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
清河郡,巍迟城。
这不是过年,然而巍迟城中却张灯结彩,人们奔走相告,人人都穿上了新衣,城中到处都弥漫着一片浓浓的喜气。
便是十年前,城中卫老爷家的三公子高中探花郎也不曾这么热闹过,城主亲自颁布令谕,宵禁解除,大排宴席布施,城中的广场上更设有流水席。
“秦哥儿太了不起了,开百年未有之先河,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我就知道他定非池中之物。”
“哼,这还用你说,秦哥儿的面相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如今果然一飞冲天,走上仙途,真是令人羡慕。”
“羡慕有什么用,那《求仙宝典》你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然而稍一运气,就如万蚁噬身一般的痛苦,这哪儿是常人可以忍耐的。”
“所以才叫难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一白面青衣的秀才开始拽文,然而其脸上也满是羡慕,有道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是人生两大幸事,然而论成就感,又如何能与获得修仙的资格相比?
岁月无情,功名美人终将归于尘土,唯有踏上仙途,才有机会求得长生之路。
在众仙门的推动下,《求仙宝典》早已流传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每年也有无数矢志于仙途的凡人修炼里面所记载的养气之术。
然而别说练出浑厚内息,百分之九十的凡人都是刚一上手便即放弃,剩下的,好的能够坚持上三五天,差一点的,也就一两个时辰便将其束之高阁。
不是他们无意于仙路,而是这《求仙宝典》委实太过难于修炼,表面没有门槛,人人皆可上手,然而你若是照着上面记载的口诀去做,则会经历万蚁噬身一般的痛苦。
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即便你是心志坚毅的人物,勉强忍下了这般痛苦,接下来等待你的还有上刀山,下油锅……
嗯,当然不是真正的,但在修炼的同时,你会身临其境,去慢慢的体会那如刀山火海加身一般的痛苦。
而想要将内息修炼浑厚,自非一日之功。
故而虽人人向往长生不老,虽人人企盼腾云驾雾,但真的有莫大毅力,将《求仙宝典》修炼到符合仙门要求的,自古以来,却没有几个。
巍迟城已经一百年没有出现了。
仙道崎岖,便是想要获得踏上这条路的资格,其中的辛苦,也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而芸芸众生,大多皆为凡人,所以对他们来说,将《求仙宝典》修炼至得到仙门认可,已不过是遥远的传说。
比如城中某位姓张的豪族,最喜欢炫耀的便是,一百五十年前,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做到过。
但岁月悠悠,对于寿元不过数十载的凡人而言,这实在太遥远。
直到奇迹出现。
不久前,仙门科考,落雪宗仙使出谷,寻遍武国北部三郡八十一城,当仙使降临此处,城主虽带领各大豪族的主事者焚香叩拜,但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巍迟城偏居一偶,十五年前出了一位探花郎,已被认为是老天有眼,耗尽了该城百年的气运,谁也没想过,该城能有少年,得到仙门的认可。
秦炎,这么一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一朝得势,却是万众瞩目,几乎将城中所有人的下巴都给惊掉了。
……
城北,秦府。
说府,纯粹是秦炎今非昔比,已获得了入仙门修行的资格,人们往他脸上贴金罢了。
真走到此处,映入眼帘的不过是两间低矮的土屋。
秦炎父母早逝,年少家贫,是兄嫂将他拉扯长大的,然而与寻常故事中刻薄恶毒,虐待幼弟的兄嫂不同,他的这两位亲人,却真的做到了长兄如父,长嫂似母。
所以从小虽家徒四壁,缺吃少穿,秦炎却过得很是温馨快乐。
他从小便有一个愿景,自己长大了要出人头地,让哥哥嫂嫂过上好日子。
人常说穷文富武,可读书也是要钱的,小时候,哥哥咬牙让他上了两年私塾,然后家里便再也揭不开锅。
秦炎很懂事,虽然他很聪明,喜欢读书,但也明白,家里是供自己不起了,所以一边帮地主放牛,一边读了一些杂书。
但自学不可能有前途,哪怕是考秀才,想要做出那锦绣文章,也是需要人引导的,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听人说起了求仙宝典。
这本书不要钱,可以免费学习,学好后若是得蒙仙门收录,从此可以一飞冲天,任你金榜题名,武功盖世,也及不上仙人来得威风八面,听说那些法力高强的仙师,便是武国的皇上也要待之贵宾之礼。
于是秦炎幼小的心灵,便为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入得仙门,学那长生之术。
古语有云,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昔日的秦家,哥哥便是去赊二两米,也会被百般刁难,而这两天,城中的豪门富户,却几乎将他家的门槛踏破了。
送礼的,提亲的,不一而足,人们望向秦炎的表情充满了羡慕,隐隐还有敬畏的神色,昔日不可一世的豪门老爷,如今面对秦炎的时候,却流露出一副谦卑巴结的神色。
而今天,便是仙使来接引秦炎的日子,一大早,秦家便涌进看热闹的人无数。
能够飞天遁地的真仙啊,以前谁见过?
