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姨娘咽下心头闷气,面上露出恭敬的表情,抬脚进了内堂。
谢明曦不疾不徐,迈步而入。
坐在上首的女子,穿着一袭正红色绣着水云暗纹的罗裳。长眉入髻,肤白胜雪,乌发如墨,容色冷艳,灼灼逼人。
比起出众的容貌,那份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更令人心折。
这个女子,正是永宁郡主!
论相貌,丁姨娘更美一筹。论气度,丁姨娘和永宁郡主之间的差距,便如鱼目和明珠之别。
谢钧当年悔了婚约,娶永宁郡主,显然绝不仅仅因为永宁郡主出身淮南王府之故。
丁姨娘口中不说,心里却也清楚,也因此愈发嫉恨。
面冷心更冷硬的赵嬷嬷,站在永宁郡主身侧。
赵嬷嬷年过五旬,相貌平庸,满面皱纹,脸上绝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都别惹我”的气场。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看了数十载未见的嫡母一眼,上前一步,裣衽行礼:“女儿明曦,给母亲请安。”
永宁郡主声音淡淡:“起身。”
谢明曦应了声是,站直身子。
丁姨娘也行了一礼。起身后,迫不及待地看向永宁郡主身侧的英俊少年。
少年身着蓝色锦袍,头束玉冠,目如朗星,挺鼻薄唇,俊美不凡。正是谢明曦一母同胞的兄长谢元亭。
这副做派,便是心胸再宽广的主母见了,心里也会觉得不痛快。更何况,永宁郡主从不是心善好招惹的主。
谢明曦眼角余光掠过神色漠然的谢元亭。
……
谢元亭一出生,便被谢钧抱到永宁郡主府。谢钧花言巧语哄丁姨娘,说儿子养在嫡母名下,便与嫡出无异。承诺日后让丁姨娘时常去见儿子。
为了儿子的将来,丁姨娘万般无奈地退让。
没想到,这一让,就是十几年。
永宁郡主待庶子如己出,自小严格教养。
谢元亭已有十四岁,年少才高,相貌俊美,在八大书院之一的新儒书院读书。平日来往的多是世家公子官宦子弟,或是皇室宗亲之流。和淮南王府的嫡长孙也过从甚密。
如此年轻俊彦,前程似锦,唯一的污点便是出身,恨不得永远抹去庶出两个字。对满心母爱的丁姨娘,谢元亭的态度冷漠得令人心凉。
便如此时。
丁姨娘心中的怜爱疼惜几乎溢出眼眶。
谢元亭却对丁姨娘视若无睹,冲永宁郡主恭敬地拱手道:“母亲,还有几日就是书院的月考,儿子想先回去温习书本。”
永宁郡主神色稍缓,温言道:“读书重要,也别伤了身子。”
话语中的关切,令谢元亭受宠若惊感动不已,忙应道:“儿子谨遵母亲教诲。”然后退下,看也没看丁姨娘一眼。
这一声母亲,生生地刺痛了丁姨娘的眼和心。
丁姨娘用力捏紧手中丝帕,指甲掐入掌心,阵阵刺痛。
赵嬷嬷有意无意地瞥了过来。
曾被罚跪整整一日的痛苦记忆瞬间浮上心头。丁姨娘全身一个激灵,立刻垂下眼,掩住眼底的黯然神伤。
赵嬷嬷用眼神震慑住了不安分的丁姨娘,心中颇为自得。目光很自然地掠过丁姨娘身侧的三小姐谢明曦。
谢钧有一妻一妾,膝下子嗣不丰,只有一子两女。
庶长子谢元亭,自小被养在永宁郡主身边,平日随永宁郡主住在郡主府。二小姐谢云曦是永宁郡主所出,是永宁郡主的眼中宝心头肉。
唯有这位三小姐,被留在谢府,养在丁姨娘身边。
姨娘养大的庶女,大多上不得台面。
谢三小姐却是例外。
那张美得不染尘俗令人见之难忘的脸庞,是一个少女最大的资本。更不用说,兄妹三人中,唯有谢三小姐真正承袭了谢钧过人的读书天赋。
三岁识字,五岁时通读书本,七岁便能作诗。九岁精通音律,书画皆佳。
过目不忘,天资聪慧,无人能及。
好在三小姐年少,又在丁姨娘身侧,从无出门做客的机会。
也因此,外人只知谢家有庶出的大少爷嫡出的二小姐,无人知晓还有这么一个天资聪颖美丽无双的谢三小姐。
郡主此次回府,便是冲着三小姐……
赵嬷嬷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
……
赵嬷嬷未留意到,在她收回目光后,谢明曦嘴角微微勾起,目中闪过嘲弄。
再狠毒的人,也有柔软的一面。
便如面冷心恶的永宁郡主,待自己的女儿如珠似宝。为了给满脑子草包的谢云曦搏一个才名,费尽苦心。
谢云曦比她大了一岁,已到了能报考莲池书院的年龄。只是,若凭谢云曦自己去考,绝无可能考上。
永宁郡主思来想去,便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不止是替考,而是让她心甘情愿地永远躲在谢云曦身后,将原本属于她的光芒尽数挪到嫡姐身上。
为了让她乖乖就范,永宁郡主自然有备而来。
“丁姨娘,”永宁郡主缓缓张口:“元亭的生辰快到了吧!”
