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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大明搞社团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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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大明搞社团全文阅读

混在大明搞社团作者:木允锋

混在大明搞社团简介:混在大明朝最后的盛世里,做一个有活力的社团大佬。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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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大明搞社团最新章节第696章 完结章
第2章 盛世的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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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知道这些的杨信,伴着身后响起的鼓声,在一片混乱的街道上狂奔向前……

  前方城门正在关闭。

  不过他还有机会,这座城市很繁荣,进出城门的人很多,各种车辆和牲畜再加行人拥挤,那城门想关上并不容易。而且他的速度太快,甚至超过了职业运动员的冲刺,每秒超过十米的速度,让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转眼就到。

  然后……

  蓦然间头顶枪声响起。

  他本能般以最快速度扑倒,紧接着一颗子弹打在前方。

  他愕然抬起头。

  那城墙上四名士兵正在用古老的火绳枪向他瞄准,下一刻他如同扑击的猎豹般蹿起,在次第响起的枪声中瞬间就到了城门,子弹在他身后打出尘土飞溅。

  堵在城门的行人一片尖叫。

  一个军官带着十几名士兵在混乱中咒骂着,推开挡路的人迅速向前拦截。

  杨信径直跳上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随手抓住刺向自己的大枪,在那名士兵回夺的力量中,纵身跳到他旁边,抬腿一膝盖顶在他肚子上。那士兵痛苦地弯腰,他的大枪到了杨信手中,单手抡枪的杨信随手右抽,那军官举刀格挡。杨信回抽反手掷向另一边,大枪立刻没入拉车的马肚子里,那马悲鸣一声向前,几个士兵吓得赶紧躲开。

  杨信在那名和他隔着一辆手推车的军官愤怒目光中,趁着混乱迅速挤进城门洞。

  关了一半的两扇城门被一辆大车卡住,四名推门的士兵咒骂着举枪同时向后刺。杨信立刻低头,借着那辆大车的掩护,从四支大枪下钻过,一下子出现在正挡住去路的士兵面前,还没等后者清醒就一拳轰出。

  那士兵惨叫着仰面倒下。

  杨信踩着他跃起,在他悲愤的嚎叫中向前扑出,从那辆大车上直接掠过,扑到了城门外,爬起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狂奔。

  但在出门洞的瞬间他又赶紧缩回。

  因为对面瓮城上那四支火绳枪正在等着他,而且还多了几张弓,甚至还有几支三眼铳。不过瓮城內道路倒是一片畅通,被堵在瓮城的商旅早就聪明地分向两旁,这片封闭的半圆形场地足够宽阔。

  “跑啊,你倒是跑啊!”

  那军官在后面狞笑着说道。

  杨信回过头笑了笑……

  “那就如你所愿!”

  他说道。

  骤然间他全速向前狂奔。

  “放!”

  头顶的喊声蓦然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枪声。

  但那些子弹和箭依然全都落在了杨信的身后,他的速度太快,那些士兵终究需要一点反应速度,一个每秒超过十米的人很难瞄准,火绳枪射击有延迟,而箭的速度有限,只要不是迎头攻击很难命中。那军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不太相信自己眼睛,甚至进入门洞的杨信回过头向他笑着摆手时候,他还做了一个擦眼睛的动作。

  然后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杨信打开了并没落锁的城门……

  杨信的视野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无数林立的桅杆,一艘艘古老的木船在平静的河水中停泊,它们的数量太多,多到完全可以用不计其数形容。这些带着岁月沧桑的内河船,就像二战时候费城船坞般,密密麻麻拥挤在沿河的码头边。而在右侧就是一个三岔河口,一条大河向东南而去,一艘艘明显高出一个级别的大船同样拥挤岸边。但在三岔河口的西边,收窄后的河道偏北而上,鱼贯而行的木帆船,正在沿着这条河道上行……

  杨信立刻回过头,看着主城门上方的三个大字。

  拱北门。

  “天津卫城。”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大明朝的天津卫城!”

  他紧接着叹了口气说道。

  而且还是晚明的,毕竟连火绳枪都出来了。

  这个事实并不能令人愉快啊!

  “放!”

  身后的吼声突然响起。

  杨信以最快速度躲到了一扇城门前,身后包铁的橡木板上,立刻传来子弹的撞击……

  他抬起头略带歉意地看着护城河的木桥上。

  那里一个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也正在十几名奴仆的簇拥中愕然地看着他,然后从门内射出的子弹,正中公子哥的骏马。这匹白色骏马悲鸣一声立起,那公子哥立刻被拋落马下,旁边一个看似管家的紧接着就发出怒喝……

  杨信幸灾乐祸地探头向里望去。

  那军官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以杨信的视力,甚至能看到他脸上隐然有冷汗冒出。

  “还不快救人!”

  杨信义正言辞地喝道。

  那些奴仆一片混乱地涌向他们的公子哥,但就在同时,杨信恍如野蛮冲撞的犀牛般,突然开始了沿着桥面的狂奔,转眼从他们中间撞过到了对岸。这时候城墙上的枪声才再一次响起,但相距超过五十米,几支火绳枪的射击徒然浪费子弹。包括从城内追出的军官在内,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杨信冲进恍如集市的码头,就像消失在无数片树叶中的一片树叶般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过那军官也没工夫管他,实际上这个倒霉的军官正擦着冷汗,面对那名管家训儿子一样的怒斥呢!

  那公子哥摔断了腿……

  他有点缺钙。

  很显然军官的麻烦大了。

  运河码头。

  “这是穿越啊!”

  罪魁祸首一边洗脸一边看着面前的千帆竞过。

  穿越就穿越吧!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自己该如何在这个时代活下来。

  晚明啊!

