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叶春秋多想,叶景眼里已经闪烁着泪花,噗通一声,双膝拜倒在地,哽咽道:“父亲在上,孩儿不孝……”
这台词有点熟悉,叶春秋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让他汗毛竖起,每次自己对老爹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老爹都会揍自己。
“呵……”叶太公冷笑,拉着脸道:“你还晓得回来?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爹?你……你……好啊……”叶太公气得发抖,一旁的二叔忙是抚叶太公的背。
叶景只是默然。
叶太公抬眸,依然冷冷地道:“既然回来,总该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来人,取鞭来。”
叶春秋心里想:“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哎……”心里只能为老爹默哀。
可是当有人取了鞭子来,却是把叶春秋吓了一跳,这鞭子只有两尺长,可是粗大无比,最可怕的是,鞭梢处居然是一根根的刺,这若是打在人的身上……
大父这必定是恨老爹不孝顺又不争气,是要狠狠的教训了。
一顿鞭子抽下去,想必几个月都下不了床吧。
叶太公巍巍颤颤地起来,已是取过了鞭子,浑身气得颤抖,仿佛和叶景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走到了叶景面前,高高扬起长鞭,瞧这架势,这是要活活打死的节奏。
虽然说,叶春秋自觉得自己若是养了个儿子,这厮居然跟着个女人私奔了,还十多年没有回家,叶春秋多半也会和老太公一样,恨不得生生将这逆子打死,可现在挨揍的是老爹,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叶春秋抬头,还指望一大家子人有人为父亲求求情,可是无论是二叔、三叔,还是诸位婶娘,都是一脸麻木,尤其是二叔,一脸的意味深长,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长鞭已经在半空虚晃一下,发出一声破空的脆响,眼看着就要重重落下。
而老爹只是跪地匍匐,默然无声,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叶春秋急了,几年相处下来,父子之情渐深,况且这一次老爹带自己回来,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希望自己能有个更优渥的环境。
叶春秋不再多想,连忙道:“大父……”
一声清脆的大父,让老太公的手微微一顿,他这才注意到了叶春秋。
算起来,叶春秋也是老太公的嫡长孙,而且叶春秋还长得眉清目秀,人见人爱的样子。
老人家嘛,总是对孩子多一些宽容。叶太公的脸色明显的温和了一些,不再是方才的狰狞了。
‘二叔’的目光也落在叶春秋的身上,他笑了笑道:“你便是大兄书信中提到的春秋侄儿吗?嗯……是个好孩子,可是绣娘所生?”
绣娘……当然就是叶春秋的生母,也就是老爹当初私奔时带着的那个农家女子,固然是天然无污染,不过……
叶春秋已经感觉到,老太公那稍缓下来的脸色又掠过了一丝杀机。
这个二叔……不是东西啊。他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叶太公最耿耿于怀的是老爹不听话,跟着自己的娘跑了,现在旧事重提,想到自己是绣娘的儿子,岂不是火上浇油?
叶春秋眯着眼,心里禁不住想笑,好歹自己是两世为人,怎么能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二叔没来由的捅一刀子。
人必须要知道自己的长处和软肋,而叶春秋恰恰是最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自己年少啊,年轻就是资本,所以叶春秋一脸年少无知的纯洁,眼睛眨一眨,显露出了乖巧和可爱,既然二叔介绍了自己,自己当然要有所表示。
叶春秋乖巧地上前,对叶太公道:“孙儿见过大父。”
彬彬有礼,谦谦如小君子。
脸上稚气未脱,在别人看来,当然想不到一个小孩儿会起什么腹黑心思,少年人嘛……总是纯洁的。
叶太公楞了一下,且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叶春秋都亲昵地跑来脆生生的喊了大父,总不能继续动手揍儿子吧。
叶家毕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即使叶太公不接受这个孙儿,也绝不至于无礼太甚。
叶春秋漂亮地作了揖,而后却没有停顿,上前几步,朝着那二叔和三叔道:“侄儿见过二叔,见过三叔,春秋有礼。”
‘二叔’本来在冷眼旁观,就等着看好戏,这时候叶春秋不矜不伐地朝自己深深作揖,他嗫喏了一下,面上功夫总要做的,人家少年人都这样了,难道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二叔只好捋须,老神在在的样子,勉强从口里蹦出一个字:“好。”
三叔打了个哈哈,忙是摇摇手:“贤侄不必多礼。”
二人的举动全然不同,外表‘单纯’的叶春秋心里便有数了,二叔对自己父子是有成见的,他只说一个好字,敷衍之色极为明显,可见,他并不认自己这个侄子。
至于三叔,虽然也是敷衍,面上也有几分不耐烦,可是他应当不是什么心机太深的人,所以总算承认了叶春秋贤侄的身份。
叶春秋又到侧立一旁的婶娘们这边,一个个行了礼,连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也亲昵地打了招呼。
老太公的鞭子仍然高高扬着,他的脸色还是难看到了极点,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叶景,几乎要将叶景生吞活剥,至于对叶春秋这个孙儿,叶春秋能体会到他心思的复杂,叶春秋就是叶景铸下大错的副产品啊,虽然也是孙儿,可毕竟是那个老太公恨了十多年的女子所出。
叶太公心里百感交集,既觉得这孩子和叶景酷似,依稀能看到叶景少年时的倜傥,又似乎看到了那可恶女人的一点端倪,虽然这小子彬彬有礼,可是这口气,还是咽不下。
不肖子孙啊!