丁姨娘脱口而出:“是,还有一个月另三天。”
果然是亲娘!记得如此清楚!
永宁郡主目中闪过一丝讥削,淡淡说道:“过了生辰,元亭也满十四了。也该考虑亲事了。”
丁姨娘神色微微一变。
大齐文风兴盛,家中有子嗣的,皆以读书为荣。为了避免太早接触男女之事分心,大多十六岁之后才操持亲事,十七八岁成亲的不在少数。
永宁郡主轻飘飘的两句话,透露出的用意却令人惊疑。
丁姨娘定定神,陪笑道:“元亭还年轻,此时提亲事,言时过早。倒不如过上两年再商榷此事。”
商榷?
她身为嫡母,要为长子定亲,只要谢钧首肯便可,何需和一个区区妾室商榷?
永宁郡主没说话,目中却明显地露出轻蔑。
丁姨娘被羞辱得无地自容。
……
这熟悉又久远的一幕,落入谢明曦眼中。
谢明曦有些意外地发现,她的心中竟涌起一丝少见的怒火。
后半生,她活得从容随性,已很少动怒。
此时面对着昔日高高在上高不可仰的嫡母,深藏在心底数十载的怨恨不甘似也随之重新袭上心头。
“母亲,”谢明曦一张口,宛如素手拨弄琴弦,叮咚悦耳:“今日为何不见二姐?”
永宁郡主看了谢明曦一眼,淡淡说道:“锦月邀了她去赏花。”
永宁郡主口中的盛锦月,是淮南王府唯一的嫡孙女,和谢云曦是正经的表姐妹。谢云曦时常去淮南王府小住,和盛锦月颇为亲密交好。
谢明曦目中露出一丝向往。
永宁郡主心中暗暗冷笑,语气缓和许多:“明娘,你今年已有十岁。这个年纪,也该出府走动了。日后云娘出府做客,你便随着云娘一起去。”
谢明曦微笑道:“多谢母亲。”
丁姨娘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谢明曦有多优秀出众,她这个亲娘再清楚不过。只可惜从无在人前亮相露面的机会。
没想到,永宁郡主竟肯让谢明曦跟着谢云曦一起出府做客!
这就意味着,谢明曦有机会出入淮南王府,结识诸多名门闺秀,很快就会传出才名。以后有机会考进莲池书院,然后在书院里崭露头角,声名鹊起。会被勋贵高门的贵妇们相中。再有造化,或许还有进宫为妃之日……
到那时,母凭女贵,她再也不必对着永宁郡主低声下气!
丁姨娘浮想联翩,越想越是欢喜。
永宁郡主看着目露喜色的丁姨娘,心中冷笑不已,张口道:“明娘,你暂且退下。我有些话吩咐丁姨娘。”
说什么话,要刻意令她避开?
谢明曦心中哂然,微笑着应声而退。
……
半个时辰后,丁姨娘全身哆嗦着出了雍和堂。
脸孔惨白一片,身子微晃,似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大丫鬟文绮被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搀扶住丁姨娘:“二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丁姨娘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嘶哑:“随我去春锦阁。”
文绮略略一怔。
春锦阁是三小姐谢明曦的住处。
丁姨娘这么急着去见三小姐做什么?
丁姨娘满心纷乱,无心多言,在文绮的搀扶下迈步去向春锦阁。
一开始步履迟缓,渐渐地,丁姨娘目露决绝,步伐也随之坚定。
明娘,对不起!
可为娘实在没别的选择,只能委屈你!
你这般听话懂事,一定能体谅娘亲的被逼无奈迫不得已!
在宗亲满地走勋贵多如狗的京城,谢钧这个四品的鸿卢寺卿,官职不高不低,丝毫不惹眼。
比起才学,谢钧更出名的是貌若潘安的俊脸。
谢钧的岳父淮南王是当今天子建文帝的堂弟,深得皇上器重,执掌宗人府。是皇室宗亲里的实权派,在朝堂上也极有影响力。
谢钧靠着一张俊脸,攀上淮南王府,娶了以美貌闻名的永宁郡主。让人不得不唏嘘感叹,男人一样能靠脸吃饭。
这十几年间,谢家从略显偏僻的敦化坊搬到了靠近永宁郡主府的修业坊。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靠脸吃饭的男人完全可以将此事业发扬光大!