  看这样子乱世还没起,这条帝国的大动脉上,一艘艘满载粮食的漕船依旧络绎不绝,船工们中气十足地喊着号子,商旅的脸上也没有那种大乱已起的惶恐,就连那些官员和士兵也依旧悠然散漫……

  散漫到不堪一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他叹息着。

  “一个叫花子还学人家吟诗呢!”

  旁边传来嘲笑。

  杨信无语地抬起头,看着旁边一艘停泊的商船,这是一艘客船,后面是小房子一样的客舱,舱门前一个老管家冷眼旁观。

  两旁武装家奴警戒。

  甲板上几个水手戏谑地看着他。

  不过此时的他,那形象的确惨不忍睹,身上的几块破麻袋片拼凑的衣服,而且多处糟烂,已经完全可以用抹布形容了。脸上还有一道醒目的伤痕,脚上是破破烂烂的草鞋,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污垢,然后顶着一头擀了毡的乱发……

  “狗眼看人低”

  杨信说道。

  “狗东西讨打!”

  那嘲笑他的水手勃然怒道。

  旁边水手立刻拉住他,他们听口音是南方的,虽然杨信看上去就是个标准的乞丐,但乞丐并不意味着就是好惹的……

  至少不是外地人好惹的。

  地方上的丐首的确惹不起真正的士绅,但欺负几个外地商旅,那还是轻而易举的,说到底人家都是有组织的。天津码头势力混乱,各地漕运的帮会,刚刚崛起的罗教,地方士绅豢养的走私团伙,甚至于丐帮,可以说三教九流混杂。这些外地船尽管也不是好惹的,实际上他们都是组团,这些水手都有所属的漕帮,一般都是十几艘船同行,械斗起来一声令下也是几百号武装分子。

  但为几句口角闹起来,那就完全不明智了,谁知道这个乞丐回去会不会带着一堆乞丐来闹事?

  “涨潮了!”

  喊声蓦然在码头上混乱地响起。

  那些水手立刻乱起来。

  杨信抬起头向右侧望去,就看见三岔河口处两股水流迎头撞击的白线正在推移。

  被海水顶过来的河水和因为地势向下流淌的河水,在这片著名的河口撞击,迅速生成汹涌的浪涛,而且还是最高可达五米的浪涛。然后又分成两股,一股推动着北运河上的漕船继续向前,它会这样把后者一直推到北仓,甚至最远推到杨村,另一股则沿着南运河横扫而过,它最远能够一直横扫到杨柳青。

  潮不过三杨。

  杨村,杨柳青,还有杨芬港。

  天津海潮的三个终点。

  江海冲撞激起的浪涛,迅速在南运河上制造一片恐慌,混浊的浪花恍如列阵冲锋的骑墙,在并不太宽的河面横扫而过,所有停靠码头的船只都在这浪涛中剧烈摇晃……

  “小姐,快回舱!”

  突然惊叫声响起。

  杨信立刻转过头,就看见客舱內一个少女兴冲冲地走出来。

  她一身明媚的鹅黄,手中还拿着小团扇,略带稚气的俏脸上,满含惊喜的目光眺望推移而来的浪涛。话说这种江海冲撞的盛景,对从没看过的人的确很有吸引力,但当她置身这种大自然威力的时候就完全悲剧了。就在她踏出舱门的瞬间,汹涌的浪涛横扫而至,一下子撞上了这艘客船,整个船身陡然间被向上拋起,那款款而行的少女尖叫一声,小团扇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跟着飞了起来……

  “小姐!”

  老管家惊叫一声。

  他还想过去扶住,但刚跨出半步就伴着浪涛的跌宕栽倒在甲板上。

  然后两人同时滚落河面。

  “快救人!”

  杨信吼了一声。

  说完他纵身跳进了河水。

  那些水手们乱做一团,纷纷扑向挂在船边的葫芦,但涌过的浪涛却在瞬间将两个落水者拍在下面……

第3章 放开那个女孩,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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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

  好吧,其实是乞丐。

  乞丐救美的过程并没什么惊险刺激可言。

  那些水手都是常年跑船,对这种事情有丰富经验,就在杨信跳入水中同时,一个葫芦就抛了下去。他接过之后迅速游过去,把葫芦扔给那老管家,后者多多少少能游几下,抱着葫芦基本上就安全了。就在船上的水手伸出长杆勾住他往回拖的时候,杨信一头扎进水下直奔前面那点漂浮的鹅黄,然后拎着那少女头发把她的头从水中提出来。

  她已经昏迷了。

  话说身上没什么肉的后果就是落水后基本没什么浮力可言。

  “这边!”

  前面另一艘船上传来喊声。

  杨信拖着那少女,在紧接着撞过来的浪涛推动下,迅速向那里伸出的长杆游去,很快他就抓住那杆子被拖到了船边。上面水手混乱地把那少女拖上去,杨信则很干脆地攀着船舷双臂一用力自己翻了上去。

  那些水手把昏迷的少女平放甲板上……

  “闪开,让我来!”

  杨信立刻精神抖擞地说道。

  说完他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弯下腰双手同时抓起那少女的双脚……

  “放下!”

  然后一声清脆的怒斥。

  紧接着一根柳条抽在他手背上。

  杨信疼呼一声,面目狰狞地转头看着旁边,一个肤色比较健康的姑娘正对他怒目而视,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哄笑。那姑娘瞪着杨信,杨信讪笑一下,把那少女的双脚递过去,那姑娘瞪着他接过。这时候另外一个年长的男子抬起少女的头,两人抬着迅速走进船舱把她头朝下平放在一张长凳上,然后那年长男子出来把舱门给关上了。

  “小姐!”

  岸边响起老管家惊慌的喊声。

  杨信转过头,就看见他带着一帮武装家奴混乱地跑过来,不过此时一波波的浪涛仍旧不断冲击,他们也无法登上这艘离岸有点距离的船。

  “都管无需担忧,贵小姐想来只是呛着闭了气,小女颇识医术,多曾救治溺水者,如此等溺水不久者皆无大碍!”

