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将先前的衣服燃尽。
泡了一个热水澡,闭目养神,眼前片片猩红。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语间带笑的男音突兀响起,我好像忘了关浴室的门。
“我回来了。”例行公事一般说着,我不想睁眼,没那份力气。
“任务完成的很漂亮。”
“嗯。”我表示赞同,这没什么好谦虚的。
“小离,还差最后一个罪恶的灵魂,我就可以把你送回去了,属于你的时空。”
最后一个……吗?
眯眼,打量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如同少女漫画中走出的英俊男子,却带着诡秘莫测的笑容。与我不同色泽的黑色眸子里究竟装了多少秘密,我无从得知。
“哥。”轻唤这个称呼。不带情绪。不带情感。只是考虑到很快就要分别。想再试着叫叫罢了。
“嗯。”他表情无变。微微点头。
我猜地没错。叫他哥。他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不是我哥。
不对。应该说。我不是他地妹妹。
他是个神秘地男人。我所有地任务都是他为我布置地作业。每条人命结束之前。我都会从他那里得到一份报告书。里面写着将死之人地条条罪状。
如同生命结束前的走马灯,我只能选择:欣赏,而后清算。
“最后一次任务的报告书放在我桌上,你可以走了。”
“这次任务,没有报告书呢。”
“嗯?”我不解,为什么这次要与以往不同?
“因为。”他逐渐敛去笑容,走到我的浴缸边,缓缓蹲下,“小离,你要杀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我。”
浴缸之内,水波微漾,我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舍不得杀我吗?小离……”他冰凉的手指沿着我的额头往下,一路划到颈项、肩膀、然后没入水中。
“当初因为不想妹妹受苦,所以拉了你的灵魂过来顶替,让妹妹去代你享福。这些年,苦了你了,可我却未能如愿。我的妹妹,并不幸福,病魔缠身,前几天已经去世,并且魂飞魄散,我没有办法再把她找回来了,可,至少,我能把你送回去。”
“需要牺牲你的性命?”我无法制止他的动作,在他面前,我只能是服从听命的一方。
他的手来到我双腿之间,似有若无在我大腿内侧撩拨。
紧咬下唇,我不想听见自己可耻的声音。
“牺牲吗?”他重复一次我的话,眼里显现出些许茫然。
“为了送我回去的话,不值得。”
“我知道啊,我知道……”他喃喃的说,另外一只手,轻捋我耳边散落的发丝,“可是,这身体是我妹妹的,我没办法看着这副身子慢慢腐朽。”
“那么,不送我走就是了。”
他轻笑出声,我一下子慌乱起来,无心一句,却泄露了隐藏多年的心事。
“小离,告诉我,你是不是很爱我?”
“不是。”我不假思索的否认。
“那就好……我送你回去,赔上自己的命,并不是想为你做什么,而是,关于我妹妹所有的记忆都在那副身体里,你得回去牢牢记住一切。”
“记忆?”我愕然。
“我妹妹借用的那副身体,也就是你本来的身体,现在已经入棺了,要是再不回去,那些回忆就会随着身体一同殆尽。只要你回去,属于我妹妹的那份回忆就会由你继承,她的爱、她的恨、她的喜悦、她的悲伤。”
“那样,有意义吗?毕竟我不是她,不可能按她的意志继续走下去。我会把原本属于我的所有都夺回来,而你妹妹留存在我身上的影子,也会慢慢被人遗忘。”
“不,至少你还记得,哪怕只有一个人记得,那都不会没有意义,所以……”
他的手指竟然试图探入我的身体,我曾经对他说过,不要做这种事,否则我会杀了他。
“动手吧,不然我会伸进去哦,你会觉得疼的。”他又一次露出诡秘的、让我捉摸不透的笑脸。
“这身体,是你妹妹的。”虽然这么说,可我知道,如果他想,就一定会那么做。
“小离,我不想对你说抱歉,虽然我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
“让你去杀人,也是为了用那些罪孽深重的灵魂去为我妹妹祈福,你们都活着的话,谁都无法回到本来的位置。只可惜,那么多次的任务,你都还有命活到现在。你的命,比她硬,是我们兄妹输了啊。”
“原来如此。”至此,我总算了解一些了。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呢,最后一声之前,你不杀我,我就会……”
他的手又往里探了一些。
为什么温热的水也没办法让他的手指变暖?
