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初春,桃花艳红。
寒冬过后,柳寻衣与秦卫方才跟随赵元启程赶赴临安,而此行一起回来的,还有赵元在其他地方所寻觅的十几名孩童。
这些孩童年纪大都与柳寻衣、秦卫相仿,并且同样身世凄惨,孤苦无依,进退无路,生死两难。
虽然柳寻衣和秦卫不明白赵元为何要收养这么多孤儿,但毕竟跟在他身边才能有饭吃、有衣穿,尚不至于饿死、冻死,故而倒也十分的知足。
半月之后,赵元将他们带入天机阁,直至此时,柳寻衣等人方才恍然知晓,这段日子一直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赵元,竟然是身份尊崇的皇亲国戚,其在弱冠之年便被皇上敕封为“天机侯”,在东府任职行事,迄今已有十余载。
东府即“中书门下”,肩负大宋朝廷之机要,乃国之重器。大宋皇帝虽将赵元安置在东府,但却为防赵姓宗亲谋权乱政,特命赵元组建天机阁,协助东府,但自己却无权参与军国大事。
一入天机阁,赵元便将柳寻衣等人尽数托付于一个名叫仇寒的少年,此人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但却官拜天机阁金刀校尉,其性情冷漠而孤傲,眉眼之间似乎永远都带着一抹凌厉的杀机,言谈举止更是远比同龄人沉稳冷静,行事风格甚至比许多大人还要雷厉老辣。
一见仇寒,柳寻衣等人便被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所震慑,在其面前反倒比在赵元面前还要拘谨许多。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记住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接下来的每个字都将关系到你们的生死存亡!”
天还未亮,柳寻衣等人便被仇寒用冰冷的柳鞭挨个抽打起来,一个个哭喊着、哀嚎着依依不舍地钻出温暖的被窝,在仇寒的鞭打催促下,乱糟糟地在校场中站成一排。虽然站的参差不齐,歪歪扭扭,但却远比前几日刚来天机阁的时候,要规矩许的多,也迅速的多。
柳寻衣等人来到天机阁已有半月,而赵元自从将他们交给仇寒之后,便是再也不曾露面。这段日子仇寒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训练他们服从命令,忽而召集、忽而解散,甚至就连吃饭睡觉都有极其严格的规矩和时间,如此反反复复一天至少也要折腾他们七八十次。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年幼无知的孤儿总有人不以为意,在仇寒面前嬉笑玩闹,甚至故意指西向东,不服管训。直至第三天下午,仇寒当着众人,将一个冥顽不灵的男孩,用木棍活活打断了一条腿,这才令柳寻衣等人猛然惊醒,仇寒如今所做的一切都绝非儿戏,而是言必行,行必果。
一连半月,除了训练他们服从命令,仇寒便是再无其他废话。如此一来二去,被狠狠教训的人越来越多,随之管教的成效也越来越好。
时至今日,同柳寻衣一起来天机阁的十七个孤儿,几乎人人鼻青脸肿,浑身是伤,柳寻衣因为起床不及时而挨了几鞭,秦卫更是因为反应迟缓、做事磨蹭而屡屡被打,甚至还有五人至今仍需卧床养伤,筋骨未愈。
他们在来天机阁之前,谁也未曾预料会面临这般残酷的“折磨”,故而有不少人暗生悔意,秦卫更是好几次向柳寻衣抱怨:“与其在这儿整日挨打受罪,还不如在外边乞讨要饭来的舒服。”
不过后悔归后悔,天机阁的大门却是好进不好出,曾有一人因试图逃跑而被仇寒吊在树上整整三天三夜,好在那孩子命大,这才侥幸留下一条小命。自此之后,这些孩童便是再无一人胆敢有退缩之心。
此刻天色蒙蒙发凉,仇寒站在校场中央,身形如一杆钢枪般挺拔而笔直,他目光阴冷地来回审视着十几名胆战心惊的孩童,尤其在看到柳寻衣的时候,眼中的玩味之意尤为浓郁。因为赵元曾特意交代过,柳寻衣不同于其他人,他天赋异禀,乃是可造之材。
不同于往日的是,平日里空空如也的校场上,今日竟是陈列着一排排兵器架,架子上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把把寒光四射、触目惊心的兵刃。
“你们进入天机阁已有半月,大大小小的规矩也都学的差不多了,知道天机阁绝非嬉戏玩耍之地,你们一旦入阁,便要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唯有誓死效忠东府和侯爷。”仇寒训话道,他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阴冷刺骨,直戳人的心底。
说罢,仇寒忽然伸手一指秦卫,喝问道:“秦卫,在入阁之前你是什么?”
“我……”秦卫吓得双腿发软,却又不敢不答,赶忙吞吞吐吐地回应道,“我……我是个沿街乞讨的孤儿……”他的声音细若蚊丝,显然并不想提及此事。
“不错!”仇寒冷声道,“我也是孤儿,天机阁内几乎所有人,都是侯爷收养回来的孤儿。既是孤儿,那就应该知道自己这条命,其实早就应该没了。若非侯爷出手相救,我们早已冻死、饿死亦或是被人活活打死,命不如狗,卑贱到极点。是侯爷给了我们新生,我们便要视侯爷为再生父母,此生此世都要感念他老人家的救命养育之恩。你们要永远记着,这条命早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侯爷,属于天机阁,属于东府!侯爷让我们生,我们就生,侯爷让我们死,我就死,这就是我们的天命!可否明白?”
“明白!”十几名孩童齐声呐喊道,一张张小脸上布满凝重之色,看着不像是天真灿烂的孩童,更像是一具具没有思想的傀儡。
相比于秦卫和其他孩童的热血沸腾,柳寻衣的反应则要比他们更多几分迟疑,甚至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思和揣度。
“好!”仇寒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今日我不再教你们规矩,而是要教你们练武,让你们能早日有资格进入天机阁,成为金刀校尉,甚至是天机阁少保。”
“那……”柳寻衣鼓足勇气发问道,“东府是朝廷府衙,而天机阁又归东府管辖,我只知道东府内都是朝廷大臣,但却不知道天机阁到底是做什么的?”
仇寒冷眼看向柳寻衣,片刻之后,方才目不斜视地冷冷说道:“不错,东府内多是文臣儒士,府内既无兵马亦无护卫,故而当东府大人们身家受到威胁,以及东府时常要做一些不方便借助外人之手的密事时,往往会因为无人可用而捉襟见肘,事倍功半。于是,在皇上的密令下,侯爷组建天机阁,阁中不养文人儒士,只培养武功高强的死士,我们听命于天机侯,专门替东府做万难之事,所以天机阁亦被称之为‘东府武阁’。现在你可明白了?”
闻言,秦卫眼珠一转,开口问道:“那刚刚你说的金刀校尉还有什么少保,那些又是什么?”