老太公依然怒不可遏。
叶春秋接下来的举动就显得有些无耻了。
他突然一把冲到老太公的面前,抱住老太公,可怜兮兮地道:“大父,不要打我爹好不好,大父打儿子,固然是天经地义,可是每次我爹打我的时候,只要我背诵了文章,爹就下不了手了,大父现在要打我爹,我给大父背诵文章好不好?背诵了文章,是不是老子就不打儿子了?”
这稚嫩的声音,却透着父子之爱,令人侧目。
偏偏这么个小家伙,‘童’言无忌,让老太公有点儿心神恍惚,他情绪过于复杂,看着这个孙儿,一时茫然。
在叶太公心里,或许这个小子有他爱的一面,可也有他憎恨的一面吧。
二叔眯着眼,他也没有察觉到这个小子有什么城府,反而心里不禁想笑,真以为央求几句,太公的气就能消?不执行家法,如何吐这口恶气?
他含笑道:“是啊,爹,既然大兄已经回来了,这便是喜事,绣娘的事就算了吧。”
左一口绣娘,右一口绣娘。
叶太公顿时又火冒三丈,一听到绣娘,他就忍不住想要吊打这个不成器的逆子。
“大父不要生气,我要背文章了。”叶春秋及时的缓解局面,他感受到二叔深深的恶意,莫非……自己的爹回来了,这个老二在计较财产问题?
嗯……很有可能,若是爹一辈子不回来,这个家可就是二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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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春秋说要背文章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几个孩子没绷住,都不禁失笑起来。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更是低声咕哝一句:“怎么这个堂兄傻乎乎的。”他话音落下,身后一个婶娘便狠狠地在他背上拧了一下,于是他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做声了。
瞧他们这样子,显然是觉得自己是在白费气力。
哎……
叶春秋心里叹口气,却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古之立国者必固山谷之险以为固,或背邙而面洛……”
叶春秋吐字清晰,每一个字念出来,或高昂或低沉。
只是这时候,堂中的人却都笑不出来了。
叶太公脸露诧异之色,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春秋。
那二叔更是一下子像见了鬼似的。
叶春秋继续道:“或襟江而带湖,凡以重形胜也……”
叶太公的脸色居然缓和了下来,他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篇文章,谈不上很有水平,不过是一篇很平常的地方杂记而已。
叶春秋从光脑中搜索了出来,而文章的作者,正是叶太公,叶太公在奉化县也算是名流,地方志中总会出现一些痕迹,其中就收录了一篇这样的文章,县志中的记载是:县公击节叫好,使人碑刻于河堤,传诸后世。
怎么说呢……叶太公是地方的士绅,而县里多半要修河堤,河堤既然修了,当然要立碑修传,这是古人的传统项目嘛,叶春秋很阴暗的猜测,大抵是因为当时的县令见叶家捐纳钱粮时很是踊跃,所以便请叶太公作文,然后很‘顺理成章’的为之叫好,让人刻在碑文上。
叶春秋深信,这么一篇文章,绝对是老太公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辉煌手笔,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也是老太公最得意非凡的时刻,而现在文章自叶春秋的口中吟诵出来,足以让他产生某种共鸣。
这个孙儿,从来没有回过奉化县,何以知道这篇文章的?
