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了半天,乔楠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到的并不是雪白一片的病房,而是一间老旧而又熟悉的房间。
“妈,楠楠生病了,我们不管她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你妹皮糙肉厚,命硬着呢,就这点病要不了她的命。而且后天她就要开学了,病着更好,就没法儿去报名了。”
想着大女儿的事,丁佳怡盘算着,小女儿因为生病错过了报名的机会,到时候她再哄哄死丫头,死丫头一定会放弃上学然后去打工赚钱的。
“妈,这西瓜真甜,你也吃一勺。”听到满意的答案,乔子衿笑着给丁佳怡喂了口西瓜。
听到母女俩的对话,正在发高烧的乔楠总算是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了。
她回到了二十五年前的乔家,回到她十五岁发高烧错过报名时间,然后被她妈哄着错学打工赚钱养乔子衿的那一年!
那一年,乔楠发高烧的前一晚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因为是秋雨,雨后天气特别地凉。
乔楠明明记得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是盖着被子的,等她感觉到不舒服一冷一热闹醒的时候,被子竟然全部都在床尾了。
在此期间,乔楠隐隐约约记得半夜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有人好像来过她的房间。
最后,乔楠身上不但没有盖着被子,就连靠床的那扇窗户也是打得开开的。
要不是这样,乔楠根本就不会感冒发烧。
上辈子,乔楠一直以为有人来过自己的房间,而她睡前是把窗户关着的,睡醒窗户自己打开了都是错觉,是她病糊涂记错了。
可是这个时候,乔楠不这么想了。
“昨天晚上”肯定有人来过她的房间,不但掀了她的被子,那人还特意把窗户给打开了,为的就是让她生病,好错过开学报名的时间!
就在丁佳怡和乔子衿母女二人和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时候,“砰”的一声,把母女俩惊到了。
“楠、楠楠?”抱着半个西瓜正啃得欢的乔子衿脸色一僵,拿着勺子的手尴尬不已,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看到乔子衿手里的半个西瓜,乔楠自嘲一笑。
乔子衿被她们妈惯得,从小就霸道自私,乔子衿吃西瓜有个坏习惯,喜欢一个人捧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
可现在是八十年代,条件还没像以后那么好,所以丁佳怡每次买西瓜都是告诉乔楠和乔栋梁,她只买了半只。
但乔楠现在亲眼看到,乔子衿可是捧着半只西瓜吃的。
乔子衿可以吃半只西瓜,落到乔楠的身上,一只西瓜能吃到一串,就算是丁佳怡给她脸了!
“你个死丫头,踢什么门啊,想吓死谁啊!”一点都不做贼心虚的丁佳怡脸一虎,指着乔楠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乔楠强撑着:“我发烧了,退烧药呢?”
“什么退烧药,早被你吃完了,没有了。”丁佳怡眸光一闪,提到药才有点心虚的意思。
没理丁佳怡,乔楠自己去翻药,上辈子她就是因为没及时吃退烧药,烧得太厉害,送医院不及时,差点变成脑膜炎。
也是因为这样,为了她的病,家里多了一笔额外的支出,害得她信了她妈的话,真以为家里的钱是为了治她的病才花光,她才没脸继续读书,而是选择错学打工养乔子衿。
“你个死丫头,乱翻什么?!”乔楠找药的举动惹怒了丁佳怡,丁佳怡左手一把抓住了乔楠的头发往后扯,右手则往乔楠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得惊人。
挨了一巴掌,乔楠的耳朵直接“嗡嗡”响,脸不疼,但鼻子酸疼得厉害,鼻血就跟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地流,直接染红了乔楠的衣领。
“病了就给我回去老老实实地躺着,还想做妖!”丁佳怡料准了乔楠没有体力,想把乔楠拖回房里,让乔楠继续睡,反正就是不给乔楠药吃。
要是死丫头的病好了,肯定要去上学浪费家里的钱。
丁佳怡就是要乔楠一病不起,等开学过了一个月才能下地才好。
想吃药?门儿都没有!
此时的乔楠看透了丁佳怡的打算,怎么肯就范,拿头往丁佳怡的身上顶了一下。
这一顶不疼,但太过意外,让丁佳怡吓了一跳松开了扯着乔楠头发的手,乔楠趁机就往外跑。
“死丫头!”慢了一步的丁佳怡跺了几下脚:“有种,你就一辈子别回来!”