仇寒目光一转,淡淡地说道:“天机阁内设少保十席,是天机阁中武功最好的十人,称之为‘天机阁十大少保’。除此之外,其余之人则被称为‘金刀校尉’。天机阁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武会,金刀校尉可以随意挑战十大少保,武功出众者即可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少保。少保官拜五品,金刀校尉却不入品阶,二者的地位和俸禄都差距甚大,因此天机阁武会便是校尉们鲤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故而金刀校尉若想飞黄腾达,更上一层楼,那就要不断苦修,力争跻身十大少保之列。”
“那我们呢?”秦卫兴奋地追问道,“我们算不算金刀校尉?”
“你们?”仇寒不屑地冷笑一声,目光中充满鄙夷之色,“只有入阁十年后才有资格参加验考,验考通过后才算是金刀校尉。至于你们……现在什么都不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形同废物。当年与我同一批受训共有三十人,而最终有资格成为金刀校尉的只有区区九人,验考之难可想而知。”
“那都要验考些什么?”另一名孩童饶有兴趣地问道。
“就是身后这些。”仇寒冷笑着挥手一指兵器架,“验考又称之为‘文武举考’。文考还算简单,只需有举人之学,不禁能识文断字,明事理、晓大义,还要熟读各种兵法谋略。最重要的是武考,其分为‘十六大武功’,分别是心法、拳法、掌法、手法、指法、爪法、腿法、步法、剑法、刀法、枪法、棍法、斧法、暗器,以及箭法和轻功,这十六项皆要达到武举人的水平,方算合格。”
仇寒此言令柳寻衣等人无不咂舌,秦卫满脸苦涩地自言自语道:“一下要学这么多武功,而且还都要达到举人水平,这……岂不是难如登天?”
“能留在天机阁的本就是文武兼备的人中之龙,否则尔等又有何资格为东府效命?”仇寒淡淡地说道,“所谓三尺为剑、七尺为枪、齐眉为棍、长矛一丈零八寸,兵刃有长短,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剑分长剑、短剑,刀分单刀、双刀、鬼头刀,天下大兵刃数十种,小兵刃数百种,奇技巧刃千余种,各类独门暗器、兵刃愈万种,未来你们不单要一一涉猎,而且还要烂熟于心,甚至运用自如。”
仇寒的话如万箭穿心,字字句句都直戳柳寻衣等人的心底,令他们心惊胆寒。
“除了要学各种拳脚兵刃,还要熟知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就算不能信手拈来,也要能效仿施展,诸如少林拳、五行拳、迦叶掌、菩提掌、追云腿、罗刹腿、武当剑、青城剑、昆仑剑、狂风刀、沙阳刀、六合枪、八荒枪、赶山棍、伏魔棍、鸳鸯步、登萍度水、踏雪无痕等等……”仇寒再度说道,“武学之繁复,功法之浩瀚,不胜枚举,这些东西你们学的越多,日后保命的机会也就越大。数千本武功典籍都是侯爷举朝廷之力,花费十几年光景从江湖各处网罗而来,如今全都存放于天机阁的藏书楼内。只要你们有本事、肯吃苦,待基本功扎实后,自可去藏书楼一一观阅修习,此乃天赐良机,就算是武林中名门大派的弟子,也未见得有此等机缘。至于能学到多少,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想留在天机阁当差,那就要做到弓马刀箭无一不通,各派武学无一不晓,日后就算达不到万夫不当,起码也能以一当十,甚至是以一当百。”
“以后的日子惨了……”秦卫向柳寻衣小声抱怨道,“他说了这么多记都记不住,又如何能烂熟于心,运用自如?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刚刚我所说的不过是九牛之一毛,你们也不必望而生畏,只需稳扎稳打,日后自有人来教你们学习各种武功。切记,练功需步步为营,没有任何捷径可走,更不可投机取巧,好高骛远!以后每过三个月,都会验考你们的练功成效。”仇寒漠视众人生不如死的表情,淡淡地说道,“一次不过,重杖三十,皮开肉绽!两次不过,重杖一百,断骨伤筋!三次不过,重杖三百,九死一生!而从天机阁成立至今,凡是三次不过者,还未有一人能撑过三百重杖,大都在重杖之下一命呜呼了。”
“嘶!”
“所以你们若不想年纪轻轻便惨死夭折,那就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日后无论严寒酷暑还是狂风暴雨,皆是每日寅时起床,先学读书写字,两个时辰后开始练功,练至亥时上床睡觉,如此日复一日勤学苦练,尔等璞玉才有可能磨成大器。今日就先从扎马两个时辰开始,坚持不下者,来我这儿自领五十鞭。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其他金刀校尉会轮流教导你们。”仇寒目无表情地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即日起直至十年后通过验考,你们方才能重获自由。而在此之前,尔等必将经历百般折磨,千般苦虐,因此你们必须抛弃一切心思杂念,无暇旁顾。你等眼下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仇寒言尽于此,柳寻衣和秦卫不禁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寻衣,我们才脱离饿死、冻死的噩运,现在却又沦落到九死一生的地步。真不知是喜是忧,唉!”
