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乐队,Awake/觉醒,发行
四十一周年。
我之所以用这个做标题是因为哪怕重新发书我依旧死活想不出标题来好了就这样吧-_-||
※※※
夜色沉沉,林间一片空地上,数个剪影随着幽蓝的光时而摇曳着。
那是十几个围坐成一圈的人,都披着暗色调的斗篷,在他们中间,只有一盏昏暗的、色泽呈现为淡蓝色的灯火有规律地彼此传递。灯火并不明亮,差不多只能照亮正双手捧着灯盏的唯一一人,清楚地映出兜帽下半掩的面孔,而其他人最远就只能看清坐在自己两侧的同伴。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坐着,在他们之间还有两三个或站或卧的人,他们几乎把自己整个蒙在黑布的罩袍下面,肩上还扛着同样用黑布罩住、隐约发出“嗡嗡”声的“大家伙”。
“我……我讲完了,”
当前的持灯人吁了一口气说,声音略微有点发颤:
“又该……又该周老师了。”
这样说着,说话的年轻姑娘几乎是用丢的把蓝色灯光递到自己下首的男子手里,仿佛那不是一盏冰凉的灯火,而是一块烫手的火炭。对方从容不迫地接过灯盏,把兜帽往后推了推。蓝光就笼罩了他有点阴森的笑容。
“那是在中世纪的一家孤儿院里。
“一个漆黑的夜晚。
“有个新来的小男孩睡不着,睁大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间。他想解手,可是想起白天修女嬷嬷的告诫,他不敢一个人去。
“修女嬷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天黑了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出去哦。
“不然的话……”
男子幽幽地说着,嘴角翘起,笑意更深。他半掩在兜帽下的面孔在蓝光中有些模糊,只有双眼格外明亮:
“其他的孩子都睡得很沉很沉,怎么推都推不醒。
“这个时候,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迟缓的脚步声:
“哒,哒,哒……
“——那不是修女嬷嬷的脚步声!!”
男子的声音陡的拔高起来,正对面的靳少兰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紧紧攥住的手指已经有些发冷。坐在他身边的也是一个姑娘,她的反应更大,惊慌地抽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位置往远离男子的方向,也就是靳少兰这一边挪了挪。宽大的斗篷下,她苗条的削肩都瑟缩起来。
“周老师了不起,”靳少兰会心地笑了笑,侧身小声说,“不愧是惊悚小说大手。”
交谈似乎稍稍缓解了姑娘的惊慌,她也看看靳少兰,默默点了点头。随着转头的动作,兜帽从她头上滑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带着点胆怯的脸。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她自然、清新的气质也让她格外醒目,蓝色的灯光非但并未让姑娘看起来如同恐怖气氛下的幽灵,反而使她像个来自山野的动人的灵魅,“山鬼”。正因为如此,投资方的大金主越过靳少兰钦点了叶舒饰演电影的女主角“山鬼”时靳少兰欣然接受了。
“啊,”她小小的低呼了一声,举手把兜帽重新拉到头顶,不好意思地对靳少兰浅浅一笑。这个有点羞怯、不太爱说话的女孩名叫叶舒,是芒果卫视在海选节目中推出的人气新秀,也是靳少兰剧组的女主角。
“感觉每次轮到周老师讲故事都这样,又吓人又很想听,”靳少兰继续小声说,“按道理说都是老梗了,可是给周老师一讲就很恐怖,但是想一想梗真的很老,然后再想一下还是觉得很恐怖。”
叶舒眉眼弯弯,掩着嘴笑,绷紧的肩膀也随之逐渐放松,她看上去不那么害怕了。听鬼故事时对身边的人诉说或倾听对方惧怕的感受,都是可以有效缓解心中的不安的,不止他们,别的同伴也三三两两的小声交流着,因为眼下负责讲故事的这位实在太能营造恐怖气氛了;身为享誉一时的惊悚小说家,周泽南果然名不虚传。
托着用黑布蒙得只露出一个镜头的摄像机,摄影师正好转到他们这边,也小声接口说:“就说啊。刚才我吓得机器差点都扛不稳了。”
没错,这里是综艺节目“星光真人秀”的拍摄现场,参加本期节目的是“优秀青年导演”靳少兰和他的剧组,他们正在节目组的组织下进行今天的夜场秀——鬼夜怪谈。也就是像他们现在做的这样,大家围成一圈,轮流拿着蓝色的LED灯讲鬼故事。
头半个小时没轮到讲故事的人还低声说说笑笑,但从本期的节目嘉宾,惊悚小说名家周泽南的第一个怪谈开始就成功的带动起了气氛,怪谈故事才讲了两轮,众人已经全都战战兢兢,脊背发凉。周泽南幽幽的声音还在继续:
“……小男孩偷偷地摸了摸老太婆碰过的孩子。
“那孩子已经冰冷了。呼吸也停止了。
“老太婆的脚步声还在沿着孩子们的小床远去。每当她停下来,小男孩的心就揪成一团。
“‘嘿,嘿,嘿,’
“‘你们是乖孩子。乖孩子有糖吃。’
“‘嘿,嘿,嘿。’”
严格说靳少兰并不怕鬼,不过绘声绘色的怪谈,准确说是任何类型的惊悚故事,总能调动他的紧张情绪。只要周泽南开讲,连他们这些大男人都心里发毛,在座的几个姑娘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年纪最小的叶舒和大家又不熟——准确的说除了靳少兰和化妆、场记等剧组成员之间,他们彼此都不熟——每当怪谈讲到恐怖气氛浓厚之际,她都显得无助而不知所措。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参加电影拍摄,叶舒从刚到剧组那天起就表现得颇有点羞涩和拘谨。自认为既是导演,也是前辈,靳少兰从这个羞怯文静的女孩一进入剧组就有心多关照些,便时常像今晚这样主动和叶舒说话,或是拿剧本说说戏,希望能帮她缓解紧张和不安。
当然,实际上他的电影《九歌》还没有开机:几个主要演员刚一到位,投资方就把他们拉来参加“星光真人秀”,美其名曰增加了解、融洽团队关系,实质则和这位大金主投资靳少兰的小众电影的初衷一样,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公司做宣传——只要方法得宜,这可比在CCTV黄金时段投放广告新颖多了,也划算多了——至于后期,他们投资的青(三)年(流)优(小)秀(众)导演的片子卖不卖座?那很重要?