  年长男子拱手说道。

  “多谢长年!”

  老管家还礼依然忧色不减地说道。

  然后他目光转向杨信,此时的杨信形象反而好了很多,一则上身的破麻袋片被冲走,二来身上的污垢多多少少也被冲刷掉一些。不过因为光着两条腿和上半身,下面围着最后一块破麻袋片,再加身上那些伤疤,看着依旧恍如原始人般,站在那里目光粗俗地瞪着他。好在算起来这仍旧是自己救命恩人,老管家还是拱手意思了一下……

  “这位兄弟……”

  他说道。

  “在那儿,别跑了这贼人,老子今天非要扒他的皮!”

  一声咆哮在码头蓦然响起。

  杨信抬起头,看着远处气势汹汹杀过来的那军官,后者面目狰狞地挥刀指向他,两眼看似冒火一般,而且后面还跟着上百士兵,一个个都全副武装,居然还抬着一杆带三脚架的超大号火绳枪,恍如杆大狙般还没到岸边就开始支起来……

  “你究竟做了何事,气得韩千户连大追风枪都抬出来了?”

  年长男子惊叹道。

  “借个葫芦一用!”

  杨信尴尬地一笑说道。

  说完他突然转身,毫不犹豫地摘下身后船舷挂着的葫芦,纵身跃起一头扎进河水。

  岸边韩千户夺过身旁手下的火绳枪,对着水里的杨信扣动扳机,不过子弹落点距离杨信得四五米,他随手把火枪扔给手下……

  “开火!”

  他恶狠狠地吼道。

  “停下,别惊吓我家小姐!”

  一直站在那里的老管家突然喝道。

  “老东西,你想包庇杀人逃犯?”

  韩千户喝道。

  “这位将军,请转过头瞪大你的狗眼看看!”

  老管家冷笑道。

  说完他用手一指自己的坐船。

  韩千户疑惑地转头,就看见那船上正打出一个个带着官衔的灯笼,首先出现在他视野的兵部左侍郎五个大字让他头上冷汗瞬间冒出,再看到另一个灯笼上的右佥都御史时候腿就已经发软了,再看下一个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时候陡然直起腰……

  “都管恕罪啊!”

  他上前一步扑通跪倒在老管家面前哭嚎着。

  “这还跑不跑?”

  五十米外杨信泡在水里,抱着那个葫芦一脸懵逼。

  他当然也看到这些灯笼。

  这三个恍如三座大山般,把一个正五品千户压得给一个老管家跪下的官衔代表一个身份,那就是这个千户的N级顶头上司,大明朝后期登场次数最多的名字。

  蓟辽总督。

  如果他救了蓟辽总督家的小姐……

  甲板上的中年人立刻向他使了个眼色,杨信疑惑地看着他,那人轻轻摇了摇头,杨信犹豫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敢冒险。如果他真失手把某个人戳死了,那么这点恩情根本不足以让一个蓟辽总督帮他,帮他收尸就算对得起他了。话说徇私也得看有没有利用价值,有利用价值帮他一把能收获回报,但像他这样的叫花子,就正好可以用来展现大公无私了。

  他抱着葫芦在潮水推动下迅速游向对岸。

  不过韩千户也顾不上管他了。

  蓟辽总督对他就是天,虽然他是正五品武官,后者不过是个正二品的文官,但在大明以文御武的体制下他就是个蝼蚁。别说蓟辽总督,就是面对和他一样正五品按察司佥事的天津兵备道,他都得卑躬屈膝的像条狗一样,更别说一个有尚方宝剑的佥都御史了,砍他都是一句话的事。自知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的他求生欲满满,为了弥补自己惊吓贵人的过错,立刻带着部下,煞有介事地把这艘船保护起来,亲自带着刀守卫舱门口。

  恍如一条好狗。

  这时候杨信已经游到了对岸,并且迅速找到一处河湾,直接钻进了绵密的荷花荡。

  “这是什么鬼?”

  躺在荷花荡的浅水里,他愕然地看着自己身上。

  他身上那个原本已经腐烂的旧伤疤仿佛被福尔马林泡久的标本,白惨惨看着让人恶心,而且边缘还在大块地剥离,在水中随波荡漾。他伸出手捏住,小心翼翼地撕了一下,然后猛得一撕,整个得半尺长的叶状伤疤顺势剥落,露出里面嫩生生的皮肤。在四周的黝黑中,看着恍如沙滩晒伤了的美女们解开泳衣,那白里透红的颜色就像某个女星在电视上搔首弄姿地戳着自己脸。

  很显然这个原本腐烂生蛆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然后他在身上继续寻找。

  原本他的旧伤还不少,这具身体应该是受伤无力养活自己,最终不得不烂在街头等着别人怜悯,而且还是一个逃奴,结果没想到恶运当头又被主人遇上了。

  这才遭到当街暴打。

  然后被打死。

  结果身体被他鹊巢鸠占……

  呃,不能说鹊巢鸠占,应该说自己的灵魂赐予他新生,而且还是明显异常的新生。

  他的速度明显异常。

  毕竟随随便便跑出刘翔的速度还是太夸张了,人家是在赛道穿特制跑鞋全力以赴的短途冲刺,他则穿着双已经磨烂的破草鞋,在拥挤的街道跑得恍如受惊兔子。

  视力和听力同样异常。

  甚至就连鼻子都比过去灵敏了许多。

  他戳了戳自己脸上的伤口,这个伤口倒是没复原,但哪怕是在水里泡过,也没有再次流血,这同样是不正常的,也就是说他受伤的恢复速度还是比正常人略快。很显然作为一个莫名其妙被扔过来的穿越者,他终究还是得到了某个幕后黑手给的一点赠品,尽管这赠品少得可怜,就像在超市里狂购一番,付款后得到了一根棒棒糖。

  但……

  棒棒糖也好啊!