“秦卫,不经一番寒彻苦,怎得梅花扑鼻香?如今玉儿不知人在何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成为天机阁少保,我才有机会找到妹妹……”
“对!为了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如今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去他的金刀校尉,我们的目标就是天机阁少保!哈哈……”
说罢,柳寻衣和秦卫二人再度相视一笑。
稚嫩的笑容虽有苦涩,但却又同时蕴含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
十五年后……
大漠孤烟十万里,天堑地险是雁门。
晌午,一望无垠的荒漠之中突降漫天大雾,七尺之外人影模糊,一丈之外人物不分,两丈之外则全是一片浓浓白雾,再也看不见什么,如此大雾即便在雁门关外的荒蛮之地也是极为少见。
静谧无声的大雾之中,一个由十几匹快马组成的队伍悄然出现在关前,这些人皆是一身寻常的布衣打扮,表面上看似是一伙走马运货的商客,但他们之中却多是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再加上那些佩挂在马鞍上的一把把刀剑,更能从侧面彰显出这群商客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马队小心翼翼地缓缓而行,在大雾中谨慎辨认摸索着方向。走在前边的几个汉子显得尤为急迫,不时地挥动几下粗壮的胳膊似乎想将大雾拨散,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定是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阿保鲁,大雾遮天我们根本无法继续赶路,此刻已到雁门关,料想那些宋庭鹰犬也不会追到这里来。雁门客栈据此不足一箭之地,我们大可在那儿休息片刻,待大雾散了再出关。”马队之中,一个劲装打扮的年轻女子举目四望着茫茫大雾,淡淡开口道。
这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声音清脆如莺啼,煞是悦耳。虽是一身轻装扮束,但却仍难掩她那独具西域之美的倾城之色。三千青丝挽束垂肩,肌肤胜雪吹弹可破,柳眉杏目玲珑巧鼻,红唇玉润齿若编贝,尤其是她那双灵动的眼眸中更是波光粼粼,即便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也能令人深深地陶醉其中。女子骑马而坐平添几分飒爽英姿,她虽年纪轻轻,但马队中的其他人却对她颇为恭敬。
阿保鲁是一个身高九尺的中年大汉,棱角分明的黑黝脸庞上竟是横竖有三条刀疤,听其姓名便知道这伙人并非中原人士,实则他们来自西域。
“洵溱,那‘大师’如何处置?”阿保鲁转头看向马队中一个装扮极为奇特的人,此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着一副中原男人的面孔,白白胖胖看上去略显慵态,而最奇怪的是此人的脑袋上竟是无须无发,光秃秃的俨然一副和尚模样。此刻这个“和尚”被两名西域大汉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坐在马上一动不动,除了飘忽不定的眼珠时不时地左右转动之几下外,便是再也没有其他反应。
阿保鲁一介武夫,但在与洵溱说话的时候语气难掩谦卑之意,不难看出洵溱的身份定然不俗。洵溱黛眉微蹙思量片刻,淡然道:“无妨,如今雁门关已被蒙人所控,就算让人看见大师怕是也没人识得他的真正身份,更何况我们只是暂歇,不必费事遮掩。”
阿保鲁轻轻点头,稍稍辨识了一下方位,随即带领着一行人马在茫茫大雾之中小心前行,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雁门客栈的影子方才渐渐展露在浓雾之中。
雁门客栈原本是大宋用来屯兵守关的一处关隘驿站,曾经用于传达军情的驿站,在宋廷南逃之后便落入金人之手,之后蒙人联合临安朝廷一举灭掉金国,雁门关便转而落入蒙人的势力范围,今日的蒙古国幅员辽阔,同时也没有北患之忧,因此雁门关的屯兵数量远不如昔日,雁门驿站随之日渐荒废,几年过去之后这里便被人做成了客栈,专门赚取路经此地来往客商们的金银。
“砰、砰砰!”
几道沉闷砸门声在客栈外响起,客栈的伙计吆喝一声随即打开破败不堪的大门准备迎客,可还不等伙计招呼,阿保鲁带着十几个人便已是闯了进来,风风风火火的阿保鲁险些将那如瘦猴般的伙计给撞出一个跟头。
“快些把酒肉拿来伺候!”阿保鲁声如洪钟般招呼一声,顺势对着客栈内的一张长桌比划一下,跟在后面的十几个人便围上去各自找位子坐下。而洵溱、阿保鲁和另外三名西域人则带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和尚”单独坐到另一张空桌旁。
此刻的客栈内除了这伙西域人外,还有五六桌客人三五成群的分坐于周围。西域人坐下后和其他的食客们相互打量几下,之后便各自转过头去,不再相互理会。
在江湖中行走这种相互提防着打量对方,其实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但一般谁也不会主动招惹外人,毕竟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一会儿,客栈中再度变得嘈杂起来。
“小二,过来!”阿保鲁冲着远处的伙计招呼道。那伙计刚刚被五大三粗的阿保鲁狠狠地撞了一下,此刻全身的骨头都恨不能快散架了,但又不敢埋怨,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干笑着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外边的大雾几时能散去?”洵溱开口询问道。
不知是不是洵溱的容貌太过柔媚,以至于那伙计在看到洵溱之后竟是不自觉地恍惚片刻,继而下意识地笑问道:“不知几位客官从哪来啊?”
“废话!”阿保鲁眼睛一瞪如铜铃般骇人,吓得伙计赶忙改口道:“小的是说几位客官可能不太熟悉这雁门关的天气,我们这儿晨曦起雾绕盏茶,黄昏起雾绕炷香,唯独这晌午起雾最是麻烦,只怕没有一两个时辰是散不去了。”
洵溱闻言不禁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说道:“两个时辰之后岂不是到了黄昏?到时候我们还如何出关……”
“这位客官说的正是,这雁门关上有鞑靼兵马驻守,每日下午早早的便封关禁行,我看今日这种大雾,八成现在就已经不让出关了。”伙计赶忙回答道,“不过咱们客栈里尚有空房,几位客官不如……”
伙计的话说到这里洵溱和阿保鲁便已听出他的用意,只见阿保鲁大手一挥,径自打断伙计的话,冷声道:“你是什么心思我何尝不知道?无非想是留我们住下多赚几个钱,你只管去拿酒肉来,其他的废话不必多说。”伙计见到这伙西域人并非善茬也不敢多说,只是眼神好奇地再度打量了几下那个坐在两个西域大汉中间,一动不动默不作声的“和尚”,之后便转身去准备酒肉了。
在伙计给阿保鲁等人上酒菜的同时,另一侧的角落中坐着的四个客人却是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四人之中为首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一袭青衫,轮廓分明的脸上剑眉星目,模样倒是颇为俊朗,在他面前的桌上此刻还横放着一把的精巧的短刀。
此人,正是昔日在黔州街头,险些被活活冻死的孤儿,秦卫。
自从被赵元收养进入天机阁后,秦卫习武学文,饱经磨难,十五年光阴如弹指一瞬间,如今的秦卫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怯懦凄楚的孩童,而是摇身一变,官拜天机阁十大少保之一。可谓历经生死,苦尽甘来,果真应验了当年柳寻衣与他的那番对话“不经一番寒彻苦,怎得梅花扑鼻香?”
“秦大……”
不等一旁的黑脸汉子开口,秦卫却是突然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默默地摇了摇头。黑脸汉子会意,赶忙改口道:“秦兄,你看我们是不是现在……”他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放下筷子的右手,悄悄朝桌下摸去,此刻在这张方桌下,三把钢刀赫然藏在其中。
秦卫低声笑道:“不急,先等他们喝完这坛酒再说。”说罢,他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唯唯诺诺的客栈伙计,而那伙计在看到秦卫的古怪眼神后,竟是下意识地仓促闪躲。秦卫见状。嘴角却是突然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一旁,阿保鲁将十几个大碗在桌上一字排开,准备将酒一一倒入其中。洵溱径自端起一碗,亲自送到一动不动的“和尚”面前,柔声道:“大师,多有得罪,先喝几口酒水解解渴,待出了雁门关便是我们的地盘,到时候我定会为你解开穴道。”说罢,洵溱便将酒碗朝着“和尚”嘴边凑去,原来“和尚”之所以不言不语,一动不动,正是被人封住了穴道。
“砰砰砰!”
“开门!快开门!”
