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看看坐在那里,双手捕捻一串檀木佛珠的祖母,又看看一旁安静品茶的二叔和三叔,二婶三婶。
不知道有什么事儿,非要特特的去请她过来。
曹老夫人停下捕捻佛珠的手,抬起有些浑浊的老眼看向若雪,缓声说:“现下,你二叔三叔都在,和你商量一下管理家业的事。”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爹爹去的急,也没留下让谁管理家业的话,不如就交给你二叔管理吧。这样可好?”
说了这么多,就等着若雪说上一个“好”字。
若雪抚摸着左手腕上,一个两指宽的羊脂玉镯子,微笑着看着祖母曹老夫人,说道:“阿婆怕是忘了梅家的祖训了,曾祖立下的家规里,可是写明了的,家业由长房掌管。阿婆是要忤逆祖上吗?”
曹老夫人在听到祖训时,眉头就皱起来了,又听梅若雪说她忤逆祖上,抬手就在炕几上拍了一下,道:“顶撞于我,你这才是忤逆吧?”
若雪站起来给祖母福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阿婆不是找我来说管家的事吗?我代表的是长房,如果阿婆不让我说话,那我先不打扰阿婆和两位叔叔商量事情了,改天我再来给阿婆赔罪。”
说完,也不披斗篷,就向门口走去。
莲馨和芍药跟在若雪身后,也往外面走,芍药展开斗篷,追着就要给若雪披上。
“若雪呀,你先坐下,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和你祖母顶嘴呢!”陶氏急忙下炕,分开两个丫鬟,就把若雪拉着摁坐在绣墩上。
曹老夫人抖着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把火气压了压,才说道:“你父亲没有儿子,家业无人承继,理当交给你二叔掌管,你说对不?”
“我爹还有我跟妹妹呢,怎么说无人承继呢?!”若雪说道。
“你早晚是要嫁人的,难不成要带着梅家嫁过去?”杨氏说道。
“我要为爹爹守孝三年,不急着嫁人呢。”她说道。
她爹爹挣下这么多的家业,怎能轻易交给他人。
“你和若红早晚是要嫁的,家业交给你二叔,你也好好学学针凿女红,也好教教你妹妹。”曹老夫人说道。
“二叔手里的茶叶铺子,今年和去年,一共赔了七百多两银子,阿婆不怕二叔把梅家赔进去?”她说道。
若雪看着曹老夫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梅继山倏然抬起头来,脸上因为脑羞有些胀红,嘴巴下寸长的胡子微微抖着。
二太太杨氏见说到他们二房头上,就想要训斥两句,可一时又找不到训斥的话来说嘴,就说道:“哼,就算赔光了,那也是梅家的,也不关你的事。”
这是说她早晚要嫁出去,到时候就是外人了,梅家的家业,是什么人败光的,和她梅若雪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雪嘴角微微翘起,说道:“二婶上个月拿了五百两银子,送给杨家舅舅,二叔怕是不知道吧?”
你一个嫁出来的外人,为什么又要管娘家的事呢?
