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人群里,破开了惊恐的尖叫,这一声,接着那一声。
众人纷纷掩面转头,有人将身旁的女伴抱在怀里不让去看,有人双腿发软倒了下来,有人胃里翻滚当场呕吐。
只有为初母亲一弦,看到了被护在怀里平安无事的女儿,堵在胸口上的那一口气涌上来,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工作人员相继赶来,紧急疏散,通知领导,原本死寂的月台开始嘈杂起来。
抱着为初的男子缓缓转过头,看到了预料中的那一幕——惨烈,鲜血淋漓!
喉间乍然一阵梗塞,他闭了闭眼。
而怀里的为初满身僵硬,四面八方的声音如海浪般钻进她的耳膜,她呆呆地抬起头,想要去看看那位老人的结局…..
在费力又笨拙地支起自己的上半身,要转头看到的那一刹那,有一只大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自头顶上方传来一个低哑而艰涩的声音“算了”
为初心头可怜的那一丝奢念,在这一刻訇然坍塌,身上稀薄的力气也被抽走,瞬间瘫软了下来。
她把头埋下,烦躁而又痛苦地用掌心撑着头痛欲裂的额头,最后下移,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哭声,开始渐渐逸出。
没有人看得见她眼睛里的情绪,只是指缝间,伴随着哭声,缓缓地有滚烫的泪落下来。
当木为初母女从警局出来时,已是夜半12点,两张面容,显露出苍白的疲态来。
为初走在前头,微微仰头看着漫天无边的夜幕,自喉间散出一声疲倦沉闷的叹息,浓重而沙哑。
母亲一弦跟上,看着女儿不同往日神采的背影,鼻头又是一酸,上前来,几个巴掌就拍在她身上,一边斥责“你这一辈子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不能为我想想,啊?”
此刻无力反抗,为初也知道自己自私,便任由着母亲发泄。
“你想也不想就往……”言及此,便又想到那副画面,让一弦陡然间又哽住,后怕不已。
忍了忍,还是止不住又红了眼“妈只有你了,这一辈子,只有你了”
送母女回去的警车到了门口,停了下来。
为初未发一语,心口苦涩又沉闷,压得每一下呼吸都难以顺畅。
她伸出手,扶着母亲上了车。
一路上,无人说话。
两名警察一位负责开车,一位坐在副驾驶,不时透过照后镜,看一眼后座母女的神色。
看她们二人互不理睬的态度,副驾驶那位警察终究是忍不住劝上一劝“木小姐,下次若是遇到这种类似的事件,在无法保证自己人身安全的情况下,我是建议你不要扑身去救的”
警察为自己开了声,一弦的后怕与恼怒堆积在心头“你看看,连咱们人民警察都这样说,你的性子能不能改一下,不要什么事都冲在前头,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叫我一个人如何面对,你有没有想过”
“妈”她说话了。
可目光只是看着车窗外头一闪而过的街景,声音既轻又哑,没有太大的波动“今天换了父亲在,他会比我先冲在前头,不是吗”
一弦一时间怔住,须臾,胸口的位置痛了一下,便转过头不愿再说话。
车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警车停在一栋公寓前,一弦又率先下了车。
对两位警察微微鞠了一躬“麻烦您二位,辛苦了”
便转身先行往大堂走去。
为初看着母亲负气离去的背影,与警察鞠躬道谢后,迈步跟了上去。
“对不起”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一弦迈动的步伐缓缓停了下来。
但下一道声音,又传了过来“可下一次,或许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一弦知道。
她是她的女儿,她怪她不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可女儿的性子,是她养成的啊!
