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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代公侯全文阅读

万代公侯作者:水哥1

万代公侯简介:寒门儒生周曦,在接连遭受豪门悔婚、功名被革、饭碗被端等打击后,奋然崛起,以奇谋异能匡扶王室、讨伐叛逆、剪除奸凶、除旧布新,成就千秋伟业,荣享万代公侯!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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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咆哮公堂
万代公侯全文阅读作者:水哥1加入书架

  前世的周曦自小习武,十六岁时即获得全国散打擂台赛冠军,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后特招进“雪豹特战大队”,服役五年多次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其枪法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对付王贵张才这两个空有一身蛮力的蠢笨家奴,于他只是举手之劳。

  但见王贵张才的拳头还在半空,周曦早已闪电般踢出两脚,正中他们的下巴。两个人同时哀嚎一声,仰头栽倒在地。

  梁总管等人只觉得眼睛一花,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王贵张才已经痛得在地上翻滚呼号,不由心胆俱裂,赶紧后退几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满脸杀气的周曦,个个嘴巴长得老大,半晌都合不拢来……

  此时,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带着一群捕快飞奔过来,把周曦母子团团围住。

  中年儒生用惊诧的目光看了看仍在抱头呼痛的两个家奴,随后把目光移到周曦身上,冷笑一声,对跟他并肩站立的一个中年男子说:“罗大人,你亲眼看到了,周曦这狂生不仅想讹婚,还行凶伤人,实为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望大人即刻将其锁拿至县衙,请刘父母审明发落。”

  这中年儒生就是陈致和的大儿子陈立中,被他称为“罗大人”的男子,乃梅源县衙的典史罗孝光。

  周曦听陈立中吩咐罗孝光来锁拿自己,立即捏紧拳头全神戒备。

  罗孝光对捕快们挥挥手,其中两个捕快便“哗啦啦”抖起手里的铁锁链,准备往周曦的脖颈上套;另外几个捕快则手持单刀或铁尺,呈半圆形围住周曦,只等他反抗就要一拥而上……

  周氏见儿子双拳紧握、怒目圆睁,一幅要与捕快们火拼一场的样子,生怕他吃亏,忙上去抱住他低声说:“曦儿,这些公爷都是衙门里的人,你千万不能动手。万一打斗起来,你受了伤是拒捕,活该;他们负了伤,你罪加一等,怎么说都是你吃亏。你就跟他们去县衙吧,娘在家里等你。你现在还是生员,见了四品以下官员不用下跪,府县官也不能对你用刑,最多向上司申黜你的功名。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安心跟他们走,不要牵挂娘。”

  周曦知道母亲是个极有主见之人,性格也非常刚强,不忍让她担心,便松开拳头,让一个捕快将铁链套在自己脖颈上,被他们押着往二十里外的县衙行去……

  辛时左右,梅源县知县刘文举升堂。

  捕快把周曦押进县衙大堂,众皂隶齐声吆喝“威武”。

  周曦神色不变,直挺挺地站在大堂中央,目光直视着坐在公案后面的刘文举,见他獐头鼠目、形貌猥琐,一看就非良善之辈。

  典史罗孝光把一个帖子放到公案上,与刘文举耳语了几句,后者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周曦,你是读过圣贤书、进过学的生员,理应知礼仪、识廉耻,却为何讹婚伤人?你不知王法无情吗?”

  周曦冷笑一声说:“刘大人,你既然已经收到了陈老太爷的帖子,还装腔作势审问我干什么?我辩解还有何用?直接说吧:陈老太爷想要你怎么处罚我?是打板子还是革除功名?不过,我现在还是生员身份,谅你也不敢随便对我用刑。至于革除功名,你也必须申报到学政衙门核准,非一朝一夕之事。要不我们都省点事:你直接告诉我要给我怎么处分,然后我回家等结果,也不必三推四问了,行不行?”

  刘文举气得两撇鼠续不停地颤动,举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戏侮本官、咆哮公堂!本县拼着违反朝廷规制,也要压压你这狂徒的嚣张气焰!来呀,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此时,公案后面转出一个五十余岁、面目和善的男子,低声对刘文举说:“老爷,堂下的周生是原湖广学道、现任国子监司业的王桂轩大人的门生,当年王学道主持童子试时,对周生的文章赞不绝口,亲自圈点他为第一名。老爷如果申黜其功名,又违反朝廷规制杖责他,恐于王大人面上不好看吧!”

