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灵抬手抹直了马尾辫就起身给付嵩带路了,付嵩发现这个姑娘站起来居然将要和自己一般高,毛衣的下摆延伸出两条长得惊人的优美曲线,包裹在略修身的蓝色牛仔裤中,白球鞋、红帽子和摇摆的马尾辫让眼前的这个姑娘显得生机勃勃。付嵩默默的跟在她身后,脑袋里有点空空的。
行动组坐在一处安静的咖啡厅内,并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就像若干好友在结伴休憩等车,其中一男一女单独坐了一桌,叶白灵径直带着付嵩走到这二人跟前。
“戚风阿姨,孙叔叔,人到了。”叶白灵指了指身边一袭黑衣的付嵩。
“你好,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戚风,这位是孙凯主任。”戚风看起来有四十出头,但是眼神温润,神态雍容,戴着一副细框的眼镜,倒是更像一名学者。孙凯则矮壮敦实,神情严肃,即使坐在那里也腰身挺直,他只是仔细看了看付嵩,略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嗯。”付嵩恢复了本来的冷漠和寡言,只是稳稳的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外人看来显得有些无礼,其实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任务有些特殊。”戚风抚了下额头,“我们一直试图把目标趋往附近偏僻的地方,但是他很聪明,眼见快要被合围,竟生生被他抓准一丝间隙逃进了火车站,在这里我们有些投鼠忌器,而且,他极有可能是有顶级传承的大妖怪!”
行动组本想在郊外完成合围扑杀,没想到仍被目标寻得一线生机躲入了人流滚滚的火车站内。
“你的履历很好,和要事局的几次临时合作也都很默契,希望这次也能顺利,灵儿,你带付嵩同志去小组吧。”明明是客套话,但是戚风自有一番亲和神态,那怕是付嵩这样冷漠的人也感到了些暖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便跟着叶白灵走向另一桌年轻人。
“你想要《地支堪舆图》?”走过孙凯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发问,侧过头盯着付嵩,一道精光从眼底闪过。付嵩堪堪站住身形,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孙凯,彷佛要从他眼中看出来为什么要这么发问,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走啦走啦,孙叔叔没有恶意,他就是这样的,我们去那边啦!”叶白灵一把挽住付嵩的胳膊,把他拽向另一边,少女柔软的触感顺着手臂传来,让从来没和女人有过亲密接触的付嵩有些拘谨,马尾辫拂过的鼻尖,一股好像山里野花的清香从鼻孔直窜进脑袋里,付嵩木头一样的被女孩带向另一边。孙凯没有多说什么,神态都没有过变化,只是转过身去,戚风扶了扶眼镜,嘴角有些笑意。
叶白灵把付嵩拽到另一张桌前,三个年轻人坐在这里,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尊人形熊罴,必是膂力惊人之辈。另一人相貌英俊,剑眉星目,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按在桌上有节奏的敲打着。还有一人始终没有抬头,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低头捣鼓着一个类似罗盘的仪器,繁复的数据在罗盘一角的液晶屏上翻滚显示,付嵩注意到罗盘的指针在艮卦、震卦、巽卦间反复摇摆,明显是难以定位。
叶白灵抽出一只手指着付嵩,“这位就是黑狗,这次任务他跟我们一块哦!”女孩的另一只手还挽着付嵩,这个小细节让气氛有些微妙。
率先打招呼的是那个大块头,他站起来向付嵩伸出手来,“我是聂晶。”聂晶足有两米高,宽厚的像一堵城墙,声音嗡嗡的好似擂鼓。付嵩很不适应这样的交际,叶白灵还挽着他的那只手微不可查的推了他一下,他才讪讪的伸出手去,手套都没有摘,不过聂晶明显也是个糙汉,蒲扇一样的大手捏着付嵩使劲摇了两下。
“戚主任、孙主任亲自带队,再加我们五人,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妖怪是我们处理不了的,不知道北京为什么还要增援,居然还叫了走鬼。”说话的年轻人并没有起身,手指敲打桌面的节奏都没有变化,只是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还挽着付嵩的手,然后盯着付嵩。付嵩还在回味小手在腰间一顶的温柔触感,人显得有些呆滞,这恐怕是他下山以来反应最为迟钝的一天,沉默寡言的师傅一生教给他那么多法术,却没有讲过一条行走红尘的经验。
“向尚,你是在质疑鲁副局的安排么?”叶白灵皱着眉头,抽出了另一只手指着年轻人。付嵩莫名的感到有些失落,扭头看着叶白灵,发怒的样子也这么好看,鲜红的嘴唇微微翘起来,眉毛间拧出一个好看的痕迹,让人忍不住想去抚平它。
“我当然尊重领导的安排。”年轻人眉角挑了起来,好像被叶白灵袒护的态度激怒了。“但就派这么一个走鬼来增援?恐怕是他正好在附近就拿来凑数的吧,黑狗?我知道,很有名的样子,也不就是个走鬼,荒山野岭我们铁钉不想去的地方才是你们厮混的地头!待会躲在一边保命就行,别拖我们后腿。”
付嵩被这莫名而来的敌意一激,终于从恍惚中缓过劲来,没有正眼看向尚一下,他只是敲了敲桌子,“我知道他在哪。”从走到这里开始,胸口的灵籽一直保持发热,结合罗盘上的指针和之前走过的位置,付嵩已经确认了妖怪的方位,这只妖怪无疑有着模糊身形气息的秘法,但是在秘术法宝和现代技术的结合下终于被锁定。
“什么?”一直埋头摆弄仪器的小个子干员突然抬起头来,他头发蓬乱,尖嘴猴腮,啤酒瓶底般的眼镜片后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付嵩。“这不可能,小张已经在方圆一公里内部下四十九枚寻魄针,这已经是我改进到最新版本的司南,我都不能定位他,你怎么能做到。”
“没什么不可能的,杨帆。”戚风也被惊动了,走过来拍了拍他,孙凯沉默的跟在她身后。“神州大地几千年历史,哪怕到今天术法没落,也有无数传承在民间野外,并不是我们要事局一家独大。能感应到那只妖怪,这位付嵩同志想必是有秘术法宝傍身吧?”
“嗯。”这明显是试探的话就这样迎来了答案,以戚风人情世故的老练一时都分辨不出这是肯定的回答还是敷衍的应付。
“我就知道你行的,果真是大名鼎鼎的黑狗啊!哈哈!”女孩使劲的拍了一把付嵩的肩膀,这里只有她和大块头聂晶没有过情绪的波动,区别是熊罴一直木讷,女孩一直亢奋。“他在哪?”叶白灵左右摇头看了看,好像立刻要从人群找找出大妖怪来,马尾辫在付嵩眼前一甩一甩的。
付嵩用一只手指把罗盘指针按在震卦上,抬头看着戚风的眼睛。“目光所及之处!”