“……小男孩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紧紧地蜷缩着身体躲在衣柜中。
“老太婆迟缓的脚步声始终在房间里徘徊着。
“小男孩听到她喃喃自语:
“‘少了一个。少了一个。一。二。三。……少了一个,数来数去还是少一个!’
“‘乖孩子,你在哪儿?’老太婆徘徊着,呼唤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夜里啼叫的猫头鹰:‘不要捉弄婆婆了,来婆婆这里,婆婆这里……’
“‘有,糖,吃……?’”
一股寒气从靳少兰背心直直往上窜。看一旁的叶舒时,女孩正紧紧抱着双膝,仿佛也想把自己藏在宽大的斗篷下面。靳少兰心头一软,温声出言安慰:“其实也不会特别可怕的,你想啊,如果小男孩会被鬼婆婆找到,就没人知道这个故事了不是吗?”
叶舒也恰在此时抬头看过来,比起以往,她带点俏皮的神情显得舒缓、从容,大概已经摆脱了初次选入电影剧组的紧张和拘谨。靳少兰在昏暗中望着她脸上恬然的浅笑,为她高兴的同时不禁颇有点儿自满。
“靳老师,你平时也喜欢搭讪女孩子吗?”她说。
你平时也喜欢搭讪女孩子吗?
那个带着荷叶般清甜的动听女声继续说下去,“只是……想要搭讪的话,靳老师你怎么还用这么落伍的套路呀?”
她像小鸟般侧着头,目光和声音都透着犹如出自单纯之心的好奇和亲近,换做一分钟前靳少兰这个“前辈”绝对会为叶舒表现出这样的态度而欣慰愉悦,暗暗得意于自己的亲和力,但此刻他只觉得身上的血往头上冲,手一下子攥紧了。
只因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所了解的羞怯文静的叶舒,从一开始就是这姑娘刻意让他看到的假面。
而已。
之前友好融洽的气氛转眼消褪得干干净净。
身畔的摄像机“沙沙”地转着,靳少兰不用回想,就知道从刚才开始镜头一直在对准他们——等待的正是此刻的这一幕。他格外反感起自己的职业素养,因为他此时只想把手上的剧本丢到这个外表如精灵一般自然清新的年轻姑娘面前带着冷笑的尖刻问她“是他们要你这么说的?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可惜,不管是她自己早有布置,亦或,说不准是无节操的“真人秀”节目组安排她设这个套,如果没有叶舒自己的首肯,显然也就不会有眼下这场闹剧发生。想到这儿,靳少兰连摔剧本冷笑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
光线固然昏暗,叶舒适才说话时眼底的一丝工于心计的反光,靳少兰却不会错看。毕竟混迹电影行当几年,他几乎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没有什么初次参演一部电影的拘谨、加入一个陌生团队的羞怯,也没有参加恐怖怪谈的紧张害怕:那不过都是叶舒精打细算的铺垫;有的只是精明,完全适应娱乐圈这潭深水的精明。
是的,比起别的行当来说,他们这些人的节操都被狗吃了:炒作,这是浸透到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傍红人,蹭热点,搞个大新闻;或者唱双簧,或者心照不宣。所以靳少兰从未真的期待一个野外丛林中走出的“山鬼”那样纯出天然的叶舒。
耍手腕,玩弄小花招,捧高踩低,靳少兰理解并且适应这一切,但他没想过眼下这种情况——一个才入行还没有大半年的新秀打从开始就在误导同在剧组的人们,创造眼下的机会,利用靳少兰仅存的那点儿对后辈的善意来踩低他这个导演、炒作刚刚进入观众视线的自己!他和他的同期们至少还残存着尊敬和底线,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简直难以置信:
——拿『导演』当垫脚石!