  穿越到这种时代没点超能力傍身估计活不过十天。

  晚明可不是什么好时代。

  虽然他至今还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年,但既然是火绳枪大量装备的时代,也就意味着至少万历了,无论是万历前期还是后期,他都得面对晚明的乱世。

  战争,饥荒,瘟疫,还有异族入侵的毁灭性屠杀。

  没点外挂真不行啊!

  他躺在依旧涨潮的河水中,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任凭四周水位逐渐上升,初夏季节的荷花在他四周随波荡漾,绿色与粉红色共同组成了明媚的画卷。也不知道过来多久,他都有点昏昏欲睡了,蓦然间一个莲蓬飞过来,杨信的右手诈尸般探出,一下子把它抓在手中,紧接着一艘小舢板推开荷花丛撞在他身上,一张好奇的笑脸在他头顶出现……

  “让一让,别挡着我晒太阳!”

  杨信不满地说道。

  “你再晒下去就该被蚂皮吸干了!”

  不久前打扰了他表演溺水急救的声音很开心地说道。

  杨信惊叫一声。

  然后他就像是被王八咬了屁股般从水中弹起来,一下子扑在了小舢板上,剧烈的晃动让那船家女惊叫一声倒下,正好趴在他的后背,杨信随即翻身向上,在两人脸颊的碰撞中双手齐出抓住了她的肩膀。

  “快帮我拿开!”

  他惊恐地尖叫着。

  他的视线里惊鸿一瞥……

  那船家女羞愤地翻到一边,双脚猛得把他蹬回水里……

第4章 我们都是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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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大一个男人还怕个蚂皮,你羞也不羞!”

  船家女鄙视杨信。

  后者此时正趴在舢板上,用惊悚的目光看着面前整整二十只水蛭,这是船家女从他身上摘下的,一个个吸饱血慵懒地蠕动着,就像一群吃撑了的大橘。很显然在那些明媚的水乡画卷里,莲叶何田田的采莲少女,有时候画风也很容易从诗意盎然骤变成惊悚片。

  “你懂什么叫心理阴影吗?”

  杨信强词夺理。

  一想到自己躺着晒太阳时候,身上趴着二十只小动物吸血,他就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虽说这东西没什么杀伤力,甚至还会体贴的给伤口做好麻醉,堪比外科医生般专业……

  专业吸血。

  “害怕就是害怕,说些别人不懂的话就不是害怕了?”

  船家女继续鄙视他。

  不过杨信的表情显然让她心情颇佳,就在他长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摸着身上站起时候,她突然捏起一只水蛭伸向杨信的脸……

  杨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手如柔荑,肤如……”

  这家伙得意地笑着。

  然后那船家女松开了手指,那只水蛭顺着杨信胸口滑落,一下子掉到了他腰间的破麻袋片上……

  在杨信惊慌地蹦跳中,她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半小时后。

  夕阳西下,一叶扁舟荡漾于依旧涨潮中的运河上。

  杨信悠然地躺在船尾。

  “姑娘芳名?”

  他看着船家女的背影说道。

  “黄英!”

  后者说道。

  “名字很好,回头我给你讲个叫黄英的小妖精的故事。”

  杨信说道。

  “你才是妖精!”

  黄英说道。

  “我又不是讲做坏事的妖精,我给你讲的黄英是菊花精,而且跟一个书生有一段完美的爱情故事,绝对的才子佳人范儿。”

  杨信说道。

  “又说些胡话!”

  黄英不满地说。

  很显然对才子佳人还是充满期待。

  “我真没打死人?”

  杨信问道。

  “你没打死人,但伤了很多,还重伤一个秀才老爷,把人家的脸踩烂了,依大明律斗殴毁人耳鼻者,杖一百。另外你还是逃奴,依律奴婢伤良人者加一等,当绞,你还打伤了两名同为奴婢者,再加上一个雇佣的良人武师。还不知道那位秀才老爷是否家主,若家主的话奴婢殴家主那就只能是斩首了。你还拒捕,且拒捕伤了多名天津卫的军卒,拒捕伤人也只能是斩首了,故此你需斩首两次,绞死一次,另外再挨至少两百板子,我要是你此时就该想如何逃生了。”

  黄英回过头笑容灿烂地说道。

  “既然你爹让你来找我,那就是说他并不在意这个。”

  杨信说道。

  他知道那船老大会找他的,所以才躺在那里等着,南运河又不宽,行船的眼力都足够好,肯定能看到他游向了哪里。

  至于他的犯罪行为……

  那只是用来吓唬他,让他认清形势然后老老实实听话的,既然敢来找他,那就代表着船老大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

  “幸亏你救了蓟辽总督汪侍郎的孙女,人家虽不会为你徇私枉法,但至少她离开天津前,天津兵备道还是得给足面子,他们不会急着抓你让汪家为难的。但那位贵人离开后,你的死活就与他们无关了,韩千户可是正在等着扒你皮,你害得他误伤一位举人,而且得罪了汪侍郎。你还让天津卫上下丢尽颜面,两道城门没挡住你啊,兵备道正大发雷霆,听说城里还有一个准备进京面圣的大官在看他笑话呢。”

  黄英说道。

  “所以我们就不去天津了?”

  杨信看着她驾驶小舢板转过了三岔河口说道。

  他们正在进入北运河。

  黄英把船迅速撑到了岸边一处芦苇荡里,确定这里够隐蔽后放下篙坐在他对面,从水里捞出一丛菱角,摘下几个嫩菱角扔给他。

  “我爹说你身手不错,我们正好缺一个伙计。”

  她剥着菱角说。

  “你们不会是干不法勾当的吧?”

  杨信同样剥着菱角说道。

  “别胡说,我们可是良民!”

  黄英说道。

  “窝藏逃犯的良民?”

  杨信说道。

  “你做不做?”