头一次见到乔楠反抗,乔子衿吓了一大跳:“妈,楠楠她怎么了?”以前不都是妈说什么,楠楠就听什么吗?
“不管她。”拍了拍大女儿的手,丁佳怡并不在意:“她正在发烧,不待在家里好好休息还往外跑,存心找死。”
脑袋烧得厉害的乔楠一心只想往外跑,可是跑出去之后要怎么办根本就没想法。
“咚”的一声,乔楠感觉到自己撞到什么人了,原本血还没止住的鼻子越发酸滋滋地难受,眼泪都跟着流下来。
“当心。”男人低哑,在六月里都透着一股凉意的声音钻进乔楠的耳朵里,乔楠往后倒的腰上揽上了一条如铁般硬邦邦的胳膊。
乔楠站稳了之后,连甩了三下脑袋,脑子才清醒一点,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双冷冽如刀锋般的双眸。
“你在发烧?”接触到乔楠非正常的体温,男人皱了皱眉毛,再看到乔楠领子上血乎乎红通通的鼻血,薄如刀削般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跟我来。”
乔楠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着这个男人走了,直到屁股坐在软软的沙发上才回过神来。
“退烧药。”男人冷冷的声音传来,一手递药,另一只手里则端着杯子。
想到自己的情况,乔楠也没矫情地从男人手里拿过药,吞下去,这才抬头仔细打量男人的样子。
男人长得很帅,一张脸凌角分明,浓浓周正的大刀眉透着一股凛然正气,挺翘的直鼻很高,眼里带着的肃目之色却容易叫人害怕退避。好看的薄唇不知因为什么不悦地抿了起来,看得乔楠忍不住一阵紧张。
“嗯。”翟升淡淡地应道。
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乔楠松了一口气,同是大院里的孩子,翟升是整个大院里的“人家的孩子”。
他从小表现就好,不但读书好,身体素质更高,很早就参军当兵了。跟别人不一样,有些人为了当兵直接放弃学业,翟升却是双修,不但参加军营里的各种练习,还拿了高文凭。
就因为翟升有学历又有资历,上辈子不靠家里只凭自己的本事升官升得很快,直到那个高不可攀的位置。就连她那个妈也时常以与翟升曾住在一个大院里而骄傲。
“谢谢翟大哥。”认清眼前乃是一位大人物后,乔楠才发现自己的鼻血已经止住了,而且手也被洗干净了,只是胸前的衣服还是红通通的。
替乔楠止鼻血的人,当然就是翟升。
“没事,你刚吃了药,需要休息,睡会。”翟升冷淡地点点头,然后手里拿着一本写满英语的原文书看了起来。
翟升那么一说,乔楠还真觉得困得可以,眼睛一闭,身子一倒,秒睡。
翟升从书中抬起脸来,看到乔楠真的睡着了,拿了条薄毯,盖在了乔楠的肚子上,然后就一个睡,一个看书,相处的气氛倒有那么一丁点的和谐。
乔楠这一睡,就是整整一下午,等乔楠醒过来的时候,药效不但发挥了,而且她整个人发了一身汗,一睁眼,乔楠明显感觉以自己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醒了。”听到乔楠在动,翟升眼睛一抬,落在了乔楠的脸上。
“谢、谢谢翟大哥。”顶着翟升不怒而威的目光,乔楠备感压力,小嘴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怕我?”翟升问,印象中,乔叔的小女儿可不是个小结巴。
“没、没有。”乔楠心虚地说了一句,心中暗想大院里的孩子有几个不怕翟升的这张黑脸。
她明明记得,翟升十岁左右,一张小脸又白又嫩,拿二、三十年后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粉嫩嫩的小正太。
但是自打翟升参军当兵后,一张比玉还白的脸硬生生晒成了小麦色,看着比小时候吓人多了。
“不早了。”翟升也没有拆穿乔楠的谎话。
乔楠脸一白,两只小手紧张地握成了拳头放在两边:“那、那我回家了。”
看到乔楠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可怜兮兮的表情,就跟他一次出任务时见到秋雨中的那只小猫一样,翟升心一软:“如果有麻烦,你可以来找我。”
乔楠有些意外地看着翟升:“好,谢谢翟大哥。”
说完,乔楠没好意思继续留在翟家,只能回乔家。
乔楠离开没多久,翟升的姐姐翟华回来了。当翟华才要坐在沙发上问翟升怎么回来了,却看到自家沙发上有血,吓了一大跳:“翟升,你受伤了,这怎么弄的?”