虽然自己无缘仙途,但能够见上一面真仙,说不定也能添上百十年的福寿,最次,也能获得令人羡慕的谈资,足够你在亲戚朋友面前吹上一辈子。
也就难怪秦家的两间小破屋,会门庭若市。
秦炎成了香馍馍,便是她的兄嫂,面对众人的热情,也是疲于应付,联想昔日生计的艰难,邻里鄙夷的白眼,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小小少年神情沉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沧桑之意。
只有他才知道,为了这一天,自己付出了什么,古有读书人为了考取功名,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借光,然而与自己所经历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万蚁噬身,寒风刺骨,于那无尽火海中打坐,耗费心血无数,无数次的咬牙苦忍,他才终于等来了这梦寐以求的一刻。
众人羡慕嫉妒,可谁又知道,自己那背后的付出。
轰!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不知何人发喊:“城主大人,还有卫老爷亲自来此了。”
一片吸气的声音传入耳朵,人人神色复杂,望向那秦姓少年的表情越发敬畏了,城主的身份不用说,卫家更是本城的第一豪族,昔日的探花郎正是卫老爷的第三子,甚得武国皇帝宠幸,如今任职吏部左侍郎。
连这两位大人物都登门祝贺,足可见秦炎被落雪宗收为门徒是何等得了!
秦苦夫妻也吃了一惊,连忙一拉弟弟:“走,我们快去迎接城主与卫老爷。”
其余之人纷纷转过头颅,一时间那青衣少年万众瞩目,然而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脸上有着一种少年人所没有的冷静成熟,倒也没有不愿,就这么不亢不卑的跟着哥哥嫂嫂迎出去了。
还来不及见礼,大笑声便传入耳朵:“自古英雄出少年,世侄不要客气,这次你能得到仙门的认可,乃是让本城大大长脸了,此去仙山,如龙游大海,来日笑傲九天,真仙临凡,老朽又怎么受得了你一拜?”