果然,他是全天下最冷血的男人,除了妹妹,他谁都不会在乎。
“比起身子,我更希望留下妹妹的回忆。小离,求你,放过她所爱的人。”
钟声响过十一下,我扬起手,砍落。
他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我所有的杀人技法都是他教的,这手刀,是最基础的课程,我还给他。
重新躺回浴缸里,眼角有泪滑落。
我已经许多年不曾哭过了。
他说过,因为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所以我无法在这里感受到喜怒哀乐。
既然这样,他还说什么让我放过他妹妹的爱人?
她跟我一样的吧,没爱可讲。
还是,他故意将我培养成无情无欲的杀人工具呢?
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总不能扒着他的尸体去追问吧?
以他的性格,不想说就不会说,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哥,你走好,以后就算再孤独,你身边也不会有我。
再见吧。
喉咙被人扼住似的,空气无法再顺利吸入肺部。
睁开眼,除了哥的尸体还躺在那里,再没有其他东西。
无法呼吸,就连脑子也无法继续运作,海量的记忆交错在一起,迫不及待涌进我的大脑。
这,就是回归必经的过程吗?
这么说来,哥,你的灵魂已经成为这场归程最佳的祭品了呢。
闭眼,任凭窒息蔓延,那些凌乱的片段、琐碎的对话、一张张陌生的脸、一幕幕荒诞的剧情。
我原本应该身在那样一个陌生的世界吗?
每个人都身穿古装,分不清唐宋元明……不,这些回忆告诉我,那个朝代名叫“萧家王朝”,这种概述性质的名称怎么都让人觉得非常不严谨,而且我并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有这么一个朝代,或是这么一个时期。
让我叹为观止的还在后面,这份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全都是男人、男人、男人,各种各样的男人?白发的、黑发的、红发的、紫发的……每个人都在讲述什么,无一例外,每张脸都出奇的俊逸。
再往后,当一张纯金打造的龙椅出现在脑海,紧跟着,坐上龙椅的,竟然是个女人?而龙椅旁边雕凤的银质座椅上却坐了个男的!
这是——武则天?
武则天又不姓萧……
诸多臣子齐齐下跪。高呼“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些臣子里也有一半以上地女人。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
画面再转。又是男人。不停变换地脸跟发。究竟有多少男人在这份记忆之中?
无法推理。头嗡嗡作响。快要炸裂一般。
紧闭双目。用手捂住脑袋。因为习惯用哥制作地特殊药材泡澡。药性深入体内早已对疼痛迟钝地我。也快要承受不住这种钝钝地闷痛。
“离儿,离儿!”恍惚中,有个温柔的女音这么唤着,是叫我吗?
“唔……”闷痛转为剧痛,剔骨一般,遍布全身,我不知不觉滑下浴缸,包括头部,全部没入水中。
“离儿,不,她不是我的离儿!我的离儿一生下来就是赤瞳赤发,她这双黑亮的眼眸跟一头黑发算什么?这是什么妖怪,竟然霸占了我离儿的身子!把离儿还给我,还给我!!”
伴随声嘶力竭的吼叫,我像是被谁撕扯着,快要四分五裂。
“萧帝!请冷静一些,她确实是离儿啊,您的亲生女儿,我们萧家王朝第一位公主殿下啊!”
这个男人又是谁?如此悲从中来的口吻,撞击在我的心口,好疼……
“哈哈!她不是!把她扔去冷宫,跟那群没人要的男宠作伴,我再也不想看到她!给我滚!!”
……
这都是什么?
冷宫?男宠……
那没完没了的男人都是男宠?
原来那竟然是个女权的社会吗?
另一个我,从小生长在冷宫之中,与那么多的男人,数不清的男人相伴。
好在,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欺凌。
身子孱弱,大病小病不断,冷宫里的男人们却非常好心的照顾她,以礼相待。
而我,就要回到那样一个世界里去?
面对冷宫跟一群虽然善良却哀怨连连的男人?
哥,你跟我开了多大的玩笑啊,我长这么大,从来不懂怎么与男人相处,你应该最了解的啊,不是吗?
“小离?”
熟悉的声音,在一团混沌中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
“哥,是你吗?”