杨氏的脸上阵青阵白,这是在说她拿婆家的银子,去贴补娘家了,管娘家的事。
她偷眼瞧瞧婆婆越发阴沉的脸色,又瞄了一眼丈夫越发胀红的脸,蠕动了几下嘴唇,终究什么也没敢再说。
三太太陶氏瞟了一眼杨氏,张嘴想要挤兑两句,终是说不出口。
她出身书香世家,从小学的都是礼让恭顺,对于跟人打机锋是不擅长的,更加不会挤兑人了。
若雪见没人说话了,端起茶碗慢慢的喝了一小口,屋里只有曹老夫人手里佛珠碰撞的响声,轻轻地敲击在人的心上。
“再说了,二叔在府学授业,不懂庶务也是有的,实在不适合管理经营上的事情。”若雪开口说道。
二老爷梅继山捧着手里的茶碗,送到嘴边儿啜了一口,他的脸色好多了。
他二十岁上就考上了举人,之后就再难有寸进了,两次会试落榜后,他也就熄了再考的心思,倒是在他的门生里,有几位金榜题名的学子,这让他很欣慰。
“若雪说的是,二叔的确不懂那些银钱经营,也是家里的营生,才累的大哥早早就去了!”梅继山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眼里流下的泪,哽咽起来。
若雪也就拿出帕子,抹起眼泪来。
“我的心里本就难过,你又来招我,是也想让我去那边见你父亲去?”曹老夫人说道。
曹老夫人脸色越发的难看,她和大儿子梅继业不甚亲近,倒是对这个儿子亲近的很,大儿子不在了,她就想着把管家权要回来,交到他手上。
不曾想,被大孙女几句话说的就败下阵来,真是白瞎了她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
三老爷梅继潭在旁劝了几句,梅继山也就止了泪,起身给曹老夫人认错,带着哭意说道:“儿子错了,不该惹母亲伤心。”
梅继山躬着背,就差跪地上磕头了。
陶氏坐在若雪的身边,一面擦着眼角的泪痕,一面轻轻拍若雪的背,好像在哄要糖吃的孩子。
曹老夫人又喝了一口已经不热的茶水,说让二老爷的长子梅志远,梅家的大少爷,也是下一辈里的长男,由他来接管家业也可以。
梅志远已经十六岁,和当年梅继业接管祖业的时候年纪一样,曹老夫人想着,这样若雪那丫头准没话说了吧。
若雪用帕子蘸着泪珠儿,微低着头,也不去看众人,低低的说了一声:“不行。”
“你……”曹老夫人气的把茶盏掷在地上,她手指颤抖着指着若雪,说不出话来。
茶碗落地发出一声好听的脆响,茶水溅湿了一片在青砖地面。
扬氏一下子从炕头上跳下来,指着若雪就是劈头盖脸的数落,翻来覆去的就是臭丫头、赔钱货……
市井上的脏话,她还是骂不出口的。
说她们家老爷也就算了,谁也不能说她儿子不好,她一个早晚都要嫁人的人,凭什么霸占着梅家的产业不松手。
没了梅继业这个大老爷,长房又没有儿子,她们家老爷就应当是梅家的管事人,她儿子也就是下一任的家主,梅家还轮不到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来做主。
三太太陶氏忙着在旁边拉着杨氏,一面劝着她别和小辈一般见识,一面又说道:“若雪心里难受,说话没个分寸也是有的,等过了这个时候,她也就明白过来了。”
梅继山起身劝着他娘,让她不要和侄女生气,大哥刚走不久,若雪心绪不愉,过些时候就好了。
这是在说若雪刚刚死了父亲,情绪没缓过来,不想把父亲打理的家业交出去,呵呵!
若雪从莲馨手里接过一条新帕子,看向曹老夫人说道:“阿婆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是没人替你受着……”
话虽是好话,可是,听着咋就那么不对味儿呢!
若雪擦了泪,就让莲馨去外面喊人,她要静面洗手,全然不在意杨氏在那里数落她。
须臾间,就有几个丫鬟端着铜盆等,六七样洗漱物品进来,莲馨伺候梅若雪洗了手脸,又淡淡涂了一点儿香脂,才把丫鬟都打发出去了。
曹老夫人心里烦躁的不想看梅若雪,这就是她那好儿子教出来的姑娘,我行我素,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这么多长辈在这里,她还有心思梳妆打扮,真是不知所谓。
二太太杨氏气的胸脯起伏着,看着若雪在那儿旁若无人洗手净面,就想上去撕烂她的脸,要不是陶氏拉着,摁她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她就冲过去了。
丫鬟收拾了地上的碎瓷残渣,都退了出去。
若雪才看着杨氏说道:“大哥今年十六岁了,还没考过童生,你问他七十六两七钱银子,加上七十六两七钱银子是多少,他知道不?”