“城主谬赞,晚辈实不敢当。”
秦炎叹了口气,依旧执晚辈礼,回答得也十分得体。
随后又同那位卫老爷见礼。
这两位巍迟城最有权势的人物,城主姓许,名奉先,今年五十余岁年纪,三缕长须,一看就是饱学鸿儒,然而他的武功却是不错。
至于另外一位卫老爷,则七十有五,不过深蕴养生之术,童颜鹤发,牙齿不落,精神矍铄。
一朝得势,鲤鱼化龙,昔日,双方身份有如云泥,自己便是由他们府邸门前路过,也会被嫌弃有辱视听,如今,这两位大人物却显得和蔼无比,隐隐甚至流露出巴结之意。
“世侄,此去你成为仙门弟子,当努力修行,不必担忧家里,你的哥哥嫂嫂,自有老夫照顾。”
“小子多谢城主。”
无功不受禄,但秦炎自知家中清苦,长兄与嫂嫂待自己如父如母,能有机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秦炎自然不会向外推却了。
“城主言之有理,老夫还有一事,要与世侄商议。”一旁的卫家老翁也不肯落于人后,抚着胡须,脸上满是和蔼的笑意。
“长者请说。”
卫老爷很满意秦炎的态度:“你也知道,老夫三子,在朝中任吏部左侍郎一职,而他的膝下,仅有一女,聪明伶俐,如今正好也到了婚嫁的年纪……”
秦炎眉头一皱,难道要给自己说亲,自己一心寻觅修仙之路,可没有心绪儿女长情。
正想着如何拒绝才能不伤对方的颜面,没想到卫老爷话锋一转:“若是老夫没有记错,秦小哥你有个侄儿刚好也到娶妻的年纪了。”
“呃……”
秦苦夫妻满面错愕,万万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竟落到自己身上来了,他们的年纪要比秦炎大得多,便是儿子的年龄也与这幼弟相差仿佛。
“卫老爷,海儿只是愚笨少年一个,恐怕,恐怕配不起贵孙女儿的。”
秦苦结结巴巴的说,他倒不是不愿,只是双方的门第相差太远,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只是平平凡凡的农家少年一个,而那位卫老爷的孙女可是非同小可,从小便素有才女之名,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容貌亦是一等一,便是京城的不少王孙公子,也颇为倾慕,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能娶这样的媳妇。
“哈哈,配得上,配得上的,今天过后,秦小哥儿便是仙人门徒,他的侄儿,又怎么会配不上老夫的孙女呢?”卫老爷抚须微笑着说。
轰!
下面看热闹的百姓,无不大哗。
他们不傻,何况秦老爷已将话说得这么清楚,能娶到位素有才女之名的卫府千金,并不是秦小海多么了得,而是他有一位好叔叔。
人们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但世俗的权势,又怎么能和仙人相比,一旦成为仙门弟子,其地位的提升,是无法想象的。
众人无不羡慕,纷纷向请秦家几人道贺,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秦小海到底还是没有与那位卫小姐定下姻缘,尽管因为秦炎的缘故,卫老爷对此事甚是热衷,但自己的侄儿自己心里有数,这么一老实的贫家少年,娶那位才名远播的卫家千金是祸非福。
他希望哥哥嫂嫂过得不错,也希望侄儿能有一个好的前途,但凡事过犹不及,故秦炎婉拒。
卫家老爷十分惋惜,被当众拒绝了自己的一番好意,这位在巍迟城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却居然没敢流露出不满之意,反而一再表示,让秦炎放心在仙门修行,家中的一切,自有他与城主大人照拂。
对于这番表示,秦炎当然不会推拒,拜谢不已,于是皆大欢喜。
少顷,仙使降临。
众人膜拜惊呼,于是另有一番热闹。
然后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秦炎拜别兄嫂,登上了法舟,云雾升腾,破空而去,从此,巍迟城又多了一段谈资。
……
三日后。
遁光迅速,法舟穿行万里,已接近了那目的地。
一片绵延起伏的大山映入眼帘。
落云山脉,位于越国北境,方圆八百里,自东向西,一条主山脉蜿蜒屹立,便如一条大蛇,匍匐于地,除此以外,险峰突出,怪石遍地,林园雪海,奇珍异兽无数,毒虫猛兽亦是数不胜数。
在山脉之上,常有剑光飞遁而过,此地,便是凡人传说中仙人的居住之所,山高林密,常人难以涉足,而落雪宗的山门,便位于那山脉的最深处。
这里的天地灵气十分充足,非常适合吐纳打坐。
“到了。”
那白衣仙使一脸冷傲的神色,秦炎忙抬起头,入目所及,依旧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山脉起伏,与一路上的景致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诧异,却见那白衣仙使已由怀中取出了一面令旗,轻轻挥动,左手则画了一个半圆,一道法诀飞出指尖。
顿时,惊人的一幕出现!