  黄英没好气地说道。

  “你都说了,我至少得挨两百大板然后挂一次绞刑架,还得再砍两次脑袋,那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反正脑袋已经别在腰带了,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不管你们是走私,贩私盐,还是水匪,我都无所谓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爹把你这样一个水嫩嫩的姑娘派来找我这个逃犯,难道就不怕肉包子打狗?”

  杨信躺在那里笑咪咪地说。

  这姑娘还是有几分姿色,就是常年在船上漂泊,晒得黑了点,但同样得益于此,身材是极好的,身高腿长体型匀称,丝毫看不出赘肉,那小腰一看就弹力十足。虽然身上只是穿了件粗布男装,但依旧难掩风韵,不过看年龄不会太大,也就是十七八岁,应该还没嫁人,杨信自认这样的眼光还是有的。不过在这个时代应该并不是很符合人们的审美,毕竟林妹妹那样的才受欢迎,如果再不时咳嗽两声,就娇滴滴惹人怜了。

  这样的只能算野丫头。

  黄英嫣然一笑。

  蓦然间她袖子一甩,紧接着一道寒光直奔杨信。

  杨信右手闪电般探出。

  “这个可不行!”

  他抓着小飞镖不无得意地说。

  黄英一抽脚下长篙端头,一支短剑立刻拔出,杨信双手抓住船两边猛然一晃,这姑娘顺势到了水中,紧接着消失在船下,就在杨信向右边寻找的时候,她突然从左边冒出,抓住杨信就向后拽。但很显然她低估了对手的反应速度,杨信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伸手抓住了她后背,在她的惊叫声中直接拎了出来,不过在她手中短剑示威般虚刺之后,还是赶紧松开了手……

  “身手不错!”

  黄英红着脸站在那里,摘下身上挂着的水草说道。

  “你知不知道女人什么时候最吸引人?”

  杨信躺在那里两眼放光地说。

  “无赖!”

  黄英瞪了他一眼。

  “当然是湿身的时候啦!”

  杨信看着她那背衬夕阳余晖越发凸现的曲线很开心地说。

  黄英咬着牙甩手把短剑掷过来,一下子扎在杨信耳边,不过杨信视若无睹。

  “我饿了!”

  他懒洋洋地说。

  黄英指了指那几个菱角。

  “这东西能吃饱?”

  杨信不满地抗议。

  黄英白了他一眼,从他耳边拔出短剑,然后倒插进长篙端头,杨信这才注意到端头是铁的,而短剑的剑柄其实是螺纹,黄英转了几下后便成了一根五米多长的长矛。这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她们那一船都不是良民,这东西在水上明显适合接舷战,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这年头内河跑船虽然不能和海上那些亦商亦盗的相比,但也绝对不会是良民。她倒持这东西盯着水面,突然间猛得刺出,紧接着一条鲤鱼被挑出来,随着黄英长篙一甩落在了杨信怀里,她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

  “生吃有寄生虫!”

  杨信说道。

  “寄生虫?”

  黄英疑惑地说道。

  杨信抓起鲤鱼在尾巴上扒拉,黄英好奇地坐在他身旁,杨信转过头看了看她胸前,黄英恶狠狠地拧了他一把,杨信满意地低下头,很快就给她找出一条。细小的红色丝线在鱼尾巴里缓缓蠕动着,看上去仿佛一根毛细血管,杨信紧接着从鱼身的伤口把鱼撕开,在鱼肉间仔细寻找着,很快又挑出一条血红色的,然后直接放在了黄英手中。

  “生吃,它会钻进你的肚子,然后在你的血肉里钻啊钻,就这样一直钻到你的脑子里,并且那里安家,靠啃你的脑浆为生,它最大能长到半尺长!”

  杨信故作惊悚地说。

  “那些头疼,甚至疼到发狂的人是不是就是被咬的?”

  黄英一脸认真地说。

  “差不多!”

  杨信说道。

  当然,他这纯属危言耸听,这是红线虫又不是裂头蚴。

  “不过煮熟就没事了,煮熟了它就是一块熟肉,来,美人,给爷做个红烧鲤鱼!”

  他紧接着说道。

  “美得你,爱吃不吃!”

  黄英毫不客气地说。

  “毒妇!”

  杨信不满地说。

  “你还懂医术!”

  黄英好奇地说道。

  “这属于常识,这鱼身体里不只这一种寄生虫,这还是我们能用眼睛看到的,实际上还有很多我们根本无法用眼睛看到的,别说是鱼,就是这水里都有无数看不见的小虫。如果喝了这种生水,这些小虫子就会进入你的身体,并且在你的身体里生下更多的小虫子,一代代不断繁殖,直到完全占据你的身体,知道水蛊吗?水蛊就是这样的小虫子。”

  杨信继续给她科普。

  黄英托着手中红线虫,一脸好奇地戳着,丝毫没注意到身旁这家伙正侧过身,支起脑袋,一脸幸福地欣赏着她上半身的曲线。这时候夕阳已经半落,晚霞映红天边,同样映红了黄英的后背,紧贴在身上的衣服仿佛带着一层红色的光晕。

  一艘大船悄然在他们不远处的河面上停下……

第5章 万历4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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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如何称呼?”

  船老大黄镇伸手将杨信拽上甲板同时热情地问道。

  “杨信!”

  杨信坦然回答。

  黄镇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条好汉!”

  他拍着杨信肩膀感叹。

  估计他以为这是一个临时编出来的假名字,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欣慰的只是自己手下又多了一个亡命徒而已,从这表现就知道,这一船就没什么良民。那几个正忙着把小舢板固定在船舷的水手,纷纷用他们的方式向杨信表示欢迎,一个个面目狰狞目露凶光。尤其是在黄英拍了杨信一把提醒他别忘讲故事后,至少一半水手表情已经很凶恶了。

  黄镇没有跟他多说什么。

  工作合同……

  呃,一个需要砍两次头挂一次绞刑架的在逃犯用得着这个吗?

