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这样的国际性大都市,难免总是会给他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尽管已经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将近十年,他却从未在某一个时刻觉得自己已经是这里的一部分,每天忙碌得像只不知道休息的工蜂,连欣赏一下这座城市的变迁几乎也是一种奢望。
尤其是越来越多跟他一样从小县城来到沪市的同学,在这里扑腾了,努力了,却始终都有些茫然和无措,最后又陆续地回到了家乡,他连可以说话的人都越来越少,于是,这种感觉就不免越发强烈起来。
他一直都是一个过客。
这想必是没本事的人的一种在别人看来十分可笑的无病呻吟吧?
王一凡不禁自嘲地轻轻一笑,将这一瞬间涌起的茫然和失落很快就彻底丢在了一边,他一直自诩是一个强大的乐天派,总是保持着积极向上的良好心态,这兴许也是能够在沪市继续待下去的原因之一吧。
不过,一些客观的不可避免的因素总是会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毫不留情地给与他无比现实和残酷地打击,让他不得不正视,也不得不去克服。
人一旦上了些岁数,各种压力就纷至沓来,不再是年轻时那种无忧无虑的,可以憧憬未来。
“我得意地笑,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在意……”电话铃音恰好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喂,一凡,你到哪儿了?”对面传来老妈熟悉的声音,直切主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一凡期待又有些排斥接到母亲曹亚娟的电话了,这种情绪一度很复杂。
“妈,您至于这么一通电话接一通嘛,我这才从公司出来,现在还在地铁上呢,回家估计还是老时间,快不了……”
王一凡知道老妈的心思,他要是说没上地铁,那边准炸了不可。
曹亚娟这叫合理化地“监视”和“督促”。
哎,大龄单身男青年的悲情色彩是自带的。
“嗯,那就好,到了车站记得先买点吃的对付一下,不要老是饿着肚子,省这么点钱干嘛,别跟你爸似的,老抠,以为还年轻就一点都不注意,多伤身体,家里呢,我给你电饭煲里预约好了饭,回来记得吃……”
电话那头传来老爸王跃进的埋怨,死不承认他老抠门,但迅速被曹亚娟镇压。
她尽管唠叨,但处处都还是想着儿子的,至少在这个时间点,恐怕也没有其他人会关心王一凡有没有吃晚饭的问题。
折腾到汽车南站,又上了客运汽车,最后勉强叫到了一辆顺风车,王一凡回到家的时候,南山镇的大路上已经基本没有什么行人了,隔壁家养的那条大黄狗听到动静跑出来冲着他吼了几嗓子,呲牙咧嘴的,看起来很凶恶,王一凡抬起腿就踹了它一脚,这跟面团捏的似的大黄狗顿时就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逃跑了。
王一凡撇了撇嘴,果然什么人养什么样的狗!
隔壁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地打砸的声音,听动静,应该没啥值钱的东西,那一对“可恶”的夫妻果然又吵架了,互骂的声音能传出几百米远,两人发出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嘶哑,显然已经吵了不少时间了,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哦,不对!他们吵架可从来不管别人笑不笑话他们,这镇上方圆几里地,谁不知道周凯这夫妻俩天天打架。
王一凡驻足听了会动静,不禁觉得自己都有些可笑了。
通向家里小院的铁门虚掩着,曹亚娟显然是怕他忘记了带钥匙,给他留着门。
是的,不用怀疑,王一凡的家在县级市金平市的乡镇,独门独院,乡镇三层小别墅,自带一百平大后院,比他在沪城那个四十平不到的出租房不知道要敞亮多少。
回到了家,连空气里散发着的泥土的气味都是伴着芬芳的,让人心旷神怡。
曹亚娟听到他的声响,穿着睡衣披着一件大衣已经下了楼,见到他才算是松了口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那夫妻俩偌大的吵架声中听出他回来的。
“锅里还给你煲了骨头汤,别忘了喝!”说着,就已经麻利地帮王一凡洗碗打饭。
王一凡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个巨婴,但他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一凡啊,你蔡阿姨又给你物色了一个姑娘,这姑娘比你小三岁的样子,身材很好,听她说长得是非常漂亮的,工作也挺好……”
还没等王一凡坐稳当,母亲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说了起来,还时不时地观察他的神色。
心中早就有所预料的王一凡接过她手里递过来的饭,笑道:“妈,蔡阿姨现在做介绍人的产业估计不小了吧,手里头资源可真不少,一个接着一个的!”
“我听她们聊天的时候说也是,现在镇上都已经有了不成规矩的规矩了,这相亲要是成了,结了婚,谢媒的红包要是低于2000都已经不好意思出手了,不过,这真要是给你把事说成了,我觉得2000也不算是什么大钱,你蔡阿姨现在啊,成天就是给人说媒,然后就是喝喜酒,一个月少说也能被她说成个四五对,现在已经干脆连工也不上了!”老妈嘴里叨叨着,面上还流露出几分羡慕的情绪,不过,转眼间,她突然就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斥道,“别插科打诨,姑娘你明天就和人约好去见上一面,聊不聊的,看你,反正我也不勉强你!”
