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楚曾认真回忆过他这一生。
短短二十年,未能做得多少大事。
除了吃饭睡觉。
就是长得帅。
当然,这并不算甚么大事。
他出生在富贵之家,衣食无忧,住行不愁,至于钱财等身外物,更是不差。
可他却并未感到多少快乐。
有时他挺羡慕那些普通人,拿着几千块钱的工资,每个月都很有奔头,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再努力一年,就能在京都买一平米的房了。
每当这个时候,穆楚总会出现在窗前,低头俯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继续感叹他的人生。
曾经,他一度以为这一生就会这样度过,不会有大的作为,不可能将自家老爹积攒的丰厚家业败光,更不能轰轰烈烈,动地惊天……
直到那一天……
……
……
青尘宗位于群山深处,四面险崖丛生,峭壁林立,门中修者众多,甚至还有一名即将突破元婴的老祖,乃是巫江境内最出名的仙门之一。
平日里,这里霞光缭绕,仙雾飘渺,时有“仙人”飞过,还有灵禽仙兽,气派无比。
可今日,这里却乌云压顶!
一道道身影凌立高空,两杆战旗插在天际,雷光闪耀,电芒如匹,不断轰打在地面的结界上,将其劈的左摇右晃,裂痕斑驳。
“觉云子,交出谪仙遗壳!”
雷光中,传出一道洪大声音。
“吴老鬼,真当本座拿你没有办法?”
青尘宗内,掌门觉云子面色苍白。
这位青尘掌教臻至金丹,是方圆数千里内名闻遐迩的耆宿,可连翻酣战,几度受伤,任他再深的修为,此刻也难以为继。
“难道你还能翻盘?”云层中的声音笑问。
“请祖师!”
觉云子冷喝。
青尘祖师,青尘宗最后的底牌,此时正在炼化那吴姓修士所言的谪仙遗壳,正值关键时刻,本不应打扰,但宗门将破,传承将灭,请出祖师,也是无奈之举。
……
青尘宗深处,有一汪寒潭,泉水清幽,薄雾萦绕。
宗外的厮杀,并未影响这里,此地依旧宁静。
寒潭上,一名骨瘦如柴的老者手中不断结印,打向前方——一具晶莹剔透的玉棺。
棺中,平卧一名身穿白衣,气质空透的青年,他眼眸微阖,肌体生辉,仿如一尊玉刻雕像。
这是一具尸体,没有生命气息,尘封棺中不知有多少岁月。
“开!”
猛然间,老者收印,提掌拍中玉棺。
一股气浪炸开,轰鸣如雷,寒潭水溅起数十丈,久久不能落地,元婴之下,堪称至强的一掌,威力无穷,但那玉棺……竟纹丝未动!
“不愧是葬仙之棺。”老者喟叹,“凡俗之力果真无法将它破坏。”
老者能感到,仅是接触存放仙尸的玉棺,他久久不能突破的瓶颈便有所松动,若是能将那仙尸炼化,他所能打开的枷锁,又岂知凡几?
“蓬!”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天而降,落地拜倒,大声道:“御神山强敌来犯,十万火急,还望祖师出手!”
“什么?!”
老者心系仙尸,根本不知外界变化,突闻此噩耗,一时心神不稳。定了定神,他将那传信修士拘到身前,问道:“他御神山高高在上,何故犯我青尘?”
“是驭龙门!
“驭龙门掌教吴太真,向御神山泄露了有关仙尸的消息!”
传信修士抱着拳回应,突然他目光落向玉棺,脸色微变。
那原本停放在地上的仙棺,此刻竟无声飘起,向高空飞去。
背对玉棺的老者心有所感,回头时看见玉棺已离地丈许,棺体上玉光渐深,有一股莫名吸力出现,汲取八方灵气。
寒潭中的水都被吸起,向玉棺飞去。
“不好!”