杨氏嘴角抖了抖,才说道:“他可以学,肯定能学会的。”
“等他学会也要三五个月,还有经营上的许多事要学,一两年是学不会的,大哥的学业要不要继续学?”若雪说道。
曹老夫人磨了磨牙,对着若雪吩咐道:“你把你爹留下的账簿,印信都交给你三叔吧,就让他先管着吧。”
梅继潭是梅家学问顶好的一个,学问比梅继山还强些,两年前考过会试,名次排的靠后了些,被派往高淳县做了一县之主。
若雪看了看一直没什么话的三叔,说道:“三叔是要辞官在家打理家业吗?”
曹老夫人耳闻得这话,就知道今天这事儿,白惹了一肚子气,还伤了情分,她无力的靠在引枕上,手里慢慢的又捕捻起佛珠来。
梅继潭看看曹老夫人,又看了一下若雪,才对曹老夫人说道:“母亲,儿子明天就要回任上去,实在无心打理家事,不如就先让若雪试着打理吧,她是大哥教出来的,想必不会出什么错的。”
“三弟说的对,就先让若雪打理吧。”梅继山附和着说道。
杨氏说道:“她一个毛丫头,怎么能打理好家业。”
梅继山瞪了她一眼,才从容的说道:“大哥走了这些时日,若雪把家里管理的井井有条,外面铺子也都经营良好,足见她管理有方,就先让若雪打理吧。
大哥临走前,也是把对牌印信都交给若雪的,可见大哥也是信任若雪的。
再说,她替大嫂管理内宅也好几年了,晓得轻重,就不能让家业有所发展,也不会让让家业损失太大。”
曹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梅家无男人了啊!罢了,那就先让若雪管着吧。”
杨氏支吾着,想说什么,被曹老夫人和梅继山看了一眼,就瑟缩的不敢言语了。
若雪站起来,向着曹老夫人毅然跪下,恭敬的磕了一个头,“若雪刚才顶撞阿婆,若雪给阿婆赔罪啦!”
曹老夫人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刚才那样的强势,这会子她又以孙辈的身份,向她认错了。
若雪这样的孩子,要是个男子该多好啊!
罢了,三年后孝期满了,给她找好婆家,再多陪送些嫁妆就是了。
到那时,梅家的还是梅家的,她梅若雪多拿梅家一文钱都别想。
这三年要找人把志远教出来,那时把家业交给他手上,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仓促了。
“好了,你起来吧,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去照看你妹妹吧。”
曹老夫人显得颓唐的很,挥挥手让若雪回她的院子去。
“我要请家法。”若雪说道。
若雪被陶氏扶起来,说出一句让众人都愕然的话。
三老爷梅继潭眉头一皱,问:“若雪,你这是要做什么?”
“几位长辈既然让若雪管家,若雪就有权动用家法,对吧?”若雪一一从几位长辈脸上看过去。
几人都是一怔,这么快就要行使权利了。
“你说家里哪个犯错了吧?”曹老夫人没好气的问道。
“大哥在服丧其间去花楼里寻欢,……”
没等若雪说完,杨氏就接口道:“哪个天杀的这样诬陷志远?他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梅继山扭头瞅她一眼,就让她不敢再大声说话了。
杨氏呐呐的低声嘟哝:“就算是真去了,那也是别人邀他,他才不得不去的。”
梅继山和梅继潭脸上都不好看,若雪要是没确实的证据,是不会随口乱说的,家里有这样的子孙,也实在该打。
曹老夫人有些怀疑若雪这是报复二房,说出来刁难二房的,问道:“这话是谁说的?可有人证?”