突然响起的砸门声顿时打断了洵溱的动作,还不等满脸惊慌的伙计前去开门,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两扇破败不堪的大门已被人一脚踹开,吓得伙计连忙发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七八个腰挎弯刀的蒙古军士风风火火地闯入客栈,透过门窗,秦卫等人依稀还能看到在客栈之外,竟是还聚集着至少五六十名携刀带剑的蒙古兵勇。
“百户……百户大人……我们这个月已经交过供奉了……”伙计慌不迭地解释道,“这才没两天怎么又来了……”
“混账话!”带兵来此的是一名驻守雁门关的百户长,名叫烈图。客栈的伙计们为了恭维他,都称呼其一声“百户大人”。烈图身高七尺有余,身材粗壮,只见他如同拎小鸡崽似的将伙计拽到身前,喝斥道:“难道不收供奉,爷爷们就不能来吗?”
“能能能……”伙计赶忙谄媚道,“不知百户大人和几位军爷想吃点什么,小的这就去准备……”
“吃个屁!”
不等伙计把话说完,烈图却是大手一挥,将其狠狠摔在地上,继而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双手撑开将其戳到伙计眼前,喝问道:“可曾见过纸上所画之人?”
“没……没见过……”伙计战战兢兢地回道,“不认识……”
“你们汉人果然都是奸猾之徒,满口鬼话,你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说没见过,分明撒谎!”烈图骂骂咧咧地喝斥道,顺势还抬腿狠狠踹了伙计一脚,伙计吃痛身体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
此刻客栈内的气氛已是压抑到极点,鸦雀无声的大堂内,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凶神恶煞的烈图身上,心中暗自揣度他的意图。
烈图傲气十足地在客栈中环顾一圈,继而将手中羊皮纸高高举起,展示在众人面前,颐指气使地喝问道:“此人乃通缉重犯,如有包庇私藏者,以死罪论处。你们可有人见过他?”
随着烈图的叱问,雁门客栈中所有食客的目光齐齐投向到那张通缉告示,而当众人看到告示上所画的人像时,洵溱等西域人和秦卫一伙,几乎同时大吃一惊,暗中猛吸一口凉气。
因为通缉告示中所画之人,除去头发和胡须后,长相竟和那被点住穴道的“和尚”一模一样。
……
烈图的突然闯入令洵溱一行人倍感紧张,阿保鲁不留痕迹地将身子斜挡在“和尚”面前,遮住烈图的视线。坐在角落中的秦卫却是悄悄出手,阻止欲要拔刀以备不测的同伴,神色凝重地缓缓摇了摇头,意思是“静观其变”。
烈图第一次询问并未得到半点回应,客栈内仍旧悄无声息。见状,烈图不禁冷哼一声,再度提高了自己的嗓门,喝问道:“再问你们一遍,可曾见过此人?”
“军爷,我们不曾见过此人。”
心中忐忑的洵溱犹豫再三,决定以动制静,先行开口。不等烈图回话,洵溱已继续追问道:“军爷可是从雁门关而来?”
烈图闻言眉头一皱,一双浑浊的牛眼直直地投向洵溱,见她容姿脱俗,先是一楞,继而冷笑道:“是又如何?”
“哦,没什么,只是我等打算稍后出关,但不知雁门关的浓雾散去了没有。”洵溱不喜不怒,对烈图不怀好意的眼神同样视而不见。
“就是散了你今天也出不了关。”烈图道,“在找到画中人之前,雁门关只许进,不许出!”
说着话,烈图缓缓收起手中的通缉告示,带着军士大步朝洵溱走来,而与此同时,见势不妙的阿保鲁以及坐在周围的十几名西域人,纷纷将手摸向包袱中的刀剑,一双双冷厉的目光,虎视眈眈地盯着向洵溱不断逼近的烈图。
烈图不屑地扫视着这群西域人,径自来到洵溱面前,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出关?”
“这位军爷,我们是做生意的。”阿保鲁不动声色地低声回答。
“屁话!”烈图似乎对阿保鲁插话颇为不满,斥道,“来这儿都说自己是做生意的,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生意让你们来做?”
被烈图驳斥,阿保鲁脸上变颜变色,似是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烈图突然伸手按住洵溱搭在桌上的玉臂,歪着脑袋,冷笑着扫视一圈阿保鲁等人,嘲讽道:“一个个长的奇形怪状的,一看就不像好人,你们今天若不能解释清楚,休想离开。”
看着烈图的手压住洵溱的玉臂,手指不老实地左右撩动着,阿保鲁的脸色沉到极点,藏在桌下的右手,也下意识地攥紧刀柄,随时准备挥刀砍下烈图的脑袋。
“百户,你看!”
就在阿保鲁欲要动手之际,烈图身边的一名军士却是突然指着“和尚”,小声提醒道:“此人与我们要找的人模样颇有相似。”
烈图一愣,缓缓松开按着洵溱的手,摊开通缉告示举到“和尚”面前,细细比对起来,烈图一边看一边嘟囔:“看着是有些相似……只不过……少了头发和胡子,难以确认就是同一个人,你这秃子是什么人?报上自己的姓名。”
“这位军爷……”
“大胆!”
不等阿保鲁解释,烈图却是谨慎地断喝一声,接着站在其身后的几名军士当即抽出腰刀,客栈外候命的几十名蒙古兵勇也迅速围至大门前。与此同时,出于下意识的防卫,一众西域人也纷纷将刀剑摸索出来。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烈图小心地后退一步,同时抽出腰刀指向洵溱,沉声道,“做生意何须带这么多刀剑?你们到底做的是什么买卖?别是收买人命吧?”
面对客栈内的针锋相对,秦卫不禁眉头微皱,目光闪烁着似乎在踌躇什么。
“这位军爷说笑了。”洵溱飘然起身,顺势拿起刚刚要喂给“和尚”的那碗酒,递到烈图面前,淡笑道,“我们的确是做买卖的,出门在外带些刀剑傍身,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军爷镇守雁门关劳苦功高,自然是见多识广,又岂会看不出我们是不是好人?”说话的功夫,洵溱还侧目示意阿保鲁等人将刀剑收起来。
不等烈图再度拿出告示与“和尚”比对,洵溱却已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不由分说地塞进烈图怀中,开口道:“我们生意人最怕的就是招惹麻烦。这人是我舅父,天生又聋又哑,放在家里无人照顾,怕活活饿死,这才不得不带在身边伺候。军爷不妨仔细看看,告示上的这人长相精明狡猾,而我舅父却是痴痴傻傻,他们又岂会是同一个人?”
“是吗?”烈图将信将疑地将怀中的钱袋拿在手中,嘴上敷衍道,“那我可要仔细看看才行。”说着话,烈图已将钱袋拉开一道细缝,但见其中金光闪烁,赫然是好几个分量十足的金锭。
烈图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满意之色,他急忙将钱袋塞入怀中,囫囵道:“本将仔细看了看,你舅父的确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说罢还顺势将洵溱递上来的酒碗接下,眼泛邪光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洵溱,笑眯眯地将这碗酒一饮而尽。
“既然军爷知道我们是无辜的,但不知何时能放我们出关?”洵溱追问道。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证明自己是真的无辜了。”烈图将酒碗交还给洵溱,趁机一把攥住洵溱的皓腕,满脸贪婪。
“军爷要小女子如何证明?”洵溱心中厌恶,但姿态仍是楚楚妩媚。
“这个简单,你且随我回雁门关,到了那你很快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哈哈……”
面对烈图的得寸进尺,洵溱眼底不禁泛起一丝寒光,本欲要找机会出手的她,在听到烈图的话后,顿时心生一计,故作娇羞地笑道:“那不如带上我的人一起去,这样小女子证明清白之后也好快些赶路,省的图费周章。”
“好啊!”烈图心想到了雁门关就等同于到了他的地盘,那里有数倍于此的兵马,何惧他们会耍花样?