枯瘦老者连忙抬手,掌心飞出一方剑阵,向那玉棺压去,但那剑阵尚未靠近玉棺,便已寸寸龟裂,炸成飞灰,被玉棺吸走。
老者脸色大变,急忙向寒潭外飞去,可刚飞到空中,就被那棺中的吸力定住。
玉棺不断升高,吸力也逐渐增强,寒潭中的水被吸起,连四周的岩石古木,都被卷入高空。
老者惊骇,用力挣扎,但结果令他绝望。
以他金丹绝巅的修为,竟完全无法挣脱这棺中的诡异吸力。
……
“噼……啪……”
高天上,雷电闪烁,声势惊人。
青尘宗外的结界已支离破碎,即将裂开。
“祖师怎还未出手?”
结界下的修士绝望。
“觉云子,结束了。”
驭龙门掌教吴太真立在云端,身后是驭龙门的其他修士,足有三百余人,皆是精锐。
在他身侧,还有一名来自御神山的强者,金丹绝巅,差半步就踏进元婴,是一名活了上百年的老怪。
“结界将开,还望尊使能从旁照应,替晚辈挡住青尘祖师。”吴太真道。
“你放心出手便是,青尘老儿自有老夫应付。”来自御神山的强者手捻胡须,深不可测。
“咔嚓!”
突然间,青尘宗外的结界如冰般破裂,一团青光缓缓从远处升起,在它周围,乱流汹涌,巨石狂飞,向那青光窜去。
就连地上连绵的宫阙,都被连根拔起,飞上高天。
刺眼的雷霆劈落,也被卷进那团青光,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那是什么?”众人震惊。
“这莫非就是青尘祖师的后手?”吴太真神情凝重。
“呼呼呼……”
远在云端,他就感到一股吸力,在不断加强。
“不对!”
那名来自御神山的强者蹙眉,“这不像是青尘老儿的手段。”
“管它是什么东西,都改变不了结局。”吴太真沉哼,大手一挥,喝道:“驭龙门,随本座杀进青尘!”
说罢,一马当先,向地面飞去。
那名御神山的强者袖袍一卷,摘下挂在云端的两杆战旗,也向前方的青光冲去。
远方,寒潭中,那被称作青尘祖师的老者目露绝望,完全被定在高空,身形渐渐飞向玉棺。
他的修为不断倒退,已跌出金丹。
就在这时,他神色蓦然一动,盯住那玉棺中的身影。
如玉雕般的青年,眼眸突然间睁开,从中迸出两道神芒!
……
穆楚睁开双眼。
经过近百年谋划,他终于冲出忘川,离开了那片炼狱。
犹记当初,在那个平凡的中午,群仙降临,规则剧改。
短短半年,熟悉的世界就完全变了模样。
曾经的文明覆灭,只用了不到两百天。
在此之前,穆楚曾不止一次幻想,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人,是否能够替代“神”。
但苍白的现实让他明白,人力无法和规则对抗,更无法和众神争锋。
就连人类在科技时代所创造出的灭世武器,都在改变的规则面前,化成了一坨废铁。
新的时代来临,人类做出了新的选择,在适应新的环境。
无人例外。
那是一个黄昏,穆楚在奔流的蜀江畔捡到一只古朴、粗糙的石塔。
然后……他的魂魄就被困在忘川,一晃三百年!
“大梦几千秋,今夕是何年?”
穆楚睁开眼,看向这片曾经熟悉,如今不再熟悉的世界。
强大的神念涌出,他发现自己正跻身在一具玉棺中。
令他愕然的是,自己居然正附在一具肉身上,而这具肉身……正是他昔年模样!
“怎么可能?!”
已过去三百年,穆楚当年的肉身只是凡躯,早应尘归尘、土归土,可这肉身,竟和曾经……完全一样!
“我的肉身尚未毁灭,何人将它保存?”穆楚疑惑。
三百年了,曾经的故人不知是否安在,难道会是他们?
就在这时,穆楚神色蓦然一改。
“糟糕!要突破了!”
身外的玉棺很不寻常,能汲取八方神力,灌进穆楚肉身、识海,让他一直压制的境界突然松动,马上就要破开玄关,进入下一境界——
为了能离开忘川,穆楚一直将境界压制在化神绝巅,不敢突破!