  这个为周曦说好话的男子名叫余友德,是梅源县主簿,为人最是仁厚公道。他的话音虽小,但重生后的周曦耳聪目明,视力听力都比常人高出许多,所以全部听在耳里,不由对他心生感激。

  罗典史却收受了陈立中的五十两银子,存心要让周曦吃点苦头,便不满地对余友德说:“余爷,朝廷规制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周生不仅讹婚伤人,而且藐视戏弄朝廷命官,理合严惩。老爷即日便会向上申黜周曦的功名,今日打他五十板子,也不算特别违规,是不是?”

  余友德摇头说:“不妥!不妥!学生听闻湖广巡按李御史不日将按临宝清府,梅源县是李御史重点巡察之地,个中原因,老爷自然心中有数。今日若打了周生,万一他告到察院,此乃明显违犯朝廷规制的行为,恐于老爷更加不利啊!”

  刘文举听到余友德这番话,心里不由一惊,忙对那些正在给周曦摘除生员冠服的皂隶说:“罢了,权且将这顿打记下,你们放开他吧!余先生,请你拟好革除周生功名的文本,明日申报到学政衙门去。”

  余友德答应一声,对直挺挺地站在堂下的周曦说:“周生,还不拜谢刘大人的不打之恩?”

  周曦刚刚听到刘文举称呼这位给他说好话的男子为“余先生”,便对他拱拱手说:“余大人,晚生知道今日这顿打是您说情给我免掉的,要谢的话,晚生只谢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最后那句话,周曦是从武侠小说里学来的,也不知道用在这里妥不妥当,但却把刘文举和罗孝光气得差点吐血……

  走出县衙后,周曦正准备回陈家铺,忽见一个捕快模样的男子匆匆跑到县衙门口,问一个守门的皂隶:“四哥,见到罗老爹没有?有要事禀告他。”

  “老爷正在升堂,罗老爹在里面排班,我去给你叫出来吧!”

  很快,罗孝光就从衙门里出来。那个捕快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老爹,我得到密报,牛头寨匪首郭鹰今早离开匪巢,潜入鸡公岭郭家祖坟,为其父亲庆祭冥寿。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要返程回牛头寨。这是擒获郭匪的良机,请老爹赶快调集快班人马,前去设伏缉拿。”

  罗孝光忙问:“我们在哪里设伏为好?”

  “从县衙往西北方向十五里,有一处地名叫雷公岩,是从鸡公岭返回牛头寨的必经之路,最好设伏。我已安排两个伙计潜伏在雷公岩后面监视,老爹现在安排快班赶路的话,半个时辰就可到达雷公岩设伏。”

  “郭匪带了几个手下?骑马还是步行?”

  “连同郭匪在内,共有五人。那条小道很狭窄、很隐蔽,不适宜走马,他们都是步行。”

  罗孝光兴奋地击掌道:“好,好,好!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捉住了匪首郭鹰,牛头寨那一帮乌合之众群龙无首,必定土崩瓦解,可以去了老爷的心腹大患。到时候,你赵老弟就是首功一件!”

  周曦隔着老远躲在一棵乌桕树的后面,罗孝光和那个姓赵的捕快看不到他,但他却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暗暗吃惊。

  他知道,罗孝光和那个赵捕快口中的牛头寨匪首郭鹰,是本县郭家村人,落草前是该村的总甲。

  去年六月,因连日暴雨,梅河水暴涨,冲破了沿岸的堤坝,淹没房屋良田无数,梅源县数万靠河而居的百姓颗粒无收、家破人亡。

  灾情发生后,知县刘文举救灾不力,还勾结宝清知府和户部赈灾官员,贪污朝廷拨下来的救灾钱粮,引起了公愤。

  郭鹰率领郭家村的灾民去县衙索要救灾钱粮,反倒被刘文举以“聚众闹事”为名打了五十大板,又在县衙门口枷号三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回到村里后,郭鹰将息好创口,率领数百灾民在一个夜晚突袭县衙银库和粮仓,劫得大批银两和粮食后,撤离到县城西北部的牛头寨,凭借当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地形,开始劫富济贫、扯旗造反。