此时要事局成员展现出应有素质和默契,没有一个人看向东边,高等级的妖怪感应过人,锁定他们目光会立刻惊动他们。叶白灵搬来凳子然大家围坐在桌子周围,尖嘴猴腮的小个子青年迅速取出笔记本,驳接上了火车站的视频监控信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是要事局在现代技术方面的精英。视频出现在显示器上,正东方向少说坐着二百个等车的旅客,显然还是无法分辨目标的位置。
“这有什么用?”向尚对付嵩依旧敌意不减,语气带着挑衅。付嵩没有搭理他,“七十米左右。”视频被迅速拉近,离小组七十米的地方是一根巨大的立柱,范围内只有三个人,一人靠着立柱坐在地上,面色黝黑、衣着破旧,一只手还搭在身边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号编织袋上。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年轻人蹲在立柱旁打游戏,手机游戏里的光映在他脸上,看样子玩得很认真。还有一个女人靠在立柱上小憩,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从身形看是个年轻女人,灰色的大衣一直掩到了膝盖下。
“B6进站口,十五分钟内有一班前往上海的高铁从这里进站,如果他混进高铁,我们会很被动。”
戚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凯,后者默默的点了点头。显然两人配合已久,只消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意思。
“杨帆保持监控,通知小张准备接应,其他人准备行动,付嵩同志,你秘术颇多随机应变,我们要把这三人一起控制。”
“戚风阿姨,有两个普通人啊……”叶白灵有些犹豫。
“时间不多了,错过这次机会可能会造成更多伤亡。”戚风看着叶白灵,加重了语气。“这是我们的工作原则。”
叶白灵抿住嘴唇,没有再说什么,依旧还是有些不忍。付嵩倒是没什么异义,他明白要事局将要使出的手段一定不是普通人承受的住的,但他二十多年都在大山里渡过,见的是飞禽走兽山精水怪,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哪怕是在人间历练这些年也没有太多所谓人论是非的观念。
就在此时,显示器里蹲着玩手机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走向不远处的厕所,所有人回头看向付嵩。
“不是他。”胸口灵籽没有变化依旧温热,这个插曲让行动暂时停下。
“再等五分钟,检票之前必须行动。”下命令竟的是一直寡言的孙凯,这个面色坚韧的中年男人会做这样的决定让付嵩微微有些惊讶。
戚风轻轻叹了口气,看了孙凯一眼。“好吧,保持监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剩下的两个人仿佛不知道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坐在地上老农样的人靠在编织袋上睡着了一样,年轻女人也一直保持姿势没什么变化。没有人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即将在人群中展开行动而紧张,还是为了一个无辜的人感到焦虑。付嵩偷偷观察叶白灵,好看的眉毛又拧了起来,粉嫩的额头边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一定是在担心那个无辜的人吧,真善良。”付嵩在心里叹到。
“开往上海的D3004次列车即将开始检票,请……”随时广播想起,所有人都紧绷起来,地上的老农被广播惊醒,爬起来收拾编织袋准备上车,靠在柱子上的女人也抬起头来看了看通知检票的显示屏,她眉眼细长,好像在确认车次。
“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抬头的一瞬间胸口灵籽乍然热起来,让付嵩锁定了目标。
“行动!”戚风双臂张开,须发飘扬。“雷引!”这个端庄的女人修习的竟是在杀伐之术里也名列前茅的雷系法术,之前的雍容之气被肃然庄重替代,随着她的手臂落下,仿佛一尊接引九天神雷的使者。阴雨中突然惊起一阵炸雷,好像传说中的巨人在耳边擂起了夔鼓。大厅内的灯光瞬间熄灭,所有用电的设备全面瘫痪,人群中立刻响起尖叫惊呼。
“律令,束缚!”孙凯早已锁定目标的位置,失去照明对他毫无影响,灵言系的法术在各种情况复杂的任务中均能应对,孙凯无疑是要事局的中坚力量。
一切只在瞬间发生,火车站的备用电源重新供电,虽然部分灯具在雷法下损坏,但整个候车大厅还是亮了起来。只见向尚和大块头的背影已经奔向出口,转个弯就消失在视线里,那个女人已经没了踪影,这一切并没有逃过付嵩的眼睛,师傅总说这一脉到他这还能不能传下去只能看天意了,好东西不用藏着掖着,在他身上也不知投入了多少天材地宝,这双眼睛夜夜用通目石磨粉热敷,目力可比山鹰化形的妖怪,在雷法闪下的一瞬付嵩就施展了法术“开明”,两相配合下夜能视物不在话下。就在刚刚几秒中内,孙凯的灵言法术在那灰衣女人脚下生出一个灵阵,接着无形的灵力将女子束缚捆绑,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失去了抵抗,更别说施展什么法术。向尚身如鬼魅,已经奔至女子身边,按住她的肩膀,只见女子的身形就在视线里模糊了,是个幻术系的法术,可以干扰视觉,同时大块头边跑边拨开人群,生生给同伴砸出一条通道,向尚扛起女子就奔向出口,没露面的同伴应该在门口接应了。
大厅里的人们惊魂未定,有女人和孩童的哭声传来。叶白灵摘掉帽子,散开头发,皮筋离开发梢时一头长发就像瀑布一样垂了下来,她先是默念着什么,像是低声的吟唱,她的身上好像有光渐渐亮了起来,脸上闪耀着神圣的光辉,吟唱的咒语声逐渐响亮,“春华!”整个大厅里生出了暖暖的雾气,轻轻的呵护着每一个人,为他们驱散了寒冷,安抚着他们惊恐的心灵,人们逐渐平静下来,紧绷的心弦放松开来,女人和孩子也安静了,一股和煦安详的情绪在人群中传递,明明是寒冬冷雨中惊恐瑟瑟的人群,片刻后好像都沐浴在初春温暖的阳光里,这是一个上古传承下来的木系法术,原来是用来安抚战场上的士兵,今天用在这里也是恰到好处,上万人的车站如果出现骚动踩踏后果不堪设想。付嵩今天重新了解了要事局这个机构,就这一个任务中他见到了灵言系,幻术系,木系的法术,戚风的雷法显然拿捏的炉火纯青,仅仅是关灯停电,没有造成一点意外,其他成员配合无间,那怕是没有展露出什么锋芒的大块头熊罴也必然有过人的本领,最让付嵩意外的还是叶白灵,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女孩不光施展了一个上古法术,并且足足覆盖了方圆公里有余的整整一座火车站。付嵩怔怔的看着叶白灵,除了脸有些红,她完全没有脱力的迹象,几缕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鲜红的嘴唇微微张开,正在调整呼吸,凭空给这个女孩增添了一许妩媚。发现付嵩在看自己,叶白灵得意的扬了扬头,又恢复了那个精灵一样的姑娘,“怎么样,小鬼厉害吧!”