“没有。”翟升皱了皱眉毛,这些血应该是乔家那个小女儿留下的。
“等等,不对啊,为什么你衣服也有血?!”看到翟升的胸口有血,再看到沙发上的血,翟华眼里闪过精光:“翟升,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带女孩子回来了,要不要这么急,连回房间都等不急了?!”
跟块木头一样的老弟开窍了,竟然找个小姑娘回来互**了?!
看到跟猴子一样的翟华,翟升扯起一边的嘴角冷笑:“要是爸妈知道你看这种书,你说会怎么样?”
“哎呀,这天真热,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不知道,老弟,我回去洗澡了。”翟华脸一白,她敢在弟弟的面前放肆,但在爸妈的面前乖的跟小白兔一般。
翟华要去洗澡了,翟升刚才拧着的眉毛才放下来,还没等他继续看书,翟华那张硕大无比的脸直接挡在了书的前面:“好歹姐弟一场,你真不告诉我,你坏了谁家姑娘,让哪家的姑娘‘流血牺牲’了,我们家可不出流氓啊。”
万一人家姑娘闹上门来,翟升的形象就毁了,以后在部队里怎么浑,都要了人家姑娘,把人家姑娘娶回来啊。
面对瞎起哄的翟华,翟升只说了一个字:“滚。”
说完,也不管翟华什么反应,自己回了房间,把沾了乔楠鼻血的衣服给换了下来,免得再引起什么误会。
丝毫不知自己离开后翟家发生的误会,乔楠却是一脸心事地往乔家走。
烧一退,乔楠的脑子就清醒了不少,这一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她也都记起来了。
说起来,乔楠还算是根正苗红的红三代。
只是乔爷爷和乔奶奶在特殊的七十年代没熬过来,死了,乔爸则在乔爷爷好友的帮助之下,进了部队,又娶了丁佳怡。
老一辈的人多少有点重男轻女,尤其是丁佳怡,第一胎生了乔子衿,丁佳怡还能安慰自己先开花后结果。
在丁佳怡准备生二胎的时候,国家却出了计划生育政策。
为了生个儿子,乔栋梁和丁佳怡被开除党籍,纷纷丢了铁饭碗,怀了第二胎,生下的却是乔楠这个小女儿。
这一年,乔楠初二升初三,乔子衿则参加完高考,要报名去读高中了。
乔楠上学比较早,虽然如此,但乔楠在学校里的成绩一直很好,名列前茅,相反,乔子衿的成绩就不行了。
虽然乔子衿勉强考上了高中,但所考的高中并不怎么好,乔子衿非常不满意。
上辈子丁佳怡骗乔楠,家里的钱因为她生病花完了,连乔子衿读书报名的钱都是借的。
但是没几年,乔楠才知道,当初家里几千块的存款,根本就不是替她看病看没的,而是她妈拿去给乔子衿走关系花掉的。
想到自己的烧已经退了大半,乔楠吐了一口气,至少这辈子,她妈总不能再拿她的病大作文章了。
这辈子,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错学,然后打工养乔子衿,她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乔楠回乔家的时候,乔栋梁刚好也是下班时间,推着自行车回家。
乔栋梁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女儿,因为感冒发烧的关系,小女儿精神很差,就跟腌菜似的,而她衣领上的血却是吓了乔栋梁一跳:“这是怎么弄的?”
还没等乔楠回答,乔栋梁直接说:“我们先回家,好好洗洗,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说。”
说着,乔栋梁就把乔楠抱上自行车,带乔楠回家。
“栋梁,回来了,哟,楠楠,这是怎么了?”乔家小院里头,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手里挎着一篮鸡蛋,看到乔楠的眼睛眼睛瞪得老大:“这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全身都是血啊。
“李大妈。”乔楠手脚有些发软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好在乔爸扶了她一把,人才没跌倒。
拿鸡蛋钱出来的丁佳怡看到这一幕,脸黑了黑:“李大妈,这是鸡蛋钱,你拿着啊。”
李大妈接过钱数了数才道:“好勒,你家楠楠长得俊,可惜瘦了点,要好好补补啊。”
乔栋梁摸了摸乔楠的额头,发现比自己上班前温度低了不少,可仍然有点烫,看着丁佳怡的眼神就不怎么高兴了:“楠楠还在生病,你怎么让她出去了?!”