梅家祖上有训,梅家子弟未成亲者,不许流连花楼画舫,违者当以家法惩戒。
还是在服丧其间去花楼,就更应该严惩了。
若雪抿了一下嘴唇,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张纸笺来,双手呈给梅继山,说道:“几日前,外面的管事交给若雪一份账单,请二叔过目。”
这是梅志远在花楼里花销的单子,几天前交到若雪手上的,因若雪操持梅继业入殓的事情,也就没有把这当做大事来管。
这会子,人都在这里,这件小事儿也该拿出来说说了。
梅继山看后,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随手将纸笺丢给梅继潭,扭头喊人把大少爷找来,又让人去请家法来。
梅继潭看了,也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该打……”
杨氏想要替儿子说上两句好话,看着梅继山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也就没敢出声,只是恨恨的瞪了若雪几眼。
这样的事儿,不说帮忙遮掩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出来让她儿子丢脸,还免不了一顿好打。
“若雪这可真是,得了令箭就要发威啊!”杨氏恨声说道。
若雪没有理会杨氏的讥讽,福身后就告辞出来,二叔要行使家法教训大哥,她再留下来看热闹,那就让大哥梅志远脸上太难堪了。
回到冠芳院,进了若红的房间,丹橘和石榴守在梅若红屋里,坐在小兀子上打着梅花络,见若雪进来,站起来喊了一声:“大小姐……”
“妹妹可有什么动静?”若雪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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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有阵子,三小姐说梦话来着,奴婢也没听清三小姐说的什么,就唤了她几声,就又没动静了。”丹橘仔细的,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看着若雪的脸色,等着挨训斥。
若雪脱了斗篷,走到若红的床边儿,在边上坐下,看着床上依旧沉睡的人儿,伸手掖了掖被角。
两天没吃东西了,床上若红的小脸儿都瘦了一圈,若雪低声喃喃道:“红丫头,你什么时候才醒来呀?”
丹橘和石榴见若雪没有要训斥她们,就悄悄的退到外间,小小声的问莲馨芍药,“老太太叫大小姐去干嘛?”
芍药嘴快,也不敢大声,小声三两句就把事情说了,“老爷刚去了,就来欺负咱们小姐,好气人呐!”
“还都是一家人呢!怎么可以这样!”丹橘说道。
“他们是欺负咱们家没有少爷,哼!大小姐做的对,就是不交给他们……”芍药说。
莲馨小声说:“小姐都不生气,你们气什么呀?”
她们几人在外间围着一个火盆边上坐着,小声抱怨府里的几位主子,火盆的碳火上,坐着一只紫釉小壶,有一缕白色的热气,从壶嘴儿里升起来,飘忽了尺许就散了。
“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会儿,若红又开始呓语起来,若雪喊了她几声,她根本没有听见,只是微摇着头,喃喃自语着一句话。
莲馨丹橘跑进来,唤着“三小姐”。
若雪转身往外面走去,嘴里吩咐道:“芍药去让人准备马车,车上多铺几层皮子,再让方管家带上三十人护卫,我们出门去。
丹橘你们帮三妹收拾几身衣裙,莲馨去收拾我的衣服,备着路上用。我们可能要在外面待上月余。
再让人去通知账房管事,几位管家,和内院掌事妈妈到集辉堂候着,我有话说……
我去和阿娘告个别,我们就走。”
若雪接过莲馨的手里斗篷,自己披上系好,摆手让她们忙去,抬脚迈步往外面走。
莲馨忙指了两个丫鬟,叫她们跟着若雪身边伺候,又指了两个腿脚快的又机灵的丫鬟,去把若雪的吩咐传达给下人,她则转去若雪住的屋子,收拾出门要用的东西。
进了集辉堂,再往里走,拐进了一个月亮门,就是大太太起居的院子。
院子的四面都有屋子,住着大太太田氏和三位姨娘。
廊檐下崭新的白纱灯,在檐下悠悠晃动着,和着天井里铺陈的白雪,显得有些刺目,一直刺到心底那根弦。
廊下看院子的丫鬟仆妇,搓着冻红的手,来回踱着脚步,不让血液有片刻的停歇。
看到梅若雪进来,急忙站住脚,唤了一声:“大小姐!”
若雪穿过天井,几步就上了回廊,问道:“娘亲醒着吗?”