曾经,穆楚数度修炼到此境界,可每当他突破这层瓶颈,进入神变境时,全身修为,就会立刻被当年捡到的那座石塔吸空!
如此,持续了三次!
而这一次,为了离开忘川,穆楚在五十年前就开始压制修为,一直停留在化神绝巅。终于,在经过多年谋划后,他冲出了那方囚笼。
可刚冲出忘川,穆楚的魂魄尚不稳定,便被玉棺汲来的神力刺激,禁锢数十年的修为瞬间喷发,再也无法压制!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穆楚最担心的是,再次突破,修为还会被石塔吸走。
他曾尝试将石塔丢弃,可此物竟与魂魄融为一体,根本舍弃不了。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穆楚也只能冒险一试,突破玄关了。
“此处并非善地……”穆楚抬眸扫视四周,发现一名中年修士正携带两杆战旗杀来,煞气汹涌。
“找死!”
穆楚目光一寒,神念飞出。
……
御神山的强者提着两杆战旗,迅速向那团青光飞去。
“好古怪的吞噬之力……”随着接近,那股吸力也逐渐变强,御神山的强者不由得蹙眉:“青尘老儿,不管你有何后手,今日这仙尸,本座都是要定了!”
“哧!”
骤然,这名强者身体一颤,感到有恐怖降临。
两道神芒从远方射来,落在此人身上,只一瞬间,便将他的身体撕裂。
“这是……”
御神山的强者奋力看向前方,发现这两道神芒正来自那团青光。
模糊间,他仿佛看见在那青光中有一双眼!
是一个青年的眼!
在那青年睁眼的刹那,无穷杀念降临。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以青尘祖师的实力,怎能请动此种强者?
突然间,这名来自御神山的强者脑中闪过一个荒诞念头,“莫非……这便是那具仙尸?
“原来如此!”
这名强者释然,或许也只有那具仙尸,才能有这种威力。
“仙尸……复活了……”
杀念卷过,这名强者的神魄、灵魂迅速消解,身边的战旗,亦是化为尘埃。
眨眼间,形神俱灭!
……
穆楚推开棺盖,从中走出,然后站在高空,看向周围。
远方,喊杀如雷,无数修士浴血奋战,难解难分,一时分不出胜负。
“此处不宜久留。”
穆楚马上便要突破,若再如从前,修为被石塔吸走,陷在这里,只怕是会凶多吉少。
“哗!”
他大袖一卷,收走玉棺,纵身飞向远处。
地面上,正在厮杀的驭龙、青尘两派修士,模糊只看见一道白芒,在天际消失。
天上那团吞噬万物的青光亦是不见。
青尘宗的祖师,那名枯瘦老者,陡然从半空跌下,全身颤抖。
“仙尸……复活了!”
这名只差半步,就踏进元婴的老怪,仰头望着天空,身体哆嗦,行如朽木。哪还能看见那具“仙尸”。
……
……
穆楚沿着一条大江飞了不远,就感到境界再也无法压制。
他的神识掠过四周,没有发现明显的威胁,便落身走进一方石洞。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石洞中,穆楚将洞门封闭,准备闭关,走出那五十年都不曾踏出的一步。
……
昔年,穆楚曾数度修炼到化神绝巅,突破至神变。最快的一次,只用了不到三十年,可都摆不脱被石塔夺尽修为的命运。
如今,这已是第四次……即将踏入神变。
洞中,穆楚放开禁制,境界枷锁打开,积攒了五十年的神力瞬间释放,他的修为立刻越过化神,进入神变前期,并且,还在不断拔高,冲向更高层次。
积聚了五十年的神力,无法想象其是何等磅礴。
只用三十年,穆楚就能从一介凡人修到化神绝巅,更莫说是五十年!
且,在忘川的那段时间,他收集无数珍宝,全部炼化为神力,封锁体内,此刻爆发,无穷无尽。
很快,穆楚的修为便迈入神变中期,然后是后期……
“石塔没有吞噬我的修为?”