“厉害,厉害!”这句夸奖到是发自真心,付嵩自问也能施展差不多规模的法术,不过那属于一锤定音的决战法术,施展过后就没有再战之力了。
“你也很厉害啊,你怎么发现是那个女人的?”叶白灵天真无邪,其实这个问题是问得有些唐突的。
没等付嵩说什么,戚风就接过了话,“那个女人承受灵言法术和幻术而没有崩溃就已确认是妖怪无疑。这个任务能顺利完成,没有意外发生,确实要记付嵩同志一功。”这位要事局主任又恢复了雍容的仪态,刚才施展惊人雷法就像个幻觉一样。此时让付嵩感到欣慰甚至自豪的不是锁定了那个女人,而是帮助了那个无辜的人,有人关心的那个无辜的人。
“走吧,以免夜长梦多。”从任务开始前到现在,孙凯的面色也没有变过,他拍了拍衣角,已经走在前面。
“等等,还没结束!”付嵩忽然伸手拦住了孙凯,胸口的灵籽依旧在发热!
正当付嵩拦住准备离开的戚风和孙凯,众人感到一股刺眼的目光射了过来,是那个老农!他站在刚刚向尚和聂晶消失的那个出口旁,肩膀上还扛着那只大蛇皮袋子,侧过身斜着头冷冷的看着众人,眼神阴冷恶毒,付嵩感觉脸上被刺的生疼,如同被一只剧毒的大蛇锁定。此刻要事局众人终于明白,中了圈套。
那个老农嘴角下咧,扯出一个无声的嘲讽就转身消失在门口。“妖孽!”戚风顾不得惊世骇俗,再次施展雷引将屋顶的灯具全部打碎,脚尖在走廊边缘一点,犹如一只扑食的巨鹰直直的向门口冲去,地面还有些商户的灯光照明,混乱中也没人注意到这惊人的一幕。
“杨帆,白灵收尾,付嵩你保护好他们!”孙凯匆匆交代一声就追着戚风而去,不同的是他的身形有如一颗出膛的炮弹,二楼走廊的墙壁让他一脚蹬出一个蜘蛛网般的炸裂纹路,这名要事局主任不光法术偏门实用,想必近身肉搏也是一把好手。
叶白灵手掌捏着毛衣袖子,抱着双臂站在付嵩身边,像个在寒夜里经不住冷风的女孩,“你怎么发现是个圈套的?”如果是别人发问付嵩可能不会回答,但是回答叶白灵的问题就像理所应当一样。
“向尚和聂晶出去以后,我能感觉到方圆百米内还有妖怪。”
“是我的问题。”一直低着头的杨帆说。“我被他们布下的线索迷惑了,我一直以为只有一个妖怪,误导了大家。”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抬起头来,“害大家中了圈套,是我的错。”他的双手插进鸡窝一样的乱发里,呆呆的看着笔记本,屋顶灯光全无,火车站二楼特别昏暗,只有显示器的光照在他厚厚的眼镜片上,像副后现代的画。
“没关系,有戚风阿姨和孙凯叔叔在,什么妖怪都不在话下。”女孩很快就振作起来,她展开手臂,嘴唇微动,显然是又要施展法术安抚被惊吓的人群。
付嵩一把抓住她的手,“停下!”他看着那双瑰宝一样的眼睛。“还有妖怪,就在附近!”说这话的同时付嵩也暗暗下定决心,要保护好身边这个善良的女孩。
从任务开始,到抓到女人,再到老农现身、离开,付嵩胸口的灵籽一直在发热。方圆百米之内一直有潜伏的妖怪,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圈套。如果他们还有目标,无疑只剩二楼的这三人。
“呵呵呵……”不远出一个身形缓缓踱过来,他走过一片幸存的灯光,斜斜的照着他的脸,是那个玩手机的年轻人,他的脸又尖又长,嘴角咧的很开,笑得轻松恣意,灯光随着他前行划过,脸上的阴影变化如同鬼魅。
“嗖……”他指尖弹出一枚硬物,将杨帆的电脑打的粉碎,三人都没有动手拦截,在这里爆发战斗肯定会暴露在人群中,更会伤及无辜。那是一枚硬币,还嵌在笔记本的键盘里。
“我想想啊,这叫投鼠忌器吧,呵呵呵,愚蠢的人啊!”他声音尖细,刺耳难听。“你们在摄像头里看着我们,我也在手机上看着你们啊,哈哈!要事局行事也不外如是么,哈哈哈!”杨帆猛的站起来,“是你一直布下信息误导我们!”
“是啊,你以为只有要事局能把法术和技术结合么?我们也知道与时俱进啊,蠢货!”尖脸男人肆无忌怛的嘲讽着,“倒是这位……黑狗先生,我很好奇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你要什么?”付嵩一边周旋一边盘算,去往楼梯的方向已经被这个尖脸男人挡住,不击倒他只能从走廊上跃下,下面的人群已经稳定下来,有大批武警已经进场在维持持续,跳下去也不是明智之举。
“嗯,很聪明么,让开吧,我们要的是铁钉的这个女人,跟你这独行的走鬼没什么关系。”尖脸男看着叶白灵,眼里尽是贪婪,长长的舌头舔过嘴唇,“多诱人的女人啊,跟我走吧,哈哈!”