“哦,我知道了,妈,你不要生气,要不你以为我怎么就听你话回来了,你以为你这么着急催我回家,我会猜不到你要干嘛?刚回来的路上,我们领导可把我好好地说了一通,工作么没做好,就老是惦记着回家,工作态度有很大的问题啊!”
王一凡嘻嘻哈哈的,说到相亲这个问题,他是绝对没有办法回避的,只能正面应对,否则后果会很严重很严重,足以让曹亚娟彻底暴走的程度。
他这个年纪,在南山镇上绝对算得上是大龄青年了,爱面子的母亲说她已经在街坊邻里面前抬不起头来了,连带着自家的亲戚也看她不顺眼了,就是因为他的缘故。
没有对象,就是一切烦心事的根源!
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扯到最后也是这一点,王一凡深有体会。
“儿子啊,你的眼光要适当地放低一点,漂亮是不能当饭吃的,关键是要人好,要勤劳,想想你爸爸和我,我们的婚姻当初就是长辈们一手包办的,那会儿订婚前,你爸爸那个没出息的连我家门都没来上过一趟,我差点以为他是个傻子,现在你看,我们还不是过得和和美美的,你说,如果要是放现在,你爸能不能看上我?你再瞧瞧现在,哪个不说你爸娶到我,是赚到了?”
王一凡连连点头,母亲个头小,人也瘦巴巴的,长得并不好看,还有点龅牙,可以归结到丑那一类的,但王一凡的父亲虽然小眼睛,但年轻的时候颜值的确不低,放现在看,那就是标准的小鲜肉一枚,两个人年轻时候的照片,王一凡自然是看过的,的确不怎么般配。
但母亲曹亚娟为人和善、勤劳能干,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典型代表,王家大半的家业都是她一手挣出来的。
曹亚娟为了相亲的这个问题,不惜自黑,算是一个新的招数了,王一凡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好闷头吃饭,嗯,家里的饭,真香。
“算了,算了,说多了,你又要开始嫌我烦了,总之你记得联系人姑娘,你蔡阿姨那边都已经跟她说好了,这是姑娘的电话!记着,一定要联系啊,不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曹亚娟给王一凡递过来一张写着名字的小纸条,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王一凡看着纸条上略显得几分别扭的字,一眼就瞧出来是出自那位小学毕业的蔡阿姨之手,蔡阿姨现在已经成了他的专职媒人,估计也被曹亚娟给烦的不行,就是不知道那位蔡阿姨在人姑娘面前是怎么描述自己的,不知道是不是身高一米八,大学生,有出息,在沪市的大公司工作,年收入30w以上,嗯,够得上街薪了……
嗯,想想就觉得有些羞耻!
等王一凡收拾好上楼,时间已经快来到十点了,这个时间点,王跃进和曹亚娟一般都已经睡下了,他的房间在三楼,也干脆就没去打扰她们。
微信上这个时候传来一条信息,老搭档们传来吃鸡的邀约,这已经成为他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尽管他的水平菜到飞起,但这并不影响他吃鸡的热情。
只是,他上楼的功夫,就慢了那么一拍,队伍人员就已经齐备了,微信上还传来邀约者地吐槽,“说好的秒回呢,哼,渣男!”
我TM这什么跟什么!你一个大老爷们哼什么哼!
“你们先玩,谁被虐惨了,刚不住了,我替补上!”王一凡在专门组建的吃鸡群里面回了一句,就把手机扔到一边,他得看看,明天去相亲要穿什么,这次回家也没想着带一套衣服,失策了。
他其实并不排斥相亲,相反,这是略显宅的他为数不多地可以认识异性的方式之一,当然跟在公司里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是截然不同的,这好像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态度上至少要表现得足够重视,这不仅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相亲对象的尊重。
王一凡把脑袋塞在衣柜里,找了半天,适合这个季节的外套都在沪市,他挠了挠脑袋,有些头疼,要是穿得邋里邋遢的,曹亚娟非得撕了他不可。
又是一通忙碌地翻箱倒柜,衣服仍旧没找到。
他倒是在衣柜最下层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铝皮箱子,铝皮箱子的正中央贴了高中时候的王一凡和一个梳着马尾辫,视线放在远方的俏丽女孩子的大头贴,王一凡没有章法地行动瞬间就停了下来。
他拿起铝皮箱子,在床边上坐下,看着这张很显眼的大头贴,一下子就陷入到了满满的回忆当中。
上次打开这个铝皮箱子,印象中好像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了,它一直就静静地躺在衣柜的最下面,一转眼就已经十多年了。
时光啊,真的是让人抓不到半点尾巴。
大头贴里的女孩子,自然是高中时候的班花,虽然没有公开叫过这个名头,但想必所有的男生应该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她的名字叫胡敏君,那会儿正是高二学年结束的夏天,全班组团出去旅游,路过当时还十分流行的大头贴机器,每个人都凑热闹去拍了几张,后来你和我,我和你,我又和她,她有和你,合影什么的,一下子就乱糟糟的,王一凡趁机就和胡敏君一道来了一张,稍后还故作掩饰地和班里好几个女生都拍了大头贴,兴许连胡敏君都已经忘记了,曾经他和班里的男同学有过许多单独的合影。
这是属于王一凡的青春故事,班里好多男生其实也都是有样学样,而可能和王一凡一样,贴在他们充满着怀念的物事上的,可能也只有他们和胡敏君的合照。
想起了胡敏君,王一凡嘴角不由地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时候的感情还真是纯粹啊!