  黄英紧接着走出来,扔给杨信一块硬梆梆的面饼子,她自己同样拿一块啃着,杨信站在她身旁看着这艘船。

  标准的内河平底船型。

  或者应该叫浅船。

  长度不到二十米,除了前甲板最多四米空着外,剩下全都用半圆的船蓬覆盖,船蓬是竹编的,而且刷了桐油。但在尾部舵舱上方,却额外加了一个低矮的大木箱,从开着的窗口可以看见里面挂一件肚兜……

  黄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红着脸踩了他一脚。

  这是她的闺房。

  船上的桅杆已经放倒,是一架人字桅,此时船依然在潮水推动下,不过两舷都备有长桨,显然需要时候还得人力划桨。让杨信疑惑的是他们带着的舢板,按说这类内河船一般是不会带这个的,这艘小舢板虽然不过三四米长,但对于这样一艘浅船来说也是个很大的累赘。当然,这种事情他是不会问的,无论做什么,以后他都会知道的。

  此刻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夜幕逐渐笼罩,潮水推动下的浅船,在宽阔的河面无声向前。

  很快西岸灯火闪烁。

  紧接着一处不小的市镇和一处宽阔的河口出现。

  “这又是通哪个鬼地方?”

  杨信问道。

  “通我家!”

  黄英白了他一眼说。

  “这是去三角淀的,过了丁字沽就进三角淀,出三角淀进会同河,继续向前是苑家口,北上霸州西去清苑。”

  黄镇笑着说。

  “那咱们去哪里?”

  杨信问道。

  “今晚先到尹儿湾,若路上无大故,估计七八天后就能到张家湾,到时候杨兄弟可以去京师逛逛,沾一沾帝都的龙气。”

  黄镇说道。

  “哈,我连皇帝老儿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杨信毫无敬意地说。

  “今上虽在位四十七年,但若说这皇讳的确少有人知。”

  黄镇笑道。

  万历四十七年!

  杨信终于知道这是哪一年了!

  万历四十七年初夏,天气还不算太热,萨尔浒之战刚刚打完,大明朝因为杨镐脑残一样的三百里战线四路进攻,被野猪皮以骑兵速度优势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最终使得关外这场堪称决定性的大战以大明的失败而告终。明军在关外的精锐野战部队更是损失殆尽,甚至四个主将三个相继阵亡,从此彻底失去了辽东战场上的主动权,不得不转入防御,然后开始明清双方在关外持续近三十年的的鏖战……

  准确说是二十六年。

  时间还早呢!

  杨信的心情立刻好了许多。

  至少他依然还在大明的盛世,虽然这个盛世已经日薄西山,但好歹比地瓜盛世强得多。

  夜风中他傲立船头,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尹儿湾,岸边的漕船数量也越来越多,很快再次就如天津码头般密密麻麻起来,而且绵延向前望不到尽头。这些满载沉重粮食的江南船吃水远超他脚下的浅船,只能借涨潮航行到这里,然后搬运到岸上的一座座仓库,而一艘艘剥船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这些粮食源源不绝运往通州。这些漕船不同于民船,都是有军队押送的,每船都配有几名士兵再加上雇佣的船工,他们在任何河段都享有优先通过权,一旦遇上航道拥挤,所有民船必须为他们让路。

  这是京师的命脉。

  “上冻怎么办?”

  杨信说道。

  “冻着呗,哪年这白河上不得冻个几千艘船。”

  黄英说道。

  说完她拿起一支长桨,或者也叫棹塞给杨信……

  “撑船去!”

  她推了一把说道。

  最低等船工,或者也可以说苦力杨信,和那些水手一起撑着长棹,将这艘吃水不过三尺多点的浅船撑到了岸边停下。黄镇派出水手上岸,到熟识的饭馆买来酒肉,黄英自己动手做了几条鱼,这就算杨信的入伙仪式,但具体干什么的黄镇并没有说。虽然他这趟就是往京师送一批货,但很显然一个奉公守法的商人是不会吸纳一个逃犯的。至于他们这次运输的货物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主要是一桶桶的菜籽油,在天津已经卸下一部分了,还有少量干槐花之类乱七八糟的杂货。

  这是从河间运过来的。

  从河间走玉带河水路接入会同河也就是大清河,然后过苑家口,继续顺流而下进入三角淀,这时候三角淀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整个天津以西全都是。这片现代已经消失的湖泊,承接了整个大清河水系和永定河水系的来水,后者还叫浑河,而且分两股,一条直接进三角淀,一条在苑家口汇入大清河。最终整个北京以南几乎半个北直隶的河水,统统汇入三角淀然后在丁字沽进入北运河或者叫白河。这个内河航运体系一直到清苑,覆盖北到涿州南到正定的广袤区域,现代人们熟悉的白洋淀也是其中一部分。

  但只是一部分。

  白洋淀比三角淀小得多。

  不过三角淀的繁荣期也就是明末清初这点时间,到麻哥时候因为永定河堤坝修筑,使得永定河携带的泥沙全部涌入三角淀,最终一点点被泥沙沉积填平了。

  但这时候真堪比水泊梁山。

  吃饱喝足的杨信充分表现出一个好伙计的素养,不该问的不问,该睡觉的睡觉,话说折腾这一天他也有点疲惫了。

  第二天。

  “咱们还不走吗?”

  叼着面饼子的杨信问道。

  “莫急,等一等再说!”

  黄镇保持着他那幅老好人的笑容说道。

  不过他肯定不是老好人,这家伙一身肌肉和伤疤,而且一条胳膊看上去要略微粗壮些,这明显是经常拉硬弓的结果,要说手底下没人命杨信是不信的。

  “还没吃饱,饿死鬼一样!”

  黄英打了杨信一下说道。

  “能吃就能干,吃饱了才好干活!”