“你舅舅那边我已经打电话说过了,明天坐最早的一趟高铁过去”
冷淡地说完这句话,便又重新抬起了脚步。
为初在身后看着,知道母亲纵使百般气恼,可也无可奈何。
香港。
高级的写字楼,丽人白领穿梭其中,坐在工位上的一名女生发送了一封邮件,不多会儿,座上的座机响起。
接下,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声“一旃,你进来一下”
女生挂了电话,起身离开工位。
转身时,露出那张姣好的面容,化着精致得体的妆容,身形娇小,穿着时尚,单看外形,甚是讨人喜欢。
叩响了主管的办公室,里头应声“进”
她推门而进“怎么了老大”
这间独立办公室狭小紧张,室内的摆设与办公设施一览无遗,领导坐在办公桌前“一旃,什么事又要请假”
是询问的语气。
被问话的人倒语气随意“没有,就是明天想去深圳一趟”
“那你工作今天下班前能完成得了吗”
皱了皱鼻子,带点讨好的意味“老大,你不能帮我安排下其他的同事吗”
“你每个月都要请几天假,这样下去会增加很多同事的负担的”领导苦口婆心。
“可我明天真的有事,拜托你就批了我吧”
南京。
婚礼礼堂。
灯光旖旎,鲜花锦簇,绵长的红地毯,一对新人在宾客的目光祝福中,一步、一步踏过红色的地毯,音箱里,播放着《婚礼进行曲》
为初坐在女方的喜桌里,嘴边噙着暖暖的弧度,眼含笑意的望着自己的表姐走向人生的另一条轨道。
男方的那一桌,有一张熟悉的刚毅面容,也在其中。
到了新人敬酒的环节,女方父母也随同着一道过来了。
为初那一桌,全是血缘亲近的亲戚,众人都举起酒杯,郎朗笑声中恭贺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新娘寻不到未来表妹夫的影,便顺口问了一句“念北没有来吗”
为初回“正巧出差了”
舅妈闻言,接着话茬下去了“为初,你也要抓紧时间了,今年都24、5了吧,别净让你妈担心”
一弦笑,有些无奈与艳羡。
舅舅也说“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可以结婚了,早点生小孩,将来你身体也能休养得更好,还能让你妈早点抱外孙”
为初淡淡笑了一下,玩笑般道“今天是表姐跟表姐夫的喜日子,再着急我的事也要先往后摆一摆”
众人便哈哈笑了。
趁着这间隙,从包里拿出了新婚礼物。
那是一只精巧的银制手环,样式典雅,扣子之间嵌了一颗佛珠,很是独特雅致!
她一壁给表姐戴上“这是同心手环,希望你们百年交好,不负俩望”
一眼看上去,新娘便喜欢上了,满心欢喜抚弄了两下“你们也是,希望念北是你的良人”
待敬到男方那一边,一对新人走到了其中一桌。
“兄弟我谢各位排除万难来参加我的婚礼,这杯酒干了”
那一桌都是新郎的大学同学与多年好友,说话一改先前的客气谦逊。
其中,便有昨夜的那名男子。
另一人嘻哈笑道“一辈子也就看你这么正经一回,能不来吗”
“话说,白让你捡这么好看的嫂子了,艳福不浅呐”
面上拂过一丝羞赧,新娘友好的笑了笑。
一人讨好地朝新娘笑着“嫂子,都说人以群分,好看的都跟好看的在一起玩,想来你的朋友一定也是很优秀的,我单身很久了,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啊”
其他人哪能落于下风,纷纷睁亮了眼睛“还有我,我也单身,目前在杭州工作,模样长得好,收入也稳定,家里也催得紧,嫂子你先介绍给我吧”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旁人撞了撞对方“闪一边去”
转而对新娘腆着一张谄媚的笑脸“嫂子,顺便也给我办了吧,你看刚刚那捧花都落到我手上了,这不是天注定的缘分吗”
又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下翻了翻“而且….我也应该换一换女朋友了…..”
话音未落,便被新郎跟其他兄弟一起作势要打。
新郎一手揽着新娘笑着骂“要不是今天我好日子,我非得骂死你不可”
开的荤话新娘尚未反应过来,糊里糊涂地不知那人为何引起了众怒。
同伴也骂“你也忒不要脸了,人女性的捧花你一个大男人硬要蹭进去抢,仗着身高优势抢了不说,还什么落到你手上”
众人笑闹着,唯有其中一人,眼睛落在手上的酒杯,思绪漫游。
直到新郎毓可发现只有他一言不发,碰了碰他的肩膀“孔林,干什么呢,你千里迢迢跑来我这婚礼现场装深沉呢?”