谢府宅院不算太大,后院修建的园子就占了二分之一,亭台楼阁假山水池奇花异草样样俱全。
这也是大齐官僚们的通病。
宁可全家人住得拥挤,也要撑足门脸。
所谓饿死事小丢脸事大,便是如此。
谢明曦住的春锦阁,共计主仆十人。大丫鬟两人住一间屋舍,小丫鬟便得三四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好在谢明曦的闺房宽敞整洁,收拾得颇为雅致。
朝思暮想的儿子未能养在身边,退而其次,丁姨娘对她这个女儿的衣食起居倒也尽心。春锦阁里的各色陈设名贵又不扎眼。
大丫鬟芳巧正低头坐着针线。听到脚步声,忙起身行礼。
芳巧今年十六岁,正是花朵一样鲜嫩的年龄,白皙的脸庞透着粉,一双杏眼大而水灵,顾盼多情。
谢明曦随意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芳巧手中的荷包上。
芳巧确实心灵手巧,荷包上绣了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衬着碧绿的荷叶,颇为精致。
“荷包做得不错。”谢明曦丝毫不吝啬夸赞。
芳巧被赞得精神一振。
小姐这几日对她不冷不热,不是让她做鞋袜,就是绣荷包。贴身伺候的活儿却指派起从玉扶玉那两个蠢笨的小丫鬟来。
她这个大丫鬟颜面难堪不说,地位也随之岌岌可危,岂有不急之理?
芳巧小心翼翼地应道:“奴婢手艺不精,难得入了小姐的眼。”
谢明曦和颜悦色地吩咐:“我身边丫鬟,数你针线活儿做的最好,照着这个荷包,再做十个。”
芳巧:“……”
一个荷包要做足一整日,十个,就得做上整整十日!
芳巧心里苦,一时未应。
“瞧瞧你,莫非是嫌十个太少了?”谢明曦挑眉浅笑:“那就做二十个好了。”
芳巧全身一个哆嗦,不敢再迟疑,忙应道:“是,奴婢领命。”
“退下吧!”谢明曦随口吩咐:“让从玉扶玉进来伺候。”
芳巧咽下满心的苦涩不甘,低声应是。
……
这世上聪明人比比皆是。自诩聪明的更是数不胜数。
譬如大丫鬟芳巧,心思便太过活络。和丁姨娘身边的文绮“交好”,“闲谈”时不经意透露她的言行举止……
春锦阁里大小共有八个丫鬟,她着意挑了略显蠢笨的从玉和更蠢笨的扶玉。
脸上长着几点雀斑的是从玉,今年十二岁,女红厨艺梳妆一无所长,最大的优点是听话。
扶玉比从玉大了一岁,今年十三,生得粗笨壮实,颇有力气。一张黑黝黝的脸蛋平平无奇,离清秀尚差了一截。
两个三等丫鬟往日做的都是洗衣扫地之类的粗活,此时踏进雅致的闺房,颇有些拘谨。
不过,比起第一天贴身伺候已经强多了。
站着没哆嗦,说话没结巴,站在一旁安安静静。没她的吩咐,绝不敢出声惊扰。
挺好!
谢明曦对从玉扶玉的温顺乖巧颇为满意,慢悠悠地翻阅着手中的前朝史记,满目书香,一室安宁。
可惜,这般静谧美好的时光,很快就被丁姨娘的到来打破。
“三小姐,丁姨娘来了。”
从玉小声禀报。
话音未落,丁姨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明娘!”
丁姨娘出入春锦阁,从来无需通传。
以后得先改了这规矩。
谢明曦并未起身相迎,只略略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姨娘怎么忽然到春锦阁来了?”态度不冷不热,声音淡淡。
满腹沉重心事的丁姨娘,并未察觉到女儿的冷淡,美目含着凄苦:“明娘,我有话要和你单独说。”
该来的总是会来。
谢明曦目光微冷,扫了从玉扶玉一眼。
两个小丫鬟立刻退了出去。
……
闺房里,只剩谢明曦和丁姨娘。
丁姨娘还未张口,眼圈已红了,泫然欲泣,欲言又止。
谢明曦淡然张口:“姨娘有话但说无妨。”
“明娘,”丁姨娘心中百转千回,一咬牙,狠心张了口:“郡主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大哥今年十四,正应该是一心读书之时。若早早定亲成亲,一来易分心,二来,他身为庶出,又无功名在身,很难娶到高门贵女为妻。”
“所以,他万万不能早早定亲。”
说着,用“你一定能明白”的期盼目光看了过来。
谢明曦不负所望,点头附和:“姨娘说的是,大哥确实不宜过早成亲。”
丁姨娘暗暗松口气,最难以启齿的话也顺利说出了口:“你既能明白,可愿意为你大哥受些许委屈?”