  黄镇笑笑说道。

  说话间下游河道中,一艘看着眼熟的客船缓缓而来,黄镇立刻招呼一声,杨信几个赶紧把船撑向航道。因为这里漕船数量众多,原本就不宽的河道被堵成一条水巷,他们和那艘船正好形成交汇。那船舱里汪家的老管家走了出来,看了看他们,然后笑着向甲板上的黄镇招呼一声。

  “黄长年,真巧啊!”

  老管家说道。

  “都管,您先请!”

  黄镇满脸堆笑地躬身说道。

  “咱们正好同行,也好路上互相也有个照应,小四,拿两盏灯笼给黄长年,把咱们的也打出来!”

  老管家说道。

  很显然这就是黄镇的目的了。

  运河上行船没那么容易,沿途需要面对很多麻烦,尤其是前面的河西务还有一个钞关,也就是专门收过路费的,但无论什么麻烦只要有这两盏灯笼,基本上就都能挡回去了。这个汪家是汪可受,以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万历的亲信老臣,连萨尔浒之败都没动摇他的地位。北运河这一带都是天津右卫,尹儿湾除了官仓外,还有就是尹儿湾浅铺,也就是专门疏浚河道的军户,这些统统都在蓟辽总督辖区。可以说有这两盏灯笼,还有老管家这条船开路,这一路上不会有人敢为难黄镇了。

  黄镇赶紧靠过去,不断感谢着接过两盏灯笼。

  “这位小兄弟面善啊,昨日为何没见小兄弟在船上?”

  老管家似笑非笑地看着杨信说。

  “想来都管年长,见的人多,总有几个长相相似的,就说晚辈看都管也亲切,就好像乡里一位长者!”

  杨信说道。

  “啊,这倒有几分道理,说起来我倒也想起你像谁了,不过那个人脸上的疤是在左边,但你这个疤是在右边。况且他身上还有很大一个疤,你这身上倒是滑溜得很,此时再看就一点不像了。下次你要看见一个长得与你有几分相似,但身上有一个很大的伤疤,而且左脸上也有疤的,一定要记得报官,此人乃在逃凶犯,切记要小心。”

  老管家笑道。

  “多谢都管警醒!”

  杨信一本正经地说道。

  就在这时候,老管家身后的一处窗口,一个睡眼惺忪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这两个睁眼说瞎话的家伙。

  不过紧接着她的目光就转向了黄英。

  “黄家姐姐!”

  汪家那位小姐兴奋地挥手喊着。

第6章 熊廷弼
混在大明搞社团全文阅读作者:木允锋加入书架

  “这也不像大家闺秀啊!”

  杨信站在甲板上,看着右前方船上趴在窗口的汪小姐。

  后者瞪了他一眼。

  这是汪可受的孙女,从老家湖广黄梅来的,看着也就十五六岁,青春美少女一枚,娇俏可人,就是有点蠢萌,她就一个老管家带六个武装家奴一个婆子两个丫鬟同行。她们已经走了整整三个月,从刚开春就踏上这趟漫长行程,快要到目的地的小姑娘看上去心情愉快,昨天的落水并没对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不过让杨信意外的是,在她身上看不到什么封建礼教的束缚,一路上经常蹦蹦跳跳地从她的船舱跑出来,就像一只欢乐的小麻雀……

  “大家闺秀什么样子?”

  黄英在一旁用冒着寒意的语气说道。

  “呃,难道不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不露齿走路摇曳,平常拿个撑子修个花鸟,偶尔抬起头对着头顶落下的树叶咳嗽两声,叹一句红消香断有谁怜?”

  杨信说道。

  后一句他还装出一副哀婉的姿态用唱戏的曲调唱出来,惹得黄英立刻换上灿烂笑容。

  “这倒真得有几分像了!”

  黄镇笑着说道。

  “不过南方人,尤其长江沿线如应天一带,大户人家的女人没那么拘泥礼教,抛头露面的多了,倒是北方大户人家规矩要严些,但要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还是有些过了。至于汪侍郎乃是当年以宣扬异端被捕下狱自杀的李贽弟子,他们这一派在这礼教上尤为淡薄,汪家小姐应是家风如此。”

  他紧接着说道。

  “李贽的弟子?”

  杨信愕然。

  他还真没想到李贽弟子居然能当到如此高官。

  “对,李贽的弟子,通州李贽坟墓的碑还是汪侍郎给立的。”

  黄镇点了点头说道。

  “黄老大真是无所不知啊!”

  杨信用很有深意的目光看着黄镇。

  “叫叔!”

  黄英在一旁不满地说道。

  “黄叔真是无所不知啊!”

  杨信从善如流立刻改口。

  “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没见过当年李贽讲学之盛况,宰辅出巡都远不能及,开讲之时无分士农工商,无论男女老幼,皆如礼佛般簇集。不只汪侍郎,达官贵人以师事之者多矣,不过他讲的那些颇有道理,只是过于叛经离道,结果被礼部以宣扬异端逮捕下狱,自己夺剃刀抹了脖子。自他死后,这些年已经很少再有人敢如此公然宣讲这些,规矩倒是都规矩了,只是这大明朝又如一潭死水了。”

  黄镇叹息着。

  很显然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前面的汪小姐依然趴在窗口好奇地看着他们……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杨信骤然高歌。

  而且还是粤语原版的。

  黄镇父女俩愕然转头,一起看着他恍若抽疯,对面老管家也诧异地转过头,不过很显然他们不懂粤语,全都一脸的茫然。在杨信的粤语歌声中两艘船乘风而前,在他们两旁一艘艘商船,浅漕船和小型剥船,甚至专门为皇宫运货的黄船,同样在乘风而前……

  第二天杨信就唱不出了。

  风停了!

  杨村驿。

  “都管,让女眷准备回避!”

  黄镇看着几乎不动的旗帜说道。

  老管家点了点头,紧接着走进船舱里,杨信用疑惑目光看着黄英。

  “纤夫都是不穿衣服的!”