叶白灵被这人骇人的眼神吓到了,她向付嵩身后靠过来,微微有些发抖。此刻付嵩倒是轻松了下来,“既然这样,那我行事也顾不得后果了,”他心中主意已定。
衣袖里滑下三颗铜丸,掂了掂分量,付嵩把一枚铜丸射向尖脸,另外两枚分别投向身侧。尖脸男略略一侧脸铜丸已经飞过,打在后面的斜柱上腾起一股浓浓的黑雾,“冥顽不灵!”尖脸有些恼羞成怒,没想到明显是个圈套,这个走鬼居然会为要事局搏命。三颗铜丸炸开来,二楼已经没在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色烟雾里,楼下人如果不刻意观察确实难以发现异常。付嵩把叶白灵向后一推,“带着杨帆走!”叶白灵刚只是出于女性的本能被尖脸吓着了,此刻也恢复了冷静,“我把杨帆送到安全地方就回来接应你,你要小心。”
付嵩心里苦笑,“笨女人啊,别人的目标就是你,你还回来干什么!”但也禁不住的有些高兴,“真好啊,她还想回来救我。”
“不用回来。”也不等叶白灵回答付嵩就纵身扑进黑烟里,“开明”术早已施展,黑雾里他也可以锁定尖脸的位置,“噗!”这一拳虽然击在尖脸脸上,但拳头传来的触感就像打中一张湿滑冰冷的皮革。十成劲道倒卸了七八成去了,尖脸男的身形像只钉在地面的橡皮管子,头被击中带着上半个身子向后仰下去,都快触着地了,又弹了回来,尖脸伸出长舌头舔了舔溢出嘴角的血丝,面目狰狞了起来,两颗长牙探出嘴唇,皮肤翻涌鼓动,薄薄的脸皮下无数鳞片在滑动。
“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价的,走鬼!”尖脸男的声音变得尖利,像两片玻璃摩擦,他深吸一口气,肚子肉眼可见的鼓起来,“化骨!”尖脸男嘴里喷出一股绿色的烟雾,瞬间就融合在黑雾里,走廊上木制的扶手在这烟雾中迅速腐蚀脱落,是蛇类妖怪的剧毒法术。
“小小蛇妖,大言不惭!”付嵩把呼吸转为胎息,身上不起眼的黑色大氅毫不受毒物影响,玉簪握在手上又和蛇妖斗在一处。烟雾里不断传出拳脚相撞的闷响和利器划破皮革的声音,几个回合下来,付嵩额头微微见汗,那蛇妖被玉簪划中几处,玉簪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看起来毫不起眼,却在这妖怪身上留下深深的伤口,绿色的脓血流出,滴落在地面上就灼出一个小洞。蛇妖没想到这个走鬼战力惊人,此刻不容多想,就要施展法术挽回败局,只见他双手结印,念念有词。付嵩怎能容他在人群中施展大法术,立刻揉身而上扑了过去。
“你上当了!”蛇妖嘴角裂开,双手犹如两条长鞭突然伸长,死死的把付嵩缠住,嘴巴裂得跟篮球一般大小,涎水横飞着伸长脖子向付嵩咬过来。
“哧!”蛇妖瞪大了眼睛,一对竖瞳颤抖着,咬中的那一刻触感像棉花一样无力,前一刻还在奋力挣扎的付嵩,轻烟一样的消散了,本来垂死的猎物正站在他身后,手里的玉簪透过鳞片插在背脊上,已经扎穿了蛇妖的灵核。
“你!”蛇妖用尽力气也没法将整个头转过来,只是一边的竖瞳死命的盯着身后取他性命的人。“你以为你救得了那个女人?呵呵呵……”
付嵩闻言一惊,“说!你们还有几人,还有什么计划!”战斗开始叶白灵就带着杨帆离开了,已经过去了几分钟,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
“她逃不掉的,呵呵呵……”蛇妖猛的一挣,身体从玉簪上脱了出来,灵核应声破碎,剧毒法术也随之消散,一命呜呼的蛇妖现出原形,原来是只眼镜蛇化形的妖怪。
这里已经断了线索,付嵩施了个火系的小法术,几缕火星落在蛇身上,将它化作飞灰。
火车站东方传来灵气的异动和巨响的惊雷,显然是使雷系法术的戚风在战斗,这女人全力施展法术果真威力惊人。付嵩有点焦急,不知道叶白灵是不是安全,正要起身往东边去。
“付,付嵩!”是杨帆,他正趴在一楼楼梯口,嘴角全是鲜血,一片镜片已经不在镜框上,显然是一路爬过来求救,付嵩飞奔下去把他扶起来。
“我没事,白灵,被抓了,是,是个高大的男人,往西南方向去了,快去救她!”
付嵩掏出一枚药丸塞进杨帆嘴里,双掌往小腿上一拍再向耳后一顺,接连施展了“神行,听风”,就向西南方向掠去,如果戚风或者孙凯在这里一定会惊叹于这个年轻人战斗经验丰富、各类法术层出不穷,从一开始把蛇妖限制在黑雾里近身缠斗,看破蛇妖计谋用替身幻术致命一击,期间一直维持着法术“开明”,虽然是辅助类法术,付嵩又同时给自己施放了“神行”和“听风”,分别强化了速度和听力,那席黑色大氅、生成黑烟不散的铜丸、扎穿灵核的玉簪,甚至烧掉蛇妖遗骸而不见明火的小法术都绝非凡品,处处可见这个年轻人的传承不凡。
火车站西南方向是一片未开工的工地,不见丁点灯火,只有小路边昏黄的路灯照着冷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雨夜里飞驰,脚下一点便能飞出数丈之遥。付嵩将速度提到极致,撞破一片片雨幕,他从没有这么紧张过,哪怕被云南老山那只发狂的山魁拍断了骨头他也没有,他在害怕,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这个圈套就是针对她么,明明才认识没有半个小时,他为什么这么害怕,一想到叶白灵可能受到伤害,他的心就被刀割一样生疼。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在那里!
前面是一座高架桥,桥那边不远就是一大片湖水,付嵩赶到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刚刚越过桥上的路灯,没入湖边的树林里,肩上还扛着一个女人,正是叶白灵,她恍若没有知觉,轻盈的身子随风摆动。
确认了叶白灵的位置,付嵩不再犹豫,他看准前方的一块大石,借力重重一蹬,力道绝不逊于孙凯追击老农时那一脚。“砰!”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御风!”付嵩竟又施展了一个辅助法术,上古大能凭借这个法术甚至可以御风飞行。付嵩没有那么高强的法力,借助“神行”和“御风”,他像夜色里冲天而起的一只黑鹰,30米开外就一跃要飞过这座立交桥,空中付嵩双臂张开,黑色大衣有如飞鸟的翅膀,凭空又为他添了一把浮力。
立交桥和湖水间是一片高大的杉树林,付嵩直接跃入了这片林子里,他像林间跳跃的猕猴一样,先落到一颗粗壮的树干上,双脚蹬住树干卸去下落的力道,再把自己弹向另一颗树干,如此反复几次便轻松落地。