眼睛闪了闪,一身干净衬衫的男人才回过神来“昨晚没睡好,抱歉”
竟是天生的烟嗓,无端的生出些性感的意味来。
同伴又调侃了,眯着眼睛一脸的暧昧“莫不是昨晚被你家那位缠得出不来,这才匆匆忙忙今天赶过来”
瞟了好友一眼,被叫作孔林的男子揶揄“你脑子能填充些无色的东西进去吗”
那人脸不红气不喘“能啊~”
新娘问“话说,为什么不把你女朋友带来”
“正巧她奶奶生日,家族聚会”
“那你不去会不会让她难做啊”
孔林劝慰“我们也还没以男女朋友的身份正式见过家长,没什么所谓”
毓可接话“你也一把年纪了,也该见见家长结结婚了吧”
当事人不急“这两年事业上升期,不久可能也会到广东转型,结婚还早”
为初今天状态不怎么对,时不时想起昨晚的老人,胸口便是一阵闷痛,跟母亲寻了个借口到洗手间,疲倦地坐在马桶上。
她手撑着太阳穴,短暂的闭目养神。
然而,总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来侵扰。
“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大美人,不过一般的姿色”
从紧闭的格子门外头传来细细的女声,清脆得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我不也是这样想嘛,这才那么大老远跑过来,毓可怎么说当年也是当得上系草的名号,而且家境也不错,配了她,真是可惜了”
洗手台处,两名妆容精致,长裙飘飘的女孩一壁对镜补妆,一壁意兴阑珊地谈论着。
“我听说新娘出生普通的工农家庭,她自己做的不过就是一名幼教,拿着一点死工资,你说跟毓可结了婚,往后她一家肯定少不了要他们救济了”
为初眼睛未睁,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已经快要到达生气的节点。
外头的声音未消。
粉色长裙的女孩听了,有些忿气似的合上了手里的粉底“你说毓可怎么想的,当初我那样追求他他也不肯跟我约会半次,那人也没比当年的我好到哪里去,脸上的妆还那么浓,都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钱请好一点的跟妆师,晚上回去卸了妆八成都拿不出手”
放下额头上的手,为初终于睁开眼。
起身,缓缓开了门。
那两人只顾着说话,没有想到看看厕所里头是否有人,此刻从镜子里看到一扇门缓缓打开,一个西装短裙的女人走了出来。
两个同伴当下有些紧张地相视了一眼,看对方面色无虞,只径自走到她们身边拧开水龙头洗手,便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继续补妆的补妆,喷香水的喷香水。
一双素手在水流下冲洗,拧紧了开关,在盥洗台上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为初抽出一旁的纸巾,慢条斯理的擦干。
而后转身,用那擦过手的纸巾在身旁喷香水的女人脸上忽然用力一擦。
“你干嘛?”突然的入侵与疼痛让那女孩痛呼一声,当即往后退了一步,尖锐的质问。
那纸又硬又粗糙,刮在脸上别提多生疼。
旁边的同伴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双目含怒。
为初看了看手上的纸,上头沾了一层淡黄的粉末。
抬眸看她,不疾不徐地问“谁的妆比较浓?”
那女孩脸颊又疼又红,一下子反应过来,有点心虚恼怒“你有病啊”
闻言,为初将脸凑近了一些“精神病,随时会吃人”
她说的煞有其事,对方一下子语噎。
瞟了眼那张脸颊被她擦过的位置“洗手间的擦手纸自然比普通的纸巾要硬,你多担待些”
说罢,伸手又要往她脸上擦去。
对方疾忙往后一缩,厉声问“你真是个神经病啊”
她的手横在半空,理直气壮的“不是告诉过你,还是你的耳朵有问题?”
她瞪着她,恼羞成怒。
“我只是想见识见识小姐你的妆容有多高级”
“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你管的着吗,你哪根葱哪颗蒜,再且说,我们的话有错吗,新娘子不就是上不了台面吗,你们这些只想着攀龙附凤找上位的捷径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在这装什么情深义重”说话间打量了为初一眼,满目的鄙夷与不屑。
骂完了,这人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倨傲地抬脚走,同伴俩一前一后,相继撞过为初的肩膀。
她的眉眼微微冷了下来,转身迈开腿,在那人拉开洗手间的大门时,手掌一压,将刚打开一个拳头宽的大门重新压了回去,砰一声,发出一个沉闷而突兀的声响。
两个人明显吓了一跳,本能地打了个激灵。
为初长腿一跨,利落地挡在了对方跟前,将那两人与大门阻隔在自己之间。
两手环胸,慢慢的眼神落在跟前两张面容上“读了那么多书,想来二位也知道什么叫三人成虎,你们的嘴巴不干净我没什么立场管,可不要脏了别人的名声才好”
那二人气势不如她,再且也有些心虚,嘴硬要走“懒得跟你废话,你赶紧给我让开”
可为初非但没让,还直接靠在门上,不紧不慢地将那二人从上到下打量了遍“同一所大学出来,受的是高等教育,跟表里如一的新郎相比,看来你们也只是图个皮貌光鲜,白白浪费了社会资源”
“你…..”那两人被对方不带一个脏字的辱骂气红了脸。
“我什么?老师没有教过你们,职业没有三六九等之分?工农阶级这样让二位鄙夷,那不妨说一说你们出身的背景,看看是皇亲贵胄,还是总统公主”她的语气散漫,却无形之中带了一丝冷峻。
其中一人梗着脖子怒目瞪着“你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她淡漠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过,后者竟有些顾忌地避开了。
为初继续“我纠正一下二位,两个新人没有谁攀附谁,谁救济谁一说,我们家的新娘,配新郎不过是佳偶天成,锦上添花”
追求过毓可的女生不屑地冷哼,眉梢皆是看不起。
眼睛落到对方脸上,为初不疾不徐“老话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既然追了这么久对方都无动于衷,这位小姐,是还没有自知之明吗?”