他靳少兰和“他们”从来是一路货色,“炒作”对他来说和吃白菜一样,且如鱼得水,但这不表示有人可以为了炒作把他当成凯子耍——
靳少兰于是笑了笑,亲切和蔼的开口:“没错,就是这样!保持下去,我觉得你已经把握到一点儿女主角『山鬼』的特质了。”
叶舒一愣。
“放宽心,放宽心,就像这样保持下去,你没问题的。”他端着导演的矜持,却又不乏前辈的关切,称许她说,“就是刚才这样,真的很好,直率的纯真,这就是『山鬼』的特质,不必担心说出来后别人的看法,因为她就是没有意识到这样有什么,女主角是这样的,你把握的不错?”
叶舒的脸变得有点发白了。以她的精明怎么会听不出,在靳少兰表面上亲切鼓励和称赞之下隐藏着的恶意:这个人在提醒她是个新人,一个在演技上乏善可陈的新人,偏偏又带着职场新丁们不懂事的通病。他提醒的对象也不是她,而是在座其他人。
如果说她之前的小花招让他看起来像个自作多情的凯子,那她现在就像个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不会再有人认为靳少兰是搭讪失败的傻瓜,她说的那几句话反倒让她看起来娇纵轻狂毫不感念前辈的善意,不仅如此,这个被冒犯的前辈非但亲切大度的宽容下来,还反过来鼓励和安慰了她一番。
其他人现在会怎么想?不过是个新秀,却自以为是地把别人的善意都当成对她女性魅力的垂涎?还是她竟然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随口乱说?
周泽南低沉的声音回荡着,在夜晚的林间格外清晰:
“小男孩只能绝望地听着老太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脚步声消失了。
“良久,当小男孩几乎以为老太婆已经离开时,衣柜的门猛地打开了!
“没有什么狰狞恐怖的老妖婆,一张像他早已去世的奶奶一般慈祥的脸出现在小男孩面前,她笑眯眯的说:
“‘来啊,乖孩子,不要再作弄婆婆了。’
“‘……婆婆给你糖吃……’
“——天亮以后,修女们才发现,”周泽南幽幽地说,“所有的孩子无一幸免,全都死了。”
一夜过去。
夏季的夜颇为短暂,随着天色既白,夜间幽暗阴森的树林已经在晨光中露出了原貌。就只是普通的人工林,碗口粗的白杨,林间石板路上铺满挂着露水的落叶,在一个身材瘦削颀长的青年脚下沙沙作响。他看起来温和、斯文,头发略长,如果不是五官失于精致,甚至谈得上英俊,此时眉目间却略有几分憔悴。
昨晚的节目摄制结束后,靳少兰没有和其他剧组成员一样窝在驻地补眠,他失眠地在房里呆坐了两小时,之后一伺夜色褪去就外出到林间漫无目的游荡。
想起刚刚回到驻地那时周泽南对他说的话,他就只能苦笑。
那时候,各自回房之前,周泽南留了一下。“我觉得啊,其实,”伸手拦住了他开门的动作,周泽南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太在意了?”
“怎么?是说我没必要和小孩子计较?”他笑着回答,再次试图开门,而且再次被周泽南的手挡开了。
“——什么啊。”周泽南皱皱眉,面带不豫之色:“我是说你。何苦呢?像我们这种人哪里还有立场天真,文青病发作什么的,总得有自觉才好啊。”
其实,身为“导演”的尊严和权威受到冒犯,的确令靳少兰十分恼怒。但在周泽南这番中肯的劝诲之前,他的怒火便已经逐渐平复。
就像现在这样,他苦笑着想,即便如此,他最多也只能在拍摄中对叶舒的要求比旁人更严苛挑剔一些,仅此而已;《九歌》是他投入了不少心思的本子,出于对投资人的尊重和小胳膊拧不过粗大腿,他并不能换掉女主角叶舒;出于对艺术的忠诚,他并不能损害女主角『山鬼』的艺术形象以打压这个新人。这是他的电影,可是靳少兰不仅不能换人,他还不得不妥协,让叶舒这种演员在他的电影里尽可能地光彩夺目。
他不尽心竭力去拍,砸的是他自己的电影。
作为一个尽拍些小众电影的三流导演,靳少兰在同行眼里可谓长袖善舞:尽管他的电影都是这种缺乏市场的小众片,靳少兰最后总是能巧妙地打动某个金主慷慨解囊;而在应付随“投资人就是上帝”而来的种种合理不合理的要求同时,靳少兰则往往也能巧妙地让他坚持的、想要表达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影片之中。
眼下也是如此。叶舒是投资《九歌》的地产大亨伍中豪钦定的演员。所以,靳少兰如果还打算把他的电影——他自己想要的电影拍出来,他务必让伍中豪得到大金主理应享有的逢迎和敬重——同样,靳少兰深知,叶舒此前的所作所为只怕正是看穿了这一点。
而他,一方面必须忠诚于投资人,另一方面他必须忠诚于他的电影。所以,他无能为力。
……不,并不是这样——各种纷至沓来的情绪之中,无所事事地在林间游荡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早晨的靳少兰突然意识到一件或许从很长时间之前就一直被自己刻意回避的事情:
一方面,他其实并不忠诚于投资人,他对他们的要求阳奉阴违,他拿着他们的钱而一贯自行其是地往里面夹带私货;另一方面,他也不忠诚于他的电影,为了迎合金主的喜恶,他毫无原则地向资本妥协来换一个皆大欢喜。
其实他就是这么一个虚伪的投机者。和他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不同,他其实既不忠诚于投资人也不忠诚于他的电影——不,这实际上也不是他的电影——这是伍中豪的电影。
他只是个利用伍中豪的电影来表达自己那些艺术构思的投机者。
不是拥有这个电影的人。
不是他。
是伍中豪。
全都不是他的。那些电影,全都是属于投资人的,并不属于他。
每一部都是。
清晨沉寂的林间突兀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嘭!”