洵溱与烈图达成一致,看似皆大欢喜。洵溱嘱咐阿保鲁等人收拾行装,而烈图此刻则是心痒难耐,哪里还有心思盘问其他客人,大笑几声便要带人离去。
见状,秦卫不由地心中一急,当下欲要起身阻拦。
但万没想到的是,满心得意的烈图刚刚转身走出两步,眼前却是突然一黑,接着双腿一软,整个人顺势扑倒在地。
兵勇们见状纷纷围上前去,只听见烈图强忍着脑中的眩晕,声嘶力竭地怒吼道:“酒里有麻药,给我拦下他们,客栈里的人……一个也不能……不能放跑……”话没说完,烈图已是彻底昏死过去。
烈图的昏倒也令洵溱和阿保鲁等人大吃一惊,阿保鲁眉头紧锁,再度看向桌上的那坛酒水,登时心中大怒,喝骂道:“这酒原本是要给我们喝的,显然早有人在此设伏,意在对付我们!”说罢,阿保鲁便将审视的目光投向客栈内的其他客人。
洵溱见事有突变,不免心生急迫,娇喝道:“不管了,先带人杀出去再说!”
“哪里跑!”
烈图下命,这些蒙古兵勇又岂肯轻易罢休,此刻纷纷嘶吼着挥刀冲上前来,洵溱等人也不再犹豫,迅速拔剑迎敌。
这十几个西域人个顶个的都是好手,差招换式之间,已将人数众多的蒙古兵勇砍杀过半,阿保鲁一马当先,杀出一条血路朝客栈大门冲去,而洵溱和另外三名西域高手则是夹着“和尚”快步跟在其身后。
“就凭你们这点本事,上来也是送死!”阿保鲁杀的起兴,反手又将两个蒙古兵勇砍翻,殷红的鲜血溅的他满脸满身,而阿保鲁在鲜血的刺激下却是愈发勇猛,举刀喝道,“你们这群只会烧杀抢掠的草原豺狼,我早就想杀你们个痛快了,来吧!”
“嗖!”
突然,阿保鲁身后袭来一道劲气,他下意识地反手挥刀,欲要将那偷袭的兵勇斩杀,但这次他的刀却并未切入骨肉,反而伴随着“铿”的一声脆响,竟是被硬生生地弹了出去,直将阿保鲁的虎口震的有些麻痛。
“嘶!”
阿保鲁没料到自己身后竟还有此等高手,赶忙转身迎战,却见一道青色身影如奔雷闪电般呼啸而来,刀光闪烁间一轮猛攻已杀至近前,“铿铿蹡蹡”刀锋碰撞的声响延绵不绝,须臾间,阿保鲁与秦卫已经拼杀十几个回合,但却并未能占得上风。
“你是什么人?”洵溱看到秦卫并非蒙古兵勇,不由心中一惊,娇喝道,“莫非这酒里的麻药是出自你们之手?”
“是又如何?”秦卫凌空翻转数周,稳稳地落在远处一张方桌上,持刀而站,威风凛凛颇为潇洒,“只可惜这么好的麻药却没能对付你们,反而便宜了那个不知所谓的鞑靼头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我们麻烦……”洵溱的话刚说到一半,她心中已迅速闪出一个念头,恍然大悟地冷笑道,“你是宋廷的鹰犬!”
秦卫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称呼,故作不悦地摇头笑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的如此难听?什么叫宋廷鹰犬?你们这群西域人在临安城,光天化日之下劫走我们的侍郎大人,难道还不许我们来救人吗?”
“救人?我看你拿什么救人!”阿保鲁怒哼道,“今天碰上我算你倒霉,定让你有来无回,我刀下从来不死无名之鬼,报上你的姓名。”
“哼!”秦卫轻哼一声,将手中短刀举至身前,与阿保鲁拉开架势,但却并不理会阿保鲁的问话,而是将目光投向满眼激动的“和尚”,自信地笑道:“侍郎大人莫慌,东府天机阁少保秦卫,今率二十八名金刀校尉,前来营救大人。”
秦卫此话一出,坐在周围的食客们此刻竟是纷纷抽出藏于桌下的刀剑,飞身上前护在秦卫左右,这些人正是天机阁的金刀校尉。
“天机阁秦卫?”阿保鲁冷声道,“哼,无名小卒而已!洵溱你且带人先走,我拦住他们!苏忽、萧阳、荀布道,你们三人护送洵溱离开。”
“是!”
阿保鲁话音落下,从混战中迅速闪出三名西域高手,协力护着洵溱与“和尚”快步杀出雁门客栈。
“哪里走!”
秦卫大喝一声便要带着二十八名金刀校尉上前阻拦,而阿保鲁则是在一声狞笑后,亲率十几名西域好手,气势汹汹地朝秦卫等人杀去。
两拨人马之间还夹杂着不少蒙古兵勇,混战中,这些蒙古兵无疑变成了秦卫和阿保鲁厮杀中的无辜祭品。
“秦大人,侍郎大人已被贼人带走,我们如何是好?”一名金刀校尉斩杀两名蒙古兵勇后,快步退到秦卫身旁,急声问道,“有这些西域人和鞑靼兵缠着,我们一时间怕是难以脱身。”
面对金刀校尉的急迫和客栈中的困局,原本一脸嗜血的秦卫却是突然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放心,他们逃不出多远,莫忘了你们的柳大人,可已在外边恭候他们多时了。哈哈……”
……
“大小姐,雾这么大,雁门关究竟在什么方向?”