打开铝皮箱子,里面躺着一个佐丹奴的黑色皮夹,类似那种帆布料,看着还很新,皮夹里面是几张金平市里里最有名的小吃店在他们高中时候推出来的饭票抵用券,钱包的夹层里还有twins的照片和几张小面值的美钞,高中时候的王一凡还算是“富有”的。
当然,钱包夹层里自然也是少不了那张和胡敏君合影的大头贴的,最宝贵的东西,放在了最显眼的透明夹层里。
除了皮夹子之外,铝皮箱子里还有一本厚厚的毕业留言册和一台诺基亚6300以及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例如电脑的winXP的重装光盘,周杰伦签名的cd唱片,高中时候用过的台电的mp4等等。
点了皮夹里的钞票之后,王一凡下意识地就拿起那台诺基亚6300,黑银的拼接配色依旧充满了金属质感,一下子就让王一凡涌起了一阵熟悉感,相比于现在拿在手里的智能手机,6300无疑显得小的可怜,机身上的5号键已经被摩秃噜了皮,只露出里面白色的塑料。
“我记得那会儿淘汰6300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手机坏了,而是因为别人都已经在用智能机了,完全跟不上时代了。不过,话说回来,诺基亚手机的质量真是无敌啊!”王一凡自己嘟囔了一句,然后拿起了同样躺在铝皮箱子里的那个细长的充电器,给6300充上了电。
王一凡继续翻了翻毕业留言册,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起扔在床上的智能手机,快读地发起微信来,“猫儿,想不想看你的裸照?”
“毛玩意儿?”猫儿在这个点还没睡,秒回,然后外加了一个发怒的表情。
王一凡才想起来,那会儿高中时候他们这些乡镇的学生基本都是住校的,这6300手机里面的存储容量很小,除了好多的短信不舍得删除之外,就数躺在相册里的那几张照片最为让他印象深刻了。
“说吧,拿什么贿赂我?否则,明天你准备在班级群里看到你年轻时候的**吧!”
王一凡手速飞快地打字。
“爱谁谁,老子风流倜傥,身材俊伟,八块腹肌见识过吗,臀肌肉群见识过吗?要不要老子先给你取个标题,比健美世界冠军还要威武雄壮的男人,怎么叫美女不爱,男人不羡?”
“你牛!”王一凡被对面那个厚脸皮的家伙给打败了,瞬间就已经发过来数张美女比基尼靓照,各个身姿婀娜,搔首弄姿,都耀花了他的眼睛。
猫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欧美范儿的美女,身材那叫一个啧啧啧。
他瞥了正在充电的诺基亚6300一眼,按下开机键,尽管好久没有听到了,但那开机音乐还是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和怀念,嘿嘿,这手机还是没坏,还能用。
他觉得必须要打压一下猫儿的嚣张气焰,忙不迭地打开了相册,果不其然,记忆里那几张印象深刻的照片果然都还在,他想也不想,拿起智能机就冲着相册开始拍照发送。
“猫儿,欣赏怀旧一下!”
“来,让我们看看什么叫八块肋骨,什么叫骨瘦如柴,什么叫椒盐排骨……”
高中那会儿的男生,普遍都才开始发育,身高的蹿升,也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们的影响跟不上,导致一脱了衣服,就完全是皮包骨头的样子。
“卧槽,哥们儿,你哪里整出来的,怎么还留着?快点销毁,我的一世英名啊?”猫儿震惊的表情一个接着一个发过来,很快刷满了屏幕。
“哈哈,我觉得我的诺基亚完全还可以再战三年,这么好的照片,哪能轻易地销毁,下个月你结婚的时候,咱给你亲自作份贺礼,让亲朋好友们都欣赏欣赏,多有意义!”王一凡嘴角扯着坏笑,一想到婚礼晚宴现场的大屏幕上突然出现这么几张“惊艳”的照片,那画面,太美……
“你妹!”猫儿已经无力吐槽,许久才发来这么两个字。
王一凡又发了几张,存货还是有很多的,只不过猫儿并不是所有的主角罢了。
猫儿发过来的省略号很快就再次把手机屏幕给占满了。
“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咱们能不能活得善良一点?”猫儿继续表情攻势。
“多好的助兴节目,我作为你这次婚礼的首席伴郎,应该为婚礼的氛围出谋划策,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我觉得还是很有意义的!”王一凡乐呵呵地继续打字。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转头看,苍天绕过谁,真要做到这一步吗?大不了,我让我老婆介绍一个伴娘给你?”猫儿开始利诱。
“伴娘我不是都已经见过了嘛,都在你们那个婚礼筹划群里面了,还用得着你来给我介绍?”王一凡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一凡啊,王大哥,咱们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你不会真的想让我在大家伙面前出丑吧?”猫儿发来一个挑衅的表情,软的不行,大家就来硬的。
呦呵,长志气了!