不等谢明曦有所反应,急急说了下去:“郡主刚才留下我,对我说,若是你肯替二小姐去考莲池书院,便将元亭的亲事推迟两年,还会为他求娶名门闺秀为妻。”
“以你的才学聪慧,考莲池书院十拿九稳。”
“到时候,郡主会替你和二小姐一起报名。入学考试之时,二小姐的试卷上写你的名字,你的试卷上写二小姐的名字……”
“郡主会暗中打点,无人会追究深查。如此,你便能代二小姐考上莲池书院……”
说到这儿,丁姨娘眼中泪珠滚落,仿佛受尽委屈的人是她:“明娘,我知道这是委屈了你。只是,眼下也只有你能帮元亭了。”
“我求求你了!明娘,你就应下这一回,帮一帮元亭可好?”
连说辞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有了第一回,便有第二回第三回……
直至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委屈理所当然,她的牺牲天经地义。
谢明曦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再不会为任何事动怒。直至此刻,压抑在心底数十载的久远回忆和丁姨娘苦苦哀求的脸孔合二为一。
尘封在心底的怨怼委屈不甘,也随之蜂拥而来。
她定定地看着丁姨娘,为前世受尽委屈的年少谢明曦质问出声:
“姨娘,我可以自己考上莲池书院,为何要代谢云曦去考试,将属于我的才名光华双手奉送他人?”
“为何为了大哥,便要我为人做嫁衣?”
“为何为了大哥,便要我委屈退让?”
“大哥是姨娘生的,我就不是吗?”
谢明曦目光越来越亮,声音越来越冷。
“往日姨娘总说最疼我,原来都是哄我而已。大哥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他的前程未来,我的一切无足轻重,随时可以委曲求全。”
“同是姨娘怀胎十月所生,大哥自幼在郡主府长大,姨娘一个月见他不过两三回。而我,一出生便在姨娘身边,朝夕相伴。为何在姨娘心中,我依旧远远不及大哥?”
“只因大哥是男子,而我是女子,便该天生低人一等,命运任人摆布?”
一句句尖锐的诘问,如利箭刺穿谎言织就的虚幻泡影。
丁姨娘哑口无言,表情瞬间僵硬,心中一阵莫名的惊惶慌乱。
这是怎么了?
往日谢明曦最是心软,她哭一哭,说上几句好听话,便能哄得女儿事事顺着她地心意。可今日,谢明曦态度异常激烈,言辞更是无比犀利。
“明娘,不是你说的这样。”
丁姨娘顾不得再哭泣,急切地拉住谢明曦的手:“我是你亲娘,如何能不疼你。只是……只是元亭眼下陷入困境,只有你能救他。你是他的亲妹妹,你一定心疼兄长,不忍他的亲事被嫡母随意摆布……”
当年的她,确实不忍。
所以,她甘心被亲情困缚,一步步被逼进火坑,受尽磨难痛苦。
十四岁时身败名裂,被一顶软轿从后门抬着进了四皇子府,成了无名无分的侍妾。之后几年,被当做棋子,数次陷入险境。
十九岁那年,身为妃嫔的嫡姐谢云曦欲置她于死地。
她在生死中挣扎之际,丁姨娘正为谢元亭考中进士狂喜不已。
年少得志的谢元亭,不齿提起她这个亲妹妹,便是进宫,探望的也是云妃娘娘。
濒临绝境九死一生时,她终于幡然醒悟。
这世上,无人真正爱她惜她。
她要好好活下去!
要善待自己!
要令所有仇人匍匐在她脚下!
耗尽数年之功,她终于做到了。
外人只道太皇贵太妃温柔和善贤良,便是她的长孙建平皇帝也这般以为。只有她清楚,她早已凉薄无情心冷如刀。
丁姨娘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就如即将溺毙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明娘,我求你了!你就应下这一回!只这一回,日后我绝不会让你受这等委屈了。为娘给你跪下了。”
说完,一咬牙一狠心,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
好一个忍辱负重的亲娘!
这是以母女之情相逼,让她不得不点头!