“因为我的自私,毁了你们两个的人生,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不懂爱,更不懂恨。”
“呵呵,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从小到大,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吗?是我用药物压抑你的情绪跟情感,回去之后,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从没为你做过什么,最后,让我送你一程吧。来,到哥哥怀里来,哥不会让你受伤,也不会再让你痛苦了。你不需要再杀人,不需要面对你所惧怕的血腥,一切违心的事,都可以不用再做了。”
仿佛落入温暖的怀抱,身上那说不清的疼痛慢慢减退,沉沉的倦意袭来,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嘈杂的声音跟显现在大脑中的图像。
“我看到你妹妹的爱人了,是冷宫里的药师。”
“嗯,也只有你能看到,我的能力也很有限,只能感受到妹妹活着的悲喜与死亡的泯灭罢了。”
“那么,我回去之后,你是不是将会魂飞魄散?”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我可以去请最好的法师做法,那……有用吗?”
“送你回去,即便消亡,我灵魂的残片也一定就在你所处的世界里。说不定会有用,可,你救我干什么呢?”
我轻笑一下,“我要让你看到我好好的活下去,你们两个可悲的生命换取我一个人的幸福,这就是对你最好的报复,对吧?”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傻孩子。如果你有那个能耐,尽管用吧,让我鉴证你的幸福,也让我,有机会弥补对你的亏欠。”
“等着瞧吧,懂得转移灵魂的人,一定不会只有你一个。”
“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再度醒来,却置身在一片漆黑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手却撞上什么东西,听声音,应该是木制的。
该不会是……棺材吧?
哥说过,我本来的那副身体已经入棺,这么推测,我难道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空?现在就躺在棺材里?
“叩叩叩”
敲三下。
“娘呀!”
“谁?”
循着声音,我握住身旁那人的喉管,手指只要稍微用力,他的小命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啊啊啊!公主?是公主吗?我是紫瞳啊!公主,您活啦?您真的活啦?”
一把惊异非常却显得清透的男声,从声音分辨,他应该年纪不大。
由他胡乱叫嚷。我微蹙眉头。开始搜寻回忆里关于紫瞳地信息。
一个十六岁地男孩儿。被打入冷宫两年多。心甘情愿做了我地随从。名叫紫瞳。只因为他长了一双紫色地眸子。发色也与瞳色完全一样。
很漂亮地男孩子。被打入冷宫是因为不小心打破了三公主地夜光杯。
林林总总数不清地小细节扰乱我地脑子之前。我松开手。沉声问道:“紫瞳。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是陪公主下葬地活祭品呐~”
活祭品?什么鬼东西?前一个我死后发生地事自然不可能存在于记忆之中。想来。大概因为我是公主地身份。下葬还是要讲一些排场。所以拉了冷宫里总跟我形影不离地紫瞳来陪葬。
“可是,公主,您怎么突然活过来啦?紫瞳亲眼看公主咽气的,这都过了好几天了,您怎么又还魂啦?”
“还魂了就是还魂了,哪有那么多理由?”近乎强词夺理,我可解释不清这其中的因由。
废话不多,开始推棺材盖,用了最大的力气也没能推动分毫。
“公主,这棺材用了不知道多少铁钉,已经钉死了,打不开的。”紫瞳很好心的提醒我,怯怯的,大概还是没完全相信我已经复活的事实。
“棺材里有没有陪葬的器皿?或者金银首饰?”我四处摸索,除了紫瞳的胳膊手,再没摸到其他东西。
“没有哦,只有我一个,冷宫里没有贵重的东西。”
没有贵重物品,却可以随便塞进来一个活人?
虽然我杀人无数,却还从来没有对不足以邪恶的人下手过,紫瞳这种良善纯真的孩子为什么要陪我去死?
黑暗的宫廷,草菅人命。
紫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我权衡一番,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紫瞳,你闭上眼睛,抱住脑袋。”
“啊?公主您要做什么?”
“把你的嘴也一起闭上!”
“啊,是!”
紫瞳瑟瑟的缩到一边,我往他身边靠靠,尽量给右手留出多一些空间挥拳。
棺材里的氧气已经非常稀薄了,而且这么半天,我跟紫瞳在棺材里折腾竟然没人发现,说不定我们已经被下葬,埋进了土里。
得尽快出去,我可不想刚回来就死掉。
一拳,棺木无恙,拳头微疼。
“啊!公主!您的手,您的手!让紫瞳来吧,紫瞳好歹也是男儿身!公主玉手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棺木那么硬,您的手要伤着的!”