那人被说的脸顿时青一阵紫一阵,用尖锐的音量驳“你要不要把话说这么难听,真当自己是圣母啊”
“跟你在别人婚礼当天背后议论的相比,我还是自愧不如”
“再者”
话音落,好看的眸扫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香水“你该喷一喷的应当是嘴巴才是”
“你…..”
那女孩已到达了怒气的顶峰,攥紧了双手,气不可遏又找不到话来辩驳。
最后,只能愤然打算离去。
可为初还靠在门上,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愿。
那人厉声问“你还想怎么样,要打一架吗”
“打架不必,自己做过什么事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二位还是向新人道个歉再走吧”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们凭什么给她道歉”
“不是她,是他们”
她咬牙“要是我不愿意呢”
“不要以为说过的话可以不用负责,若是二位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这段录音一放,以后的同学聚会二位怕也是不好意思参加了”说话间,从口袋里取出了玫瑰金的手机。
当下怔住,两人万万没料到,她竟如此卑鄙。
怒气升了又压,压了又升,脸色从黑的转成白的,又从白的转成红的,活脱脱一副调色盘。
好好的来参加婚礼,竟受了这什么狗屁孬气。
最终迫于无奈,只得点头妥协“好,我们道歉”
闻言,为初侧身,让开了位置。
两人脸色铁青,愤然离去。
脸色平淡地收回了手机,里头根本没有录音,不过是唬人的伎俩。
随后出了去,站在正厅的门口处,看着那两人尽力维持着正常的面色,走到一对新人跟前。
“对不起”
“对不起”
相继说了声。
“啊?”
一对新人一脸茫然。
二人说罢,转身便走了,不再回到席上,径直往门口走去。
经过为初身边时,恨不得牙关都要咬碎“你满意了没”
她面色平平“语言也是一种暴力,更是扎在人心上的一把刀,相信二位今天也领教过了,往后,还是替自己积点口德吧”
二人脸色难看地离开了婚礼现场。
参加完了婚礼,为初坐末班的高铁要走,临走前,表姐交代“知道你明天要演出,想留也留不住你,我让毓可给你订了票,你不用订了”
为初笑“下次再来看你们,我妈回去的时候你让人送一下她到高铁站”
“放心吧”
道别完,送走了人,一回头看到老公也在另一头送那位朋友,才忽然想起“哎呀,忘记让他们一起走了”
为初不知自己坐哪一节车厢,便取了纸质票,检票上了车。
车厢里有一半的座位是空的,昨夜她几乎整夜未睡,按着自己的位置入了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乘客陆续上了车,夹在其中的,是一位浅蓝色衬衫的男子,身形挺拔,肩膀宽阔,隐约可见微微隆起的胸肌,随意折起的袖子露出半截前臂,线条分明,青色的血管肉眼可见。
循着车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看到靠窗那一头坐着一张算不上熟悉的脸时,微微诧异了下。
再确认了一次车票上的座位号,确认无误,他便坐了下来。
看来毓可说同行的人,大抵是她吧!
对方闭眼睡着,孔林没有打扰对方的意愿,从随身的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便开始了工作。
打开K线图,抽出电脑笔,便在屏幕上有条不紊的画着。
他没有敲打键盘,担心键盘声吵扰到对方。
列车开始前行,车上的冷气比其他的地方要强一些,如今是夜晚,让人觉得有一股凉意。
为初勉强入了睡,朦胧间好像又回到了昨夜的高铁站,轰鸣的汽笛声与刺眼的光亮一同袭来,让她亲眼看着老人被卷入车底…..