林子里分外安静,在“听风”术加持下付嵩只能听到雨点落在树叶和地面上的声音,一切鸟兽虫豸都蛰伏了起来。敌人就在附近,从发现对方到使用“御风”跃过立交短短几秒,他不可能逃出视线范围之外,玉簪滑落到手上,付嵩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一声低沉的啸声从湖边传过来,惊起无数飞鸟,付嵩发现这里的动物有如受到赦免般逃离,上至飞鸟,下到虫蛇,统统向他身后逃去,定了定神,对方显露真身自然是在等着自己。
绕过一颗大树,前面就是湖岸了,湖水深沉如墨,无边无际,跟远方的黑暗连在一起,雨水在湖面上溅起淡淡的水雾,像一段轻柔的白缯浮在水面上。岸边伫立着一个男人,身着一件长皮裘,肩宽臂长,浓眉阔鼻,法令纹深刻,两鬓有些白发,他的眼睛和身后的湖水一样平静,一层无形的气息隔开他和雨水,没有凌厉的气势,却让付嵩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叶白灵被依放在湖边一块石头旁,看样子是昏迷了,白球鞋沾满了泥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半边面庞,原本鲜红的嘴唇都有些苍白了,所幸呼吸均匀,看上去性命无忧。
“冰肌玉骨,恍若嫡仙,这女子确实值得你这样的青年俊彦为之倾倒”他观察了付嵩一会便转过身看着沉沉的湖水,双手负在身后,“但是年轻人,须知生命可贵,红颜祸水啊!”没有兵戈相见,像是一位长辈在给晚生谆谆教诲。
汗水和着雨水流下来,付嵩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对面这个中年人转身的一刹那仿佛一只上古巨兽已经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他的脖子,灼热潮湿的气息就在喷涌在耳边,只要他稍有懈怠就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但这样高强度的集中精神他坚持不了多久,只要气息稍有紊乱必会引来对方致命的一击,付嵩紧绷身体盯着面前的背影,妄图找到一线生机。
“嘤……”叶白灵竟在这时候要醒过来。就在这一瞬,付嵩已如闪电般扑了过去,左手一翻,向天空打出一枚铜丸。“九凤!”他右手上腾起一只火凤,那火凤烈焰翻腾栩栩如生,随着手掌直拍中年人后背。
“幼稚!”中年人稍稍转身,一只手掌后发先至,扇蜡烛一样扇熄了付嵩的法术。
“惊浪!”付嵩自知实力差距巨大,那一手火系法术“九凤”只是佯攻,接下来这道水系法术“惊浪!”在阴雨天施展才是杀招。左手已经扬起的付嵩如坠冰窟,施法已经完成,但手掌上空空如也,空气里的水系灵力完全不受调配。
对手却毫不留情,中年人一声嗤笑,此刻已转过身来,紧随而来的是他的另一只铁掌,山崩一样拍在付嵩脸上。付嵩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天庭擂鼓的巨锤擂中,整个人像是被动车撞飞的布娃娃。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狠狠地砸在叶白灵身边的石头上,五脏六腑都已位移,一口鲜血喷的满地。此时付嵩打上天的铜丸才爆炸开来,巨大的烟火射向四面八方,把黑压压的乌云都映出了色彩,尖锐的啸叫声在夜空里远远的传开去,这是一枚信号弹,付嵩还记得要事局电话里那句“还有增援”。虽然这伙妖怪已经用计谋把铁钉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是也只能选择相信要事局了。
“要死了么?”付嵩趴在石头上,眼神已经涣散,女孩就靠在他身边,“她醒了吗?她在喊我啊,我怎么听不见。她没事就好,以后她应该会想起我吧,毕竟有个人为了救她而死了,好想跟她说句话啊,小鬼不好听,黑狗也不好听,以后还是喊我的名字吧,其实,小鬼也蛮好听的。是烟火照着她吧,她可真好看……”
叶白灵已经醒了过来,她拼命的摇着身边这个黑衣男人,她喊着他的名字,但是得不到回应,火车站里就是他挡在身前让自己先走,现在他也是为了救自己而来的吧。虽然法术修为不错,但毕竟是人人呵护的姑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湖水仿佛已经把她淹没,她绝望得喘不上气来,岩石上的血迹被雨水冲走,化成一条血线滴落在地上,她颓坐在付嵩身旁。
付嵩随身带着三颗灵籽,一颗感知妖气的是自己机缘偶得,另外两颗是师傅留下的。谁也没有发现一颗灵籽悄然碎裂,化作一股灵气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中了我截血断脉之术居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果真有不凡之处,我叫周三。”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天际,“跟我走吧,如果不想有更多人死在这。”
“你休想!”叶白灵突然起身,以掌作刃,带着一抹碧光砍向中年人,终究是徒劳,周三轻松抓住了女孩的手臂,她只觉得铁箍一样的手掌快要把自己的骨头都捏碎了,仍是倔犟地一声不吭。
此次安排下重重圈套的行动已经成功,周三一把拖住叶白灵往湖里走去。
“站住……”嘶哑的声音如同喉咙里含了一枚火炭,竟是从付嵩嘴里传来。这个“已死”的人居然在眼皮子底下活了过来,周三一生杀伐无数,他自信刚才那一掌已经打碎了这个年轻人的天灵,绝无幸免可能,就算他有什么龟息秘术,马上就能逃出生天的时候何必又逞能呢。
“你没死!黑狗!”叶白灵在那样的绝望中都没有哭,此时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以后叫我名字吧,黑狗不好听的。”付嵩记得世界黑暗之前想和女孩说这句话,然后意识就中断了,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暖流从心口涌向全身,一开始还暖洋洋得安逸舒适,慢慢就开始热了起来,到后来血管里流动的好像都是滚烫的沸水,睁开眼正是周三收了玉簪要带走叶白灵的时候。
嘶哑的声音把付嵩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身体越来越热,付嵩感觉自己被塞在锅炉里,血液在身体里极速奔流,整个人都快要炸裂开来,他只想发泄,只想……杀戮!