当然是他爹叶景教的啊。
他爹这个不孝子,跟个女人跑了,可是孙儿却将自己的文章倒背如流,可见……不孝子的心里其实还是有这个爹的。
叶春秋将文章原原本本地背完,看着脸色缓和下来的叶太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道:“从前的时候,我爹要打我,我只要背诵这篇文章,我爹便狠不下心打我,现在我又背诵了文章出来,大父是不是就不会打爹了?”
叶太公老脸颤抖,只是叹息。
言外之意是,这篇文章一定在叶景的心目中极为重要,若是不重要,怎么会成为叶春秋的护身符呢,这个儿子……为了个妇人居然离家而逃,可是……他的心里……也并非全然不是没有这个爹的。
叶太公心情复杂,面带倦容,也没了动用家法的心思,只是冷冷地看了叶景一眼:“从今日起,禁足在家,一年之内不得外出,再有下次,老夫非打死你不可。叶松……”
那二叔已从震惊中缓过了劲,冷漠地扫了叶春秋一眼,却是恭顺的道:“爹有什么吩咐?”
叶太公淡淡道:“给他们父子俩收拾个院子住下,让叶三去伺候。”
老太公一言九鼎,大家便都明白,叶家的老大又重新的回到了叶家的门墙。
叶松不敢不应:“是,儿子这就去办。”
老太公的眼睛这才漫不经心的落在叶春秋的身上,对叶春秋刻意地表现出疏离,很冷淡地道:“方才你有一处背错了,那一句真若天造地设,后头一句是然地利不如人和,不过……小小年纪能记得这些,也还过得去,好自为之吧。”
他一甩袖,便落寞而去。
二叔将叶景父子安排在了府中东南角的一个小院里,谈不上奢华,不过即便那二叔再如何过份,却也不敢明目张胆,这是老太公吩咐下来的,所以小院还算不错,有个小厅,两个厢房,又给叶景父子准备了一个照料起居的家仆叶三。
叶家在叶春秋眼里自然是陌生的,他需要一些时间去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
很快,叶春秋读书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叶景一再向二叔要求,如今管着家的二叔终于还是磨不住,总算给族学那儿打了招呼,让叶春秋去进学。
南方的雪总是吝啬的下了一两日之后,那一片银装素裹便销声匿迹,只余下屋瓦上残留了一丝残雪,过些日子,小院子里光秃秃的枝桠便添了一抹绿色,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叶春秋已经上了半个月的学,他每日起得很早,雾还未散去,便穿衣洗漱。
呃……没法子,因为父亲起得更早。
而叶春秋在过了卯时之后推开窗,晨曦便透过浓雾,投入他的厢房中来。
起来了半个时辰,他的小厢房里已经乱七八糟地摆了许多字帖。
一幅幅小楷已经有些模样了,叶春秋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行书代表一个读书人的脸面,一个人有没有学问,只需下了笔,便能初见端倪。
老爹每日都在督促自己的功课,不过叶春秋的功课却总是在书法的练习上。
倒不是他想躲懒,或者是出于对书法的爱好,实在是有人学富五车,而他却是学富光脑,光脑之中的知识五花八门、包罗万象,诗词文章,甚至于八股文都可以信手捏来,若是把心思花费在这上头,这种人,神经病啊。
叶春秋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现成的东西在,实在没有必要去悬梁刺股的学八股不可。
可是行书却关系到动手能力,投机取巧不得。
他已搁了笔,口里呵着白气,叶三送了茶点来:“少爷,赶紧吃,大老爷有交代,吃完了,少爷得及早去族学,不要迟了。”
叶春秋享用着叶三送来的‘蒸饼’,这蒸饼又大又硬,在叶家的日子里,他总是对这里的伙食满带牢骚,因为大多数都是隔了夜,一看就是给府里的长工吃的,对此,叶三也很无奈,问及这件事的时候,叶三总是耸耸肩,说自己去了厨子那儿,得来的就是这些吃食,厨房是二夫人管的。
二夫人乃是二叔的妻子,也是叶春秋的二婶,不是叶春秋想骂人,可是他最后还是腹诽一句,那个二叔……不是东西啊。
叶春秋因为伙食的事也向老爹提及过几次,老爹只关心自己的读书情况,对物质上的事反而不关心,叶春秋一说二叔的不是,他便板下脸,说一些侄不言叔过的道理。
老爹不开窍。
既然如此,叶春秋也就不好再提了。
吃过了早饭,时候已经不早,叶春秋忙是背着自己的书箱往族学去。
叶家的族学靠着祠堂,江浙一带,大户人家最重子弟的教育,所以这族学很是气派。
此时已有三三两两的直系、旁系子弟来上学,大家见了叶春秋,表情各异,却是没有人来打招呼。
孩子都是这样,最擅长拉帮结派,何况叶春秋是‘插班生’。
“长房少爷来了。”有人低声咕哝一句。
只是这语气,却带着几分嘲笑。
“哪里是什么少爷,他娘是…大脚的村姑…”