靳少兰一拳狠狠击打在身边的树干上。
年轻导演嘴唇紧抿,指关节和粗糙树皮接触的位置渐渐渗出血迹。
靳少兰终于明了从昨晚开始就令他心烦意乱的真实原因,比起看清了自己实际上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后一个发现尤其令他措手不及,无力和不甘。
这不是他的电影。
漫长的沉默。
许久,直到麻木的手指逐渐感受到痛楚,渐渐回过神来的靳少兰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
因为之前只是盲目地往前走,根本没有留意过身边的一切,他已经起码埋头沿着通往山下的石阶走了一刻钟不止,一刻钟足以让他从驻地的山头一直下到停车场了——这儿不过是个度假村——但周围依然是蓊蓊郁郁的密林。
靳少兰的视线沿着脚下大朵大朵色泽缤纷的落叶向上,茫然地落在面前的大树上。
将近一呎粗细,笔直挺拔的山毛榉们将彼此的枝叶互相交织,掩映出格外昏暗幽静的广阔林荫。他下意识看向前方。
一幢连天接地的青铜巨门赫然伫立在石阶尽头!
巨大的拱门静静耸立着,其带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巍峨”这种依托于视觉的震撼力,而是“磅礴”与“宏大”,明明沉寂无声的立在天地当中、犹如从最初的生命物质自雷暴洪水岩浆之间诞生的那个洪荒时代一直伫立至今,但青铜巨门出现在靳少兰视线中的一刻带给人的却并非“不动如山”的凝重与历史感——
那是1960年智利康塞普西翁大海啸中高达25米巨浪呼啸而来吞没沿途包括船舶、码头、堤岸、树木、房屋、建筑在内的所有一切的冲击力!是曾侯乙墓编钟沉寂2400年后出土、自时光长河彼端穿透历史尘封重新向世人发出它那雄浑而浪漫的千古绝响之际动摇灵魂的震撼!①
这是何等的宏伟!这是何等的伟力!
几乎是本能地,靳少兰朝着青铜巨门的方向走去。落叶在脚下“窸窸窣窣”地破碎,当他站在拱门脚下抬起头,一时间有种沧海一粟的渺小和眩晕感。青铜拱门高大到只要有人试图仰望其尽头,就会立即产生极度强烈的错觉,以为下一刻这庞然巨物就会无可抗拒地向自己倾倒下来。
青铜巨门上镌刻着古老、神秘的符文和图案,两侧对称排列着一颗颗狭长巨大的獠牙利齿,可以想见,这幢巨大的拱门一旦开启必将像极了一张吞食天地的巨口。
当他触摸大门时,一种特异的感受袭上心头。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在闷热的初秋傍晚乍然进到了吹着冷气的空调房里,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靳少兰的手指徐徐抚过这幢古朴的大门,它外表满是历经千古的沧桑,分明是青铜的质地,金属独有的光滑坚硬,上面却有着血肉肌肤般的纹理;不光是纹理,触感也如人类肌肤般细腻,还伴随着微温。然而这种矛盾的体验给予了靳少兰一种格外和谐的感觉。
一个恢廓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这里是梦魇空间!神奇而神秘之地!”*
“这里能够满足你心中任何的愿望,只要能够在空间完成足够的任务,获得足够的功勋!”*
“与生俱来有着与魔法亲和的禀赋、却被困在这个干涸的世界一事无成的人之子,为我的目光所钟的宠儿!”
“我征召你!以你的血肉和意志捍卫我,用你的性命为我掠夺荣耀!”