她瞬间惊醒,依靠座椅的身子弹坐起来,额上渗出细密的薄汗,胸腔的呼吸微促。
孔林被这突然的情况引去了注意力,转头看去,瞧见对方懊恼地用手撑着额头,脸色微白,惊魂未定。
脑海里,不禁闪过了昨夜那一幕。
那一双眼眶渐渐变红,自责与悔恨交织在心头,让为初心绪难以平静。
颓然地重新靠回了座椅,再度闭上眼,她尽力不让自己多想,只盼望着能快点睡着。
可连头顶上的灯光都太过刺眼,让她不得已蹙紧了眉,最后只能难受地用手捂住眼睛。
列车平稳行驶,她阖着双眼,忽然察觉到搁在腿上的手有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落了下来。
她睁眼,眼眶尚且还红着,看到面前一只尚未拆封的眼罩,安安静静躺在她的手背上。
上车一来,她第一次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
对方并未朝这边看来,她只看得到他的侧脸,刚毅有棱角,正专注地在电脑上画着K线图。
“谢谢”她诚恳地道了一句谢。
拆开眼罩,没有过多扭捏地戴了上去。
无疑,这一块眼罩为她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挡去了许多不便,让她得以不被灯光所叨扰地浅浅睡了一觉。
列车不知行驶了多久,朦胧间耳畔有一道声音响起。
“小姐~”
她醒来,摘下眼罩,视线还有些模糊,过道处一名乘务员正弯腰唤她。
“小姐,终点站已经到了”
乘务员得体而又温柔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精神,为初抬眸看了看旁边四周,除了她,所有人都已下了车。
“不好意思”道了声抱歉,收拾了自己随身的物品,她起身一并下了车。
手中拿着那块眼罩,一路下到大厅,她四下环顾,并没有看到那个坐在身旁的乘客。
出了大厅,外头是车辆接驳处,灯光没有大厅里头那么明亮,为初在稀疏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身影。
她没看过对方的正脸,大抵记得衣服是那个颜色。
便追上前“你好”
伟岸的男子转过身来…..
算上昨夜,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却也是第一次互相看清了正脸。
“你好”
还是那个天性性感的烟嗓。
“谢谢你的眼罩”她递上手中的眼罩,客气且礼貌。
孔林垂眸看了眼,嗓音温淡“你用吧”
“那当是我向你买的吧”说罢,从口袋里拿出钱包。
彼时,一辆计程车在二人不远处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娇小的女子,四处张望着。
在看到孔林时,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下一瞬方见到男友身边多了一个漂亮的陌生女人,眼里的欣喜褪去,一缕不满与疑惑爬了上来。
尚未看到女友,他对为初道“不过是一个眼罩,不值什么钱”
“孔林”女孩抬高了手,高声呼唤,脸上充满笑意。
她在彰显,彰显这个男人是她的。
熟悉的声音跃入耳,当事人有些讶异,循着声音去看,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她笑得欢快,一壁朝他走来。
为初正要付钱,他转过头来客气地交代一声“我先走了”
然后便朝女友走去。
手里那张人民币拿在手上,为初举目看去,见着一个精巧的女生迎面兴奋地抱住了他。
看了看手里的眼罩,她便没有勉强,收起钱包也转身走了。
一只手拿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藕臂,孔林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在广东”
一旃看着为初离开的背影,听到男朋友的问话这才收回了目光,有些心虚“我来接你啊”
他嗓音温和“你香港那边的工作呢?”
微微垂下了头,声音有点小了下去“我请假了”
孔林一听,果不其然。
颇有几分无奈“这个月这是你第几次请假了?”