  因为此次事件是府县官员贪污救灾钱粮引发的,宝清府和梅源县都不敢据实向朝廷奏报,只说是部分灾民闹事,不日即将平息云云。

  其时先皇光义帝疾笃,后于腊月初十日驾崩,朝廷无暇关注牛头寨义军之事。宝清知府李佑棠几次调遣卫所官兵围剿牛头寨,都被足智多谋的郭鹰率领义军击退……

  周曦此时对刘文举罗孝光等贪官污吏非常痛恨,秉着“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的理念,他决定暗暗跟着罗孝光等人去雷公岩看看,伺机搭救郭鹰。

第3章 救人救彻
万代公侯全文阅读作者:水哥1加入书架

  酉时三刻左右,周曦悄悄尾随罗孝光率领的捕快队伍,来到了雷公岩下面的一块草坪上。

  罗孝光等人继续往上攀爬,到达雷公岩下面后,在羊肠小道的东西两边潜伏下来,等候郭鹰自投罗网。

  周曦不敢再跟上去,便在草坪上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静候事态发展。

  一刻钟过后,上面的雷公岩下忽然传来激烈的吆喝打斗声,夹杂着“砰砰砰”的兵器撞击声,期间偶尔有人厉声惨呼,还有人高声叱骂……

  周曦从草坪上一跃而起,侧耳聆听了一下上面的动静,只听有人欢声叫道:“擒住了!擒住了!赵大哥、韩大哥,你们按住郭匪,休让他跑了,我和四爷去拿脚镣锁链。”

  又听一个人叫道:“罗老爹被贼匪砍伤了,小五子你过来,搀扶着老爹。”

  “我没事。赵能,你查看一下我们伤亡了几个伙计?另外四个匪徒还有活的吗?”

  “老爹,我们二十个弟兄,阵亡三个,五人负伤。除匪首郭鹰外,另外四个匪徒都已毙命!”

  “好,兄弟们今天立了大功,老爷一定会重重赏赐!大家把阵亡的兄弟背上,仔细看押好郭匪,我们现在回县衙。”

  周曦心里一动,走到草坪下面一坵稻田边,抓了几把污泥涂抹在脸上,遮盖住本来面目。

  随后,他摘下头上的方巾、脱下破旧的长衫,甩了甩头,将一头乌发披散下来。霎时间,他就成了一个精赤着上身、披头散发、满脸污泥的乡下流浪汉。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从长衫上撕下一截,将脸蒙住,只在眼睛和鼻子处戳了四个洞。这样一来,就是再熟悉、再亲近的人,也认不出他来了……

  把长衫和帽子藏好后,周曦在地上捡了一根木棍权当武器,潜伏在草坪西侧,等着罗孝光等人下山。

  很快,罗孝光等十余人就出现在草坪上,其中三个人背着尸体,四个人搀扶着伤者,两个人一前一后牵住锁着郭鹰脖颈的铁链,剩余的人则手持兵器戒备。

  周曦仔细观察了一下郭鹰,见他身材长大、高鼻深目、颧骨突出,左脸颊有一道渗血的刀口,几乎露出了骨头,腿部可能也负了伤,加之又上了脚镣,所以走路一瘸一拐的。尽管如此,他脸上仍神色凛然,毫无惧意……

  当队伍走近周曦潜伏的地方时,他手持木棍腾地从隐身的岩石后跳出来,瞅准最前面一个手拿铁尺的捕快,一棍子敲过去,正击在他的手腕上,痛得他“哎哟”一声,手里的铁尺掉落下来,周曦顺手把铁尺抢抓在手上。

  周曦今天不想开杀戒:毕竟,除了罗孝光之外,其余的捕快跟自己无冤无仇,他们在衙门做公也是讨口饭吃,如果因为救人而将他们杀掉,有违他的本心。因此他一上来就抢铁尺——这种兵器可以点穴、可以把人打晕,但又不至于让受伤害的人断手断脚或者死亡……

  将铁尺抢到手后,周曦毫不迟疑,冲入捕快队伍中,用铁尺点、戳、敲、扑,同时拳脚并用,瞬间又撂翻了好几个捕快。

  剩余的人见他身手如此之快、出手又狠辣异常,惊得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几个同伴倒地惨呼,他们才如梦方醒,呐喊一声,刀枪并举扑向周曦。

  周曦不想跟他们缠斗,举起铁尺挡开一把单刀,飞起一脚将举刀的捕快踢得仰头栽倒,然后从他留出来的空隙里冲出包围圈,径直奔到正在指挥围攻他的罗孝光面前,一铁尺将他手里的单刀打落,拉住他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拖,用右臂箍住他的脖颈,捡起地上的单刀,将刀尖抵在他的喉咙上,逼着嗓子说:“姓罗的,命令你的手下丢掉兵器,给郭爷解除脚镣锁链!”