王一凡心里不禁轻笑了一声,继续打字:“这样,你率先跟你老婆打声招呼,别让她那帮子伴娘折腾我,多‘照顾’其他几位兄弟,不然,嘿嘿,后果无法预料……”
“王一凡,我算是发现了,你这家伙根本就是一条诡计多端的老狐狸,合着这么早就给你自己整护身符了?”猫儿顿时哭笑不得,原来戏肉在这里等着他。
“你少废话,伴郎是要来干嘛的,难不成都让我这个新郎上?再说了,让你们给伴娘整,这不是给你们创造机会嘛,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来,活该你到现在还是一条可怜的单身狗!”
“我去,宋文伟,你这个家伙,上升到人身攻击不合适了吧?要跟我鱼死网破?”
王一凡倒是一点都不生气,他和猫儿宋文伟是高中同桌,毕业之后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那种好哥们,两个人的兴趣爱好虽然天差地别,但性格上有许多共通的地方,偶尔发个微信相互吐槽一下,算是再日常不过了。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机上瞬间就传来许多张照片,王一凡打开一看,顿时就呆住了,差点骂出声来。
“卧槽,宋文伟,你这个变态,为什么你那里有那么多我的照片?”
“嘿嘿嘿,我跟你说过,苍天绕过谁,别以为就你有,我就没有,哼哼,谁怕谁啊!”猫儿一个嘚瑟的表情扔了过去。
“你他妈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想被孙老师拿着菜刀满大街追杀!”
孙老师是猫儿的未婚妻,是市里一所中学的老师,猫儿的朋友基本上都叫她孙老师,而不叫她的名字。
“滚滚滚!”
正当王一凡和猫儿相互吐槽,丝毫不留情面的时候,一段存在于他记忆里很久远却一下子又让他觉得无比熟悉的和旋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伴随着手机在床头柜上发出的阵阵急促的震动声。
这是之前王一凡给诺基亚6300设置的和旋铃声,拢共用了大概三四年的时间没有更换过,伴随了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尽管节奏依旧明快而温馨,但王一凡还是禁不住浑身都是一激灵,差一点一屁股从床上栽下来,尤其是等他静下心神,看到6300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的时候,他伸向手机的手都微微有些哆嗦。
尼玛,为什么现在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号码是他以前用过的电话号码啊?
有人在搞恶作剧?明明记得里面应该是没有电话卡的啊!
王一凡稍微一作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本安静的房间,因突然响起的铃声,流淌出一种特别诡异的氛围。
王一凡深吸了口气,终究还是很快就鼓起了勇气,并且迅速地在内心给突然响起的铃声作了一个还算是合理的解释,毕竟这个年代,个人的身份信息泄露实在是太过猛烈了,指不定是后来的号码主人通过什么渠道来找他这位前主人取消些绑定的业务之类,至于手机里有没有电话卡,应该,应该,可能是有的吧……
姑且还算是合理,王一凡还很系统地自我否定似的忽略了有关电话卡的记忆,不装sim卡的手机可绝对是接不来电话的。
“喂,你好!”他故作镇定地按下了通话键,其实心脏却快跳到了嗓子眼。
“你好!”电话那头的回应很快,还是惊得王一凡差点把手机给扔了出去,但却也让他觉得他之前的一系列猜测是非常有可能的,兴许是之前真的没有拔掉电话卡?
“哇哇哇哇,竟然打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略带几分兴奋的声音,应该不是在和他说话。
我他妈都关机多少年了,幸亏你还能打通!王一凡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猜测对面那位可能是个逗逼。
“你好,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话筒里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听起来很年轻,有些骚包。
果然是个逗逼!王一凡嘴角肌肉抽了抽,忍不住腹诽,这电话可把他给吓住了,此刻,总算是缓解了不少。
“你好,请问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王一凡耐着性子回道。
不过,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只听得到是越来越大的喘息声。
“你看看号码里哪个数是不是按错了,我说呢,难怪你能打通!”话筒里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依稀让王一凡觉得竟是有点熟悉。
“应该没有错啊,我重新拨一个再试试!”一开始打电话的那个声音嘟囔了一句,紧接着,王一凡就听到了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尼玛,真的是来寻开心的,有病!”王一凡嘴角的肌肉抽动地更加厉害了,将对面那个没礼貌的小子给骂了一通,将情绪调整过来,才将6300放下,打算把电话卡拔出来查一查电话卡的话费,对各种费用很敏感的王一凡首先就想到了电话费的问题。
不过,移动现在这么良心的吗?他也没收到什么扣费通知啊,竟然能让他这个号码活了那么长时间,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会儿可是甭管欠费多少,只要是负数,一准儿就停机那种。
不过,他记得6300当年办的电话卡套餐是校园动感地带,一个月的月费是十七还是二十七来着,移动不会一直扣着费吧?