穆楚的境界不断提升,不久后,便进入神变绝巅,眼看便要冲开下一层——吞天!
“不能再突破了,否则会造成境界虚浮。”
穆楚封锁玄关,宣泄的神力浪潮终于平定。
“是我多虑了。”
到此时,石塔都未夺取他的修为。
穆楚怅然,整整三百年,他似乎终于打破这个魔咒。
“嗡……”
就在此时,穆楚灵魂深处,突然传来一股悸动。
一只石塔,三寸高,九层檐,古朴无华,灰扑扑的没有光泽,浑然一体。
它轻轻一震,无有波动,但穆楚的整个神魂,都在晃摇!
臻至神变绝巅的修为,瞬间如跌落的潮水,向那石塔涌去。
“可——恶!”
穆楚跌倒,汗如雨下。
修为被夺,他感到无穷尽的空虚,十分难受。
类似的事已经历三次,可每一次,都如此无力。
那石塔如一条深渊,恐怖神秘,令人胆寒。
“呼!”
石塔中的吸力来的很快,去的也快,不到三息,便将穆楚的修为抽空。
而后,消失不见。
“数十年努力,化为灰烟……”
不甘心?早已没有。
穆楚此时,只有一种无力,以及……淡淡的绝望。
若以后持续如此,不断循环……
“神变,我的天堑!”
穆楚恨欲狂,想将那石塔挖出,敲成粉末。
“锵……铛!”
突然,穆楚灵魂深处传来一道脆响,就像是某种枷锁断裂、被挣脱。
那股诡异吸力再次传来,穆楚眼前一黑,灵魂被吸进石塔!
……
周围漆黑,无穷尽的黑。
穆楚站在黑暗深处,向前走,看见一团微光。
那光淡青色,中有一道身影,不辨容颜,身上缠着一条条锁链。
此时,那锁断了一根。
穆楚停步。
前方有一层屏障,看不见,摸不着,封住去路。
“是你……将我唤醒?”
青光中传来一道声音,悠远绵长,男女难分,老少不辨。
“是!”
穆楚目光沉下。
隐约中,他已猜出,前方这道身影,或许便是造成他境界不断下跌的原因。
“你是何人?”
“我?”青影默然,“……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故弄玄虚!”
穆楚冷笑,无所畏惧。
修为倒跌,化成凡人,灵魂又被困进石塔,能否出去还很难说。眼前的身影,便是造就这一切的元凶,让他如何平静?
横竖烂命一条,死便死罢!
“你在生气?”
青影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思,“是了,我能苏醒,全仰仗你提供神力,想来,是给你造成了诸多困扰。”
话音落下,穆楚灵魂倒飞,没入黑暗,再睁眼,已回到肉身。
“你我还是这样说吧!”青影道。
“看来我是遇见某位上古大能了。”
穆楚心绪激荡。
那青影,一念便将他的灵魂拘入石塔,又一念送出。
这般手段,让他无可奈何。
才离开忘川,穆楚不想再被困进石塔。
那青影既然未表现出明显的敌意,穆楚自然不会自寻死路,继续硬刚。
“该如何称呼?”
他态度缓和。
“颂我真名,必得响应。为减少麻烦,你暂时莫要打听。”青影道:“我没有恶意。”
“有无恶意,只有你自己清楚。”穆楚心中冷笑,却未出声。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青影仿佛能看穿他所有想法,“我已复苏,不会再夺取你的修为。”
穆楚目光闪动,“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我要恢复,还需许久,在此之前,会继续借用你的识海。”
“前辈随意。”
穆楚难道还能拒绝?
曾经修炼到神变绝巅,修为都被石塔尽数夺去,更莫说他现在已经变成凡人,又岂能掰得过这青影?
“吞噬你的修为,并非我有意为之,是‘塔’为了唤醒我。只要你的修为达到神变,就会将‘塔’激活,取走你的神力。我苏醒后,会控制‘塔’,不让它再掠夺你的修为。”青影道。
“前辈言至于此,晚辈岂敢再有怨怼。”
青影已给足善意,面对一尊随时能威胁到自身的存在,穆楚岂会再欲与天公试比高,怼天怼地怼空气?