“哎呀,我就是迫不及待想见你了嘛,我们两天没见了”
“明天我就回去了,何必急在这一天,这样三天两头的请假,你的工作就都由你的同事分摊,这是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一旃是说不得的,因为喜欢他才会听他啰嗦,换做了父母,她早已甩脸子了。
可此时,她已经不开心了“好了,是我不负责任好了吧,那你呢,刚刚那个女生是谁”
“算不上认识,只是比邻而坐”
“那下了车还有什么好聊的啊”
腮帮子鼓了起来,想到自己这么迫切地来见他,谁知道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幕,还被训话。
脚步一转,她转身就走。
“一旃”他哭笑不得,迈步追了上去。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以后也不会见到,你为这点生气不是徒劳吗”
她腿远没有他长,三两步就被追上。
挡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罩了下来。
“好了,不气了,我昨夜没怎么睡,需要早点补回精神,今晚先在这边睡一晚,明天还要赶回香港开会”
她还是气鼓鼓的,甩过脸去不想说话。
孔林便带她到了关口附近的一间酒店,开了两个房间。
给她一张房卡“锁好房门,我就在隔壁”
女友当下拉下一张脸“既然不放心,干嘛要开两间啊”
他只是失笑了下,带着她进了电梯。
送她到她的房间门口,他交代“明天6点我打电话叫你”
“啊?这么早啊”
温声劝诱“所以说你干嘛跑来跑去来接我啊”
她撒娇“不能晚点吗,6点我哪里起得来啊”
“不行,明天的会很重要”
“快进去,锁好门”
进入房间,他脱去了上衣,那健壮有力的上身显露无遗,肚子上的腹肌泾渭分明,腰间不见一丝赘肉,身上的肌肉锻炼得恰当得宜,没有一点过分健硕!
进入浴室,褪去剩余的衣物,他打开花洒,冰凉的水落到身体,为疲惫的身躯赶走了一丝倦意。
简单洗漱完,他只睡了约莫三四个小时,翌日被闹铃吵醒,睁眼之际,大手往床头柜上摸索,关了闹铃,翻身下床,没有半分拖沓。
他今日换了一身米白的衬衫,纯棉的材质,套在宽阔的肩膀,下身一条黑色的修身西裤,脚上一双纯色休闲鞋,露出精细有力的脚踝,纵使这样简单的装扮,穿在他身上,依然能无端的引起人们的注目。
一切打点完毕,敲响女友的房门。
轻叩两下,一分钟、两分钟,寂静无声。
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显示6点13分。
修长的手指弯曲,再度扣响。
里头抱着枕头睡得正酣的佳人美梦被吵醒,不耐烦地蹙紧了眉头,还是不愿睁眼。
“一旃”外头传来的声音,温和悦耳。
在斗争了一分钟之后,床上的人终于睁开迷蒙眼,丧丧的爬下了床,丧丧的开了门。
“怎么这么早,人家还没睡够啊”娇气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起床气。
门外的人好脾气的劝“再不走我们就要迟到了,你快去刷牙洗脸”说着,两手并用地将女友推进洗手间,一壁拿过牙膏牙刷,为她挤出牙膏倒好了水,将牙刷递去。
一旃气鼓鼓的,不情不愿地接过,眼睛半睁着,有气无力地刷着。
看着女友慢悠悠地擦拭,孔林禁不住再次劝哄“一旃,我真的要迟到了”
“好嘛,等一下子,我总得化完妆才能出门啊”她刷着牙,话语模糊不清地吐出。
孔林一听,这样下来一定赶不上会议“这样,我先回香港,你还有两个多小时上班,我让酒店送份早餐上来,记得吃”
说罢,迈脚快步出了洗手间,大步往门口走去。
一旃手里拿着牙刷,嘴上全是泡泡,赶忙探着个脑袋看着男友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睡意全给气跑了“欸~”
十分不满地朝他的背影喊“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他争分夺秒过了关,进入香港。
公司下属已在出闸口等待,人群里一眼看到大步走来的老板,焦急等待的心终于看见了光明,快步绕到后座开了门。
孔林上前,弯腰而进一气呵成。
一上车便拿起后座之上准备好的会议资料打开翻阅,助理阿维转身递了预买的咖啡过去,他头也不抬的接过,饮了一口,视线一直固定在纸上的文字。
车辆发动,行驶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街头。
从后视镜里看了老板一眼,阿维有些担忧“老大,《瑾成》的人快要到了”
他抬头,看了看街上车辆已经渐多的街头“我们多久能到”
“我尽量十五分钟内”
“OK”
黑色的车辆穿梭而去,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在十五分钟后抵达香港某大厦。
后座上最先跨下一条笔直的长腿,孔林率先进了大厦厅堂,搭上电梯直达十楼。
参与会议的四个公司人员已到齐,孔林迈入会议室,众人齐刷刷正色起立“老大,早”
“早”各自打过招呼,开投影仪的开投影仪,关百叶窗的关百叶窗。
两分钟后,身着黑色制服的前台小姐领着《瑾成》的人来到会议室。
两方人打招呼“你好,《GOC》孔林”
“你好,我是《瑾成》总经理顾什冕”
对方公司来了三人,两方人互相握手寒暄完,开始正式进行会议。
众人入座,孔林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连接上了投影仪,底下的工作人员打开桌面上的K线图。
会议椅转动,孔林面朝白墙,手中的紫外线笔投射到墙上的某个股票代码上。
特有的烟嗓游荡于室内“《GOC》选了三只候选股,创业板与高送转,300191中统科技,这是一只从去年一月份到今年为止一直横盘的股票,昨天开始渐渐有主力注入.......”