谢明曦动也未动,定定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丁姨娘。心里浮起一丝荒谬又可笑的凉意。
意料中的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依旧令她气血翻涌心意难平。
许久之后,谢明曦才缓缓说道:“姨娘,我答应你。”
她就知道,使出这一招杀手锏,必能令谢明曦心软点头。
丁姨娘强自按捺住心里的释然和自得,哽咽着说道:“明娘,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这心里,又何尝好受?”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我对你的心,和元亭一般无二。”
“只是,世人皆重子嗣。我只有元亭这么一个儿子,总得处处为他谋划打算。日后你长大了,便要出嫁为人妇,我能依靠的便只有元亭。便是你,也需要娘家兄长给你撑腰。”
“你现在受些委屈,能换得你大哥迟两年再成亲。他能安心读书,日后定能考取功名,能娶高门贵女为妻。”
“你大哥有出息了,我们母女两个才有好日子过。”
“明娘,我去找元亭,将你做的一切都告诉他。他定会感激你……”
谢明曦目光微闪,点点头:“好。”
丁姨娘:“……”
丁姨娘哭不出来了。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淡淡说道:“姨娘为何还不去?莫非是又改了主意,不愿让大哥知道此事,免得大哥心生愧意,不愿我代二姐去考莲池书院?”
被说中心思的丁姨娘有几分狼狈:“我、我这便去。”
然后,踉跄着站起身来,有意无意地放慢了动作。
“姨娘!”
丁姨娘精神一振,迅疾转身:“明娘,你……”
是不是改了主意?
谢明曦神色平静,声音不高不低,却如重鼓落在丁姨娘的耳中:“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姨娘若打着日后再用此等法子逼我就范的主意,休怪我翻脸无情。”
“还有,日后姨娘想进春锦阁,让丫鬟通禀一声。”
……
丁姨娘抹着眼泪走了。
谢明曦神色未变,喊了从玉进来:“我有些饿了,让厨房熬一碗鱼汤来。”
从玉:“……”
丁姨娘哭哭啼啼地离开,从玉看得清清楚楚。
她以为三小姐也在屋子里伤心落泪。没想到,三小姐叫她进来是为了鱼汤……
“八两重的鲫鱼,鱼汤要熬至奶白色,无一丝腥气,少放油,少放盐,略放些芫荽。”谢明曦淡淡吩咐:“你可记住了?”
从玉打起精神,一字不漏地背了一遍。
谢明曦满意地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从玉端了鱼汤来。
谢明曦略尝一口,微微皱眉。
重生这两日,别的倒能迁就一二,唯有吃食无法适应。
前世在宫中生活数十载,入口的俱是琼华宫御厨精心所做的美味佳肴。谢府厨娘的手艺,委实入不了口!这两天她吃的少之又少。
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偏偏实在不愿将就。
谢明曦放下碗,吩咐一声:“将鱼汤分着吃了吧!”
扶玉闻着香气四溢的鱼汤,馋虫早已被勾了出来。顿时咽了口口水:“小姐,奴婢也能喝一碗吗?”
看着扶玉嘴馋的模样,谢明曦微微笑了起来:“赏你两碗。”
扶玉一脸欢喜:“多谢小姐。”然后一挺胸膛:“以后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上刀山下油锅奴婢也不眨眼。”
谢明曦一笑置之。
冲动之下的表忠心,她听得多了。自不会因这两区区两句话动容。
能抵挡得住诱惑不背叛自己的主子,已是难得的忠仆了。
丫鬟们很快将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鱼汤分完喝光。
喝了两碗的扶玉悄悄打了个幸福的饱嗝。
谢明曦看着一脸餍足的扶玉,更饿了……
莲池书院的入学考试在半月之后,她自会让永宁郡主母女尝到追悔莫及的滋味。眼下更要紧的,是要先解决口腹大欲。
谢明曦吩咐:“扶玉,你去门房候着,父亲一回府,立刻请父亲来春锦阁。”
扶玉应了一声,利索地退下。
……
雍和堂。
丫鬟瑶碧低声禀报:“丁姨娘进了春锦阁,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哭着离开。”
哭着走的?
永宁郡主目中闪过一丝不屑的讥削。
丁姨娘惯以柔弱哭泣的姿态为手段。对着自己的亲女儿,也是如此。看来,事情已经成了!
谢元亭是丁姨娘的命根子。
拿捏住了谢元亭,便拿捏住了丁姨娘。
赵嬷嬷目光一闪,低声道:“郡主可要召丁姨娘前来相询?”
“不必。”永宁郡主冷笑一声:“为了谢元亭,丁姨娘自会想尽一切办法令谢明曦屈服顺从。”
她是淮南王府的郡主,是谢府主母,是谢元亭谢明曦的嫡母。
只凭这些,她便足以掌控谢元亭兄妹的命运。
谢明曦必须敛尽所有光华。
便是天资再出众,也卑贱如瓦砾,只配被谢云曦踩在脚下!