李大妈还没走,被乔栋梁这么一指责,丁佳怡的脸都红了:“什么叫我让她出去的,是这个死丫头淘气,非要出去,我管得着这个祖宗吗?!”
乔楠一听这话,直接哭了:“爸,我发高烧了,烧得脑子都糊涂了,可是妈跟姐坐在外面吃西瓜,不管我。我爬起来想要吃退烧药,妈说没有了,我想找,妈不让,抓着我的头发就给了我一耳光。这些全是那一巴掌之后流的鼻血。”
作为外人的李大妈脸一僵,错愕不已地看着丁佳怡,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乔栋梁脸色一变:“楠楠,那你吃过药了没?”
小女儿发的热度不低,不吃药肯定不行。
“当然吃过了!”丁佳怡扯着嗓子就说了一句。
乔楠不看丁佳怡,坚定地摇头:“没有,我一直躺在床上没人管我,药我没吃过,水我都没喝过一口。”
乔栋梁心一急,小女儿连药还没吃过,赶紧送医院啊:“楠楠,还有力气坐自行车吗,爸送你去医院。”
早上的时候,乔栋梁看到勤快的小女儿没起床,去小女儿房里一看才发现,小女儿发烧了。
但是妻子说会照顾小女儿,乔栋梁也没多想,谁想到,一回来竟然听到小女儿说这话。
丁佳怡伸出手,直接拉住了自行车车头,一脸的肉疼:“去什么医院,不要花钱啊!”
乔栋梁冷笑:“我赚的钱是不多,但给我女儿看病的钱还是有的。”
丁佳怡脸上露出讪讪之意:“老乔,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不是嫌老乔没本事,赚的钱不够多,她只是不想把钱花在死丫头的身上,更何况,子衿读书还要花上一大笔钱呢。
“我的意思是,我真给她吃过药了,她病糊涂了所以不记得了。可能是药性还没有发挥,等一下就好了,别去医院花那个冤枉钱。”
很快,丁佳怡的态度就软下来,但还是不肯让乔栋梁把乔楠送到医院去。
“栋梁,大妈先走了啊。”李大妈总算是能插上话了,连忙告辞,但走之前还是多嘴说了一句:“栋梁啊,都是闺女可不能偏心。楠楠都快是大姑娘了,打人不打脸。”
更何况,楠楠还在生病发烧,佳怡怎么对楠楠下得去这个手。
一想到乔楠一领子的鼻血,李大妈看着丁佳怡的眼里就满是不赞同,看得丁佳怡火冒三丈,恨不得开口让李大妈滚。
“李大妈你放心,不会的。”乔栋梁责怪地看了丁佳怡一眼,然后才好声好气地送李大妈离开。
乔栋梁把小女儿扶回房间坐好,又替小女儿打了一盆热水,让小女儿擦擦把脏衣服换掉。
躲在屋里听到一点的乔子衿一看到这个情况,对乔栋梁露出一个懂事的笑容,然后帮乔栋梁一起照顾乔楠。
看到大女儿懂事的样子,乔栋梁心里的气倒是消了一半。
在乔楠换衣服的时候,乔栋梁看着丁佳怡:“楠楠的烧还没有完全退,药呢,再给楠楠吃一顿。”
这个时候,乔楠正好换好衣服出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丁佳怡,想看丁佳怡怎么说。
丁佳怡气得瞪了乔楠一眼,觉得自己这是生了个白眼狼,看到爸妈吵架,不但不帮忙劝着,这是想闹着老乔骂她一顿才好啊:“吃完了,已经没有了。”
丁佳怡可没有忘记中午的时候,是怎么对乔楠说的,口供上下午肯定要一样。
“吃完了?”乔栋梁眉毛一拧,语气全是不相信:“我明明记得还有大半板的退烧药,你说吃完了?”