付嵩起身轻轻一跃,也不见怎么发力便跃过周三头顶,飘向大湖,“龙炎!”只见他在半空中施展一记法术,比起刚才的“九凤”天差地别,足足两层楼高的火龙在空中凝聚,燃烧的胡须都清晰可见,站在湖边的叶白灵隔着数丈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火系灵气好似暴走,热浪扑面而来。周三则是面色凝重,死死的盯着半空的付嵩,翻腾流转的火光照着他脸上明暗不定。
“去”随着付嵩一指,那火龙仰首发出一声咆哮,不是扑向周三,而是径直向湖心冲去。
“敢尔!”周三终于变色,一声咆哮就向湖心方向掠去。
叶白灵只感到劲风扑面,本来在半空不着力的付嵩已然闪到身前,一手扶住自己,一手将一枚药丸塞进自己嘴里,他的手指触到自己的嘴唇,竟是滚烫的。那药丸也不知是什么什么秘方配制,入口便化作清流,带着一股草木香味,缓和了叶白灵紧绷的情绪,她看着身前的付嵩,他双眼血红,面目狰狞,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雨水落到他的黑衣上便化作白雾升起,但自己却莫名地感到安心,她轻轻抓住扶着自己的手臂,像是想汲取一些力量让自己勇敢一些。
湖心处传来一声巨响,周三居然在半空中抵住了火龙,火龙翻滚咆哮,庞大的身躯把周三团团围起,最终包裹成一个圆球滚动不休,那中间就算是钢铁也要被融成一滩铁水,叶白灵出神的看着这个火系法术,要事局有大量走鬼的资料,黑狗是这几年冒出来很受关注的走鬼,每次任务都能完美完成,奇淫技巧繁多,各种宝物层出不穷,年龄不大但是战斗老练。因为总是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皮箱,被他盯住的妖怪往往无所遁形,被人取了外号叫做黑狗,要事局多次招募他都被拒绝,时日长了也就不了了之。叶白灵没事就爱翻阅这些材料,早就对付嵩的情况了如指掌,得知他就在火车站并且会参与行动的时候还异常兴奋,主动要求去带路。直到看到这个法术,女孩才知道,他比要事局档案记录里还要强的多!此时翻滚的火龙突然似烟火一般炸开,付嵩揽起身边的女孩向后跃出两丈,他此时状态异常,血液已经像岩浆一样要把他吞噬,他努力维持灵台清明,虽然身边女孩的腰身盈盈可堪一握,少女柔软的触感却没给他任何旖念,战斗还没有结束,他只想杀死眼前的敌人。
叶白灵脸有些红,这漆黑的空间里仿佛只有这两个年轻人依靠在一起,他在拼死保护着自己,付嵩的手还揽在她腰上,他的身体那么火热,让自己感到安心,又有些慌乱,他的手臂那么有力,明明想不着痕迹的拨开他,又有些舍不得。
危险的火焰从天空中四处散落,却像新年的烟火般照着两人,他们孤独的对抗着天地,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多年后两人数次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叶白灵始终都和此时一样相信付嵩是她最大的依靠。
火焰终于消散开了,湖心处周三身形渐渐显露,他立在一处礁石上,零星的火光飘过,礁石上反射出金属一样的光泽。那礁石缓缓推开波浪,载着周三向湖边划过来,最后竟是一步一步踏上岸来。
“三足金蟾!”叶白灵惊呼,要事局资料丰富,她早就知道这民间供奉的招财兽是一种天生地养的水系灵兽,生而三足,能翻江倒海,没想到今天竟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这灵兽一丈见方,铜钱般的盔甲密密麻麻的覆在身上,灯笼一样的巨眼斜斜地吊着两人。
“打乱我水系法术的就是它吧。”付嵩上前一步,把叶白灵整个人挡在身后。
“你师承何处,竟有这般起死回生的妙法?”周三弹了弹烧焦的衣角,显然是吃了点小亏。
“起死回生?刚才竟是死了么?”付嵩心道,“师傅总说这两颗灵籽妙用无方,却不肯细说,眼下少了一颗。师傅,还是你留下的宝物助我又过一劫。”
“多说无益,战过便知!”付嵩压制不住厮杀的欲望,周身澎湃的法力快要将他挤得爆炸开来。
“好!”也不见周三任何动作,身后的湖水陡然翻涌,升起几只湖水组成的水鞭,水鞭有常人腰身粗细,在他身后摇摆扭动,彷佛湖中巨兽的触手,声势骇人。
“呱!”金蟾鸣声如雷,巨嘴张开,长舌向叶白灵卷了过去,付嵩推开叶白灵,翻身一掌印在湿滑的长舌上,掌上灵力尽吐,将舌尖炸成一团血雾,金蟾吃痛,缩回了舌头,腮帮鼓起,隐约可见内里青光涌动,显然是在酝酿法术。这时一柄钢锏在它额上拍了拍,金蟾通灵,竟然收了法术,默默的退入湖水中。
“这只金蟾初通灵智,否则凭你还伤不了它。”周三手持钢锏,遥遥向付嵩一指,几番争斗这才是他第一次主动进攻,那几条水鞭灵蛇般向付嵩拍过来,付嵩屹然无惧,“覆甲!”他身旁沙石泥土涌起化作一面面盾牌,团团将自己围住,但那水鞭力量之巨远超想象,合围一击就把土盾拍碎,虽然自身也化作灵气消散,付嵩仍是被震得气血翻涌,几近失控。
“你所学驳杂,却不知杂而不精,五行法术艰深精妙,一般人穷其一生也难在一行上融会贯通,你空有浑厚法力也难发挥十之一二。”话音未落,敌袭已到,周三双手持锏,开山一般向付嵩头顶砸下来。付嵩双手抬起成举鼎之势,硬接这雷霆一击,轰的一声巨响,两人身边的雨水被无形之力猛的推开。付嵩单膝着地,苦苦支撑,嘴角缓缓沁出了鲜血,周三右脚铁锤一样砸中付嵩肋骨,他被踢得横飞出去,半空中他勉力翻转,落地后滑出数米才稳住身形。
“呸!”他突出一口血水,死死盯住周三,从黑衣内取出一柄赭色的小刀,刀长半尺,刀镡处刻纹古朴,刀身上暗红色的光韵流转,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握紧刀柄,付嵩揉身而上,二人又战在一处,周三招式沉稳,势大力沉,攻守兼备,只消一击就会重创敌手,付嵩手中刀锋灵动,每每总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进攻,周三慑于这柄红刀的诡异,往往刀未及身就感到锋锐难匹,不敢以身犯险,一时间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付嵩见久攻不得,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刀上,血珠瞬间没入刀身内,这刀吸了鲜血顿时红芒大作,嗡嗡作响,挽了个刀花,付嵩高高跃起,直向周三扑过去。这样的战法破绽百出,往往是定鼎一击,一招就能分出生死,叶白灵一声惊呼,不明白为什么付嵩未落下风却突然搏命。转瞬间,两人错身而过,付嵩踉跄几步跪倒在地,一只手软软的垂下来,周三肩膀上则飙起一道血迹,眼见胜负已分,周三眼中却精芒大盛,“化血神刀!你是余化传人?”周三肩上飙射出的鲜血并未落地,而是蜿蜒流动,画出一道痕迹最终没入了红色刀锋中。
“可惜啊,再多入肉三分,你就止不住血了。”付嵩扶着断掉的手臂,艰难的站起来。“我师傅学究天人,这化血刀脱胎自余化,却没有中刀即死的神异,只能让人流血不止,并吸收血气增其锋锐,当不得神刀一说。”
此时周三连点肩部要穴,血流已经减缓,但仍是不断涌出,向化血刀汇聚过来,“若是旁人,你今天尽可救得美人归去,可惜你遇到了我。”周三语气又恢复了平静,肩部伤口肌肉扭动,肉芽生出,像绳子一样把刀口扎住,再不见一丝鲜血流出。
“若没有其他手段,你就可以放心去了,这位姑娘于我们有重用,我不会害她性命。”周三提着钢锏缓步走来,恍若死神。
“不要!”叶白灵飞奔而至,“流光!”她以掌为刃,掌边亮起锋芒,向周三削过去,后者只是将钢锏一挥就拍散了灵光,顺带把女孩也击飞回去,重重的撞在一颗杉树上。
“若是叶白圣亲至,我自是不敢摄其锋芒,你比你哥哥,差得太远了。”周三没有多看叶白灵一眼,只是扬起钢锏向付嵩砸落,“结束了。”
叶白灵眼眶欲裂,眼见付嵩要死于锏下,片刻之前还能给她温暖保护的人已经命在旦夕,她只恨自己没有哥哥无敌于世的本事,只能被这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保护,却在他危险时无能为力,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别哭!”付嵩声音沙哑。
周三眼见敌手要被毙于锏下还在安慰女孩,凭空生出些焦虑,手上不由地加大了力道,却见付嵩倒握刀柄,食指、拇指分按檀中穴两侧,仰起头来看着自己,滴着血的嘴角居然带着笑意,蹦出两个字,“天枢!”