“若是你后悔害怕了,那么就回头离开。若是你想要了却心中的执念,那就打开门,到我面前来!”**
仰望着直入云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青铜大门,靳少兰眼睛越来越亮,不知为什么,他在深深的畏惧和敬畏之余逐渐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向往,血管里的血液仿佛开始燃烧起来,这种向往是从灵魂之中而不是从内心深处往外涌现,而他所向往的东西是从无法形容的久远以前就已经熟稔的,他不是要去“获得”,而是要“取回”。
靳少兰深深吸了一口气,义无返顾地用力将门推开。在大门徐徐向他敞开的一刻,胸口陡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在门后面的是漆黑涌动的黑云,极目望去,层层叠叠不知蔓延出几千几万米,毒蟒般翻腾滚动的黑云中间不时窜出一道闪烁的血红色电光,较细的那些犹如一道血色电蛇在黑云中宛然游动,最粗大的闪电则足有水桶粗细,看起来仿佛黑云是某种生物,电光则是其躯体上撕裂开的狰狞伤口。
看着这一幕,在靳少兰的意识之中自发出现了一项突兀的认知:青铜拱门是因为要通往这片无穷无尽黑云、是它的门户,因而才如此巨大。他已经感觉到,只要往前迈出一步,就像那个恢廓的声音所说,意味着巨大的危险,但他强烈的向往着黑云背后的秘密——
或者说……他异常迫切的急于逃避“电影不属于他”这个事实。
靳少兰在剧痛之中跪倒在地,右手死死压在胸口,从他手掌下方逐渐透出了血红色的光芒来,一开始仅能照亮手掌的边缘,逐渐亮得隔着衣服也无比刺眼。他有种预感,即使在大门业已打开的现在,在那个剧痛彻底得到他之前他仍然可以反悔,但是他将永远失去这一切,而一想到要失去这扇门后面的那些未知的一切,他就感到无法容忍——比此刻身受的巨大痛楚更加无法容忍。
血色光芒逐渐扩大,直到将他完全包裹在其中。靳少兰硬是顽固地咬着牙一步不退,随后,他只觉面前的漆黑空间中传来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因为在剧痛中逐渐失去知觉,他甚至没意识到一个机械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宿主体征状况:中度疲劳,右手手指关节软组织挫伤、真皮层及毛细血管受损,约为正常状态80%,修复中……修复完毕。”**
“本次采样共6,402人,所有契约者均采样完毕,下一次采样时间为七十二小时之后!梦魇世界……开启!”**
木板铺陈、钉着檩条的三角结构,清晰致密的木质纹理和针叶乔木独有的树脂香气都告诉靳少兰,映入他眼帘的屋顶乃是属于一幢货真价实的木屋。悬在头顶的房梁用整根原木制成,中段挂着一盏油灯,靳少兰盯着它在天窗透进来的晨曦里晃了三下,方才回过神来。
靳少兰猛地起身,握拳的右手压住胸口大口喘息起来。之前的剧痛令他心悸不已,哪怕跪在青铜大门前仅仅片刻光景,哪怕此刻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异状,靳少兰依旧怀疑自己是怎么挺过来、而不是选择退缩放弃的。
……就那么不甘心吗。
“好吧,至少我知道自己没跑不是因为腿软站不起来……”年轻导演喘着气笑说。
隔了一会儿,待心跳和喘息平复下来,靳少兰才慢慢解开上衣。在他胸口,赫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图案,色泽血红,清晰得如同用油彩绘制,偏偏这血红色又像与生俱来的胎记那样深入肌理。
“这……这是?”靳少兰吃惊地看着这个刺青也似的图案,试着触摸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发现,而且……“怎么总觉得我这样好中二啊?”他说,努力忍住笑,没忍住,决定不忍了。
除此之外,之前他压抑不住内心的负面情绪,拳头打在大树上弄伤了手指,现在这些小伤已经完全愈合。放松下来的靳少兰默默地吐出一口气,如果是平时,他对自己的手指本来是很爱惜的才对。
起身下床,靳少兰四下打量了片刻。
一个似曾相识的房间,窗明几净,只是靳少兰一时没能从记忆里找到来源。刚才他躺着的是张硬木板床,床上铺的厚毯子和床单都整洁干燥,微微能闻到一丝皂角的清新味道。室内仅有的几件木头家具简陋到就是拿木板简单的钉了一下,气窗上面安装的网格状铁栅和木制窗扇倒是考究了不少,采光窗和天窗上所镶嵌的天蓝色彩色玻璃更是给人以一种哥特式的美感。
从房间的布局和陈设上面,靳少兰一眼就认出是个中世纪风格的旅店或酒馆房间。对一个导演,哪怕是三流导演,这也算是基础技能了。同样的,作为导演这种想象力充沛的存在,在见识了那震撼心灵的青铜巨门、令人畏怖不已的黑云与红色闪电之后,靳少兰对自己莫名出现在一个中世纪旅馆中固然惊讶,不过倒也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正对气窗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靳少兰走上去,从镜中看到了神秘图案的全貌。他愣了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这……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事?我感到的痛楚是因为‘梦魇空间’在对我进行……『标记』?”
『——我征召你!』
『——为我的目光所钟的宠儿!』
笑意自靳少兰嘴角慢慢浮起,他轻声低语了一句什么,重新看向自己在镜中的影像。随即是情不自禁的捂脸长叹。
刚才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胸口那个血红色刺青上,所以直到此时才发觉,镜子里的人已经不再是靳少兰的本来面目;衣着也发生了变化,成了同样符合中世纪风格的衬衣和长袍——可他现在的长相……好吧,说起来,从这张脸上还是能看出他本人的些许特征的,不能不承认要让五官精致的东方人靳少兰的特征出现在一张中世纪欧洲常见挫男……呃,壮汉,的脸上,还真是一件颇具难度和挑战性的壮举。
靳少兰再次长叹一声,自我安慰地想,那个神秘奇妙的“梦魇空间”,既然“祂”的目的是征召自己为“祂”完成任务,那现在的外表应(果)该(断)是临时的,没错,仅仅是临时的!