鸿卢寺卿是个清闲官职。
谢郡马为人风雅,诗画俱佳,又生得俊美无双,在一众同僚中颇受青睐。每日赴各种酒宴,时常晚归。
难能可贵的是,永宁郡主从不为此恼怒动气。比起另外几位跋扈霸道从不允郡马在外饮酒作乐的郡主来,永宁郡主堪称贤良大度。
“谢郡马娇妻美妾,得享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
“永宁郡主亲自教养庶长子,如此胸襟,令人钦佩。”
“谢郡马能娶郡主为妻,委实是三生之福。”
……诸如此类的夸赞,数不胜数。每次酒宴几乎都要上演一回。
酒意醺然的谢钧在长随谢青山的搀扶下,脚步踉跄着下了马车,进了谢府大门。
门房管事殷勤地上前相迎:“奴才给老爷请安。”
谢钧平日大多住在郡主府,耳边听得尽是郡马这个称呼。一回到谢府,听到老爷两个字,只觉心气通畅,格外轻松愉悦。
就在此时,一个其貌不扬黑不溜丢的丫头冒了出来:“老爷,奴婢……”
谢钧眉头一皱,酒醒了一半,张口呵斥:“哪儿来的丑丫头!”
扶玉:“……”
容貌是天生的,她也不想长得这般又黑又难看!
扶玉颇有些委屈,小声道:“奴婢是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奉三小姐之命在此等候老爷。请老爷回府先去春锦阁一趟。”
谢钧略有些意外,却未推却,点了点头:“我这便过去。”
谢钧只有一子两女。在妻妾儿女成群的大齐官僚中,顿显子嗣稀薄。也因此,他对仅有的三个儿女都很器重。
庶长子谢元亭是他唯一的儿子,日后传承子嗣香火,撑起谢府门户,地位之重,无需多言。
长女谢云曦是永宁郡主所出,是淮南王嫡亲的外孙女,颇得淮南王欢心。他对这个嫡女,自是看重。
幼女谢明曦,容貌和他最为肖似。天赋也最为出众,堪称青出于蓝胜于蓝。谢元亭天资只有中上,比起谢明曦远远不及。
若谢明曦生为男子,他必会倾尽全力教导栽培。
便是女儿身,也不必遗憾。
这般优秀出色的女儿,日后定能嫁一门好亲事。若有机缘,或能攀龙附凤为谢家光耀门楣……
想及此,谢钧的步伐快了几分。
……
一盏茶后。
谢钧迈步进了春锦阁。
身着鹅黄衣裳的稚嫩少女微笑行礼:“女儿明曦,见过父亲。”
容颜如玉,秀美无伦。
浅笑盈盈,风姿动人。
不愧是他谢钧的女儿,行礼也这般优雅好看。
谢钧舒展眉头,笑着说道:“免礼。”
不待谢明曦张口,又道:“我记得你身边的大丫鬟叫芳巧,颇为伶俐,长得也勉强入眼。为何换了个又黑又丑的?”
明亮的烛火下,年已三十二岁的谢钧面白似玉,俊美无俦,气质儒雅,眉眼含笑,显得温柔而多情。
出色的相貌,完全担得起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誉!
别管是否“败絮其中”,只“金玉其外”,已足以令人艳羡向往。
容貌出色到了极致,成为晋身的阶梯。也怪不得谢钧对一个人的相貌这般看重。
谢明曦轻描淡写地应道:“丫鬟最要紧的是老实听话,长相好坏,并不要紧。父亲这般以貌取人,女儿不敢苟同。”
谢钧:“……”
谢钧被噎了一回,也未动气,反而笑了起来:“十几日未见,你倒是愈发伶牙俐齿了。”
又笑问:“你特意让丫鬟叫我过来,是为了何事?是看中了为父书房里的古籍,还是想要一张古琴?”
谢明曦天资出众,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音律一学即通,举一反三。
谢钧对聪慧貌美的幼女颇为宽厚,无伤大雅的请求从不拒绝。
也因此,年少的她一直以为父亲是疼爱自己的。
直至后来,她才知道,谢钧温柔多情的外表下是何等凉薄冷酷!
十四岁那年,她被逼替谢云曦背上勾~引皇子的恶名,声名尽毁。
她跪在谢钧面前,满面泪水地哀求:“我宁愿剪去一头青丝,进庵庙长伴古佛青灯,也不愿进四皇子府做侍妾。爹,我求求你,你去四皇子殿下面前求情,求殿下饶过我……”
“住口!”
等待她的,却是谢钧铁青的俊脸和满目的冰冷:“你既已担下此事,便老老实实地去四皇子殿下身边。待日后云娘嫁给殿下为妃,姐妹也能互相帮衬。”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素日温和宽厚的父亲:“父亲,你的意思是让我继续为二姐驱使,为她代过?”