当然,若这青影言而无信,他便是拼着身死道消,定也要反咬一口,让这青影落不到好处。
……
石洞中,穆楚心情复杂。
终于找到修为倒跌的原因,可他却并没有轻松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那道青影还要继续占据识海。
穆楚站起身,来到石洞外。
天宇碧蓝如洗,艳阳当空照,一条大河滚滚向东,波涛翻涌,巨浪穿空。
穆楚站在大河前凝望,惆怅的心绪慢慢平复。
“一切还得向前看。”
他勉励自己。
至少已逃出忘川,值得庆贺。
况且,最差也不过烂命一条,没什么可悲可怕可伤心,更艰难的时刻都度过来了,仅仅是从头开始,以前能做到的事,现在依然可以!
穆楚回到石洞,开始重新修炼。
当今之世,不想为人鱼肉,就只有修行一条路可走。
万般皆下品,唯有修仙高。
这是一个个人武力至上的时代,每天都战火纷飞,有人崛起,也有人陨落。
三百年来,穆楚见识过太多。
包括他自己,也是沉沉浮浮,起起落落,曾得志,也曾失意。
他做过雄主,当过散修,能一言九鼎,也能尔虞我诈,做过小人,也当过君子,一路便这样淌了过来,后悔曾有过,但从未想过要去挽回。
曾经已逝,可忆不可追,穆楚只愿向前看,活的自在逍遥,精彩绝艳,如此一生,足矣!
“我有古经十三卷,道法七十章,可如今已不在忘川,这些修炼魂魄的法门,竟是没了用武之地。”
三百年,穆楚积累丰厚,曾看过许多古经,浏览过诸多秘法,可这些经文法术,针对的都是灵魂。
离开忘川后,没有了修炼神魂的环境,想恢复到当年境界,再有三百年,都未必可行。
外界不比忘川,适合神魂修炼的净土,太少。
况且……穆楚当年之所以走上魂修道路,便是因为没有肉身,而如今,他肉身已回,是时候尝试走另一条路了。
在外界,这样的路,才是主流。
“炼气士,餐霞吐雾,食饵炼精,纳气化神……”
和忘川不同,忘川都是神魂体,没有肉身,所以诞生了一批又一批魂修,而在外界,修士走的则是精气神相合,灵与肉交融的路子。
修魂,反而成为异类。
“我要炼气。”
穆楚下定决心,但很快又陷入两难。
他没有炼气法门,所掌握的功法又全与修魂有关,此时除非能立刻拜入某个仙门,或者是从某座山上掉下,遇见几个老爷爷,否则……将无从修炼!
“难啊!”
穆楚长叹,事到临头,功法反倒是成了他前行路上的障碍。
“我有皇道天书一卷,可赠你观之。”
突然,穆楚脑海中传来一道声音。
是那青影。
“炼气功法么?”穆楚问道。
“正是。”
“会有此等好事?”
穆楚错愕。
机缘巧合下捡到一只石塔,石塔里藏着一位“老爷爷”,“老爷爷”身负血海深仇,并送给他一卷天书,从此,他走上了杀魔诛仙,屠神灭祖的道路,一路上怼天怼地怼空气,怼翻圣女怼大帝,怼完规则怼天道,怼死仇家怼亲友……
三百年前的网络小说都不敢这么玩了啊喂!
这样玩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套路太老了啊喂!
穆楚只感到有一口老槽,卡在喉里吐不出来。
“此经并不完整,只能修炼到第二境结束,且此经乃是某个上古大族的不传之秘,修炼后,或许会有危险,当然,若是不被那个大族发现,倒也无妨。”青影坦然道。
“但只要修炼,就必然会被发现是吧?”穆楚终究还是未将想吐槽的话说出来。
“前辈何故帮我?”