周三心中警声大作,前所未有的危机已经将他笼罩,冥冥中一股巨力已经锁定了他,那是灭绝一切生机的力量,那种力量代表着死亡和毁灭。周三一声大吼,浑身毛发卷曲伸展,獠牙凸出,肌肉鼓起将皮裘撑开,整个人膨胀了近一倍,赫然是一只白毛巨猿!他猛的钻进湖水向湖心窜去。
不可见的夜空中贪狼星骤然一亮,沛然不知出处的伟力在星空中生成,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穿透乌云,向湖心直射而去,那气息漆黑如墨,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悄无声息的投入了湖水之中,一点涟漪都没有溅起来。片刻这气息就消散了,仿佛完成了使命,重归于天地之间。
叶白灵爬到付嵩身边,小心翼翼的把他的头扶起来枕在自己腿上,付嵩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体也不再发烫,叶白灵用手捧住他的脸,好像不想让他在这冷雨中受凉一样。短短一个小时的任务,却像半辈子那么长,叶白灵这二十来年都在众人的呵护中度过,从未经历过这种凶险,身下躺着的这个男人像一阵黑色的洪流,毫无征兆的就闯了进来,那个拼死搏杀的身影,那个挽住自己腰身的身影,那个把自己挡在身后的身影渐渐的合而为一,深深的刻在女孩的心头。她低下头看着付嵩,他眉毛修长,双目紧闭,没有战斗时的狰狞反而有些睡着一样的安静,女孩的脸又有些红了起来。
“哗啦啦……”水声中一双巨大的猿足跃上湖岸,叶白灵如遭雷击,脖子机械的转过去,满眼的不可置信,付嵩那一记法术灭绝一切生机,她远离湖水中心都觉得心脏仿佛被死神攥住,那是能把任何生命彻底抹除的力量,在这种伟力下巨猿居然没有死。
眼前的巨猿一条胳膊消失无踪,半边脸上肌肉皮肤都已化成脓水,铜铃一样的眼珠子勉强挂在眼骨里,身上大片的肌肉直接裸露在空气里,残留的几缕毛发皮肤还挂在身上滴着脓血,剩下的手臂提着一条金蟾腿,既狼狈又狰狞。
叶白灵抱紧了昏迷的付嵩,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体。
“我们花费百年功夫驯养这只灵兽,没白废。”巨猿的声音像一只破锣,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嘲讽,它把金蟾腿垃圾一样随手扔掉,“没有白废啊,你们两个,一个是开启密藏的钥匙,一个居然身怀《天罡北斗术》,是上天也在指引我们复兴圣教!”巨猿狂吼着,獠牙上涎水和着浓水一起滴落,一只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那里面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癫狂。
叶白灵已经有些麻木了,“终于还是要死了吗,跟他死在一起也挺好的吧。”叶白灵弯下腰去,把头埋进付嵩怀里,紧紧闭上了眼睛,这个女孩无力抵抗命运,当大恐怖降临的时候她只能依靠在她最后的港湾里,那怕是随着港湾一起被黑潮淹没。
起了风,哪怕是在寒冬的雨夜中,这风都带着肃杀,那巨猿刚刚察觉异状,一阵风就掠过身体,接着天地倒转翻滚,它的头颅已被斩下。
巨猿的头颅滚到叶白灵身边,接着是它庞大身躯倒地的声音,叶白灵迷茫的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
“钟叔叔!”连续遭遇剧变,女孩的精神几近崩溃,此时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这个姓钟的中年人正是要事局的后援,他脸型方正,眼睛既细又长,偶尔有一阵精光从眼底划过,一柄墨绿色的飞剑悬在他身旁,载沉载浮。
湖边安静了下来,只有小雨还在细细地下着,狂暴的各系元素灵力悄悄地消散在空气中,平静得好像刚才那场大战只是个错觉。
中山装的中年人俯身把过两个年轻人的脉搏,那柄墨绿飞剑上淡淡的荧光流动,始终浮在他肩膀高度,偶尔打个圈儿挽个剑花,显得颇为灵异。
确认两人性命无碍,他缓缓站起身来。“不知是哪位道友,到此刻还不现身吗?”他吐气开声,墨绿的飞剑也荧光散去,默默的隐入夜色里,当它再度显露身形时必定是雷霆一击。
“呵呵呵……”笑声从林间传过来,飘忽不定,一时像在密林深处,一时又像近在耳边。“钟副局长亲至,妾身理当扫榻相迎!”这声音说不出的悦耳,像是屋檐斗拱下挂角的风铃般清脆,又带着难言的妩媚,直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就是害怕钟副局长的青蛟剑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道理啊……”
“魑魅魍魉!”中年人手臂微微一扬,林中风声又起,那飞剑已然发动,正在寻觅猎物的踪迹。“砰”的一声利器相交的声音,青蛟剑和林中人过了一招,又飞回中年人肩旁,稳稳的停在空中。
“妾身黎山娥皇座下小妖江研见过要事局钟沛副局长!”钟沛循声望去,树杈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冷雨中她居然玉足赤呈,白嫩光洁的小腿在一席黛色长裙中轻轻摇晃,裙角微微摆动,偶尔可见一道动人的弧线隐入裙中,像一个诱惑的漩涡,深处是不详的灾祸。女孩黑色的长发瀑布般倾在她刀削似的香肩上,散发着异乎寻常的魅力,即使是黑夜中也隐约能见到山峦起伏般的动人曲线划过胸口腰肢,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水晶般剔透的黑色眼睛,仿佛酝酿着醉人的美酒,神秘又深邃,红唇贝齿相映,女孩露着轻轻的笑意,双手撑在树枝上,丝毫没有刀兵相向的紧迫,就像在郊外踏春荡着秋千的公主。
以钟沛阅历深厚也不禁暗暗为这女孩脱俗的美丽叫了声好,再打量过去,这种难以言喻的美丽中又透着神秘和诡异,能轻易的把世间男子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果说叶白灵的美是钟天地灵秀,集造物宠爱,如春天里挂着露水的铃兰,闪耀着勃勃生机。这个女子则是魅惑的根源,是清丽与妩媚完美的交融,是让人无法自拔,情愿陷入无边黑暗中去追寻的罂粟。
“上古大能的时代已经烟消云散,现在世间灵气枯竭,道统遗失,能搬山移海的修士已经是凤毛麟角。”钟沛丝毫不受江研美貌的影响,不动如山。“但小小妖孽就敢自称娥皇,岂不遭人耻笑!”