叶春秋对此充耳不闻,大喇喇地进了学里,身后听到有人道:“春秋……”
叶春秋回眸一看,只见是自己的堂兄叶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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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良辰是叶春秋二叔的儿子,年龄比叶春秋还大一些,据说是叶春秋的爹因为要醉心举业,所以二叔的孩子都出来了,老爹却还是孑身一人,等到考中了秀才,家里张罗着给他操办的时候,却不知老爹发了什么魔怔,带着叶春秋的娘,跑了……
叶辰良作为二房的大少爷,因为知书达理,书又读得好,叶太公对他极尽喜爱,而他也一向以叶家的接班人自居。
叶辰良抿着嘴:“春秋的功课做了吗,周老夫子待会儿要查阅的。”
叶辰良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让叶春秋很是不爽,他不带喜怒地道:“多谢堂兄提醒,昨天熬了一夜,总算做完了。”
叶辰良淡淡一笑,功课是他自傲的资本,很矜持的样子笑了笑,才道:“春秋肯用功就好,不能学大伯一样,好不容易中了个秀才,结果……哈哈……你要为大伯争口气。”
叶春秋禁不住暗道:“逗比”,嘴里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便懒得理他。
叶辰良却是笑着继续道:“你既来了,就该好好听夫子讲课,来,我把我的座位留给你,最靠前的位置,好教你把从前的功课补上。”
后头的人顿时一阵哄笑,自叶春秋来上学,叶辰良就一直针对着叶春秋,他让出自己的座位,让叶春秋靠前,殊不知那周夫子对叶春秋也很有成见。
想必是因为……老爹私奔的缘故吧,这个时代,像周夫子那样的假道学,恨屋及乌,自然是不喜欢这个叶家大少爷私奔之后生出来的孩子的。
更何况,周夫子还是二叔聘来的,平时在上课时,周夫子一向对叶春秋爱理不理。
叶辰良到了自己的案牍上,捡起了放置笔墨的竹篮子,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眼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知道叶辰良的坏心思,只见其他的族兄弟们也跟着一起起哄,道:“是啊,是啊,春秋,不要浪费了大兄的美意。”
“坐在前头,夫子更关照一些。”
去坐前头,那就傻了,周夫子正看着我碍眼呢。
叶春秋心想要找个偏僻的角落,懒得跟一群小屁孩较真。
正在这时,周老夫子却是咳嗽一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学子们一看,顿时噤若寒蝉,忙是回到自己的座位,叶辰良眼疾手快,提着竹篮便已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这时候……叶春秋突然发现自己悲剧了。
除了那正中最靠前的座位,其他的座位都已有人落座,这个二房大兄,好阴险啊。
叶春秋无法迟疑,因为这时候,周夫子那双杀人的眼睛已经瞪视在自己的身上了,叶春秋索性当做没有看见,大喇喇地坐在了空位上。
这个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几乎就在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周夫子提着戒尺,为了显露自己治学严厉,授课激动时,便将戒尺挥舞起来,嚯嚯作响,带着阵阵的劲风,那劲风刮面而来,因为离得近,叶春秋有种吓尿的感觉。
至于周夫子,却是见叶春秋坐在前座,脸顿时拉了下来,他只道叶春秋厚颜无耻,这个叶家的私生子主动抢了好座,这是暴殄天物啊,还是叶辰良坐在这里让他心旷神怡一些。
于是他吊着招牌式的三角眼,阴测测的看了叶春秋一眼,却是不便发作,当先便道:“县考在即,诸生要更用功一些,今日授的是……”
周夫子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叶春秋也听不懂,他歪着脖子假装自己认真听课的样子,倒不是他不肯用功,实在是周夫子对他的厌恶之情总是流于表面,再加上周夫子讲课没有任何趣味可言,叶春秋宁愿自己下学时靠着光脑自学,多练习行书,也不愿听周夫子那冰冷冷的之乎者也。
现在听到周夫子那‘轮人为轮,斩三材必以其时’之类的催眠曲,他终于吃不消了。
起先还勉强能支撑,到了后来,啪的一下,脖子一歪,脑袋便磕到了案头上。
哈哈哈……
哄笑传来,叶春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周夫子杀人的目光正瞪着自己。
遭了!