  罗孝光被他铁钳一般的手臂勒的差点背过气去,喉咙又被冰冷的刀尖抵住,知道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顷刻间就会命丧黄泉,赶紧嘶哑着喉咙喊道:“兄弟们,把兵器丢了!把郭爷放开!”

  捕快们迟疑了一下,用恐惧的目光盯视了周曦几眼,想起他刚刚那鬼魅般的身手,估计斗下去也不是他对手,不敢再犹豫,将手里的兵器丢在地上。负责看押郭鹰的两个捕快也把他的脚镣和锁链打开。

  周曦用假嗓子问道:“郭爷,你能够动吗?”

  郭鹰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点点头说:“能。”

  “好,你到他们身上搜几根绳索出来,将他们两个两个绑到一起,谁要是敢反抗,我一刀杀了这姓罗的!”

  罗孝光生怕手下的人反抗害自己丢了性命,嘶声喊道:“大家听这位英雄的话,不要反抗。”

  周曦说:“你们放心,我今天只救人,不要命。如果我存心取你们性命的话,现在躺在地下的几个人早就死了。”

  他这番话既是说给罗孝光听的,也是提醒一下郭鹰,以免他杀人泄愤。

  捕快们惮于首领被擒,又害怕周曦的武功,所以最终都不敢动弹,让郭鹰将他们两个一组绑了起来。最后剩下罗孝光,周曦将他绑在一棵树上。

  随后,周曦搀扶着郭鹰爬上雷公岩,问道:“郭爷,你腿上的伤是不是很重?我看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能不能走路?”

  郭鹰说:“没事,我可以坚持一下。此去牛头寨只有四五里地了,我咬咬牙应该可以自己走过去。”

  说到这里,他定睛看着周曦被布衫蒙住的脸,问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我们以前可曾相识?”

  周曦笑道:“郭爷,在下久闻你的大名,但一直缘悭一面。刚刚之所以出手搭救您,一是在下听闻过郭爷为民请命、万死不辞的义举,心生敬佩,二是痛恨县衙那些为虎作伥、欺压良善的狗腿子,想出手教训他们一下。至于我的姓名,郭爷就不必问了。些须微劳,不足挂齿。”

  周曦虽然出手搭救了郭鹰,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啸聚山林的义军首领,自己现在也不想与官府为敌,所以不想与牛头山的人有什么直接牵连。

  郭鹰知道他心有顾忌,不好再追问,转头往下面的草坪上望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但这表情转瞬即逝,对周曦抱抱拳说:“恩公既然不愿告知姓名,再生之德郭鹰只能来世再报。衙门鹰犬嗅觉灵敏、耳目众多,恩公虽然掩盖了真面目,难免百密一疏露出破绽,万一被做公的识破,为祸匪浅,请恩公千万小心!”

  说着,便从衣袖里面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件递给周曦,说:“这赤金飞鹰是我的身份标识,见金鹰如见我本人。恩公日后万一有难处,可以持此飞鹰去牛头寨找我,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周曦见那金鹰精雕细镂、栩栩如生,肚腹上还刻着一个“郭”字,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精致物件,便接过金鹰,笑道:“金鹰在手,畅通无阻。哪天在下烦闷了,倒可以持此鹰去牛头寨探幽访胜一番,到时候免不了要叨扰郭爷啊,哈哈哈!”

  郭鹰见他很爽快地接过了金鹰,还说想去牛头寨游玩,心下大喜,忙说:“恩公如有雅兴去牛头寨盘桓几日,郭某荣幸之至,必扫榻除尘恭迎大驾!”

  周曦担心郭鹰腿部伤势,也怕罗孝光等人挣脱绑缚后再去追赶他,便决定好人做到底,对郭鹰说:“郭爷,古话说‘杀人须见血,救人续救彻’,在下还是背你回牛头寨吧!”

  郭鹰其实很想让周曦护送他回牛头寨,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现在听他主动提出背他回去,不由喜出望外,也不假惺惺推辞,说:“那就有劳恩公!”