洵溱和三名西域高手挟持着“和尚”一冲出雁门客栈便陷入无尽的茫茫大雾之中,听到苏忽询问,一路奔袭的洵溱这才慢下脚步,她环顾着四面八方,懊恼道:“刚才只顾着逃离客栈,却没有辨认方向,这回麻烦了。”
“早知道就牵几匹马出来,也省的我们浪费脚力。”萧阳较之人高马大的苏忽要矮小不少,一双三角眼中涌现着一股令人胆怯的狠劲,三名西域高手之中他的轻功最好,因此逃出客栈后,四处寻路打探的活也都是由他来做。
“此刻晌午已过,日头偏西,我能依稀看到那个方向的光晕更浓,应该是西方不假。”头戴一定毡帽的荀布道身材甚是精壮,只见他手持弯刀搭于眼前使劲瞄着天穹,朗声道,“大小姐,我们跟着日头向西走定是雁门关。”
“就算到了雁门关又要如何出关?”苏忽沉声问道,“那里有大批蒙古兵把守,我们若是硬闯,只怕会逼得他们放出乱箭,如此大雾若是碰上箭雨,我们必死无疑。”
洵溱闻言嘴角陡然扬起一抹笑意,伸手从腰间摸出一块精铁腰牌扔到苏忽手中。苏忽三人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萧阳道:“原来大小姐早就将那蒙古头子的腰牌偷来了,难怪刚才会主动亲近他。”
“如此大雾谁也看不清谁,等到了雁门关前只要我们将腰牌扔上去,守关的兵勇自会开关放行。”洵溱道,“只要关门一开,凭那些酒囊饭袋就休想再为难我们,我们现在只需先去雁门关口,等阿保鲁他们回来便可。”
听到洵溱的话,苏忽三人不禁对视一眼,继而一齐向洵溱拱手称赞道:“大小姐英明。”
面对洵溱几人的得意,被挟持的“和尚”此刻却愈发的心急如焚,他眼珠拼命转动着,喉咙中不时发出一阵阵“呜呜噜噜”的声音。
洵溱为他解开穴道,“和尚”满含恐惧的哀求声顺势脱口而出:“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要钱还是要粮都只管开口,我一定答应你们,只要你们肯放我回去。”
“一路上委屈贾大人了。”洵溱面色诚恳地拱手请罪道,“我们将贾大人请来并非劫财,而是有大事相求,待贾大人答应帮我们之后,我等自然会将你安然无恙地送回临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贾大人狐疑地看着洵溱,追问道,“即是有求于我,何不好言相劝,又何必要如此对我?”
洵溱道:“贾大人位高权重,又岂会理会我们这些素昧平生的外族人?所以我等只好冒昧行事,先将贾大人带走。你是宋廷重臣,失踪之后势必会引起宋廷鹰犬的全力追查,所以我逼不得已唯有出此下策,割去贾大人的须发,稍作改扮才能一路蒙混过关。”
虽然洵溱态度诚恳,但贾大人仍旧心知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因此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抱怨道:“世上哪有这般请人的道理?强行割去须发也就算了,竟然还一连十余日封住我的穴道,害我不得动弹半分,甚至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也是为了防止你乱说话!”苏忽颇为不耐地冷哼道,“大小姐已经对你礼遇有加,你这狗官若是再敢啰嗦,当心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苏忽虎目一瞪,直吓得贾大人赶忙住口,脸色随之变的愈发苍白。洵溱急忙喝止道:“苏忽,不得对贾大人无礼,我们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大人,岂能不懂待客之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贾大人小心翼翼地怯声问道,“找我又所为何事?不如现在就告诉我?何必跑那么远?”
“此事小女子做不了主,劳烦贾大人随我们去回去。西域有人要见你,到时贾大人自会明白一切。”洵溱说罢便不再理会满心不甘的贾大人,吩咐荀布道辨出方向,快步朝雁门关赶去。
“既然侍郎大人不愿意随你们去西域,诸位又何必强人所难?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诸位如此行事,实非君子所为!”
行路途中,一道清朗的笑声突然自雾中响起,洵溱几人闻言一惊,下意识地稳住脚步,苏忽三人迅速地将洵溱和贾大人围在中间,以免遭人突袭。但等了许久,四周浓浓白雾之中仍是一片静谧,丝毫不见半点人影。
“什么人?”洵溱娇喝道,“藏头露尾难道就是君子所为吗?还不速速现身!”
“谁说我藏头露尾?我一直在这儿,只是你们眼力不济,看不见我罢了!哈哈……”
伴随着一阵戏谑的笑声,忽听得浓雾中传来一道破空之声,接着只见一道矫捷的黑影从雾中一闪而过,自云中呼啸而出,速度之快令洵溱等人不禁眼前一乱。
还不等苏忽三人辨清黑衣人的方位,一道劲气十足的掌风已是逼至萧阳面前,萧阳不知对方底细不敢硬接,下意识地侧身一闪,却不料那黑衣人竟趁机探身闪入苏忽三人的空隙之中,洵溱见有人靠近,毫不犹豫地出剑猛刺,但见掌影翻转,轻轻拍在剑身之上,随着“铿”的一声脆响,洵溱的宝剑被大力震开,而与此同时黑衣人也已绕过洵溱,一手将惊慌失措的贾大人牢牢拽住,接着脚下轻点,身形如弦之箭般冲天而起,几个起伏后,黑衣人便已经带着贾大人跃出数丈之外。
这些说起来慢,实则黑衣人的动作行云流水迅如闪电,一切只在电光朝露之间便已结束了。
浓雾遮掩下,当苏忽三人想再追杀的时候,却已全然看不到黑衣人和贾大人的踪影。
“真是个高手!”荀布道由衷感慨道。
洵溱没想到好不容易带到雁门关的人质就这样被人救走,当下心中又羞又恼,虽然她看不见黑衣人和贾大人,但仍心有不甘地朝着漫天大雾怒声娇喝道:“借着雾色东躲西藏,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无胆鼠辈,有本事就站出来我们明刀明枪的交手,若我们败在你手下,让你带走贾大人我们心服口服,但若是凭借卑鄙手段从我们手里把人偷走,我们不服!”
对于洵溱的挑衅,大雾之中并未有半分回应。
“大小姐,我想那人应该已经走远了……”
“废物!”不等萧阳开口劝慰,洵溱却是美目一瞪,满脸冷色地训斥道,“我找你们三个来难道只是看热闹的吗?枉你们自称高手,怎的连一个人都没守住?竟然被人家单枪匹马把人质救走。哼!”
说罢,洵溱似是还不解气,再度冲着大雾呼喊道:“难道你们宋人只会做缩头乌龟吗?宋人果真是一点胆识气魄都没有,竟然连照面都不敢打,难怪你们现在也只能偏安一隅做临安小朝廷,枉你们自称‘大宋’,实在笑死人了!这里是雁门关,曾经你们宋人驻守此地的号称杨门虎将,我看当年的杨业父子八成也是浪得虚名罢了!”
“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敢口出狂言,杨门虎将又岂是你这女人可以诋毁的?”
不知是不是被激恼,黑衣人竟是去而复返,伴随着迅捷的黑影自大雾中闪过,眨眼间一道掌风已是朝着洵溱扑面而来。
“大小姐小心!”
荀布道反应最快,在黑衣人得手之前先一步横身挡在洵溱面前,翻手之间调出浑厚的内力,迅速推出一掌,直与那黑衣人的掌风迎面相撞。
荀布道此掌一出,自其掌心之中竟是隐隐泛出数道金光,五指宛若寺庙中的金身佛手一般,罡猛无穷,一波千折,蕴力绵延。
“迦叶掌!”