“前提是成功完成了任务,”他提醒自己,他可没有那么快就把青铜巨门前听到的恢廓声音,其所说的“鲜血和性命”忘到脑后。
认命地结束了对自己乏善可陈(这是靳少兰能想到的最“委婉”的形容词)的新相貌的观(嫌)察(弃),靳少兰开始确认房里的物品,首先是床头柜上的锡制烛台,一叠纸张和几本旧书。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房间里应该有“梦魇空间”要让他去完成的那个任务的线索。
才刚刚打算动手查看,矮柜上就有只鹅毛笔漂浮起来,并且打了个转。没有人,也没有墨水,那鹅毛笔自动在羊皮纸上书写出一系列流畅的字迹。
“——契约者14120号,欢迎进入梦魇空间。”**
“这是你所经历的首个梦魇世界——魔兽争霸世界。”**
靳少兰心跳加速,眼睛也发亮了。
那么这里是魔兽争霸的世界,艾泽拉斯星球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对这个房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初在网游魔兽世界里多少次下线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旅馆房间啊。
“这是你所经历的首个梦魇世界,所以若对本世界有所不解的话,可以至旁边查询相关资料,注意:在正常情况下,仅本世界有此特权。”*
“警告:你可以与剧情人物进行互动,但不能对他们以任何方式尝试泄露梦魇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信息。”*
“警告:你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交给你的主线任务,否则将会出局。”*
在一列暗蓝色的字迹中,“出局”二字明显加大加粗以示区别。
不仅颜色是刺目的血红色,大概为了刻意强调其重要性,因此羽毛笔写下这二字的速度比此前的书写缓慢少许,也更加用力,导致墨水没有和其他文字使用的蓝色墨水一样迅速干燥、而是暂时维持了湿润,就像梅雨季节存放不当的书法墨帖,淋漓得放仿佛触摸上去就会被染得一手墨迹:
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侦探电影里面谋杀现场留下的血字。
靳少兰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其中的确有着对未知的恐惧、由血红的“出局”二字带来的不好联想,但这些都被“魔兽争霸世界”四个字带给他的兴奋和期待所压倒了。他没有拿起羊皮纸,而是就这样站在桌边静静看着上面一行行浮现的信息。①
“主线任务:值得信赖的冒险者。”
“任务简介:达拉然是个热爱探索宇宙星空与无穷奥秘的法师之城。因为大多数法师都长期埋头于实验、学习和研究,达拉然维护领地治安和向外探索的人手时常显得捉襟见肘,在第一次兽人战争结束后,人手不足的问题变得尤为凸出。加入达拉然招募的冒险者行列,赢得法师之城对你的信赖。”
“任务目标:获得达拉然的信任。”
“任务提示:获得法师之城达拉然的信任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
你在达拉然的声望达到友善或以上;
你在达拉然任一官方/合法组织中,包括但不限于提瑞斯法会、六人评议会、市政厅、紫罗兰之眼、紫罗兰监狱等,声望达到尊敬或以上;
你获得了一位法师的私人友谊(好感度『朋友』及以上),该法师位阶不能低于中阶法师,或具有官方身份;
你是一头成年蓝龙,并与达拉然相互承诺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
“提示:你可以在本世界(包括本世界以及延伸世界)当中获得如下里程碑。”*
“哦,兄弟:你加入暴风城的石匠协会并获得正式成员身份。”
“谁拿了我的蜡烛:你从狗头人身上获得10根完整的蜡烛。”
“自然之敌:你杀死了30只同种类野兽,30只同种类大型或中型食草动物,30只同种类巨型或大型攻击性飞禽,成功引起了激进派德鲁伊组织『仁德会』的注意。”(你对每个目标生物的直接累积伤害必须超过总伤害的50%)
“青山:你的上述事迹没有引起仁德会的注意,而是获得了传奇猎手赫米特·奈辛瓦里的赞赏。”
“忘年交:大法师安东尼达斯或凯尔萨斯·逐日者王子对你的好感度超过『朋友』:0/8400。”
“越狱:你协助累计超过三名紫罗兰监狱的囚犯逃出生天。”
“……”*
“以下里程碑你的功勋值不足,无法查看”*
“获得相关里程碑即能解锁相关称号。”*
“每一位契约者可以拥有多个称号,但同一时间内仅能装备一个称号。称号附带各种各样的特殊效果,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你进入战斗以后就无法更换称号。”*