风起云涌,不过眨眼间,眼前的景物已经大不相同,山还是那山,然而却更加的挺拔俊秀,陡峭笔直的山峰,如出鞘的利剑,直刺入云海之中。
亭台楼阁,琼楼玉宇,鳞次栉比,有的更是直接悬浮在半空里,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灵气,远非刚才可比,仅仅是随便呼吸一口,便让人觉得浑身爽利,好一派仙家森然的气息。
云海里,不时可看见剑光飞遁,彩虹做桥,那法舟带着他穿行于云海之上,突然,轰隆隆的水声传入耳边,秦炎抬起头颅,就看见好一条瀑布,高悬于头顶之上,水流湍急,飞流直下,在阳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有些刺目,直是落入一片云朵……
秦炎看得呆住,只觉得神驰目眩,紧接着,却又是一阵清鸣声传入耳边,他忙随之将头转过,就看见一群大鸟,四翅六足,狰狞凶恶,但飞行却是极快,转眼便与法舟擦肩而过。
“这叫青阳乌,乃是本门驯养的一种灵兽,一日可行万里,且实力不俗。”那白衣仙使冷冷的说,脸上不无高傲的神色。
秦炎懵懂点头。
他自七岁起修行《求仙宝典》,距今已十年有余,历经千辛万苦,最初的愿景不过是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随着年岁日长,看了一些志怪小说,听了一些仙人传奇,对于修仙才有了一个大体的认知。
然而书上的描写也好,还是口耳相传的故事,都远远无法和此刻的震撼相比,看着眼前那如天上宫阙一般的景致,少年只觉情难自抑,一颗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里。
飞天遁地,一剑光寒千万里,那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豪气。
一眼万年,在这一刻,秦炎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修仙,他立下誓言,有朝一日,自己一定会逍遥于九天。
……
秦炎并未能进入那琼楼玉宇一般的宫殿,法舟在山前降落,将他丢在这里,那白衣仙使便飘然而去。
对方甚至没有一句嘱咐。
秦炎不由得有些懵了,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的神色,自己通过仙门科考,获落雪宗收录,在巍迟城一下成了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便是城主亦待之上宾之礼,巴结奉承之辈如过江之鲫。
自己付出无数心血才走到这一步,他表面虽然淡淡的,但内心其实也颇为自得,那《求仙宝典》修行起来如此辛苦,满以为到了仙门也不难获得重用,可眼前与他想象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
秦炎眉头微皱,隐隐觉得自己恐怕弄错了什么,却又不得要领,在这仙山重地,他不敢随意走动,于是便只在附近踱步。
时不顷刻,一阵嬉笑的声音传入耳朵,秦炎一怔,便循声走了过去,入目所及,两男一女,皆衣饰华丽,与自己差不多大年纪,满脸傲气,在那里笑语晏晏的也不知在谈论什么东西。
秦炎一个人正感惶恐,又是小孩心性,不暇多想,便走了过去。
那三人看见秦炎,倒也并不吃惊,为首的一个,便揖手打了个问讯:“在下万枯岭沈玉山见过兄台,不知兄台是哪家弟子,幸何如之!”
对方说话文绉绉的,所穿服饰,更是华贵以极,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秦炎不懂他在说什么,挠挠头:“什么万枯岭,什么沈家?”
一脸的茫然无错。
那人眉头一皱,旁边更有嬉笑之声传入耳朵:“连大名鼎鼎的万枯岭都没有听过,沈世兄,这人绝非我辈中人。”
“不错,以小妹之见,这个家伙,恐怕就是来自凡人中的破落户,两位世兄,我们走,若被同道看见,我们与其为伍,我们三人可就要成为大家的笑柄了。”那唯一的女子样貌不错,然而望向秦炎的表情,却厌恶鄙夷,就仿佛他浑身散发着臭气,当先便转头离开了这里。
两名男子的神情亦是相差仿佛,便是刚刚那彬彬有礼的沈玉山亦换了一副嫌弃的神色,也不多言,拂袖而去。
秦炎不由得愣在了原地,云里雾里,他的脸上满是犹疑,隐隐觉得,自己虽通过仙门科考,获取了成为落雪宗弟子的资格,但这求仙之路,恐怕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秦炎思虑片刻,不得要领,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游目四顾,仙山云海,奇峰迭出,风景美不胜收。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脚步声传入耳朵,秦炎心中一动,循声回头,一十七八岁的少年便映入到眼帘中。
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稚气未脱,衣着打扮颇为不俗,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有了刚刚的前车之鉴,秦炎倒也不忙着与他打招呼,决定先看看情况再做定夺,没想到那少年却先施了一礼,问道:“这位兄台也是仙门新收录的弟子吧,不知道你出身情况是什么,是修仙家族的后人还是普通的凡人子弟呢?”