“闭嘴,不然我杀了你!”
“唔……”
紫瞳被我的怒喝吓到,立刻闭了嘴。
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凶他,只是记忆告诉我,紫瞳向来啰嗦,不凶他就不会罢休。
一连七八拳,棺木内实在太过狭小,无法将力量爆发出来。
手指已经发麻,小小的庆幸,哥配置的药,让我对疼痛的敏感度下降,这种特质也被我一并带了回来。
“啊啊啊!”紫瞳突然间又大喊了起来。
“你啊什么?”我怒。
“紫瞳想起来了,公主头发上有一根发簪!因为没有成色好的,所以墨雪把他配毒用的搅拌棒做成簪子别在公主发间了!那个簪子很硬的,可以试试那个!”
紫瞳这个孩子,一激动起来说话就全是惊叹收尾,要是写下来,不知道要写多少个惊叹号。
不过,他这番话倒是一个好消息。
把头上的发簪取下,试试硬度,很好,比金银饰品强太多了。
“可是,公主,您一向没什么力气,还是让紫瞳……”
紫瞳话没说完,我已经把力量凝聚在指尖,将发簪甩了出去。
我惯用指刀,本来就极擅长将所有的杀伤力都聚积在一枚小小的兵刃上。
哥,你教我的杀人技巧,现在反而成了救命的技能,这是不是非常讽刺?
棺木被发簪戳出一个洞,在补几拳,那木盖就碎成渣子了。
没有泥土落下来,我感到奇怪,爬出木棺,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诶?这墓室还挺大的。”紫瞳跟着我爬出来,没撞到头于是这么说。
“墓室?”
看来,我们还是已经身处地下了,只不过与我想的不同,我们不是直接被埋,而是做了一间墓室。这给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寻遍记忆,这个公主并不了解墓室构造。
黑暗里,我一把抓住紫瞳,“你知道墓室出口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啊,公主请抓好紫瞳的手,紫瞳带您出去!棺材是刚刚才下葬的,按习俗要过几天才能合墓,所以我们走出去就可以了。您一定不知道墓室是什么样子的吧?也难怪,您是公主嘛~”
公主公主,虽然紫瞳跟冷宫里其他男人们还都说我是公主,可,王室与大臣们却早已经把我遗忘了。
哥啊,你为了让你妹妹享福,却没料到她成了一个名不副实又没人要的落难公主。
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不过,我本来就不了解你,从来不曾。
走了十几阶楼梯,紫瞳跟我总算重见天日,不,天月。
微凉的夜风,周围林立的墓碑,不远处传来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音。
紫瞳紧挨着我站立,我侧头,看到紫瞳颇为标志的脸蛋。
月色下,紫瞳的脸晕出银色的光辉,大大的眼睛诉说着他对这篇墓园的恐惧。
“不是号称男儿身吗?怎么怕成这样?”我禁不住起了揶揄之心。
“那……那是……公主,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好不好?我想回去找墨雪哥哥和墨焰哥哥,他们要是知道公主复活了,一定……呃……”
紫瞳说到这里突然卡壳,瞪着眼睛在我脸上身上打量。
“你又怎么了?”我有些无奈。
“公主,您的头发……您的眼睛……怎么都变色了?”
撩起身后的发丝,我看到熟悉的暗红色。
先前,这副身子应该是黑发、黑瞳才对,就像哥那样。
“这个颜色不好看么?”我不答反问。
“不是,很好看,可……为什么紫瞳觉得公主好像变了一个人?”
是吗?
变了一个人就对了,我本来就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萧家王朝落难的大公主。
哥,原来萧离这个名字,是我的本名呢。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为我留下真正的名字?