叶春秋忙又危襟正坐,可是脑袋昏昏沉沉得厉害。
周夫子厉声道:“叶春秋!”
叶春秋终于打起了精神,道:“学生在。”
周夫子满面狰狞,手中的戒尺在半空虚舞了一下,破空的声音嗖嗖作响,周夫子的功力极为深厚,这戒尺猛地在半空一顿,那双眼眸却是带着渗人的光泽,他突然昂头,脸色又恢复了平静,不过那双眼睛却依然盯着叶春秋,那眼眸深处,似乎潜藏着一股锥入囊中的锐利。
尼玛……
这是君子动口,还要动手的征兆啊。
叶春秋虽然和周夫子打交道不多,可是也深知往往周夫子这样的表情,接下来应当就是揍人了。
“你……站起来!”周夫子故意慢条斯理地道。
叶春秋只得站起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才十二岁,不装孙子,还装好汉吗?
叶春秋恭敬地道:“夫子有何吩咐?”
周夫子眼皮子都懒得抬,一字一句道:“方才老夫讲授的是什么?”
叶春秋愣住了,下意识便回道:“是啊,夫子讲授的是什么?”
顿时又是满堂哄笑,坐在叶春秋身后的叶辰良更是笑岔了气。
周夫子捶胸跌足,心绞的厉害,败类啊败类,你这个大脚婆娘生出来的孽子,一看就晓得不会有什么出息,偏偏还要抢这样的好座位,抢了好座位倒也罢了,你竟还睡觉,睡觉也由你,这厮居然还如此恬不知耻的说‘是啊,夫子讲授的是什么。”
于是,周夫子用马景涛式的咆哮朝着叶春秋大吼:“老夫今日讲授的是冬官考工记。”
叶春秋虎躯一震,早说嘛,冬官考工记……立马光脑搜索。
而这时候,周夫子已经挥舞着戒尺,迎面劈来。
“且慢!”叶春秋连忙道:“夫子且慢动手。”
周夫子的戒尺下意识地一停,不过怒火更胜,也幸赖他不曾学九阴白骨爪,否则下一刻,非要把叶春秋撕了不可。
叶春秋接着道:“夫子方才讲授的冬官考工记讲得很好,学生犹记得夫子念的是:‘轮人为轮,斩三材必以其时。三材既具,巧者和之。毂也者,以为利转也。辐也者,以为直指也。牙也者,以为固抱也。’此句摘自周礼,周礼实是博大精深,尤其是夫子讲授的也很精彩,轮人制作车轮,砍伐三种木材必须依照一定的季节,对吗?圣人推崇礼,所以礼不可废,小小的匠作车轮之道,居然都隐含着各司其职的道理,方才听夫子一席话,实是胜读十年书,学生受教,受教……”
那戒尺还悬停在半空,却是一下子凝滞不动了。
周夫子呆住了,这家伙……居然倒背如流,可以说是一字不差,他……不是在睡觉吗?
同窗们本要笑,现在却是笑不出来了,尤其是叶辰良,笑脸僵硬,有点面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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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子没了先前的底气,却还是厌恶地道:“你方才在睡觉,如何知道老夫教授的是什么?”
叶春秋淡定从容地道:“夫子,学生身子有些不适,所以难免坐无正形,不过夫子的课,学生却还是用心听了的。”
这个借口,连叶春秋都很佩服自己。
周夫子却是怒气难平,他难受啊,心口堵得慌,总觉得自己在学生们的眼里失了威严,继续道:“可是方才何来的鼾声?”