黑衣人被荀布道一掌震退,飞身落于一丈之外。但见此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身长七尺,挺拔潇俊,头戴轻冠,黑发如瀑,面若冠玉,轮廓分明,眉似利剑,目似朗星,鼻正唇薄,红唇齿白,风姿奇秀,神韵凌然。左手倒持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宝剑,右手横于身前,微微颤动的手指显然还在回味着刚才荀布道那记“迦叶掌”的威力。
“竟然能硬接下我的迦叶掌而毫发无损,尊驾究竟何人?”荀布道同样心惊不已,他的迦叶掌乃是毕生绝学,十余年苦练早已如火纯情,但黑衣人竟能接下一掌后安然无恙,着实令荀布道错愕。
“你会使迦叶掌,再看阁下的面相神态,如我所料不错你应该是西域金轮寺的高手,是也不是?”黑衣人不答反问,神态之中带着几分惊讶之色。
“废话少说!识相的赶快把狗官交出来,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不等荀布道回话,萧阳已忍不住率先出手,他步法诡异,看着不过迈出三两步,但却已经逼至黑衣人身前。
萧阳飞身而起,双腿如雷霆暴雨般交叠而出,黑衣人不敢轻敌,连退数步,而萧阳的腿功却是十分了得,一腿快过一腿,非但力道强劲,而且层出不绝。
“千幻罗刹腿!”黑衣人再度惊呼一声,“你竟是西域天葬峰的高手?”
此刻,苏忽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小子休狂,看我擒下你再逼问出狗官的下落。”随即便抽刀扑了上去。
见到苏忽拔刀,黑衣人左手一甩宝剑脱鞘而出,接着飞身一转将宝剑接在右手,与苏忽刀来剑往地交起手来。苏忽刀法奇特,时而刚猛如火,时而婉柔如水,令黑衣人越打越是心惊。
“水火无情刀!”黑衣人终于认出了苏忽的刀法,感慨道,“你是西域玲珑海的人。”说罢,黑衣人一招逼退苏忽,闪身绕过萧阳,身形倒飞而出,最终落在远处。
看着苏忽、萧阳和荀布道三人,黑衣人不禁哑然失笑,叹服道:“金轮寺、天葬峰、玲珑海,真没想到今日西域三大教派的高手都到齐了,能在雁门关遇到你们三位高手,也算是在下的福分,失敬!失敬!”
面对黑衣人的客套,洵溱的神色却是显得异常凝重,幽幽地开口道:“刚才你对付迦叶掌用的是的中原少林的金刚掌,对付千幻罗刹腿用的是昆仑的追云腿,对付水火无情刀使的是武当的长生剑法。一个人竟然同时懂的三个门派的武功,你究竟是何人?师出何门何派?”
“我倒想见识一下,这小子身上究竟还会多少门派的功夫。”苏忽饶有兴致地挑衅道。
荀布道点头道:“不错,不如将这小子捉回去严刑逼供,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他身上得到些中原门派的武功。”
“你……”
黑衣人对洵溱的见多识广颇为钦佩,但他话未出口,却陡然听到大雾中马蹄声响,不远处人声嘈杂,当下心中一禀,改口道:“我也想领教西域三大门派的高招,只不过今日时机不佳,改日若有机会相见,定当与你们打个痛快!”
说话的功夫,只见从客栈逃出来的阿保鲁等人已纵马前来,一见面还不等洵溱开口,满身血迹的阿保鲁便先行抢话道:“洵溱,雁门关守军已经发现客栈的异常,正派出大批兵勇四处搜查,我们出来的时候宋廷的那群鹰犬已经散水,相信蒙军兵马转瞬便到。既然贾侍郎已被人救走,那此地我们也不宜久留,还是先设法出关为妙。”
“正是,正是!侍郎大人交给我,你们大可放心!哈哈……”黑衣人淡笑几声,再度看了一眼满脸不甘的洵溱,迅速转身飞入浓雾之中,眨眼间便是消失不见了。
“尊驾还没留下姓名,日后我又该去找谁寻仇?”洵溱愤愤不平地隔空叱问。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大宋东府天机阁少保,柳寻衣!”
……
临安城,天机阁。
清晨,天机阁主赵元高坐中堂,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一边看一边满意地轻缕着胡须,点头而笑。
虽然十几年过去,但赵元的容貌却未曾有太大改变,依旧中正端庄,儒雅俊逸。如今的他已年过五旬,比之曾经更多出几分威严之气。
“好,做得好!”赵元将书信放下,对候在堂中的柳寻衣和秦卫点头笑道,“贾侍郎修书一封意在赞扬你们二人,你们在雁门关的所作所为贾大人已经在信中向我道明。不错,不枉费这十几年来本侯对你们二人的栽培。”
得到赵元的赞赏,柳寻衣和秦卫面露喜色,秦卫急声道:“侯爷过誉了,我二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赵元微微颔首,又道:“但不知你们二人可否查明究竟是谁要对贾大人不利?”
闻言,柳寻衣和秦卫不禁一愣,柳寻衣道:“贾大人被那伙贼人捉住十余日,难道他们没有向贾大人道出目的?”
赵元神色迟疑地缓缓摇头道:“贾大人对贼人之事只字未提,想来应该是全然无知。你们可查出些什么?”
不等柳寻衣迟疑,秦卫已是抢先开口道:“他们是伙西域人,为首的是个女的,叫……叫洵溱,还有个男人叫……阿保鲁。”
“洵溱?阿保鲁?”赵元显然对这两个名字极为陌生,侧目看向柳寻衣,道,“寻衣,你又如何?”
柳寻衣思量片刻,拱手道:“侯爷,我曾与其中的三人交手,发现他们是来自西域金轮寺、天葬峰和玲珑海的高手。众所周知西域三大门派一向自视甚高,平日里根本无从往来,如今却有人能将他们合而为一,想必这人定然不简单。”
秦卫插话道:“柳兄说的是那个女人不简单?”