谢钧冷冷道:“你已沦落至此,再无别的用处,替云娘鞍前马后也是应该的。”
……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冷漠脸孔,和眼前温柔含笑的俊脸悄然重合。
谢明曦心中一阵冷意,唇角却微微扬起:“父亲这回可猜错了。女儿近来嘴刁,总吃不下府中厨娘所做的吃食。想另请一位厨娘进府,专门为女儿做一日三餐。不知父亲可否应允?”
原来是这等小事。
谢钧很快应道:“些许小事,自行做主便是。”
谢明曦微微一笑:“请厨娘进府,总得花银子,买食材,又是一笔花销。这等事,姨娘做不了主。我又没勇气去求母亲,只能求父亲了。”
谢钧笑道:“好好好,我回去便和你母亲说一声。”
“多谢父亲。”谢明曦唇角扬起,笑得轻快愉悦。
此时的谢钧,根本没料到自己随口应下的一桩“小事”,会在日后惹出多少风波!
……
永宁郡主极少住在谢府,耳目却遍布府中。谢钧前脚踏进春锦阁,后脚便有丫鬟悄悄进了雍和堂送信。
永宁郡主闻讯后,目光陡然冷了下来。
一炷香后,谢钧进了屋子。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一起行礼:“奴婢给郡马请安。”
谢钧含笑道:“都免礼。”
永宁郡主端坐在椅子上,眉目冷肃。
谢钧走上前,右手抚上永宁郡主的肩膀,温柔低声:“永宁,我回来了。”
永宁郡主眉心跳了一跳,目光一扫,淡淡道:“都退下!”
一声令下,丫鬟婆子都退下,唯有瑶碧点翠留了下来。
这两个丫鬟俱是永宁郡主的心腹亲信。瑶碧生的白皙标致。点翠更是绰约妩媚,一双杏眼,顾盼多情。
瑶碧十九岁,正值妙龄。
点翠已有二十二岁。永宁郡主却一直未放点翠嫁人,颇有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伺候之意。
永宁郡主冷冷说道:“将手拿开!”
语气中露出一丝毫不避讳的厌恶。
谢钧笑容有些僵硬,慢慢缩回手。
瑶碧点翠显然早习惯了这一幕,各自垂下头。
……
屋子里骤然安静。
沉闷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当着外人的面装恩爱夫妻,到了私下,便相敬如冰。
十余年来,一直如此。
谢钧心中涌起熟悉的压抑和恼怒,目光扫过瑶碧和点翠:“你们两个先退下。”
没等两个丫鬟应下,永宁郡主冷冰冰的声音已响起:“不必。她们俱是我心腹,有什么话当着她们的面说话亦无妨。”
是啊!
在永宁郡主心里,两个丫鬟比他这个装点门脸的夫婿重要多了!
谢钧心中怒意高涨,俊美如玉的脸孔露出讥讽的笑意:“是我冒失了。郡主的身边人,我岂能随意指使吩咐。”
永宁郡主眉眼未动:“你心中清楚便好。”
谢钧:“……”
瑶碧点翠的头垂得更低了。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被外界传为佳话的恩爱夫妻,根本名不副实吧……
可怜谢郡马,看着风光显赫,实则忍气吞声饱受羞辱。在永宁郡主面前,永远直不起腰杆抬不起头来。
不出所料,谢郡马深呼吸一口气,再张口,态度又恢复了温柔:“是我言语冒失,郡主别放在心上。”
永宁郡主目中露出一丝轻蔑鄙夷。
谢钧忍了又忍,柔声道:“郡主可是有话问我?”
永宁郡主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刚才去了春锦阁?”
原来是为了这等小事。谢钧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是,明娘多日不见我这个亲爹,心中想念。所以让人请我过去。”
请厨子这等小事,实在不值一提。
永宁郡主瞄了谢钧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无一丝异样,才定下心神。
看来,谢明曦并未透露只字片语。
哼!算她识趣!
……
“瑶碧,去伺候郡马更衣安寝。”永宁郡主张口吩咐。
瑶碧白嫩的脸孔微微泛红,柔声应是。
郡主和郡马同房,不过是装装样子。
自她十五岁起开脸做了通房。这四年来,每逢初一十五回谢府,都由她伺候谢钧枕席。
平日在郡主府,郡马连踏进郡主的寝室的机会都极少。
此事,只有永宁郡主的身边人清楚,谢府上下无人知晓。便连丁姨娘也被瞒在鼓里。
可怜丁姨娘,整日拈酸吃醋,根本不知永宁郡主从未将谢钧放在眼底。
谢钧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口中却温和笑道:“劳累一日,郡主也早些歇下。我明日早起送郡主回郡主府。”
谢钧是否心怀不甘,永宁郡主根本不在意。
待瑶碧随着谢钧离开后,永宁郡主的神色和缓下来,目光在点翠窈窕的身段上打了个转:“点翠,来伺候本郡主更衣就寝。”
语气微微上扬,竟有些调笑的意味。
点翠俏脸浮起红晕,眼波流转,分外娇媚:“郡主难得回府,奴婢岂敢伺候郡主就寝。还是另召人进来伺候吧!”