啊……原来我睡觉还打呼噜啊。
叶春秋依然淡定从容,慢吞吞地道:“诚如学生方才所说,恰好学生染了些小风寒,所以,夫子懂的。”
“懂?懂什么?”
叶春秋只得耐心解释:“因为染了风寒,所以不免鼻塞,鼻子塞住了,气息不畅,所以呼吸粗重,于是……”
这一下,周夫子真懂了。
他竟发现一时再难找出什么借口,只得恶狠狠地瞪了叶春秋一眼:“用心听课,再敢不用心,老夫……”
夫子就是夫子,当他觉得口头的威胁不足以震慑一个坏学生的时候,便用了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戒尺在半空狠狠一挥,那破空之声便呼呼而来,而后熟稔的在空中一顿,戒尺一收,很有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风范,夫子眼皮一沉,见到满堂诧异的学生,便冷冷道:“叶春秋坐下。”
终于下了学,周夫子又重复了县试的事,叶家所在的宁波府奉化县,每年要参加童生试的人极多,不过也不是什么人想要参加就能参加,这不但要找齐其他几个童生联名俱保,同时还要本县廪生具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
前者考生联保,是为了防止作弊,五个童生相互写具保单,一人作弊,五人连坐。
而后者却将大多数没有门路的人拦在了门外,找不到一个廪生秀才给你作保,你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对叶家来说,这都是小事,所以凡是没有取得童子试资格的人一般都会参加,管你学问如何,有没有把握,重在参与,考中了最好,考不中就当热身,叶家想要找人来担保,闭着眼睛的事。
周夫子说完了,脸色一冷,道:“今日就讲到这里,尔等要及早完成老夫的课业。”
叶春秋忙是将笔墨纸砚放回书箱,此刻的他一觉醒来,显得精神奕奕,龙精虎猛,恨不得插翅飞出学里。
叶春秋背了书箱便站起来,身后的叶辰良笑脸上带笑地看着他道:“春秋啊,县试要到了,你要好好努力。”
看到这张很欠揍的脸,叶春秋的心里就渗得慌。
叶春秋亦是笑着回应道:“多谢堂兄关心,我一定好好争气,堂兄也要争气,一定要考中县试。”
叶辰良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本大少爷的功课一向做得好,一直深受老太爷和周夫子的喜欢,小小童子试,此次是必中的,还需要你这个渣渣来鼓励?
他的脸抽搐了几下,想要反唇相讥,叶春秋已经背着书箱一阵风的跑了:“堂兄再见。”
叶辰良看叶春秋离开的方向没了影,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败类!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日功夫下来,叶春秋的肚子有些饿了,急匆匆地要回家,却在此时听到后头有声音道:“春秋,春秋……”
叶春秋回头一看,见是二房的叶俊才,这厮提着盛笔墨的竹篮子,也是下了学,一直尾随自己的后头。
叶俊才是三叔的二子,虽然比叶春秋年纪小一些,却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激素,虎背熊腰,比叶春秋还要高半个头。
叶俊才和叶春秋一样,在周夫子的眼里都是不受欢迎的一类,按说应当是物以类聚,谁晓得同行是冤家,叶俊才一直看叶春秋不顺眼,孩子嘛,都欺生,叶春秋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太过善良,所以那叶俊才看到自己就手痒。
叶春秋不想理他,继续背着书箱赶路。
叶俊才怒了,大喝道:“站住,叶春秋,我在问你话,你这大脚婆娘养的。”
等叶俊才跑得近了,叶春秋才发现叶俊才满面怒容,捋起宽大的袖子,像是要揍人。
尼玛……招谁惹谁了,我和你又不熟,还能不能讲道理了?
叶春秋发现叶俊才这家伙有些不可理喻,要逃也迟了,叶俊才已到了面前,扬着拳头朝他耀武扬威:“叶春秋,别以为你是我兄长,我就不敢揍你。”
叶春秋很无辜的样子道:“俊才,怎么了?”
叶俊才恶声恶气地道:“你还问我怎么回事?你居然敢四处说我是叶家的败类,说我连给你提鞋都不配,是不是?”