“警告:从你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便会遭受到巨大的危险。同样在巨大的风险背后,必然会有莫大的机遇。”*
“啪嗒”一声,羽毛笔顿下最后一点,失去魔力般跌落在羊皮纸上。
靳少兰这才注意到,就在他之前躺着的木床床头,枕头下露出半截有些用旧了的笔记本。他抽出本子,看到上面有个手绘的肯瑞托之眼,看起来像是之前的住客遗忘在这里的。翻开笔记本,一段熟悉的内容映入眼帘。
——大法师、守密者麦迪文,他是提瑞斯法会的最后一位守护者,他本应肩负着保护艾泽拉斯世界、迎击恶魔入侵者的使命。
遗憾的是,麦迪文的母亲,上一代守密者艾格文的骄傲与私心导致一个宇宙中最强大的恶魔、燃烧军团的主宰萨格拉斯的灵魂,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从麦迪文诞生之日起就已经潜伏在他体内。
长大成人的麦迪文始终在与萨格拉斯对他的影响竭力对抗。然而这位主宰太强大了,他最终占据了年迈的大法师,并打开了沟通兽人故乡、德拉诺星球的大门。
——无穷的兽人大军从黑暗之门涌入,与这个世界的保卫者们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战争。为了与强大的兽人部落对抗,这个世界的众多力量结成联盟,并肩而战。
然而,在第一次兽人战争末期,人类七国之一的奥特兰克王国背叛了联盟。当权者有意把军队和将领布置在一条部落根本不会通过的道路上,而将前往联盟核心的洛丹伦王国的关隘拱手相让。
部落的大军兵临城下,洛丹伦危在旦夕之际,率军疾驰往援的激流堡国王索拉斯·托尔贝恩赶到奥特兰克山脉。与正直的奥特兰克将领哈斯将军携手,他从部落后方发动了猛攻。一番浴血苦战以后,腹背受敌的部落军队终于被击垮,但联盟也蒙受了沉重的损失。
战争结束后,愤怒的达拉然摧毁了叛徒的王城,奥特兰克原本的领地也归属于其他王国。而今,在这座山城的旧址,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在诉说着它往日的辉煌。
——大法师麦迪文的异常行为也暴露了。统治达拉然的肯瑞托教派一直对麦迪文存有疑虑,并为此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紫罗兰之眼监视麦迪文和他建立在卡拉赞的法师塔,最终他们几乎与艾格文女士同时发现了真相。
接受了麦迪文的学徒卡德加、半兽人伙伴女刺客迦罗娜的帮助,自幼和麦迪文一起长大的挚友洛萨爵士突袭了麦迪文的法师塔,在那里,他们打倒了被邪恶占据的守护者。出乎萨格拉斯的意料,在勇士们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堕落泰坦的灵魂因此被逐出了艾泽拉斯世界,而善良的大法师麦迪文的灵魂则得到了释放。
——驱逐了萨格拉斯的灵魂之后,卡德加同意紫罗兰之眼对卡拉赞进行“有限度的调查”。“如果能更多的了解麦迪文被占据时的所作所为,也许我们对接下来的战争就能有更多的准备”——紫罗兰之眼至少是这样声称的。
——另一方面,联盟没有处死那些和部落媾和的奥特兰克贵族,而是驱逐并剥夺了他们的领地。还有一部分始终心怀群山之城,对故国被从世上除名耿耿于怀的前奥特兰克精英人士,他们在王城毁于一旦后一直希望恢复她的荣耀。
现在他们聚集在了一起——在恢复奥特兰克王国的共同目标下,尽管这个目标背后掩盖了阴谋、暗杀、贪婪和仇恨……『辛迪加』组织成立了,这个组织的其中一项行动就是潜伏在王城的废墟间,伺机破坏达拉然边境的安全。
——冒险者,达拉然需要你伸出援手……当然他们给予的回报也慷慨到绝不会辜负你的付出。
……
看完这些记载后,靳少兰又重新翻阅了一遍旧笔记本,确认上面提供的信息和自己的记忆没有出入——严格说有的,躲藏在麦迪文身上的萨格拉斯灵魂其实只是这位堕落泰坦神祇的一个投影。因此他可以被艾格文打败,也可以随着麦迪文的死亡被驱逐。但这并不能说是资料有问题、或这个世界与他玩游戏时所了解的不同,因为,靳少兰判断,这些区别之处应该属于需要进一步探索才能揭示的秘辛。
合上旧笔记,他再次看向记载任务内容的羊皮纸。不料才短短几分钟,上面的字迹已经淡得像被水泡过一样,而且就在他注视的时候,任务介绍从第一个字起迅速化为一缕青烟,直到最后一个标点、最后一块墨渍也“燃烧”殆尽,消失在空气之中。靳少兰一愣,但随着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任务内容上,胸口的神秘符号开始微微发热,紧接着,这些信息迅速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真是神奇,”只在虚构作品中出现过的“福利”无疑令靳少兰大为惊奇和激赏,他尝试着这种在脑海之中“调阅”“浏览”任务说明的新体验,沉吟起来。转眼,年轻导演猛地一击掌,懊恼地低声嚷嚷,“这种好东西!要是能给我那些磕磕绊绊的新人、靠脸就可以吃饭的偶像派都弄一个,那我的电影……!”