“小兄弟打探这个做什么?”秦炎心中一动,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不瞒大哥……”那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在下许泉,清河郡人氏,家里也算略有财资,但只是凡人一个,来到这里备受排挤,不知道大哥出身如何,如果也是凡人的话,我们俩正好做个伴儿来着。”
“清河郡许家,难道是那个许家……”
秦炎却是大惊失色,他虽年少家贫,但却喜欢读书,曾在《武国·人物志》中读到过与清河郡许家有关的不少传说。
略有家财,这样的说法太过腼腆,清河郡许家那可是富可敌国,真正说得上挥金如土,如果不讲权势单论财富的话,比之如今的武国皇族,恐怕也未见得逊色。
见秦炎满脸错愕,那少年却乐得一蹦三尺高:“哈哈,兄台如此惊愕,看来也是出身于凡人了。”
“不错。”
对方既已猜出,秦炎自然也不隐瞒,于是简略的将自己的身世一说。
“太好了。”
那名叫许泉的少年听了,大为雀跃,满脸喜色:“自从来到这里,受了不少那些修仙家族的白眼鸟气,连话都不肯跟我说,总算找到一个与我同样出生的同伴了。”
“修仙家族?”秦炎眉头一挑,不由得便想到了刚刚的那一幕,无数疑问浮上心头,越发的惴惴不安起来了。
接下来两人便开始了闲谈,当然,说是聊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那少年在讲,秦炎侧耳静听,偶尔遇见听不懂的,便开口发问,那少年不仅不恼,反倒是极喜有人听他诉说,头若悬河,便滔滔不绝的一路讲下去了。
于是从对方口里,秦炎了解到不少想要知悉的消息,对于修仙界的情况,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比如修仙界的势力,大体可以分为修仙门派,修仙家族,与散修三种。
其中以修仙门派为主,其实力最为可怖,堪称修仙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修仙家族次之,不过,除了其中一些拥有上古传承的大世家以外,绝大部分修仙家族,都远没有办法与修仙门派相比,不过是其附庸而已。
之所以如此,这就牵扯到修仙家族的来历。
修仙家族,一言蔽之,就是以血脉作为传承的纽带与联系,其起源已不可考,但绝大部分,都是修仙门派的弟子下山以后,开枝散叶,经过一代代传承,慢慢逐渐形成地。
其先祖既是修仙门派的弟子,二者之间自然有非常紧密的联系,比如修仙门派每到招人之时,会优先从依附于自己的修仙家族中招收弟子。
平日里,修仙门派会为其所属的家族提供庇护,反过来,修仙门派若是遇见危险,其所属的家族也会成为藩篱一般的存在。
总之,两者相互依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像我们这些以凡人身份,通过仙门科考,即便获得了入门的资格,但与那些修仙家族的子弟,却根本没法比。”许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惆怅的情绪。
“为何,既然通过考试,获得了入门的资格,难道仙门还会厚此薄彼么?”秦炎的眼中流露出不解之色。
“会不会厚此薄彼我不晓得,不过那些修仙家族的子弟入门,原本就比我们轻松许多。”许泉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比我们轻松许多,这话怎讲?”
“你不晓得?”那少年反倒有些吃惊了:“想要开灵,得研习《求仙宝典》,待内息有一定火候,才能为仙门所看重,然而《求仙宝典》不是那么容易修炼的,稍一运气,就如万蚁噬身一般的痛苦,若是咬牙炼下去,就如同上刀山,下油锅……”
“这我自然晓得。”
秦炎的脸上露出苦笑之色,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十多年来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对于《求仙宝典》的难处,自然是一清二楚,否则人人皆像往长生之路,整整一百年,偌大的巍迟城,也不会只有自己一人,通过那仙门科考了。
究其缘由,不就是其他人忍不了那生不如死一般的痛苦。
“对呀,我们普通凡人,修炼《求仙宝典》,自然是万分困难,然而那些修仙家族的子弟,却要比我们容易许多。”
“这是为何?”