听到丁佳怡这么说,乔楠非常确定别说是吃了大半板,她根本就连一颗都没有吃过,烧之所以能退下来,还是借了翟升的光。
可是她翻过药箱,的确是没有找到退烧药啊。
乔楠漂亮的小嘴抿了抿,水灵灵的眼睛眨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然后整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往乔家的后灶房走去。
“楠楠,你这是怎么了?”乔子衿感觉乔楠怪怪的,想把乔楠拦下来。
等乔子衿看到乔楠往后灶房走时,不知怎么的,心中大感不妙,连忙去拉乔楠的手:“楠楠,你现在病了,需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家里药没了,等爸买了你吃了,明天就会好的。”
乔楠猛地停下步子,黑沉沉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乔子衿看,直把乔子衿看得心虚,汗毛直竖。
乔楠对乔子衿的态度,让乔栋梁夫妻俩都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还不等丁佳怡开口训乔楠,乔楠甩掉乔子衿的手,跑进了后灶房,然后把家里放厨余的垃圾桶翻倒在地。
乔子衿惊叫了一声,不可能的,乔楠不可能知道的。
想到什么事情,丁佳怡的脸色也变得不一样,想拉住乔楠。
乔楠看到那几颗被挖出来丢在垃圾桶里的退烧药时,眼泪忍不住又开始往外流。
她妈这心得多狠啊,明明家里有退烧药,宁可当成垃圾丢了也不给她吃,生生看她病,然后拖着没法儿去报名。
跟过来的乔栋梁也看到了垃圾桶里的那几颗药,认出它们就是自己早上才见到过的退烧药:“你不是说,药都吃完了吗?这是什么?!”
谎言被拆穿的丁佳怡脸红了红,嗓子一响直接喊道:“药过期了,我总不能给自己亲生女儿吃过期药吧,万一吃坏了怎么办!”
乔楠用力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妈,你不是说,你给我吃过退烧药了吗?药到底是被我吃了,还是过期了?”
直到现在乔楠才明白,上辈子她的生病缀学,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丁佳怡梗着脖子:“过期了,要没过期,你吃过药怎么可能还没退烧。我是亲妈,能害你吗,能给你吃过期的药吗?”
乔栋梁被妻子的话给气笑了:“知道这药过期,吃了没用,你刚才还不让我送楠楠去医院,说楠楠很快就会好的,不用花那个冤枉钱?”
说了自打嘴巴子的话,妻子脸不疼?
“爸,药没过期。”乔楠拿着药,跑到了乔栋梁的面前:“你看,没过期!”
药的有效期就印刻在药板塑料壳的后面,上面显示的时间明明还有几个月呢。
这下子,乔栋梁大怒:“丁佳怡,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明明有药不给女儿吃,还说过期了!
“你也说你是楠楠的亲妈,亲妈有你这么干的,宁可把药扔了也不给女儿吃,还说什么过期了?我再问你一遍,你今天到底有没有给楠楠吃过退烧药!”
乔栋梁当过兵,身上也有一股子匪气,脸一虎,模样极是吓人。
丁佳怡身子一颤,菜着一张脸,半天也答不上一句话来。
乔子衿连忙拦在了乔栋梁的面前:“爸,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能是我一时眼看岔了,是我告诉我妈药过期的。妈真的给楠楠吃过药了,就是因为吃完后发现药过期了,所以妈才丢掉的。要怪,你怪我。”
被大女儿一护,而且谎也被大女儿圆回来了,丁佳怡又有了底气:“我生的女儿,我能不疼吗?不就是发个烧吗,捂一身汗也就好了,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眼红粗脖子的吼我?大的这样,小的更是没良心。”
“你。”乔栋梁不善言辞,虽然觉得哪儿还怪怪的,却也反驳不了丁佳怡的话:“楠楠,走,爸带你上医院。”
乔楠跑到乔栋梁的身边,小声地就道:“嗯。”
“妈?”乔子衿抓着丁佳怡的胳膊摇了一下。
爸陪乔楠去一趟医院,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那些钱她可是有用的,不能被浪费。
回过神来的丁佳怡一把冲到前面,拦在乔栋梁的自行车前面,把着把手,不让乔栋梁走。
乔栋梁自行车一歪,亏得脚踮在地上,否则还真摔一跤:“你又要干嘛?”
“不就是发个烧吗,我说了,捂一天出一身汗不就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不许去医院!”丁佳怡坚持不让去医院。
去医院,不花钱啊!