叶春秋心里一惊,虽然他早就有这个想法,可是他不敢说啊,毕竟他不是那种敢于直面人生的勇士。在族学里读了半个月的书,叶春秋怎会不晓得这个虎背熊腰的堂弟是出了名的混账,仗着有几分力气,桀骜不驯,叶家子弟挨他揍的人可是不少。
叶春秋苦着脸道:“这是谁说的?”
叶俊才冷笑一声,他像一头小蛮牛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春秋:“辰良说的,你不要抵赖,我不会听你的狡辩的。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兄长,今天是非揍你不可。”
叶辰良……
这就难怪了。
二房的二叔,还有这个二叔的儿子,一直看自己不顺眼,那个叶辰良,平时总是对自己冷嘲热讽,呵……
两世为人的叶春秋怎么会不知道,那一对父子是巴不得自己和老爹一辈子都不回叶家,老爹不回来,二叔就是叶家的继承人,叶辰良也就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孙。
这家伙会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也就不奇怪了。
看到扬起拳头的叶俊才,叶春秋发现自己和这个俊才堂弟完全无法交流,这智商,只有给人当枪使的份啊。
“嘻嘻……来了……来了……”
远处,隐隐约约有声音。
叶春秋眺目一看,却见叶辰良和几个叶家的子弟在远处的假山那儿看热闹,叶辰良还摇着扇子,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一定是满脸期待之色。
叶春秋已经来不及骂这几个贱人了,因为不耐烦的叶俊才已经摩拳擦掌,决定用拳头来传播真理。
“你什么都知道了?”叶春秋突然显出一脸震惊的样子。
什么都知道……这句话听着怪怪的,叶俊才冷眼道:“我当然什么都知道。”
“俊才堂弟……那么……”
叶俊才一楞,喂,小子你认真一点好不好,本少爷只是为了尊严而揍你,可是你为何要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俊才拳头一顿,怒气冲冲地道:“你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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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什么都知道,可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叶俊才显得很不耐烦。
叶春秋小心翼翼地道:“那么……堂弟也知道三婶身上有一颗痣的事?”
叶俊才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三婶就是他娘,娘身上有一颗痣吗?我怎么不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春秋又怎么会知道?叶俊才的胸口开始起伏,疾言厉色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春秋耸耸肩,淡淡地道:“大兄说的呀,我说你没出息,大兄说这是注定的,我问为何,他说三婶的身上有颗痣,那是破运的痣……”
呼……呼……叶俊才喘气的声音像是拉风箱似的,然后咬牙切齿地道:“他怎么知道我娘身上有……有……”
叶春秋歪着脖子很纯洁的样子想了想才道:“或许是三婶和他说的吧。”
年轻就是好,十岁出头的孩子,一看就不会有太深的城府,对于那方面的事,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叶春秋纯洁得就像一张白纸。
叶俊才虽然年纪也小,可是他并不纯洁,他很龌蹉,他思想很肮脏,然后他想到了很多很不好的东西,再然后,他暴怒了。
“嗷嗷……”叶俊才仰天长啸,早就顾不得揍叶春秋了,下次吧,反正跑不掉。冤有头债有主,他仿佛一头饿疯了的捷豹,眼中冒出瘆人的绿光,嗖的一下朝叶辰良方向扑去。
叶辰良远远的在看热闹,眼看着叶春秋就要被揍个半死,想到即将见到叶春秋鼻青脸肿、邋里邋遢的样子,叶辰良心里就有一种很畅快的感觉。
哼哼,什么堂弟,不过是大伯在外与人苟合才有的私生子,你们回来又如何?叶家,是二房说了算的。
“咦……”这时,身边有人疑惑道:“俊才怎么往这边来了……”
叶辰良摇摇扇子,果然看到叶俊才朝这里拔足狂奔。
“怎么不揍了啊!”叶辰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在他疑惑的瞬间,叶俊才已是面目狰狞地到了咫尺之外。
叶辰良是个‘知书达理’的乖宝宝,和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差不多,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个硕大的拳头借着叶俊才的全身之力带着嗖嗖的拳风迎面而来。
叶辰良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看到挨近的叶俊才面目扭曲,朝他歇斯底里的咆哮:“敢偷看我娘洗澡,揍死你!”