秦炎脸上依旧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了。”许泉叹了口气:“《求仙宝典》的创立,原本就是因为灵根难得,可这此功法的修行,过程却太过痛苦,一开始是无可奈何,可这么多年过去,修士们自然不会听之任之,于是想了不少办法弥补。”
“如何弥补?”
秦炎越听越奇,他原本就是贫家子弟,对于这些修仙界的掌故自然是一概不知地。
“修行的时候以丹药辅佐。”那少年许泉的脸上依旧满是不忿之色:“那些修仙家族的子弟自有家中的长辈照拂,当他们修炼《求仙宝典》的时候,有许多家族所提供的灵丹妙药吞服,服用之后,不仅可以大大加速内息修炼的速度,而且连本该遭受的痛苦,也可以极大的缓解了。”
“缓解痛苦?”
“不错,修仙界的丹药极为神奇,他们所服用的定息丹原本就是针对《求仙宝典》研制出来的,经过一代代改良,如今效果极好,据说只要服用此物,修行过程中所遭受的痛苦,十成之中便能够去掉九成了。”
“不过那可是修仙家族的弟子,才能享受到的待遇,我们这些凡人出生之人,则只能看着眼馋而已。”
秦炎默然,这秘密他还是第一次获悉,原本以为,想要得仙门收录,都得历经千辛万苦,万万不曾想,世间还有如此捷径可走的。
且不提那定息丹能提高修炼的速度,光是去除痛苦这一项,便是极大的不公平了。
自己这十余年来,每一次运转内息,皆生不如死,有一次,甚至咬碎了牙齿,而那些修仙家族的子弟,却顺风顺水,就修炼到这样的地步。
一时间心潮起伏,不过很快,秦炎就将心绪平息下去了,强笑道:“出身不同,原本就无可奈何,我们既是凡人,当然没办法和那些修仙家族的条件比了。”
“可不是么,他们服的定息丹,能够去掉九成以上的痛苦,想我许家,从不缺那黄白之物,可用一千两黄金,配的草药,却终究只是凡品,服用之后,也不过减轻一半的痛苦罢了。”许泉叹了口气,脸上满是不甘的神色。
秦炎却是大惊失色:“凡人,凡人也有办法减轻修炼《求仙宝典》时的痛苦吗?”
“当然了,凡人也有草药,只不过效果远没有定息丹好。”那许泉随口答道,话一出口,才满面错愕:“什么,你连这都不晓得,兄台你该不会没用药石辅佐,单凭一腔热血与毅力,就将《求仙宝典》中的内息修炼到浑厚绵长了?”
秦炎点了点头。
而对方则瞪大了眼珠,看向秦炎的表情,就像在看怪物。
……
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自半空中洒落,将这山间的景物照的是一片朦胧,秦炎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山间的一块石头上,望着眼前这如世外桃源一般的仙境,心情却说不出的烦闷。
原本是高高兴兴成为仙门弟子,无意间却只知悉这样的大秘密,自己的努力就仿佛是一场笑话而已。
仙门果然厚此薄彼,同样是通过了考核,可那些修仙家族的子弟,却被接到了琼楼玉宇般的建筑,吃穿用住皆是最好的,而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余名凡人子弟,则被丢在山腰处的一个大院落,那院子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外表则要简单许多。
至于吃的喝的虽不短缺,但与那些修仙家族的子弟相比,差了却不止一个档次,厚此薄彼,未入门时便已体现得酣畅淋漓。
当然,秦炎原本就是贫家子弟,这样的吃穿用度对他来说已算不俗,原本也没什么好怪的,真正让秦炎觉得气闷的是,这仙门考核太不公平了。
那些修仙家族出身的家伙,有家中长辈照拂,还有定息丹,原本十成的痛苦,已去掉九成,剩下的一点,虽然也会难过,但实在已不足道了。
至于其余的凡人,秦炎今天也做过接触,发现他们虽没有修仙家族那样显赫的身世,但其中的贫家子弟,却仅有自己一人而已。
像最早认识的许泉,便出身巨富,清河郡许家,善于经商,几辈人积累下来,即便不是武国首富,也差不了许多。
其余之人的情况,也相差仿佛,他们有的是官宦子弟,有的是商贾豪族,便是出身草莽的,也是什么海沙派的少主。
那海沙派虽然只是世俗的武林宗派,但门人弟子却有数千之多,如此声势,自然也不缺那黄白之物。
这些家伙任一个的身世,可以说都轻松胜过了偏居一偶的巍迟城主,所以他们修习《求仙宝典》之时,皆可用珍贵的草药作为辅佐,到头来,老老实实,每天忍受那万蚁噬身痛苦的,只有自己一个。
一念至此,秦炎自然愤愤不平,自己吃了无数苦头才求来的机会,于对方而言,却并未有什么难度,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投胎是个技术活,也许你这辈子拼命努力想要求到的成果,不过是别人的起点罢了。
真实,却很残酷,谁让自己只是出生于寒门的贫家子弟呢?