“‘塔’曾多次吞噬你的修为,此举,便当做是补偿吧。”青影道。
穆楚默然,片刻后摇头,道:“上古的功法,未必适应当下。”
“诚然,天地在变,规则也会变,人们的认识,更是时刻在变,但,涉及最本源的大道,天地间的究极知识,却是万古不变!这部古经,修的便是本源道,衍化的是万千法,放在任何时间,都不会过时。”
“那前辈修炼的可是此经?”
“并非此经,却也不差。”
穆楚沉默,良久,再次摇头。
“晚辈谢过前辈的好意。”
非是他不喜欢究极古经,而是,他信不过那青影。
穆楚生性多疑,只相信人世间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却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虽然,以这青影的实力,能正面将他碾杀,似乎没有骗他的必要。
但,穆楚就是信不过祂。
被大人物拿去布局的棋子,难道他还见得少了?
“我等你回心转意。”青影道。
“应该不会有这样一天。”穆楚心中默念。
他脑海中浮现一篇古经,这是修炼神魂的秘法。当年,穆楚便是因为修炼此法,才在不到三十年内,修炼至化神绝巅。
此法,名《升魂道》!
没有炼气功法,穆楚便打算暂时先修炼神魂,待有自保之力,再投身于某座仙门,学习他们的秘法神通。
《升魂道》,据传为某个第三境的大能所创,在忘川那种以修魂为主的地方都颇负盛名,穆楚能得到此经,也是经历九死一生,当年险些陨落。
外界,不比忘川,没有修炼魂魄的环境,只能通过刺激神魂,激发其本身潜力,提升修为。
等跨过修魂的第一个境界炼魂和第二个境界养魄,到了第三个境界——结丹,神力方能自生,修魂的难度才会降低。
但,修魂的前两个境界太难,没有相应的环境,想迈过那两道天堑,实在是困难,所以许多人都被堵在炼魂之前。
这也是离开忘川后难以修魂的原因。
而《升魂道》,在没有合适环境的情况下,也能刺激神魂,激发潜力,这正是此经最值得称道的地方。
相传开创出此经的那位强者,当初便是被困在一个神力匮乏的地方,历经数千年,才创出这篇经文,身成传说。
……
半日后,穆楚从石洞中走出,饿得两眼发光。
太久了,他有太久没有经历过饥饿,以至于都忘了这种滋味,忘了他现在的身体还是一具凡躯,需食五谷杂粮。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这是要吃土么?”
在突破前,穆楚曾用神念查视四周,知道此地离最近的城镇至少还有二十里。
这里是茫茫深山,只有一条大河东流,山中走兽虽多,却非一个凡人可以猎捕。
“饿死了!”
穆楚走了许久,飞禽走兽倒是遇见许多,但只能远观,至于野果野菜,遇到也不敢食用,怕把自己吃死。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有这一身修为,我竟不如一个凡人。”
穆楚来到一片浅滩前,折腾半个时辰,终于抓住一条江鱼,却又发现生火成为难题。
手都磨破皮了,地上的茅草却连烟都不冒。
“不能再继续待在山里了,我要进城。”
穆楚提着那条鱼,向山外走去。
密林中人迹罕至,荆棘丛生,草木丰盛,穆楚走了半天,还在山中转悠,眼看接近黄昏,却仍找不到出路。
“驾……”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穆楚巡声行去,终于从密林中走出,看见一条宽阔大道。
“出来了!”
这条路上明显常有行人,是条官道,由此可离开山林。
穆楚整理发丝,可惜一身锦袍已变得破烂不堪,白衣上也沾满泥泞。
“驾……”
远方,又有马蹄声传来,数十人跨着混血麟马,在夕阳下疾驰,为首之人身材壮硕,满脸匪气,走的近了,才发现竟是个女子。
穆楚闪身走到路边,准备避开这一行人。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类,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驭~”
突然,那为首的女子勒住缰绳,在穆楚身前停下。
烟尘飞扬,数十骑全部勒马。
穆楚不想生事,连忙又向后退了几步,与这群人拉开距离。
“小相公,将头抬起,让我看看。”那壮硕女子喊道。
穆楚蹙眉,没想到对方竟是因他勒马。这女子长得五大三粗,扯一口破锣嗓子,若非胸前两坨赘肉傲然,就是被当做男人也无不可。
“好俊俏的后生,”那女子朗笑,“把他给我带上,做压寨郎君。”
“哈哈,这郎君确实耐看,送到莺花楼去,必也是个头牌。”马队后方有人笑道。
“薛三,你就会胡扯,大姐看上的人,谁敢将他送到莺花楼去?”有人笑骂。
“小郎君,跟爷走吧!只要用心服侍大姐,少不了你的好处。”壮硕女子身后,那被称作薛三的匪人策马走出,要捉穆楚。
“停!”