“在里面炕上歪着呢,……”
不等人说完,她就掀起厚毡帘子走了进去。
跟在后面撑伞的丫鬟,一路小跑着过来,这会子已经有些要出汗了,上了回廊把伞撂在地上,靠在廊柱子上喘气儿。
“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这样急……”郝妈妈小声问着那个丫鬟。
“大小姐要出门,过来和太太说一声。”丫鬟道。
郝妈妈问道:“这冰天雪地的,要去哪里呀?”
“不知道。”她说道。
“阿娘,……”若雪进屋就扑进田氏怀里,感受母亲身上的温暖。
田氏歪在大炕上,拿帕子抹眼泪,精神蔫蔫的,冷不防被若雪扑在身上,晃的向一侧趔趄了一下。
田氏抱着若雪轻轻的拍,“辛苦你了,……”说着她又哭起来,“娘对不起你和你妹妹,你妹妹病着,娘却无心照看……”
“阿娘,妹妹没事的,阿娘别担心。”
若雪坐起身来,掏出帕子给田氏擦脸上的眼泪,出言宽慰着田氏。
“阿娘,妹妹被梦魇住了,我要带妹妹上茅山去,找一个道行高深的人给妹妹看看。”若雪一边为田氏擦着眼泪,一面说着她的想法。
田氏愣了一瞬,抓住若雪的手,“你一个小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能行,不行。”
田氏也不晓得金陵到茅山有多远,只是觉得一定很远就是了。
“我带上爹爹留下的护卫,不会有事的,阿娘放心好了。”若雪反手握住田氏微凉的手,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说着她的决定。
“你从未出过那样远的门,叫娘怎么能放心!都是娘没用,不能照顾好你们……”田氏说着,抬手握拳捶在自己身上。
“总要有第一次的,我长大了,以后会经常出门的。
阿娘您在家里要好好的,诸事都不要往心里去,安心等着我把完好无缺的妹妹带回来。”
若雪摁住田氏的手,轻轻拍抚着,这一刻好像她才是大人,而田氏是那不懂事的孩子。
若雪安抚好田氏,出了屋子,在集辉堂正屋里见了几位管家和掌事妈妈,和账房的两位先生,跟他们说了一下,未来一个月,府里采买花销等事宜。
他们在这里站了有半个时辰了,越来越心往下沉,不知道又是什么事儿惹到大小姐!
若雪把家主令牌在众人面前亮了一下,就放在手边桌上,停了片刻她才说道:“我要带妹妹去看病,你们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大小事情一切照旧,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你们在家里别以为无人管束,就作威作福的,我回来知道了可是不饶人的,你们都仔细着些,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看情面。”
若雪目光冷冷的,扫视了一遍堂下侍立的众人,她的年纪不大,帮着田氏管理府内事物也有好几年了。
两年前,一次查出府里的下人,上下串通骗取主家的银子,若雪一怒之下把府里五六家下人,共五十多口,都卖去北方的苦寒之地,永远不会回来了。
自那以后,府中的下人对若雪除了敬畏,还多了几分惧怕。
“大小姐放心去,府里就算一两年没有主子管事,也不会出什么乱子的。”一个管事妈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一切照着旧历来,多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两个月可能不会有什么大事,一年太长了可不好说,瞬息间任何事物都在变,一成不变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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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雪到不担心家里会出什么乱子,她走了,家里还有一堆主子呢!谁出来说上一句,这些下人就会老实两天。
再说,还有她阿娘在家里镇着呢!有那好事者也要斟酌着利弊。