乔楠轻轻靠在乔栋梁的后背,小声地叫一声“爸”。
乔栋梁脸一阵憋红:“丁佳怡,你是故意的吧?还说你心疼女儿,楠楠发烧捂身汗就好,这话亏你说得出来。上次……我不跟你说,赶紧给我让开,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上次大女儿感冒只是咳嗽两声,妻子紧张成什么样子,乔栋梁可还记得呢。
要不是怕小女儿伤心,乔栋梁是就拿这事儿训妻子了。
乔栋梁一火大,抓着妻子的手,把妻子给甩开了,然后蹬起自行车,往医院去。
“冤家,一个个都是冤家。”丁佳怡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想到丈夫为了小女儿跟自己红脸,丁佳怡气得厉害:“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真不应该生她下来!”
如果没有这个女儿,她跟老乔还有铁饭碗。
这个女儿一出生,砸了他们俩的饭碗不说,还让她们一家子在这大院里住得名不正言不顺,这个女儿就是来讨债的!
“妈,咱回家。”看到丁佳怡在家门口骂骂咧咧,让人看了笑话,乔子衿连忙把丁佳怡扶回家里:“楠楠的热度肯定会降下来,那以后?”
要是乔楠也读书的话,那她的学费怎么办?
“放心,这事儿你爸说了不算,只要哄哄那个死丫头,要是死丫头都不想读书了,你爸也没折。”丁佳怡吐了一口浊气,拍着大女儿的手,安慰大女儿。
跟这个男人生活了十几年,老乔是什么性格她太清楚了。
所以,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得唬住死丫头,让死丫头自愿缀学才行。
“妈,你对我真好,我就全靠你了。以后我有出息了,我肯定好好孝顺你。”乔子衿放下心中的担忧,抱着丁佳怡的胳膊就笑了。
丁佳怡跟着一起笑:“那是,你可是我的女儿,你没出息,谁家的女儿还能有出息。就算我没生儿子又怎么样,我有个好女儿!”
听到“儿子”两个字,乔子衿不太高兴地瘪了瘪嘴,说来说去,她妈还是喜欢儿子。
当初,为了生乔楠,爸跟妈连铁饭碗都不要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她妈天天抱着肚子叫儿子,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不给她吃了,全进了妈的肚子,说是要养弟弟。
结果呢,生下来还不是一个丫头片子!
要是没这碴,说起来,她还是机关干部子女呢,哪像现在!
“医生,我小女儿怎么样?”话分两头,乔栋梁把乔楠送到医院之后,很关心小女儿的身体。
医生放下听诊器,打量到乔栋梁长得很强壮,一脸红光,再看看小姑娘,医生的眼里满是怪异之色:“还有点发烧,吃药好得慢,打瓶点滴好得快一点。”
乔栋梁毫不犹豫地说道,再看医生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我女儿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
医生想了想问:“你家条件怎么样?”
“还行。”乔栋梁一愣,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是不是我女儿得了什么重病要花很多钱?没关系,不管花再多的钱,要是我女儿有病,我们肯定治,医生,不能放弃啊!”
坐在一边的乔楠也愣住了,上辈子她苦了大半辈子,小痛小病虽然有,可没大病啊?
医生松了松拧着的眉毛:“别紧张,你女儿没病,就是……”
“就是什么?”这医生说话怎么还带喘大气啊,急死人了。
“你女儿没大的毛病,就是有点营养不良,饿着了,这久了,身体就要出大毛病了。”
医生的话让乔栋梁脸“砰”的一下就涨红了,现在又不是六、七十年代,吃不饱还闹饥荒。
小女儿竟然营养不良,吃不饱饭,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这是一位男医生,有些话不好意思问,所以让护士喊了个女医生过来。
女医生来了之后,有什么话也问得直接:“几岁了?”
“15。”
“来月经了没?上过生理课,知道小姑娘每个月都要来一次那事儿吗?”
乔楠没反应,乔栋梁却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楠楠?”