所谓冷宫,果然冷的出奇。
不是温度,而是,氛围。
紫瞳兴高采烈拉着我一路走,一路说,说的大都是我咽气之后冷宫里各位熟人的表现。
墨雪用浸药的搅拌棒做成发簪,别在我的发髻之中,按紫瞳说的,这发簪可以防止人的尸体腐烂。我不知道墨雪是不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做出这么厉害的药物,只知道,这位墨雪,就是我身体前一个主人最心爱的男人。
人如其名,墨雪最爱白色,束发的发带与所有的衣袍,都是素雅的白,并且没有任何绣图。与其说冷宫之内没有绣图的袍子,不如说即便有,墨雪也不会去穿。他就是这种性格,我的记忆中,他那张怜悯众生的笑脸与温润的气质铭刻的过于深刻,实在让我无法忽略。
不过,从复活之后到来到冷宫这一小段步行的时间里,我发现,前一个我的记忆非常单薄。她的身体显然比我想象的要差,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床上,除了紫瞳,她接触最多的就是为她治疗的墨雪。而,那么那么多的男人,这种记忆也只是她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在冷宫内散步时见到的人罢了。
混沌之中,我听到看到的女皇帝,到现在却怎么也想不出轮廓。
或者,那时深埋在前一个我心中最深处的痛吧,也许时隔多年,记忆已经模糊,可那份痛楚却留存下来,埋进心底。
冷宫里是没有贵贱之分的,就算个别男宠还带了随从,那也是忠心的随从不忍看主子受苦跟了来罢了。
说老实话,我觉得这样的冷宫也不错,不被外界干扰,因为外界根本不屑来干扰这种地方,反而可以清闲的生活。
真不明白,为什么记忆里有一些男人总是苦着脸,就像历史剧中失宠的妃子。
可笑。男人跟女人难道一样吗?失宠就一定要摆出那副悲怆欲绝地样子。做给谁看呢?根本不会有人稀罕。
等等。也有一些人是不同地。
那个叫墨雪地药师。我身边唠唠叨叨地紫瞳。还有一头赤红头发地墨焰。记忆里。这几个人从来没有把失落挂在脸上。
是麻木了。还是无所谓?或者假装地。不想被别人看透?
我实在不愿意脑子里总是盘亘对这些男人地揣测。奈何记忆里除了这几个男人就再没有其他。
既然如此。我不知道地事情。还不如去问问可能有所了解地人。
“紫瞳。”
“嗯!公主您说,紫瞳听着呐~”
这孩子,兴奋劲还没过,不用看脸都知道他嘴角咧着呢。
“现在是太平盛世吧?有没有什么战乱?”
“啊?这个紫瞳可不知道,男宠怎么可以打听这种军国大事?被那些大人们看到是要按重罪来责罚的!”紫瞳吓了一跳,解释完又扭头对我笑笑,“公主,现在看你好像完全康复了呢,走这么多路不累吗?要不要紫瞳背您?”
“不用,我不累。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紫瞳送公主回房,然后叫墨雪哥哥跟墨焰哥哥来看看公主。墨雪哥哥还说给公主配的药以后用不着了,我得快点去让他别把药扔了。”
“扔了也罢,以后我不用再吃药了。”
“啊?!”紫瞳又惊讶了,“难道公主这几天睡着是灵魂出窍去修行了吗?回来之后身体就完全好了!”
“这……就算是吧。”我发现我又不小心给自己挖了个坑,好在紫瞳智商比较低,容易哄骗。
回到一间简单却不简陋的屋子,我知道,这是我一直以来住的房间,里面还有浓浓的药香没有散去。
“公主,紫瞳伺候您上&床。”
“不用,我自己来。”
身上穿的还是殓服,古人里面都穿着中衣,即便脱了最外面的殓服也无所谓。
我大剌剌脱衣服,紫瞳却惊叫一声转过头去。
“你干什么?”我真是被这个一惊一乍的小孩给弄糊涂了。
“公主,您……避嫌。”说就说,紫瞳还抬起胳膊,用他那件殓服的袖子遮住整张脸。
“要避嫌你就出去啊,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对了,不要去打扰墨雪他们,这个时候他们肯定都睡了,你自己回房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是!紫瞳告退,公主有事叫我。”
“知道。”
紫瞳的卧房就在我房间旁边,以往,前一个我一咳嗽,紫瞳就要跑来看,实在是个贴心的随从。
就是太咋呼了,动不动就叫唤。
等紫瞳离开,从外面关上房门,我躺到床上,脑袋开始一阵阵发懵。
或者是记忆的闯入让我还不能适应,又也许是时空转换使我的灵魂疲惫,耳边嗡嗡的鸣响声,不断。
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很快就给自己制定出两个短期内必须达到的目标。
1、必须尽快找一位通灵的法师,以确定哥的魂魄是不是能够召回,如果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让哥复活。
2、我得想办法去见萧帝,虽然不能确定,但那个女皇帝多数就是我的生母了。既然回来,跟自己的生母团聚,自然理所应当。
当然,这两件事可以同步进行,如果第二件能够提前做到,那么对于我完成第一个目标也是行了大大的方便。
确定要做什么,心也就略微放松了。
排山倒海的倦意压上,我无意与之对抗,很快便熟睡过去,一夜无梦到天明。
有人来到我身边,在我鼻孔下方试探。
慢慢睁眼,一张含笑的绝美脸蛋映入我的眼帘——药师墨雪。
“公主,您真的复活啦?”