“就是就是,大小姐你就放心去吧,一切有老头顶着,保证不会出什么乱子。”一位年纪稍大的管家说道。
若雪冲他微笑点头,又交代账房的两位先生几句,府里银钱用度等事情。就见芍药进来回禀,说马车和护卫都在东角门外待命呢。
若雪站起来往外面走,一众管家妈妈跟在后面出了集辉堂,去外面等着送若雪出门。
若雪嘱咐田氏身边的郝妈妈,不要什么事儿都去烦劳她母亲,不能决定的事情,能压下就等她回来了处理,实在不行就用信鸽报给她。
郝妈妈一一应了,陪着若雪去了冠芳院。
冠芳院的廊下,放着四五只黑漆楠木的大箱子,旁边十几个仆妇将它们抬出去。
莲馨指挥她们把箱子往外面抬,“你们都注意点儿,别把箱子摔了,里面都是两位小姐要用的,你们都仔细着些。”
“莲馨姑娘放心吧。”
若雪绕过她们进了屋里,若红已经让丫鬟伺候穿戴好了,只是依旧昏睡在床上。
若雪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出两根微凉的手指,在若红的小脸上捏了捏,“别急,姐姐这就带你去看病,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小姐。”丹橘带着一位衣着不俗的仆妇进来,在三步外站定。
妇人是冠芳院里的管事妈妈,娘家姓翁,主要管着大小姐和三小姐的屋里物品摆件,还有冠芳院的小库房,大家都叫她一声翁妈妈。
这次出门翁妈妈也要跟着去,保管着出门备用的银钱,还要照看两位小姐的箱笼等物。
若雪出门后,冠芳院就由另一个大丫鬟叫巧莲的管理,和一个姓鲁的妈妈协助,大小事照例行事说道,不许争口舌是非。
若雪起身往旁边站了两步,看着翁妈妈和莲馨走过去,莲馨把若红扶坐起来,翁妈妈蹲下身子,让若雪趴在背上,腰背一用力就站起来了,背着若红往外面走去。
丹橘拿着伞,紧追着翁妈妈出去。
若雪跟着也出了房门,外面廊下的丫鬟仆妇恭敬侍立着,一个说笑的都没有。
“看好院子,不要出去惹事儿。”若雪一边往外面走,高声说了一句。
“是。”
很快,松鹤院里就知道若雪带了几十个人,离了梅家不知去向。
梅志远刚被用完家法,还没抬回屋里,在天井里一张条凳上趴着,落雪在他身上覆盖了一层,屁股上的雪,被板子打的融进衣服里有些潮湿。
屋里,曹老夫人正在听一个妇人说话。
梅继山和梅继潭互相看了一下,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不解和茫然。
“没说去哪里吗?”曹老夫人问道。
这个妇人是外院普通洒扫上的,这不特地来老夫人跟前卖好来了。
“奴婢跟着帮忙抬东西,问大小姐身边的巧莲姐姐,她也不知道大小姐要去哪里。
老夫人你是没看到,光是那箱子就装了三大车,坐人的马车就有五个,还有两个空车跟着。
还有那护卫,奴婢我都数不清,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哎呦喂!比大老爷出门还要……还要排场。”
妇人口沫四溅说了一堆的话,嘴里依旧啧啧有声的。
“若雪这是要带着她妹妹去哪里呀?若红还病着,怎么能这样折腾呢!”杨氏说道。
“应该是出去看大夫吧。”陶氏说道。
“城里有那么多好大夫,还去那里看大夫?”杨不屑的讥讽道。
“真是没大没小,出门也不知会一声。来人,给我把她追回来。”曹老夫人拍着炕檐子,喊人去追若雪回来。
若雪浩大的车队,很快就出了金陵的东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往东面急驶。
三十多人骑着马,护着七八辆马车,迎着风雪,奔走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显得是那样的急切,急切的想要在下一刻就抵达目的地。
方管家踢了两下马腹,催马来到若雪的马车旁,说道:“大小姐,老夫人派人来叫你回去。”
“嗯,知道了。”若雪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没有说回去也没有说不回去。
方管家跟大老爷出来太多次了,对于主子没做出决定的时候,他就执行上一个命令就好了。
如此,马车依旧向前行驶,速度也没有丝毫变慢。