永宁郡主对点翠倒是有些耐心,闻言也不恼,只道:“快些过来。”
点翠轻咬嘴唇,凑上前去,为永宁郡主褪下衣衫。
忽然,点翠轻呼一声。似被碰触了何处。
这一声娇吟,又软又酥。
很快,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脱衣声。
床榻边的轻纱被迫不及待地扯落,隐隐绰绰遮住床榻。不过片刻,床榻微微摇动起来,轻纱也随之颤抖。
……
隔日清晨。
春锦阁。
芳巧有些不安地在门外徘徊,几番欲伸手敲门,犹豫片刻,又放了手。
平日起得晚些倒是无妨,今日郡主在府中,三小姐总得早起去雍和堂请安。
只是,这几日,三小姐对她这个大丫鬟冷冷淡淡,她思来想去不知是何缘故,胆子也小了起来……
芳巧目光一瞟,叫了从玉扶玉过来:“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去叫醒小姐。”
从玉扶玉一起摇头:“小姐吩咐过,不得随意叫门。”
芳巧抽了抽嘴角,故意加重语气,吓唬两个小丫鬟:“若是小姐起得迟了,耽搁了请安,惹得郡主动怒。你们两个可担得起责任?”
从玉扶玉对视一眼。然后从玉老实地应道:“我们担不起。”
芳巧一口气还没喘完,就听扶玉说道:“可我们更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
芳巧:“……”
对了,她熬夜绣了一个荷包,还有十九个荷包没绣。
芳巧默默走了。
从玉扶玉继续在门外等着。直至门里传来了小姐声音:“进来。”
两个小丫鬟齐齐松了口气,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只着中衣的稚龄少女,坐在床榻边,略略侧头,眼角眉梢微微含笑,别有一番惫懒的风韵。
从玉扶玉看傻了眼,一时竟找不出任何语句来形容眼前美景。
谢明曦失笑:“你们两个傻乎乎地站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我更衣梳洗?”
两个丫鬟回过神来,忙应声伺候。
两人已经格外尽心尽力,奈何以前做的都是洒扫之类的粗活,近身伺候的精细活儿,一时半会哪里做得来。
净面更衣也就罢了,梳发着实不是易事。
从玉看着自己梳的歪歪扭扭的双平髻,羞愧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小姐,奴婢手拙,还是让芳巧姐姐来为小姐梳发吧!”
确实丑了点。
谢明曦端详片刻,淡淡说道:“不用了。”
这样去给嫡母请安正好。
便让永宁郡主再张狂得意半个月。
此时越自得快意,日后跌得越重越痛苦越怒不可遏。
从玉鼓起勇气问道:“小姐为何忽然让奴婢近身伺候?”
这个问题,已经足足困扰从玉三日了。
扶玉同样满心困惑不解,看了过去。
谢明曦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你们两个有芳巧不及的长处。”
从玉扶玉被夸得满心欢喜,喜滋滋地跟在谢明曦身后去了雍和堂。
……
永宁郡主每月初一十五回府,隔日用过早饭便回郡主府。
十余年来,皆是如此。
丁姨娘每次忍气吞声地到雍和堂来请安,便会竭力安慰自己。一个月只忍上两天,其余日子,总算惬意自在。
再者,谢钧每隔三五日就会回府一回,从不曾冷淡疏忽她,待她依旧温存体贴。
只是,当着永宁郡主的面,谢钧几乎从不正眼看她。目光偶尔掠过,也格外淡漠。
谢元亭站在谢钧身侧,比亲爹更无情,眼角余光都不肯捎带过来。
丁姨娘心中又酸又苦,右手紧紧地攥紧丝帕。
“明娘为何还没来?”永宁郡主有些不耐,警告地扫了丁姨娘一眼。
丁姨娘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挤出笑容解释:“明娘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免贪睡了些。婢妾这便让人去春锦阁叫她过来。”
话音刚落,谢明曦的身影已出现在雍和堂门口。
丁姨娘松了口气,堆起笑容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谢明曦梳得不够齐整的头发。
丁姨娘:“……”
谢明曦裣衽行礼:“女儿明曦,给父亲母亲请安。”
谢钧也有些不快,不过,当着永宁郡主的面并未多言,淡淡道:“起身吧!”
永宁郡主瞥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明娘,再过半个月就是莲池书院一年一度的入学考试。你和云娘一起报名考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