墨雪表现的非常亲切,可我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我,有很严重的起床低血压症状,俗称起床气。如果不是自然醒,我睁眼之后,心情就会差到极点,差到恨不能把打扰我睡觉的家伙碎尸万段。
“公主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墨雪帮您看看?”
说着话,墨雪就要来为我把脉,我抬手,避开他的触摸。
坐起来,见墨雪没有离开的打算,我随手抓起昨晚脱掉的殓服披在身上下床。
门是大开着的,外面阳光灿烂。
昨夜没有注意,今天再看,这超大四合院式的冷宫中间竟然是一片翠绿的竹林。
“公主……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终于扭过头。对上墨雪地眼。一双墨染地狭长美目。眼角微微上挑。唇泛出淡淡地樱红色泽。
身高。目测一米八。除了白袍勾勒出略显瘦削地身材。墨雪也算得上极品美男子了。
这样地男人。为什么不得宠?
而他地眼角眉梢之间。分明透着不俗。怎么看也不像是甘心龟缩在冷宫里慢慢等死地无能之辈。
在我审视墨雪地同时。他地一双眼也没闲着。
最初善意地笑容渐渐隐去。墨雪眯起双眼。我竟然从他墨黑地眸中读出一丝危险地味道。
“你是谁?”墨雪朝我逼近一步,我转过身来,正对墨雪,与他对峙。
“如你所见,我是被萧家王朝遗弃的大公主,萧离。”
“你是萧离?那么,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之前那位黑发黑瞳,柔弱而又可怜,在冷宫内长大的女子又是谁?”
墨雪在距离我半步远的地方停下,我嗅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雅香味。
“是迷药吗?”我勾起唇角,笑容如三月暖阳,口吻却不带丝毫温度。
“你……”墨雪微微蹙起眉头,愣在原地。
“我知道你很意外,这种香气,闻到的一瞬就该失去意识倒地不起。奉劝你一句,以后想对我下药,要用你认为最猛烈的方子,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对我是完全起不了作用的。”
从我用拳头砸木棺起,我就知道,哥的药材对我身体的影响都被我一并带到这个世界。那么,哥本来就是配毒的高手,我为了能灵活运用浸毒的指刀,从小就以身试毒,对大多数毒药都已经免疫了。何况,按年代判断,哥的配毒技术怎么说也一定比这个墨雪先进许多。
当然,尽管如此,我仍旧不能掉以轻心。我对这个时空还太过陌生,很难说在这里是不是埋伏着深藏不露的高手,小心应对一切才是上策。
墨雪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我以为他在考虑进一步对付我的方法,不想他抬头之后却问了我一句:“小儿科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轮到我呆住了。
这个家伙是在拿我寻开心吗?小儿科虽然不是古代用语,但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吧?
“啊~紫瞳!公主已经醒了,进来吧!”墨雪隔着我对门口的方向招呼。
我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是白痴啊!