他抬起头,今晚的月色很好,放眼望去,景物虽有些朦胧,但与白天看得清清楚楚相比,反而更添了一分美丽,秦炎深深呼吸,随后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仿佛将心中所有的不平也吐了出去。
此时,他脸上已没有了愤懑,嘴角边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自言自语:“你们出身高贵又如何,修仙家族也好,世俗权贵也罢,就算于你们来说,成为仙门弟子没有太大的难度,而我为了得到这个机会,却付出了千辛万苦,那又怎么样呢,我用我的心血与汗水,我用我的努力与付出,总算与你们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了。”
“天道酬勤,未来也许还会有千辛万苦,但我秦炎一定不会输给你们的。”
“你有你的家世,但我可以用十倍百倍的努力弥补,出生不能选择,但人靠自己的努力不丢人的。”
这样一想,秦炎只觉胸襟为之一广,再没有不平,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憧憬。
……
一夜无事。
第二天,众人无不起了个大早,今天便是开灵的黄道吉日,即将踏上仙途的少年少女们自然激动以极。
天刚蒙蒙亮,便有人不停的站在院子外眺望。
少年人本沉不住气,而与身周的同伴相比,秦炎明显要淡然一些,昨夜的思考,让他获益良多,未来或许还有许多崎岖坎坷,但自己一定会一一克服,现在倒也不用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来了。”
身旁,一兴奋的声音传入耳朵,秦炎随之抬起头颅,然后便看见一道剑光起自天边,风驰电掣,不多时便出现在眼前,光芒收敛,露出一白衣仙使的容颜,脸上带着冷傲之色,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随后开口了:“你们中谁是秦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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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原本热闹的院子,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刚刚还欢呼雀跃的天之骄子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法舟在哪里,仙使来此地,不应该接他们去开灵地,突然问起秦炎有何用意?
一丝不安浮上心头。
秦炎则吞了一口唾沫,向前一步:“是我。”
那白衣仙使转过头颅,目光如刀,最后狠狠的钉在少年的脸上:“你就是秦炎,那个出生贫家,不曾使用任何药石辅佐,就将《求仙宝典》修炼成功的寒门子弟么?”
“不错,正是弟子。”秦炎心中亦有些惴惴不安,事发突然来不及多做思索,只有硬着头皮承认了。
“好!”
那白衣仙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随我来。”
说完手一招,便将秦炎接引到了剑光之上,转身即欲离开。
“等等!”
一连串的变故,让那些等待入门的少年懵了,直到看见仙使接了秦炎后就要离开,这才哗然,于是纷纷开口阻拦。
“仙使大人,您这是何意?”
“是啊,您来这里,不是接我们去开灵的么,怎么却只带走那秦炎一人?”
“难道是有什么变故,那一会儿谁带我们去开灵入门?”
……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入耳朵,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变得熙熙攘攘了,见众人的脸上流露出惶恐不安之色,那白衣仙使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耐烦:“吵什么,都给我安静点!”