穆楚止住他,看向为首的壮硕女子,道:“给我一匹马,我自己走。”
“有意思……”女子诧异,忍不住仔细打量穆楚。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劫持后还能如此从容,与绑匪讨价还价的人。
“你给我上马吧!”薛三可不管这么多,就要强行虏人。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穆楚淡定的看了他一眼。
“我等都是出了名的凶人,双手沾满鲜血,连官府都奈何不得,你个小郎君,就不怕么?”那为首的女子饶有兴致。
穆楚看着她,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三百年,他经历过太多,会怕几个悍匪?
虽然,他现在没有半点修为,可毕竟做过雄主,当过霸王,那份超然的气度,也非常人能有。
更危险的境况他都遇到过,何况是几个匪徒?
“好,就给你一匹马!不过我奉劝你不要有歪心思,免得受皮肉之苦。”那女子仰起头,用马鞭指向薛三,“将你的马给他。”
“大姐?!”薛三惊愕。
“把马给他。”女子淡淡看了他一眼。
“嘁,爷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薛三瞪了穆楚一眼,翻身落马,将另一名匪人的麟马抢来,然后趾高气昂的坐在马背上,乜着穆楚,道:“小郎君,上马!”
“谢了。”穆楚摸着马鬃,动作生疏的跨上马背。
他曾在草原上骑过几次牧马,可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况且,当时骑马,只是为了图个乐子,一直有人从旁照应,并不表明穆楚的骑艺有多精湛。
不过,他只要会骑,便足矣!
“嘿,爷还以为你是想骑马开溜呢!”薛三看着穆楚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大笑。
“驾!”
穆楚并不理他,夹住马腹,主动走到队伍中央。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逃跑。
只是不想受苦而已。
反抗只会徒受折磨,还不如主动配合,多给自己争取一点自由空间。
“是个趣人。”壮硕女子收回目光,“我们走!”
众人扬鞭,向远方驰去。
天色渐晚,到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进入一座山寨。
“到了!”
那壮硕女子翻身下马,众匪嗷嗷大叫。
“怎么多了一人,这是哪位好汉?”
山寨中有人迎来,一眼便看见走在人群中的穆楚。
实在是他太扎眼了,和一群土匪走在一起,格格不入。
“二当家,这是大姐在路上捉的郎君。”薛三嚷道。
“原来如此。”那被称作二当家的匪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郎君确实长得俊俏,难怪能入大姐法眼。”
“带他下去洗漱,晚上就寝。”壮硕女子道。
“好咧,小郎君,跟我走吧!”一名匪徒长呦一声,来到穆楚身前。
“前面带路。”
穆楚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哟,小郎君已经等不及了。”群匪起哄。
“小郎君,洗的干干净净,好生服侍大姐。”
“看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怕是经不起大姐折腾!”
“小郎君细皮嫩肉,莫不是哪个官宦世家流落在外的公子哥儿?”
“怕他个鸟?就是当官的,咱也不怕!”
“……”
一众土匪扯着嗓子乱嚷,穆楚却不回应,跟着那名引路的土匪,走向一座草屋。
他的确需要洗漱,且急需进食,一整天的奔波,已让他十分疲累,饥饿无比。
虽然没能按原计划进入某座城镇,被困在了这土匪窝,但却也不用担心饿死。
相较于被困山野无出路,穆楚反倒不怕和人类勾心斗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