“公主!您醒啦!哈哈~”
这种聒噪的感觉……
确实是紫瞳的声音,不过从音量判断应该是从竹林里传出来的。隔这么远,我当然察觉不到,这个墨雪,我还以为他是要……
算了,反正一开始看到他就觉得他并非善类,要斗智斗勇,以后多的是机会。
紫瞳是去竹林里打水的,那里有一口井,井水甘甜凛冽。他一边笑嘻嘻说他在这冷宫里转了一圈,挨个通知公主复活的消息,一边把水桶里的水倒在木盆里。
墨雪温和的笑着,跟紫瞳你来我往的聊天,温润佳公子,演技着实让人惊叹。
“公主,擦脸吧!”紫瞳洗了块手巾,走过来抬手就要帮我擦。
我扭头避开,接下那块边沿已经毛掉的布巾,盖在脸上,细细擦拭。
“墨雪哥哥,你看公主是不是像换了一个人?头发颜色也变了,眼睛颜色也变了,就连性格都好像变得跟从前不同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公主当然还是公主,难道你以为公主是千变万化的女妖啊?”墨雪含笑嗔责,还弹了紫瞳的脑门一下。
“啊!痛!”紫瞳抱住脑袋揉揉揉。
“我刚才帮公主诊断过了,前几天公主只是心脉暂停的假死,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后别人问起,你不要胡乱说话,不然给公主招来麻烦,你可承担不起。”
诶?
拿下手巾,我斜眼看墨雪,他笑笑的对我颔首。
这个家伙,莫非是站在我这个公主一边的?
或者,他喜欢先前那个我?
那可真是抱歉,她是真的已经病死了,现在这个我,并不是你的心上人。
“可是为什么眼睛跟头发都变色了?紫瞳想不明白。”紫瞳讷讷说着,怕再被敲脑袋而躲到我的身后。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这一句,我竟然跟墨雪异口同声。
“嘁——公主还是更喜欢墨雪哥哥,每次墨雪哥哥一来公主就不要紫瞳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去准备些吃的吧~哎呀,墨焰哥哥,你撞疼我了!”
跟墨雪一起调转视线看向门口,长有一头亮红色硬直长发,面部线条刚毅硬朗的墨焰正站在那里。
墨焰只是看了我一眼,说了声:“回来就好。”之后便拎起被撞得头晕眼花的紫瞳掉头离开。
虽然,我知道墨焰话不多,但能简练到这个程度,也算得上是一种境界。
“这殓服还是脱了吧,柜子里有你平时穿的衣裳,我去帮你拿。”墨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朝着屋子拐角那陈旧的柜子走去。
“哦,你想穿什么颜色的?”打开柜子之前,墨雪补问。
“黑色。”我没有犹豫,立刻回答。
“公主没有黑色的衣裳。”
“所以我才继续穿这件。”
墨雪维持面朝柜子背朝我的姿势站了一小会儿,而后,踱着稳健的步伐再回到我面前。
“为什么对我充满敌意?”墨雪此刻的笑容有些无辜,“除了迷药,我又没对你做过什么。”
我,转移视线,沉默。
是啊,为什么我要对墨雪怀有敌意?就算他为人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温柔善良,就算他刚才试图把我迷晕,但那不代表他就一定是我的敌人。
【小离,求你,放过她所爱的人。】
【小离,求你,放过她所爱的人……】
看来,答案仅仅是:因为墨雪,是前一个我所珍爱的男人,也是哥第一次开口求我,要求我放过的那个男人。
“啊~不过一次迷药也足够定我的罪了。作为赔罪,公主请把右手伸出来。”
右手?干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
墨雪青葱白玉一般美丽修长的指头触碰昨晚我砸木棺的时候砸出的狰狞伤口。
“啧啧,贵为公主,手怎么会弄成这样?该死的紫瞳,看我等会怎么教训他!”
“喂!”我抽抽抽,可怎么也抽不回来,这家伙力气还真大。
“别动,伤口清洗一下,跟我去我房里敷药。这伤放着不管是会留疤的,听话。”说到这里,墨雪抬起一只手,盖在我头顶上,轻轻揉了两下。
就好像,我记忆中,墨雪对前一个我一样。
有一瞬的恍惚,墨雪拉着我到放水盆的矮凳边,拉我蹲下。
看他仔细的帮我处理伤口,如扇面一般浓密的睫毛一下一下呼扇着,时不时在我手背上轻轻吹吹……
为什么心里会窝的有些难受?
该不会是,先前那个公主留给我的不仅是回忆,就连感情也……
“你现在看我的样子,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呢。”
大惊之下,我猛然抽回手,快步离开房间,奔入竹林。
坐在井沿上,紧紧捂住胸口,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不是放过你妹妹的爱人,而是爱上你妹妹的爱人吗?
这……
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