乔楠一脸迷惘地摇摇头:“应该是没有吧。”
实际上,乔楠非常清楚,自己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初经。
就像医生说的,她营养不良,长个子的时候经常挨饿,晚上睡觉总是抽筋,就因为这样,她直到十八岁才来的初潮。
乔子衿比她大两岁,可是在三年前,她就帮乔子衿洗过弄脏的裤子,换而言之,乔子衿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来初潮了。
乔栋梁不清楚小女儿的情况,但因为妻子的关系在耳濡目染之下,却是了解大女儿的情况。
每次大女儿的小日子到了,妻子就又是暖水带又是红糖水的伺候着。
乔栋梁一算,大女儿“长大”的时候,比现在的小女儿还小一岁呢。
这么一比,乔栋梁有些紧张了:“我女儿这样是不是晚了?”
女医生一板一眼地说道:“还不算吧,一般小姑娘正常来初潮是十二岁到十六岁,不过你女儿太瘦了,你们有没有给她吃饭啊!”
照这个样子,就算是到了十六岁,这个小姑娘也未必能来初潮。
乔栋梁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吃,肯定给吃啊,他还能少小女儿一口饭吃?
但是两个医生都说小女儿营养不良,这都发育延缓了,乔栋梁脸上臊得厉害。
他家虽不说顿顿大鱼大肉,可是三五不时饭桌上总有荤菜,乔栋梁也纳闷了,小女儿到底是怎么营养不良的?
乔栋梁不知道小女儿是怎么营养不良的,可是乔楠自己心里明白这个营养不良是怎么来的。
从小,别说是吃菜了,她妈都不让她多吃饭,一顿饭下来,只有五、六分饱。
她又要上课学习,偏还在长个子的年纪。
乔楠清楚地记得,她读书这会儿经常从第二节课起,肚子就咕噜噜地叫,就跟打雷似的。
上辈子,她之所以会被她妈哄着缀学打工,也是想着自己赚钱了,多的没有,她总能让自己吃三顿饱饭吧?
没管父女俩的窘况,女医生非常负责地说道:“也不用大补,荤菜总是要备一点的。这孩子正是发育的时候,不给吃饱,不见荤腥,你们家不会是重男轻女吧?”
“没有,我家两个女儿!”乔栋梁摇头,哪儿来的重男轻女,都是闺女肯定一样好啊。
就在这个时候,从乔楠的肚子里传来一声非常响的咕噜声。
一听这倍儿响的声音,女医生就知道,这孩子饿得许久:“今天吃过饭没有?”
乔楠小脸一垂,整个人蔫蔫儿的。
女医生气了:“你们是怎么当家长的,孩子生病了,还不给饭吃?!”
乔楠有气无力,声音小小就跟蚊子叫似的:“医生,你别怪我爸,我爸要上班,他不知道的。”
“你爸不知道,那你妈呢,你妈也不管?”
一被问到妈,乔楠就开始装哑巴。
此时的乔栋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活到今天,乔栋梁还是第一次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自己可以钻进去。
小女儿生病没药吃不说,就连饭都没吃过?
这……
乔栋梁揉了一把脸:“医生,孩子还在发烧,要不先打点滴,我现在给孩子买点吃的去?”
“轻淡点,饿了这么久,一下子别吃太饱。”医生开了方子,也就不再多说话了。
脑袋还在发晕的乔楠被扶去打点滴,没一会儿就闻到了粥的香味儿。
乔栋梁跑出一身的大汗:“这碗是问旁边的饭店借的,你吃,等一下爸去还。”
“嗯。”乔楠应了一声之后,就小口小口极为秀气地喝起粥来。
看到小女儿安安静静地吃粥,再想到医生说的话,乔栋梁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楠楠,你是不是胃口不好?”
正在喝粥的乔楠手一顿:“我胃口很好,可是我妈不让我多吃,说家里的米不多,而且女孩子瘦点好。”
她爸这是不相信,她妈会饿着她,把她饿到营养不良,所以在为她妈找借口开脱?
乔栋梁眼眶一****吃肉吗?”
“爱吃。”乔楠依旧回答道:“不过妈说了,爸每天要干活,辛苦,所以要多吃点。姐要读书,费脑子得多吃点。妈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得多吃点。”
就她,对家没有半点贡献,是个吃白饭的闲人,没资格碰荤菜。
“……”
乔栋梁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妻子对小女儿说的话:“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次家里有荤菜,我看你妈都给你夹一点的。”
不多,但绝对有啊。
乔楠没吭声,把一碗粥全喝完然后才说道:“妈说了,她有脸夹,我也没脸吃。所以妈每次给我夹好,都暗示我去灶房,把肉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