这十几年下来,我的妈呀!
正当王一凡在心里盘算着电话费的时候,6300的铃声再次响了起来,王一凡一看,好像还是之前那个电话号码打过来的。
“喂,我说,你到底是哪位啊?有事说事,没事就不要打这个号码了,明天我就要去注销了!”王一凡觉得对方可能是在借此消遣他,决定给对方一点小小的威胁。
电话那头又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沉默地让王一凡都有些发毛,不带这么吓人的,他开始不耐烦了,冲着手机喂喂喂地喊了几声,见对方仍旧不出声,正想挂掉电话,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声弱弱地话语,底气很是不足,“你,你,你,到底是谁啊?”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打我电话干嘛?搞笑你这人,还不一样的烟火,大晚上的,你放个烟火给我看看!打电话的礼仪懂不懂,先自报个家门,鬼知道你是哪个烟火,还有,有事就说事,别跟我嘚瑟,如果没事我挂了啊!”
王一凡的好脾气也被这一吓两吓地给消磨殆尽了,对面那人不仅逗逼,还可能有点神经质,关键是他竟然能查到他的信息,根据王一凡的社会经验来说,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有过多地接触为好,最好从源头上就掐断联系。
“可,可我,可我打的是自己的电话号码啊?”电话那头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带着一点不可思议,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惊恐,那哭腔因为电波,有点失真。
“你说鬼呢,打的自己的号码,怎么可能……”王一凡脸上,在这个瞬间流露出一种见了鬼的表情,把手机屏幕凑到眼前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没记错的话,号码的确是以前的那个号码!
听声音也莫名有些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王一凡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问道。
“我叫王一凡!”
如果不是王一凡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并且心态足够强大,这个时候,恐怕他已经白眼一翻晕过去了,当电话那头的人强调他的名字是叫王一凡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人的声音的确是跟他差不了多少。
金属手机外壳原本冰冷的触感已经开始变得滑腻腻的,他的耳鬓两旁都是渗出来的细密的汗水,这是给吓得。
因为他已经大致上确定这个时间点,根本就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地跟他搞这样的恶作剧。
“王一凡?金平市南山镇人?”王一凡问。
“嗯,是的!”从那声音里面,能越发感受到惊恐的情绪在蔓延。
“你爸爸是不是叫王跃进,你妈妈叫曹亚娟,你是一九八八年生人,属龙,生日是四月十七号,星座是白羊座,身份证号码是330……”王一凡一边报着他自己的信息,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打开的方式错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电话那头那声音都带着的哭腔越发明显了,“你连我的身份证都背得那么熟,我都还没来得及记住,呜呜呜……”
“你妹的,你用得着这么老实嘛,我问啥你就说啥……”王一凡骂了一半,随即又住了嘴。
这个时候骂人的确有点不合适!
“你的右半边屁股上是不是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像只靴子,大概大拇指那么大,左手手腕正中间有一个淡红色的点,右手中指小时候被石头压过,现在有一条疤横斜着……”
王一凡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明显的痕迹都一一讲了出来,这个世上怕是除了他自己,还没有人清楚这些,兴许连老爸老妈都不是很清楚,亦或是早就忘记了。
“你,你,你,到底是谁呀?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变得惊恐无比。
“小子,你听好了,坐稳了!千万可别被我吓住了,我的名字也叫王一凡!”
这一切都让王一凡感到荒谬无比,他也仍旧无法无比肯定确定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他自己,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与其周旋下去,骗子也罢,恶作剧也罢,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也罢,都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你也是王一凡!呜呜呜,但为什么你会有自己的思想?呜呜呜……你不是应该重复我的话吗?”电话那头似乎彻底被吓傻了,要是演技,这演技还挺真实的。
“卧槽,你也别哭哭啼啼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可能是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面,并不是你再给你自己打电话,而是你在给我打电话,而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我,明白吗?”
“不明白!要不,我先把电话挂了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这个号码了!”对面再次轻声细语地问道。
“别挂,挂什么电话啊?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王一凡很霸道地否决了电话那头弱弱地“请求”,过了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和荒谬绝伦的感觉之后,现在他的好奇心已经彻底地牢牢地占据了大脑的高地。
“你那边是什么个情况?”他问,却也千头万绪。
“啊?”
“我就是问,你今年多大了,处在人生的一个什么阶段,你随便跟我说说就是了,都可以说,我很好奇!”
“啊?哦!”对面此刻可能处在一种懵逼的状态,完全就是个应声虫,王一凡说啥是啥,根本不像个术业有专攻的骗子,但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又未免显得太过高明了。
“那个,我叫王一凡,性别男,今年刚刚19岁,金平中学高三20班的学生,学号是46号,我的外号是塌饼(这话他是用金平的土话讲的,塌饼就是圆团的意思)……”这家伙讲话磕磕绊绊的,毫无章法可循。
“高三?07年还是06的时候?”王一凡问。
“07年,我们现在已经是高三的下半学期了!”
“你暗恋对象坐在你现在座位的哪个位置?”王一凡突然跳了一个话题,他起了一点小心思,这是他再一次验证的绝对杀招!如果是骗子,哪里会知道他高中时期的暗恋对象,即便是知道,又哪里会知道她坐在哪里!