靳少兰突然住口不再继续下去。笑容消失了,他脸色冷下来,紧紧抿着嘴唇。隔了片刻,尽管房间里只有靳少兰孤身一人,他还是冷冷开口说:“不。没有什么‘我的电影’。”
他摇摇头,重新专注于脑海中的任务信息,想看看能否发掘这个奇妙系统的更多功能。随着他心头一动,眼前出现了一个羊皮卷轴式的菜单,刚才看过的文字徐徐在其上浮现。当然,一如既往地,加大加粗的“出局”两个红字依然醒目,向他提示着完不成任务的后果绝不是他会有兴趣了解的。
此外,另一个信息也也浮现在他脑海中:胸口的神秘符号名为“梦魇印记”,是他和空间之间的契约的体现;同时,“梦魇印记”也能为他提供既有信息的查询,如果他需要查询额外的信息,则视他的权限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当然,同样视他的权限,有些问题他可能得不到答案。
“‘权限’……‘费用’……我又多了解了两个信息。看起来,说不定『梦魇空间』的『征召』,比我想象力能达到的程度还要复杂呢?”靳少兰默默斟酌着,继续摸索自己的“系统界面”。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自己去“摸索”,随着任务信息再次浏览到尽头,任务栏从眼前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视野右侧多了一个“当前任务说明”的简单栏位,此外还在视野左上角出现了靳少兰的头像——唔,“目前”的头像——和熟悉的红色体力条、蓝色法力条,以及一个电子时钟,感觉就像是他正在玩一个第一人称视角的“魔兽世界”,除了没有右上角的小地图——自然,也没有“屏幕”底部的技能栏。时钟显示为灰色不动的48:00:00,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距离正式进入魔兽争霸世界:00:08:11”,而且这个小小的红色时钟正跳动着不断递减。当靳少兰的视线落在这行字上,一系列信息浮现出来:
“时间:黑暗之门开启后第七年。”**
“地点:银松森林,安伯米尔。”**
“场景:魔兽争霸世界”**
“难度:极易(E级)”*
“痛觉削弱度:70%。”*
“个人能力额外强化度:50%。”*
“目前场景探索度:0.00%。”**
“附带说明:本场景为和平场景,契约者被杀死不会掉落任何物品,数字化人物信息模块同时开启。契约者可以通过胸口的梦魇印记随时查看个人属性。”*
“你将自动掌握相关语言,可以流畅与本世界人物互动。离开本世界后遗忘。”*
“已接受任务数量:1”*
“你的外表已经经过处理,回归现实世界时自动恢复。你也可以在梦魇空间当中进行外表的相关调整设置。若有疑问,可在心中默念相关问题通过梦魇印记查询,若权限达到即可得到回答。”*
“契约者14120号,这是你所经历的首个梦魇世界,由于你种子选手的身份,你将额外获得如下选择:你是否需要空间在进行外表处理的同时对你的种族进行伪装,以使你更好地与剧情人物交流和沟通?是/否”
“咦?”靳少兰不禁出声,刚刚收到的信息令他颇为意外。“什么是‘种子选手’?”他马上问。梦魇印记给出的解释是,“种子选手”乃是被空间判断为有潜力和天赋、具有培养价值的契约者;刚刚的提示就是针对『种子选手』的特殊优待。而关于提示的内容……是要他在进入“游戏”之前选择种族吗?这可是个意外之喜。靳少兰急忙向梦魇印记查询,结果得到了一番平直刻板的机械答复:
“种子选手,契约者14120号,这仅是为你提供进一步的行动方便的伪装,仅在你经历的第一个世界有此特权,仅由梦魇印记对当前世界和任务分析而得出结果,你仅能选择接受与否。”
“好吧,”靳少兰喃喃地说,“意思就是说,我只要知道我是占了便宜就够了。谢谢,接受。”
他在视野中的头像立即随之变化,不过靳少兰没有时间去注意它,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到镜子前面去查看自己的新形象去了:像靳少兰隐约预感和期待的那样,这一次,镜中出现的是一个隽秀、尖耳,肤色白皙,有着金色长发和蔚蓝眼珠的精灵——高等精灵。
在魔兽争霸世界中,精灵是最古老的种族,而高等精灵更是魔法的发现与使用者,也是把魔法传授给人类的导师。在这场战争中,他们也加入了人类七国发起的联盟。
这个人数稀少的种族对魔法的亲和是其他种族无法比拟的,他们大多是优秀的施法者或候补施法者。而法师王国达拉然,是一个自始至终与高等精灵保持着深厚友谊的国度。显而易见,一个高等精灵学徒,哪怕只是个刚开始接触魔法、自身尚未掌握施法能力的学徒,他也将获得达拉然一方天然的好感。
这就是空间在针对性分析了靳少兰所要面对的局面后,根据靳少兰那个“种子选手”的身份所给予的优待了。并不能在靳少兰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给他更高的起点,不过,受人欢迎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具有优势的——哪怕再微小的优势。另一方面……
年轻的靳少兰导演,在他工作之余的闲暇,他是个痴迷于“魔兽世界”这款网络游戏的骨灰玩家。而他在游戏中的角色就是一个精灵——“血精灵”,这是高等精灵种族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永不忘记为死难同胞复仇而赋予自己的新名字。也有一部分精灵没有加入他们,保留了原本的“高等精灵”这个称呼。二者的区别在于他们的眼睛——高等精灵都有一对蔚蓝色的眼睛,而血精灵的眼睛则是翠绿色。
从另一方面来想,这还真是种子选手的待遇:梦魇空间所分配的任务世界和给予的小小优待,显然是也针对性分析了靳少兰其人之后的有的放矢。
魔兽争霸的故事所发生的艾泽拉斯世界,和他在游戏中为自己选择的种族:对于网游魔兽世界的深度沉迷者靳少兰,可能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吸引力了。不过当事人眼下并没——也腾不出时间——想到这一点。
靳少兰看着和自己心爱的游戏角色颇有几分相似的新形象,脸庞都焕发了光彩。他试着摸了摸自己,笑意自眼底层层浮现到嘴角。
“……Bal'a dash,”
(《魔兽世界》中的精灵语。“你好,旅行者”,常见的问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