骑马追上来的家丁,想要靠近大小姐的马车,可是总有几匹马在他前面晃荡,让他想跑快点都不行。
这让他想要骂娘,可是他不敢,他前面这些人身上都是有功夫的,他可不想在这种天气里,挨上一顿好打。
他想要调转马头回家里去,想想还是算了,大小姐没追回去,连她的面都没见到,也没问清楚她们要去哪里。
这样回去难免要挨上一顿板子,还不如先跟着车队,说不定等会儿就可以见到大小姐了。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飞雪渐渐停了,只是风仍然很大。
天色全黑下来后,方管家问了若雪,才在一片林子边上停下来。
若雪一路上都是急行,没有在村子酒肆借宿,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才停下来休整。
三十几个护卫,井然有序做着事情,很快就清理出来一片空地,停好马车,几人将所有马匹在林子边上拴好,喂了马料。
几人在附近查看一下,十几人去林子里砍柴,剩下的人依旧护在马车周围。
那个家丁想要靠近马车仍是不行,他又不敢大声的喊,那样,他马上就有可能被大小姐打一顿。
翁妈妈和四个仆妇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从一辆拉物品的马车上,搬下来两个陶泥炉子和一些木炭,引火准备着做晚饭。
不一会儿,去林子里砍柴的人回来了,片刻后,马车周围就燃烧起七八堆篝火。
说笑声也多了起来,众人围着摇曳的篝火,烤着冰凉的干粮,喝着传到手上的烧酒,喝一大口再传给下一个人。
若雪下了马车,在一堆篝火边上,和丫鬟仆妇围着坐了,莲馨倒了一杯热水给她,若雪学着梅继山的样子,双手捂在杯子上,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喝着。
“灌一个汤婆子送进马车里去,给妹妹暖上。”若雪说道。
“刚刚丹橘送上去一只了,等下水开了再灌一只送过去。”莲馨说道。
“大小姐,……”家丁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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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雪皱了一下眉头,看向被拦在外围的家丁,扬声问道:“什么事?”
“老夫人让您回去呢。”家丁也大声说话,不大声不行呀!周围几十个人,呜央央的,不大点声他怕大小姐听不清楚。
“我知道了。”若雪点头说道。
家丁没听清楚大小姐说什么,见她点头了,知道她听见他说的话了,就又大声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
“明天。”若雪这次也提高了音量,清脆的声音传出去好远。
众护卫听见这清脆的声音,也没有片刻的停歇,依旧天上地下的闲聊着,说笑着。
家丁也听见了,这样他就可以回去交差了,他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那般。
“今年这雪下的早,往年这会儿还下雨呢!”一个护卫说道。
“今年冷的早,冬天要比以前要冷了。”又一个人接口道。
“也是。刘老五,你还记得八年前的冬天不?那一年比这天还要冷吧!”一人说道。
“咋不记得呢,我的小妹就是那年没的。”刘老五说道。
“哎……那年冻死了不少人!”
“今年看着比往年冷一点儿,也不会像八年前那样。”坐在另一堆火边的人,转身和这边的人说道。
“你咋知道?”
“猜的。”
哈哈哈哈……
天越来越黑了,风好像又大了几分,篝火也被风吹的东摇西荡,不时就飞起一串星星点点的火星,让人下意识侧身躲避。
几个仆妇煮好粥,就请若雪回马车上用饭,在这里吃饭,很容易把风吃进肚子里去,那样弄不好就会闹肚子。
若雪让丹橘石榴盛了粥,回车上给若红喂饭,她端着粥碗在篝火边没有动。
她想着父亲带人出门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坐在篝火边吃饭说笑的吧?