《GOC》为一间私募公司,由孔林与另外的两位好友共同创立,因其毒辣的眼光与回报高而在业界打出了一片小天地,所属员工七人,加上三位老板,共十人。
广东.
恒苑商场开幕典礼。
台下人头攒动,六层的商场里面与广场外头皆都挤满了人,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黑压压。
偌大的一个舞台,前面的抒情歌曲演奏完毕,串讲人上台。
“好的歌声,能让你如临其境,好的舞蹈,能让你沉陷其中,我们邀请来了《言书阁》的舞者,为我们带来新韵古典舞《思情》,在古典舞的矜持之美中,融入了爵士的风情,下面请欣赏”
台下掌声响起,串讲人下了台,灯光熄灭。
须臾,光影一束束亮起,利落地打在舞台上已摆好了动作坐好的舞者身上,四周,烟雾缭绕。
音乐声起,最后一束光,洒在了六位舞者中间,领舞的女子之上。
那人一袭改良式的轻纱长裙,一时间惊艳四方!
她们轻飘飘地抬起一只脚,似蜻蜓点水般一勾,转动肢体,一壁单脚而起,于空中旋转两个圈,轻纱飘起,扬起优美的弧度,一白一红,整齐划一,干净流畅!
七位姿态曼妙的女子,于百十来双目光中翩然起舞,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如海中鱼,林中鹿,忽柔忽劲,忽如弱柳扶风,转眼又满身英气!
台下的男男女女看得出神,不时发出一声惊叹,见证了东方之美的魅力!
那画面真是美人画中来,百炼钢成绕指柔!
直到一舞罢,台下掌声雷动,就连结束的动作,也是让人不由赞叹的优美!
人群里有一个人,在舞者答谢观众下台后,也随之到后台出口处等待。
………
为初与舞蹈社的同事出来时,身上的服装已经换了,妆容尚未卸。
“为初”后台出口处有些拥挤,在外等候的男友招招手,让女友得以看见自己。
她们穿过人群,来到对方跟前。
同事们对着某人的男友暧昧起哄“来接你的为初了”
他温文的笑“也不全是,我看今晚正好人齐,想来请各位跟我们一起去吃个宵夜,不知道赏不赏脸”
他模样俊美,浓眉黑发,装扮尔雅,可偶尔又让人觉得这人不像表面那般无害。
一个女生笑着揶揄“你倒是会做人啊~”
“有人请吃宵夜,我们怎么会拒绝呢”
一帮人笑闹着各自上了车,往念北所说的地点驶去。
而这头的念北匍一上车,半个身体探向副驾驶,原想着为女友系上安全带。
为初似乎不懂他的打算,自己已率先扣上了。
后座上还坐着同事春茶与新焉,见着这亲昵的一幕,不由得暧昧一笑“哦~”
后面的人没看到他的手落了个空,看着女友不在意地笑了一笑,而后坐回原位去。
车辆发动,行驶在夜晚10点的街头。
新焉关心“念北,你什么时候跟我们为初求婚啊,你说我们这些单身的不结婚也就罢了,你俩谈恋爱也都谈了一年了,该是时候了吧”
他的脸色尴尬了一下,旁光看了一眼女友,见她神色无虞,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开口,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另外一番意思“那你们可就要帮我劝劝为初了,她不肯嫁我,我不能绑着她去民政局吧,确定我不会被抓起来?”
闻言,后面的两个人笑,春茶挨上来靠着副驾驶的椅背“你也是,为什么不答应,你瞧我们念大帅哥事业有成,容貌出色,家境殷实,你俩多般配啊”
为初云淡风轻的“好啊,我结婚了,从此以后收山不跳了,你帮我去跟言大说”
“结婚跟跳舞是两码事,又没有冲突,何必收山呢”
开车的人看着只专注地开车,心思却在她们说的话上,不敢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