如果真的鬼神般的知晓,即便是被骗了,那王一凡也认了。
“啊?什么?暗恋对象?开玩笑,我没有什么暗恋对象!”那边十九岁的王一凡否定地很快很坚决。
“你确定没有?你也不想想我是谁?要不要我把名字一字不落地说出来?”王一凡嘿嘿冷笑。
“那个,不用了,我说,我说就是了,她,她就坐在我前面第二排的左边位置!”
小王一凡的声音变得很轻,好像生怕第三个人听到似的。
“嗯,bingo,恭喜你,答对了,可惜没有什么奖励!”
这个时候,王一凡对这个有点嗫喏胆怯的小子的身份几乎是已经确认无疑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某个乍暖还寒的春日的夜晚,上天会突然间赋予他这么一段非常奇特的经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契机,那个铝皮箱子?
也兴许是刚刚在某一个他没有意识到的时间点,他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突然就睡过去了,而此刻不过是在他深沉的睡梦之中罢了,等他再次醒过来,可能又会彻底忘记了这一切。
很多梦境不都是这样吗?
知道做过一场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哦,对了,我兴许可以给你一点点的奖励,我现在所在的时间点是2020年,所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你可以问一个你对未来感兴趣的问题!”王一凡觉着十分有趣,这种对话,甚至都不曾在他的想象中出现过。
“你是未来的我?”那个怯懦的声音终于有了几分勇气,期间,似乎还带着几分惊喜的雀跃。
“2020年?听起来竟是这么久远的未来!”他轻声嘟囔道。
王一凡一脸黑线,轻声呵斥道:“一眨眼就到了,你别觉得20年还有十多年的事儿,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真的是未来的我啊?”
“如假包换,不用怀疑!”王一凡笑道,“所以,你的时间非常有限,没准待会儿这通电话就要断了,不要犹豫,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那个,那个,你实话告诉我,我暗恋过的女孩儿,她后来怎么样了?”他问。
“第一个问题,也可能是我给你的唯一的一个问题,你就问这?”王一凡多少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没出息的小子,一点都没有前瞻性!
得了!这一生气,又把自己给骂了!
没等他骂街,电话那头却已经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重重的“嗯”!预示着年轻人坚定的信念。
罢了!罢了!
王一凡不禁苦笑一声,情绪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属于高中时期的那一段记忆里面,他曾经的高中三年时光,满眼都是这个女孩子的笑容,以至于现在想起来,都会有无比清晰的有关于那个女孩子的一切一切,似是梦幻。
只是无论怎么样的美好,兴许就是为了被现实所打破的吧,再梦幻的开局,可能终究都会回归于平凡。
记忆里的女孩,也只是存在于记忆里。
胡敏君还是那个胡敏君,谁也不会去否认,她只不过是长大了,成熟了,但年少轻狂的梦却不再出现在他此刻的生活当中,早已一去不复返。
王一凡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回答十九岁的自己。
因为只有他最明白,那时候的那种暗恋,是多么地纯粹而简单。
他想了一会儿,用一种相对平静地语气说道:“什么叫怎么样了?你得问的稍微明确一点,我打个比方说啊,你就问,有没有跟他成为男女朋友啊,或者说,她后来考上了什么样的大学,做了什么样的工作,嫁给了谁之类的?婚后生活又怎么样,生了几个孩子之类的?我总不至于把知道的有关胡敏君的一切都说给你听吧,那可说不过来,好长好长的人生呐!”
“你,你,你,真的知道是她!”十九岁的王一凡又被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显然没有过多地在意王一凡在刻意地插科打诨。
“屁话,我当然知道是她,你以为我不是你啊,说吧,别废话,你到底想知道啥?”王一凡变了一副不耐烦的语气,道:“算了,估计你小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告诉你吧,胡敏君不是成绩一直都不错嘛,她后来考上了沪市的复旦大学,毕业之后在沪市的花旗银行工作,外企,工资待遇都非常不错的,后来嫁给了一个有钱的上市公司的年轻副总,英俊潇洒,年少有为,并且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生活和和美美,过着富太太的生活……”
人生的剧情总是那么地顺理成章,有迹可循,逆袭那是小说里才会经常出现的桥段,小地方出来的年轻人,出人头地的其实也相对少得可怜,曾经的班花无疑是很优秀的,家里条件也非常不错,对王一凡这些年轻人来说,已经是那么得高不可攀,不敢有丝毫亵渎。
只是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也并不愿意去接受,当他们走入了社会,这种差距不会变小,只会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某一天,当昔日的同学在某个意外的场合再次相遇,也不过是一点点的惊喜,简单的寒暄和问候,再也没有多余一丝一毫的念想罢了。
当然,对于现在的王一凡来说,有关胡敏君,不过是微信朋友圈中不常联系的好友之一罢了,偶尔同学间的聚会可能会遇见,会看到她那依稀存着高中时轮廓的俏脸的影子,但是已然多了几分珠光宝气,也多了三分富态圆润,却再也给不了王一凡那种对上视线会如同被惊动的小鹿般躲避的紧张和慌乱,亦或是那种叫做怦然心动的感觉。
当然了,胡敏君的生活幸不幸福,王一凡并不知道,展现在别人面前的都是一副“我过得很好”的样子,但成年人的世界,有多残酷,他心知肚明。
他只是不忍心给十九岁那个纯粹的自己太多的震惊,于是就根据他所看到的陈述了这么一个顺理成章的胡敏君的人生,真不真切,他不保证。
电话那头顿时又是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之中,王一凡知道十九岁的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样的信息,当他很贴心地设身处地去思考,他一下子就觉得他的感情立场已经无限接近,毕竟那个人其实就是他自己,并且他经历过这一段。
十九岁的自己,应该是不会轻易接受这种无比现实的论调的吧,哪怕他已经可能是经过了美化的,就好像所有人的梦中情人一样,她不是与某一个特定的人的人生完全挂钩的,与其说是一个人,还不如说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设,而小王一凡却希望与这样的人生发生些许交集。
“王一凡,上课铃声响了,你还在这里干嘛?打什么电话?”电话里突然传出来一声呵斥,音量可观,尽管隔着不知道多少个时空,还是让电话这一端的王一凡给吓了一跳,紧接着,电话就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王一凡仿佛一下子被拉到了十几年前,高中时候!