若雪看着手上冒着热气的红枣粥,扭头叫仆妇将粥锅,给那边的方管家他们送去。
仆妇应声,提着一只陶瓷锅子和几个碗,送到方管家那边,转身就回到若雪身边来。
若雪看着丫鬟仆妇歉意的笑笑,“你们只能吃干饼子了。”
“看小姐说的,咱们又不是没吃过苦的,这点子事儿算什么呢!”翁妈妈说道。
“都是今天刚做的饼子,这就挺好的,早些年饿好几天都吃不上一口东西,那才是真苦呢!”芍药说道。
丫鬟仆妇叽叽咋咋说起以前的苦日子来,一时半会儿倒也热闹起来。
那边,方管家把粥分了,他倒也喝了半碗,其他人有喝到的,也有没喝到的,不过他们也没嫌少,毕竟这可是主子们才能吃到的,现在能给他们喝也算是天大的恩德了。
他们的说笑声,不比丫鬟仆妇尖细的声音小,反而更加粗犷豁达,是长年练武之人特有的,带着一股子豪迈之气。
若雪时不时的就听见那群男人,贼笑着说起女人来,传入她的耳朵里,让她脸上火烧般红,好在是天黑,又被火光照着反倒看不出什么。
莲馨和两个仆妇要去喝止他们的胡说八道,被若雪拦住了。
这些人都是跟着她爹走南闯北的人,要是她爹爹在这里,绝对不会阻止他们这样的说笑,那她也不能阻止他们说笑,这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尊重吧。
一阵大风吹过,火焰猛然间向着一边伸展出去,引得两个丫鬟仆妇尖叫着,逃也是的跑开了。
那边的男人们,则是爆发出一阵看好戏的大笑声。
随风而来的,还有轻微的马蹄声。
“警戒。”方管家大喝一声,站起来率先冲到前面,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其他人也都快速的分散开,拿出身上的弓弩,对着看不见前路的暗影里。
“大小姐,来了四骑人,请您和几位姐姐先回车上去吧。”
方管家站起身走到若雪跟前,恭恭敬敬的请她回到车上去。
这样的时候,能投宿的都找地方投宿了,这样的时候还在奔走,实在不好说是什么样的人。
“好。”若雪没有迟疑,由莲馨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个小兀子上,燃着一只白色牛油蜡烛,若红躺在几层毛皮褥子里,身上盖的是蜀锦的被子,上面还盖着一件银鼠皮的斗篷。
丹橘石榴跪坐在旁边,见到若雪上来又往里面挪了挪。
“妹妹吃了多少饭?”若雪脱了绣鞋,把腿脚盖进被子里,伸手摸摸若红有些显瘦的小脸,凉凉的触感传入手心,马车里还是有些阴冷。
“三小姐只吃了五勺粥,就不肯再吃了。”丹橘说道。
莲馨抱了一个用厚棉帕子包着的汤婆子,挤进马车来,她把汤婆子塞进被子里,就伸着两只发烫的手,捂在丹橘的脸上,笑着说:“来,姐姐给你捂捂脸……”
丹橘也笑着想要躲开,可马车里已经无处可逃了,只能任由莲馨的手在脸上揉捏了两下。
方管家指挥几个人,去到前面道路两侧的草丛里埋伏,又让几人爬上大树去,居高临下的更好攻击来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方管家让大伙分开围坐在篝火边,依旧是说笑着烤火,好像没有听见马蹄声。
不一会儿,四个骑马的汉子驰近车队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是武功颇高的练家子。
方管家他们显得有些仓促的站起来,拦在前面的路口处。
来人骑着马转了一圈,马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来人仔细看了一下众人,和他们身后的,那七八辆做工不凡的马车。
“请问你们是从金陵来的吗?”四人之中,一个容貌英武的人开口问道。
“不是。”方管家没有犹豫的就说了一句假话。
他眯起眼睛看四人,从他这个角度看不真切几人的容貌,对方却可以看清楚他们,这一点对他们不利。
来人笑了一下,这样干脆利落的回答,显然是说的假话了。
“我们家主人的马车坏在路上了,想借你们的马车一用,日后定当厚礼相送。”来人抱拳说道。
方管家还没有说话,若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借。”
“我们不借。”方管家紧接着说道。
来人听见马车里传出女子的声音了,清清脆脆的,光听声音就知道女子的年龄不会很大,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就可以借到马车了。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好话说了两大车,马车里的女子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个拦在前面的黑脸汉子,应该是不能做主的,只是说他们的马车都不得闲,不能出借。
“叨扰了。”来人冲方管家拱拱手,拨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跑了出去。另外三人打马扬鞭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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