  后者说道。

  说完她爬进了她的闺房。

  黄镇招呼了杨信一声,这时候老管家也出来,三个人一起上岸,老管家直接找驿丞,后者立刻卑躬屈膝地带着他到了一处纤夫村。说是村,其实就是无数的窝棚,这一类就跟棚户区一样的小村落,几乎遍布杨村到通州的运河两岸。这段运河已经完全没有潮汐借助,而且还是逆水,除非运气好遇上顺风,否则都得靠纤夫。整个这一段十万纤夫,理论上是由卫所管理,但实际上就是各地流民簇集而已。

  只是这些纤夫就与盛世无缘了。

  “这是真穷啊!”

  杨信由衷感慨着。

  在一个个用烂木头和枯草及所有能找到的破烂搭成的窝棚间,衣衫褴褛的女人们抱着瘦骨嶙峋的孩子,踩着横流的污水,用麻木的目光看着他们。

  而那些男人们是真光着身子。

  他们只是在腰上系一块破布挡住前面,但后面连一点遮挡都没有,他们的职业和收入决定了穿衣服是奢侈的。不过这些人都很强壮,一个个浑身肌肉,但不是那种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而是不会很凸现,但却让人感觉仿佛铁一样的。没有人直腰,都略微带着驼背,拎着拉纤的弓,也就是类似小扁担的木头,避免纤绳磨烂身体。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生命严重透支的灰暗,他们做的是最没有希望的职业,生活对他们来说,就是日复一日的苦难。

  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在机械地重复着每一天。

  “前几年山东一带饥荒,不少饥民都沿着运河跑来讨生路,这纤夫多了活不够分自然就苦些。”

  黄镇说道。

  “冬天怎么办?”

  杨信问道。

  “忍着,开河期间多攒些,冬天里喝稀粥撑着,撑不过去就饿死,朝廷也会给些救济,毕竟纤夫饿死多了明年就缺人。不过别指望太多,也就是尽量少饿死些,总之不会影响明年漕运就行。说到底活着都是挣命,咱们也一样,他们过得苦一些,但胜在日子稳当,咱们吃肉喝酒,却得把脑袋别裤带上。

  都是各自的命啊!”

  黄镇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我命由我不由天!”

  杨信突然冒出一句。

  “呃?”

  黄镇懵逼。

  “逗个闷子!”

  杨信笑着说道。

  这是一种残酷的自然法则。

  纤夫多了赚不到足够钱,到冬天运河封冻就得饿死一批,或者去谋求别的生路,然后来年人少了赚的多一些,就会有新的流民来加入,接着继续上一个过程。

  就像非洲草原上的野兽。

  谈价钱这种事情不需要他们,那驿丞都快把老管家当祖宗伺候了,杨村驿也是汪可受辖区,驿丞不过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吏而已。虽然老管家只是一个管家,但一个能被主人委以如此重任的,肯定得是心腹了。

  这必须得当祖宗伺候。

  虽然汪可受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记住他的献媚。

  但……

  但他就是贱!

  很快他就卑躬屈膝地带着十几个纤夫过来,为首的一个中年人,看得出并不是很愉快,很显然驿丞并没给他们合适的价钱,实际上给不给钱很难说。驿丞的确是芝麻官,而且也不是这里的主官,这里其实还有管河主簿和巡检,但他要收拾这些纤夫还是轻而易举的。不过他们的这趟活也不累,汪家虽然是大船,但只拉了很少的货,否则他们也进不了杨村以上河段,黄镇的是艘小型浅船,重量也很轻。

  这可不是那些漕船。

  后者哪怕浅船也都是满载几百石粮食的,遇上浅水纯粹靠纤夫硬拉,北运河上游段水位很浅,经常有淤积的浅滩,否则也不会设置那么多浅铺。

  解决了纤夫问题,杨信一行迅速返回驿站。

  但他们刚到驿站门前,前方十余骑就纵马狂奔而来,为首是一个穿青袍的官员,就在这些人纷纷带住马的时候,那驿丞的脸色一变,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杨村驿丞韩鑫见过上官!”

  他说道。

  老管家和黄镇跟着行礼,杨信也有样学样,不过和人家低头不同,他行礼是抬着头的,还很没敬意地看着对方。

  那官员没有看驿丞,却将目光转向了杨信。

  杨信坦然地与其对视着。

  他又不认识这人。

  这个官员胸前补子上是鸟,这代表着他是文官,那鸟的形状看着就像是白色的野鸡,红嘴红腿,展翅拖着长尾,不过杨信对这东西并没什么太多的了解,他并不知道这个补子代表的意义。

  那官员突然一笑……

  “拿下!”

  他用马鞭一指杨信说道。

  他身后已经下马的十几名士兵急忙上前。

  反应极快的杨信毫不犹豫纵身跃起,紧接着踏在前面弓成虾米的驿丞那老腰上,在后者的悲号声中再一次跃起,两次拔高到三米高的他,几乎是凌空对着那官员扑落。后者身边寒光一闪宝剑立刻出鞘,但却终究晚了些,半空中的杨信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他握剑的手腕,就在擦着马身落地瞬间下压,紧接着第三次弹起,拽着后者手腕落在他背后,同时将宝剑上撩,一下子横在了他的脖子前。

  惊叫声这才响起。

  那些士兵一片混乱,驿丞趴在地上继续哀嚎,黄镇和老管家则惊叫着后退……

  “你可知自己在做何?”

  那官员淡然地看了看脖子前面的剑刃,然后面不改色地冷笑一声。

  “那个,这位官老爷,您胸前这只白色野鸡叫什么?”

  杨信虚心求教。

  “此乃白鹇,意为五品文官,本官大理寺丞兼河南道监察御史熊廷弼奉旨进京陛见,你就不怕此举让你诛九族吗!”

  那官员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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