他这声叱喝用上了法力,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惶恐之余,这才安静下去。
那白衣仙使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嘲的笑意:“开灵,别做梦了,除了我身边这小子,你们所有人入门的资格,全被取消掉了。”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少年无不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少倾,才有声音传入耳里:
“仙使大人,您别开玩笑。”
“是啊,我心脏不太好,以后大家都是同门,您开这样的玩笑可不太好。”
“仙使大人,您是在吓我们的对不对?”
……
“哼,谁有兴趣戏弄你们这些蝼蚁。”白衣仙使转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表情似乎有几分幸灾乐祸:“取消你们入门的资格,是几位长老昨晚亲自议定的,这种事情,你当我会同你们开玩笑撒谎么?”
听到他的这番言语,众人无不惊怒交集:
“为什么?”
“对呀,凭什么取消我们的资格,我们也是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通过仙门考核,哪儿有说取消就取消了。”
“凡事皆逃不脱一个理字,便是仙门也不能不讲规矩,好端端的,凭什么取消我们的资格?”
“今天不讲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我们绝不干休。”
……
一时间群情汹涌,也难怪大家会义愤填膺,这些人皆是凡人,虽非富即贵,修炼远不及秦炎辛苦,但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也少不了付出,眼瞅着好不容易便要踏上修仙之路,却莫名其妙被取消了资格,换做是你,能平心静气?
郁闷愤怒之余,肯定是要大吵大闹一番地。
“都给我住口!”
那白衣仙使的脸上闪过一丝恚怒:“仙门重地,岂能任由你们这些蝼蚁在这里撒野使泼,若不是长老吩咐,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们抽魂炼魄,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
话音未落,只见他屈指微弹,其指尖之上,蓦然出现了一酒杯大小的火焰,而当这火刚一出现,空气中的温度飒然升高许多,明明是初秋时节,人人心中却感到一股闷热。
随后他右手一摆,那火焰如同被强弓硬弩发射,“嗖”的一下便朝着前方飞射过去了,撞上一棵胳臂粗细的槐树,但见火光一闪,那两丈来高的树木竟整个化为了灰烟。
“嘶……”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冷汗淋漓,这才想起,此时此刻,自己面对的是修仙者,世俗的权势财富不过是泥塑纸糊,自己的身份,也根本不够格在这儿摆谱。
认清楚现实,众人大为泄气,刚才叫得最欢的几个,也低下头,不用说,自然是认怂了。
“仙使大人,我们并不想闹事,只是取消我们入门的资格,于情于理,总得有一个理由。”少顷,一十七八岁的少年才上前开口。
“不错,我们仅仅是想要知道前因后果。”剩余的少年亦纷纷附和,他们虽被对方那玄妙的仙法震慑,但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被遣送下山,心中自然是万分不甘的。
“好吧!”那白衣仙使点点头,嘴角边露出一丝冷嘲之色:“原本我落雪宗行事,无需向你们这些蝼蚁解释,但本座今天心情不错,告诉你们原委也没有什么。”
他虽言辞刻薄,但此时此刻,自然无人计较,大家皆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
就这样,通过对方的讲述,大家才明白,落雪宗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这还是要从灵根说起。
众所周知,天生灵根极其难得,百万人中也未必有一个,绝大部分人踏上修仙之路,都是先修习《求仙宝典》,待内息浑厚之后,经开灵仪式,才收获灵根的。
开灵仪式需高手主持,这一点,对人才济济的落雪宗自然不算什么,不过想要开灵成功,却还需要丹药从旁辅佐,而开灵丹极是难得,这也是为什么,武国的几大修仙宗派,都要每隔数年,才大开山门,派出仙使巡幸各处,择优挑选少年少女收入门中。
而今年却出了差错,炼制开灵丹的时候,没掌握好火候,成功率与往年相比,竟低了半许。
这次收徒,原本计算好的,会有开灵丹五十颗,没想到事到临头,却仅得了三十之数。
开灵丹不够,原本收的弟子,自然只有精简一些。
“原来如此。”
众人听了这才明白其中曲折,但脸上依旧带着迷惑不解之色:“开灵丹不足,再炼一些也就是了,为何要将我们的资格取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