不过!
就这样挂断了?
卧槽!
姜老太!
又是你!
这,才刚开始说上话呀,他正打算先把事情掰扯清楚,准备进一步和十九岁的自己探讨一下人生呢!顺道起底几条简单可操作的发财大道!买个彩票啥的,那不是百度一下分分钟的事儿!
就这么被一嗓子给吼没了?
姜老太啊!
我灿烂而美好的未来人生啊!
就此终结了?
王一凡无语地震惊地焦躁地悔恨地盯着面前的6300,都怪自己,在十九岁的自己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谁还不知道谁,人与人交流,就应该坦诚、率直,为什么非要搞那些弯弯绕!
谈什么暗恋,谈什么梦中情人,胡敏君知道吗?
胡敏君现在可能连你的名字都记不清了,有意思吗?
摧毁自己的梦,很开心吗?
傻逼!
王一凡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即便这真的只是一个梦,也绝对不能允许这么虎头蛇尾!
处事一向都不怎么有恒心的王一凡立刻顺着号码给回拨了过去,只是屏幕上亮起的请安装SIM卡的提示赫然就在眼前,是如此显眼。
果然!
这他妈的还真有点不公平哈!
他看了看自己的智能手机,无奈地感叹,电话卡片大小明显已经不适配了。
可恶的苹果,带动的小卡的风气!
王一凡地图炮全开!
埋怨了一番,紧接着,他试着在智能机上拨打刚刚那个来电号码。
他怀着某种紧张的、憧憬的心情,尤其是当手机里发出声音之后。
打通了!
竟然打通了!
对面竟然还有彩铃,哇,是周董的告白气球,嗯,不错,还算是有品位!王一凡心道。
咦,不对啊,告白气球发行日具体是什么时间来着,但绝对不可能是07年,17年都不止了吧。
王一凡的脸色瞬间就变差了!
“喂!”
那边接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难不成是姜老太?
“喂,王一凡吗,你好,请让王一凡接一下电话,我是他的大伯,我有紧急事情找他!”王一凡很冷静地开始给自己编造一个让姜老太无法拒绝的身份。
“喂,不好意思,我想您应该是打错了,这里没有一个叫王一凡的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柔婉动听,说话也心平气和,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显然与记忆里姜老太的声音有着天差地别。
王一凡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哦,实在是不好意思,那请问您是?”王一凡的声音颇有些颓然。
“不好意思,不方便,请问您能告诉我您的身份吗?我想,您应该是打错电话了!”
女人有着足够的警惕心,但依旧表现得非常有礼貌,听得出来,是个很有涵养的人。
“实在是不好意思,电话号码应该没有打错,可能他已经换手机号了,能方便问您一下,您那边的时间是2020年4月29号吗?”
“当然,现在准确时间是晚上22点37分!”尽管觉得这个打错电话的人很奇怪,为什么要问今天的日期?但她还是很贴心地回答,顺便也告诉他,时间已经很晚了。
既然已经知道打错电话了,陌生人可以做的,不应该是立刻就说声抱歉挂掉了吗?对面应该是个话痨或者是个非常孤独的人,不然的话,第一想法应该是去找正确的电话号码,她想。
“那再次说声抱歉了,实在是打扰您了,我挂了!”王一凡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其他,挂断电话之后,他只是盯着放在床头柜上的6300,眼神之中有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期许,希望它在某个时间点,能够再次响起来。
王一凡呆坐在床沿边上,突然间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一阵轻微地痛意袭来,他就没有再舍得下力气。
“算了,甭管这一切是不是梦,先睡了再说!”