“未必。”柳寻衣摇头道,“那女子年纪尚轻,恐怕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调动西域三大门派的高手,我料想他们背后定有主谋,而这个主谋在西域怕是颇有势力。”
赵元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道:“只可惜你们未能活捉回那个女人和那些西域人,否则严刑拷问之下必定能问出些缘由。”赵元此话说的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心中又突然想到些什么。
“属下知罪!”闻言,柳寻衣和秦卫齐身叩拜。
赵元不以为意地摆手道:“我并未责怪你们,只是担心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侯爷说的是……贾大人?”柳寻衣思维缜密,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赵元话中的深意。而一旁的秦卫则是一头雾水地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赵元。
赵元点头道:“不错,那些西域人捉了贾侍郎但既没有要钱也没有杀他,显然不是一般的强匪,我在猜测他们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了!”秦卫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插话道,“鞑靼人也在雁门关搜查贾大人的下落。在雁门客栈,我亲眼看到一个鞑靼百户大张旗鼓地拿着贾侍郎的画像到处盘问。”
“蒙古人?”赵元微微思量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冷哼道,“只怕是贾侍郎失踪的事情他们也得到消息,所以才会四处设伏企图找到贾侍郎,然后再利用贾侍郎做一些不利于我大宋的恶事。蒙古大汗早已对我大宋江山垂涎欲滴,之前说好联合灭金之后将我大宋河山完璧归赵,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出尔反尔,不但侵占了北方疆域,而且还想伺机南下彻底吞并我大宋,实在厚颜无耻,可恶至极。”
秦卫附和道:“贾大人乃我大宋重臣,他们找到贾大人之后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杀了他,也无异于断去我大宋一根栋梁,现在想来这些鞑靼实在是心思险恶,不可不防。”
赵元一想到这些便不由地心烦意乱,面露疲态,摆手道:“无论如何,雁门关一事你们做的不错,稍后会有赏赐送给你们,现在可以退下了。”
秦卫本还想在赵元面前显摆一下自己九死一生的功绩,柳寻衣则是识趣地拽着他快步退出正堂。
“柳兄,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不知你可否为我解答?”
离开正堂,秦卫不停地向柳寻衣追问,柳寻衣则更是干脆,摇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必问,我也不会回答。”
“以你的武功应该足以对付那个女人和三个西域人,可是你为什么连打都没打就……”
“我不是告诉你休要问吗?”柳寻衣转身,面色郑重地回道,“说了你也不会懂。”
“我不懂?”秦卫一听当即火冒三丈,拽着柳寻衣的胳膊心有不甘地追问道,“咱们可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分开过,做了半辈子的好兄弟,你有什么话是我听不懂的?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对外人手下留情了,到底事出何因?”
柳寻衣看着一脸正色的秦卫,摇头苦笑道:“江湖中人多是英雄豪杰之辈,慷慨仗义之人,更何况他们一路上并未伤及贾大人分毫,对于他们的真正目的我们也不得而知,究竟是善是恶,是敌是友,谁也不能断言。我这么说你可否能明白?”
“不明白!”秦卫拨浪鼓似地摇着脑袋,“为什么不能杀?你是官,他们是贼,难道你杀他们不应该吗?”
柳寻衣轻轻抿着嘴唇,眉头微皱,反问道:“我们的任务是救回贾大人,而不是杀了那群西域人,你我做好本分就够了,又何必急功近利?更何况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树敌太多,对你我又会有什么好处?”
秦卫思量片刻,态度坚决地摇头道:“柳兄,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天赋,藏书楼的武学典籍,小时候你带着干粮和水进去一看就是几个月不肯出来,因为你看得懂,学得快,拳脚刀剑你都能一点就透,无师自通。所以你自十六验考通过后,几乎没做过一天金刀校尉,就直接跻身十大少保之列,并且再也不曾掉下来。但我不一样,我天生愚笨,就算有你耐着性子教我,我也是十八岁才第一次坐上少保之位,结果第二年就被人挤了出来,接下来的一年我怎么努力都进不去,直到今年有你陪我苦练数月,我才能侥幸重回少保之列,所以我现在倍感珍惜,侯爷交代的任务我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失误,只有这样我才能引起侯爷的重视。你说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听不懂,因为当年我做金刀校尉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拼命往上挤,哪年武会没有人死于心慈手软?谁不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去争,那个时候心存仁慈,只会被别人一刀取了小命,我饶了别人,别人又何尝肯饶我呢?”
“秦兄,何必活的这么累呢?”柳寻衣叹息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杏林村遭难,我们四处流浪乞讨,那时候能有口粥喝就会很满足,能活下去就算是上天庇佑。如今的我们拥有的越来越多,却开始越发不知满足。”
听到柳寻衣重提年幼之事,秦卫神色随之一黯。显然对于曾经那段悲惨的命运,他至今记忆犹新。
“秦兄,你可知我为什么喜欢那些江湖人?就是因为他们大都能活的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官府之中蕴含太多的名利是非,我们是习武之人,论勾心斗角我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有些东西就算让你争到了又能如何?早晚还会被别人抢了去。”柳寻衣叹息道。
柳寻衣一席话令秦卫的神情变的有些失落,低声道:“柳兄,我不是怪你,刚才在侯爷面前也不是想抢你的功劳,我只是……”
不等秦卫把话说完,柳寻衣已将手搭在秦卫肩头,含笑道:“你我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我也明白。昔日我们一起进入天机阁,一起读书识字,一起扎马练拳……侯爷既是我们的大人,也是我们的再生爹娘,你想在爹娘表现的好些乃是人之常情,我都明白。而且你对自己实在有些妄自菲薄,谁说你天生愚钝?你在雁门客栈提前布局设伏,并且利用客栈伙计给西域人下麻药,这些都足以证明你天资聪慧,心思过人。你十八岁排入十大少保更不是丢人的事,天机阁内都是久经生死考验的高手,你能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难道还不算是英雄?如果你还不满意,那只能是因为我……”
“柳兄千万别误会!我绝无嫉妒你的心思。有朝一日我在侯爷心中的地位能及你一半,我秦卫这辈子就知足了。”秦卫心生感动,解释之余不禁眼泛泪光,“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世上唯一的亲人,当然还有玉儿……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一提起“玉儿”,柳寻衣脸上的笑容随即一滞,一抹浓浓的悲伤难以抑制的涌上他的心头。
这么多年,柳寻衣从未放弃过寻找柳寻玉的下落,但柳寻玉却好像石沉大海一般,终无半点音讯。
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久寻无果的柳寻衣也渐渐开始接受现实,这两年很少再与人提起有关自己妹妹的事,只是默默寻觅。天机阁内不少人都知道柳寻衣喜好打听江湖上的人和事,只道他是喜欢江湖奇闻和涉猎各门各派的武学,却少有人知道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想在江湖中打探自己妹妹的下落。
想罢,柳寻衣长出一口浊气,令自己精神重振,伸手为秦卫拭去眼角的泪痕,洒脱地笑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否则也只会徒增伤感。你还是赶快去练功吧,否则等明年武会上再有金刀校尉向你下战帖的时候,你又要火烧眉毛了,哈哈……”
听到柳寻衣的话,秦卫顿时破涕为笑,拳头重重地锤在柳寻衣胸口,道:“柳兄,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下辈子也是。”柳寻衣笑道,“所以好兄弟以后别再逼我杀那些我不想杀的人了,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一律都罪不至死。你应该知道我这辈子活的很简单,就是……”
“知道,这在天机阁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秦卫已是一脸坏笑地抢话道,“天机阁少保柳寻衣大人的毕生心愿,除了能找回自己的妹妹之外就是……阅遍天下武学典籍,迎娶大宋馨德郡主!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