啪……
结结实实的一拳下去,叶辰良直挺挺地倒地,鼻子火辣辣的疼,拿手一摸,流血了。
还来不及多问,叶俊才已经骑上来,那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叶辰良的身上:“叫你不要脸,叫你偷看我娘洗澡,揍死你……”
“啊……啊……俊才……我是你兄长。”
叶俊才更怒,力气又加大几分,拳风嗖嗖的响。
边上的叶家子弟们都吓呆了,看着三少爷揍大少爷,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叶春秋却是排众而出,这个大兄居然阴自己,现在也算是报应,这样的场合,怎么能少了自己呢?
叶春秋忙是上前:“别打了,别打了,兄弟之间要和睦……”他冲上去假装要拦叶俊才,叶俊才一身蛮力,叶春秋哪里‘拦’得住。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挺阴的。
不过叶春秋却是恬不知耻地想:干得漂亮!
“叶春秋,你这狗娘养的!”叶辰良被揍得鼻青脸肿,可是他用屁股也能想到,这定是叶春秋捣的鬼,眼看叶春秋要拦叶俊才,却一点都不领情,恶狠狠的咒骂。
不是东西啊!叶春秋连表面的功夫也懒得做了,索性负手而立,冷眼旁观。
“住手!”一声厉喝,打破了这激动人心的场景。
众人纷纷朝着声音处看去,却见下了学的周夫子阴沉沉地走来。
是周夫子,许多人吓得面如土色,一哄而散。
只留下了捂着自己脑袋、衣衫褴褛的叶辰良和依旧愤恨不平的叶俊才,叶春秋也没有走,事实上,他倒是想跑来着,只是周夫子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的身上,让他无法脱身。
叶辰良一见到周夫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轱辘爬起来,往周夫子的身后钻,口里大叫:“先生,先生……叶俊才和叶春秋打我,他们打我,哎哟……哎哟……”他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样子,接着开始抽泣。
我去……我动手了吗?
叶春秋感觉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分明是你挑衅了叶俊才想来揍我,结果自食其果,现在倒好,反而诬赖我打你,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转是三房的那位堂弟啊。
“孺子不可教也。”周夫子痛心疾首,叶俊才素来混账,他是知道的,周夫子早就厌透了他,至于叶春秋在他眼里,也是个渣渣,现在看到叶辰良这个样子,周夫子勃然大怒:“为何要打人?”
叶俊才道:“打了就打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霸气侧漏!
叶春秋居然有一种,叶俊才才是穿越者的错觉。
周夫子气得不轻,狞笑道:“好,好,好,好一个打了就打了,你……真是……”似乎有点忌惮叶俊才他爹,一些太狠的话说不出口,于是那带着凶光的眼神落在叶春秋的身上:“还有你,叶春秋,你才来学里没多久,不学无术倒也罢了,居然还敢打人,你……真真是猪狗不如,你读的是什么书,呵……呵呵……好,好啊,走,这件事不能这样罢休,老夫管不了你们,可是这叶家自然有你们姓叶的管,我们这就去见老太公,让他好好地看看你们,好好地看看!”
猪狗不如四个字,显然骂得重了。
叶春秋的脸阴沉下来,这周夫子对叶俊才虽然也厌恶,可是拐着弯的骂,可是到了自己的时候,却是恶毒到了极点。
听到要见叶太公,叶俊才有些害怕了,脸色有些发青,反是那叶辰良听了,忙是起哄:“不错,要见大父,这件事不能这样算。”
周夫子捋着须,眼眸里掠过了一丝阴冷。
他是二老爷礼聘来的,叶家现在也是二老爷当着家,自己的饭碗,其实都在那叶二老爷的身上,前几****见二老爷闷闷不乐,便晓得二老爷心烦的是什么,无非是原本这长房突然成了二房,他的兄长回来,这叶家往后说不准就是老大的了。
周夫子是何等练达之人,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巴不得将此事闹大才好,对叶春秋针锋相对,矛头却是指向那位大房的叶家大老爷,据说老太公从前还是颇为喜爱那个大老爷的,只是这大老爷犯的事太大,所以现在一直给他冷遇,可是时间久了,说不准这父子之间的隔阂也就破去了,若是不在这里头做点文章,让老太公看看这长房的人有多不争气,这叶家的族权,岂不是到了大老爷的手里?
周夫子这个做法,等同于是给二老爷示好。
他阴冷着脸,大喝道:“倒要看看,这治家甚严的叶老太公如何收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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