说起来,王一凡的性格其实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有种得过且过的慵懒感,上进心他也有,但不至于需要去改变他三十多年来的生活习惯那么强烈。
面对突然发生的特别的事情,他可以坦然面对,也可以暴躁郁闷,但他大多数时间里往往都选择的是前者,他是接受过十多年网文桥段洗礼的老书虫一枚,对于眼下发生的,可能已经失去的,完全是可以被动接受的,至于心底里偶尔会涌起的那一丝失落,终究会随着时间地推移而慢慢散去。
再说了,兴许下一次,十九岁的自己再一次兴起好奇心,想要知道更多的未来,打电话的时候,他的6300又会再一次在一个点上响起。
怀着这样的情绪,王一凡慢慢地进入了梦想。
周日的南山镇无疑是非常热闹的,六七点的时候,门前的大路上已经是人来人往了,电瓶车、小汽车,几乎没有什么空隙。
王一凡家的这栋小楼已经是比较接近镇中心的位置了,往东再走50米就是全镇最大的超市百姓超市,由于周日各家都有赶早来买菜的,所以超市早早地也开门了,大门口一个高音喇叭,成天播放着某样商品的促销消息,着实是扰人清梦。
自打前年这个超市开业以来,王一凡回家睡回笼觉的福利,就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奢望了。
他在纷乱的吵闹中醒来,刚睁开眼皮,视线还模糊一片,就吓了一跳。
曹亚娟坐在床沿上,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妈,干嘛呢,这大早上的,您不声不响的,是想吓死我啊?”王一凡禁不住埋怨,刚刚的确是挺吓人的。
曹亚娟带着袖套和围裙,脸上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你胆子就那么小啊,赶紧起床,我要晒被子!”
她瞪了王一凡一眼,“你昨晚上跟谁打电话呢,怎么一惊一乍的!”
“您住二楼,我住三楼,您怎么知道我在打电话?声音再大您应该也听不着啊,合着您就是一顺风耳啊?”王一凡捏了捏睡眼惺忪的双眼,听了曹亚娟的话,立马想起了什么似地拿起6300看了眼,没有什么未接来电显示。
“咦,这台手机不是你念高中的时候用过的嘛,怎么又给翻出来了?”曹亚娟站了起来,有絮叨道,“快点抓紧地,别拖拖拉拉的,起床,快,我晒了被子还要收拾屋子了,这些事情啊,你要是找了女朋友,哪里还用得着我来给你操这份心?”
讲到这里,曹亚娟就开始不住地唉声叹气,说自己是什么劳碌命,想早点退休,可惜连孙子孙女的影在哪儿都没瞅见,又到哪里去退休,别人会说闲话的。
王一凡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是被她这么咕噜咕噜一阵念叨,睡意全无,只好麻利地起了床,开始刷牙洗脸。
他用清水洗了把脸,抬头就迷迷糊糊地又从镜子里瞧见身后站着人,浑身汗毛一凛。
“一凡,姑娘约了吗?”曹亚娟笑眯眯地问。
“还没呢,我这不才刚起来吗?”王一凡忍不住多了几分埋怨的语气。
“唉,就你这个性子,慢吞吞的,也不知道是随谁!”曹亚娟又开始念叨起来,“你今天晚上还要赶趟回沪市了,现在都已经早上八点了,约姑娘几点几面?你总要给人家一点准备的时间吧,好歹姑娘家出门要化个妆、洗个头发,时间太紧了,人能愿意出来,而且你提前说一声,也显得你有礼貌,给人先留下一个好印象……”
“妈,我昨天不是回来得晚嘛!那么晚打扰人家会不好的!”王一凡回道。
“反正你怎么说都是你有礼,上了这么多年学,学到的东西全用来反驳我了!气啊被你气死了!快点约,不然又得等到下个礼拜!姑娘兴许都不愿意搭理你了,哎……”说完,她又不住地开始叹气。
“好好好,听您的,我这就约!”
王一凡轻轻地叹了口气。
“什么叫听我的,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这么就觉得你那么地不情愿?”曹亚娟又等着王一凡了。
王一凡缩了缩脖子,跟曹亚娟争论这个问题,绝对是非常糟糕的选择。
相亲,其实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然成了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和使命,曹亚娟时下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早点把女朋友带回家,然后结婚生子。
在他这个年纪,在南山镇上,已经快要被那些认识的人戳脊梁骨了,几乎每一次回家,曹亚娟都会想方设法地给他安排一场相亲,有时候时间充裕,还可能会是两天两场,他相亲相到几乎麻木,见识了各色各样的女性,都要从一开始聊起,像跟人调查户口一样,甚至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对相亲产生了一种下意识地逆反心态,即便他自己不想,但这种心态还是不可避免地是真实存在着的。
他只能是努力地去克服,不让这种情绪影响到任何方面的情感或者“任务”,不断地重新认识陌生人,抱着太过跨越式的目的,其实都会给双方极大的一种压力,但同样的,来自身后的父母的压力,年纪的压力,周遭亲戚朋友的压力,即便是以王一凡积极乐观的性格,也隐隐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生活还在继续,年龄也在不断地增长,这些压力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大,直到某一天,结婚的压力转变成为其他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