“你!”,师尊被人当面耻笑,江研有些羞怒,“我师门上承通天教主,讲的就是有教无类,万物有灵,众生皆可成道,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我师尊千年修行,道法高深,当今世界又有几人能敌,自称娥皇有何不可!”这女子发起怒来面色微微透红,快语连珠,一双秀目瞪着钟沛,细长的眉毛拧在睫毛上,打破了她妩媚诱人的气质,反倒是有些俏皮。
“哼!皆可成道!”钟沛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嗡嗡剑鸣声响起,青蛟剑也随着他的怒火亮了起来,“蝇营狗苟之辈,打着是求道的旗号,行的是龌龊行径!那姑获女妖吸食婴儿魂魄,那蜪妖以满月婴儿炼做伥鬼,这就是你们的道!它们已于我剑下伏诛,你这狐狸今天也难逃一死!”
“且慢!”江研闻言大惊,飘然落下,神情肃穆,这女子宜娇宜嗔,此时端庄而立又有一番风情。“钟副局长道法惊人,青蛟剑上古传承,连同这脚下的老猿,被斩于剑锋之下自可称作为民除害!”
“江姑娘不觉得此时求饶已经晚了么!”钟沛一声冷哼。
“钟副局长,我黎山妖属与这些妖怪均是承自通天教主截教余脉,但我黎山祖师无当圣母清净修为,不喜纷争,封神一役前便预见纷争,上秉通天教主带着门人离世清修。传承至今也秉承祖训,不参与世间争斗也不沾俗世因果,修士之间纷争难免,但我黎山一脉从未沾染过凡人鲜血。”
“依你所言,江姑娘今天只是碰巧路过,看了一出好戏?”钟沛不动声色,这女妖修为不俗,但阅历太浅,寥寥数语便透露出惊人信息,他且按下杀心,静观其变。
“这死掉的三妖是碧游宫邓聪门下,它们自称洞府为碧游宫,以圣教正统自居,其实是乌云大仙留下的道统,只是它们行事乖张,不择手段,我黎山妖属也是不堪其扰,钟副局长为民除害,妾身还要代师傅谢过局长才是。”钟沛心中大惊,历代要事局虽以除妖为己任,但都是皇室正统,许多资料和信息都在朝代更迭中遗失,保留下来的道统传承倒有大部分残缺不全,若此女所言属实,那乌云大仙一脉和无当圣母一脉都有完整传承至今,不可小觑。
此时林中又生异象,窸窸窣窣的声音响成一片,若付嵩醒着便会发现这声音与他来时林中活物逃走的动静一般无二。“实不相瞒!”江研玉手指了指仍和付嵩相依的叶白灵,“我今日确是为她而来。”话音将落,江研一双玉足旁已爬满了蝎蛇虫豸,这杉树林植于高架桥和湖岸间的空地里,方圆不过几里,能生长的毒物不多,但此这江研脚下一大片蛇虫纠缠翻滚,好似一群拱卫女皇的军队,有的甚至撕咬在一起,吱吱作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妖在叫人毛骨悚然的毒物间悄然而立,让人炫目心悸。
钟沛眼中精光一闪,“江姑娘倒是坦诚,钟某不才,自当请教一二!”
“钟副局长剑锋犀利,小女子怎敢造次!”江研嘴角微微弯起,又恢复了颠倒众生的魅惑姿态。“妾身愧为娥皇首徒,本领还没有师尊一二,哪里能是要事局精锐的对手,今日能亲见青蛟剑斩妖除魔,也是不虚此行了。”
“叶白灵是我要事局干员,既然为她而来,钟某岂会让你说走就走。”青蛟剑嗡嗡作响,像是有些跃跃欲试。
“师尊总说,我等妖属修士寿命悠长,行事瞻前顾后、迂回多谋,多得是贪生怕死之徒,人族修士寿数不长,但往往勇猛精进,真正得道的大修士多半还是出于你们人族。”江研抬手捋了捋耳边的长发,“妾身呢,正好是师傅口中的贪生怕死之徒啦!钟副局长位高权重,一诺千金,妾身用一个消息换取今日全身而退可好?”
“你且说来,是不是放你走,我自会定夺。”钟沛轻弹飞剑,那青蛟剑一声轻鸣,化作剑丸,投入钟沛掌中不见踪影,他神态自若,对那异象似是毫不在意。
“今日死于钟副局长剑下的三妖并非碧游宫邓聪亲传弟子,但是实力也相当不俗,用你们的话说,嗯……B+级吧,还有一只蛇妖,生性淫邪,听说要擒获的女子容貌清丽,便央求同行,他可是碧游宫二当家夫人的弟弟,要事局若是将他也一并斩了,可是和碧游宫一脉结下了死仇哦!”
钟沛赶到时,戚风和孙凯正和那两只妖怪斗在一处,随后看到付嵩打出的信号弹便直奔湖边而来,并不知道付嵩已经在火车站内把那蛇妖化作飞灰。
“江姑娘似乎对我要事局颇为熟悉?”钟沛不置可否,并未有放江研离开的意思。
“钟副局长,我们的协议可是一个消息换我安然离去,您再问别的问题可是要额外收费的哦!”江研嘴唇翘起,赤着脚尖把一对虬结在一块的毒虫拨弄开,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少女,惹人怜惜。
“江姑娘,钟某不吃这套。”
“好啦好啦,这条算妾身白送了,我等妖族修士自知人族乃万物之灵,已经主导了这个世界,大部分远离尘世修行,只求能白日化虹,得道飞升。但可以栖身的空间越来越小,福地洞天所剩无多,你们人族已经霸占了太多资源,这样下去人族、妖族之间难免会有一场大战,作为敌人,了解你们是理所应当的,我出关后师尊便遣我入世行走,也是让我多去了解当下人族。”
江研点了点还在昏迷中付嵩,眸子里闪着女孩收获玩具一样的喜悦。“我今天就看到一个很特别的人哦!”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抓叶白灵?”
“钟副局长,此事关乎我圣教内务,恕妾身不能多言,容妾身告退!”她又瞥眼相互依偎的一对人儿,“后会有期!”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到。言罢玉足轻点,柔软的身子轻若无物的向后飘去,转眼就沉入林中不见了。
钟沛并未阻拦,他隐隐察觉又有几股妖气潜入树林里,应该是为接应江研而来,他自是不惧,但叶白灵还昏厥在地,不可节外生枝。今日这妖女透露的信息太过重大,必须回要事局调阅各方资料,仔细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