  周曦弯下腰让郭鹰爬到背上,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往牛头寨飞奔,半个时辰不到就赶到了牛头寨对面的茅湾渡口。

  茅湾渡口是通往牛头寨的唯一通道,奔流不息的梅江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水面宽阔的洄水湾,呈半圆形缠绕着牛头山。放眼望去,对岸的牛头山巍峨险峻、雄奇壮美,靠水的这一面危崖高耸、惊涛拍岸。

  外人如果要进入牛头山,只能从茅湾渡口乘船渡河,到达对岸一个小小的码头口子,再从那个口子进山,其他地方都是百丈悬崖,根本无法攀援……

  周曦背着郭鹰刚到渡口,附近的草丛里忽然钻出四个手持大刀长矛的汉子,其中一个低声喝问:“来者何人?”

  郭鹰在周曦背上厉声喝道:“吴良,你眼瞎吗?连我都认不出了?”

  四人大惊,赶紧丢掉武器跪到地上。

  巡山小头目吴良一边磕头一边战兢兢地说:“小人有眼无珠,没认出寨主,请寨主赎罪!”

  郭鹰“哼”了一声,问道:“二当家的下山没有?他没安排你们去雷公岩接应我吗?”

  “二当家的一直在寨子里没下来,也没有人传话让我们去接应您。”

  郭鹰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但没有再说什么,从周曦背上下来,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眶渐渐红了,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恩公,大恩不言谢,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第4章 3小姐被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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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曦与郭鹰分别后,在附近找了一条小溪,洗净脸上的污泥,趁着夜色从另外一条小道回到自家草房,悄无声息地从披子后窗爬进去,绾好头发,穿好衣服,这才去正屋向母亲告平安。

  周氏见他换穿了一件玄色长衫,头上的方巾也不见了,有点惊慌地问:“曦儿,你真被革除功名了?你原来的冠服呢?”

  周曦微微一笑说:“娘,你不要担心。刘知县确实想革除我的功名,但需要申报到湖广学政衙门批准。我的恩师王桂轩大人现任国子监司业,一直对我关爱有加。明天我就寄封书信给王老师,请他给湖广学道打个招呼,或许可以保住功名!”

  周氏叹口气说:“谈何容易!你寄书信到京师,至少得要一个月时间。就算王司业有心帮你,也只能寄信给湖广学道为你求情,前后需要两个月时间。刘知县现在急于革除你的功名,肯定会加急将文书送到省城去。从梅源到省城武昌府一千多里路,如果文书以四百里加急往学政衙门送,来回最多七八天。你的求援信还没到京城,功名已经被革除了,还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她从床头拿出一张素笺、一缕青丝,递给周曦,低声说:“傍晚时分,陈家三小姐托梅香悄悄送了这两样东西来,你不在,娘就给你代收了。你看看吧!”

  周曦有点惊讶地接过纸笺和发丝,先看纸笺上的内容:

  “书云:‘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妾虽鲁钝,初晓大义。前蒙父亲大人做主,与相公缔结百年之约,妾心甚喜,自谓终身有托;讵闻父亲悔婚,寸心如割。恐相公误会妾身,故寄尺素以明妾志:此心已属相公,终不改节再适。如父母相逼,唯有一死而已!临书涕泣,不知所云,惟愿相公体之察之!”

  那一缕青丝应该是刚剪下就送过来了,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曦儿,娘在陈家帮佣多年,也教过三小姐做女红活计,素知其貌美如花、贤惠通达,未曾想到她还如此有节操、有志气,委实令人感佩!其父亲兄弟言行固然可憎,但你万不可负了三小姐这番情义!”

  周曦心里也是感慨万千,点点头说:“娘,孩儿心中自有主张,不会做无情无义之人。”

  周氏“嗯”了一声,皱皱眉头说:“下午徐家集的夏总甲传信过来,说你即将被革除功名,没有资格教书,是以那边的学馆已经另外聘请了一位秀才做塾师,明天你就不必去了。我们娘俩如今失去了来源,今后的日子肯怕更加难熬了。”

  周曦安慰她说:“娘,天无绝人之路,您不必太忧心,孩儿会想办法的。实在无法可想,孩儿还可以卖苦力养活您。”

  接下来的几天,周曦真的去了附近的集市,想找份苦力活赚点养家银子。但那些雇工的人家都知道他是秀才,而且得罪过陈老太爷,所以都不敢雇他,令他郁闷不已……

  这天下午,周曦正在陈家铺集镇上闲逛,想再去找几个需要雇工的人家毛遂自荐,忽见一座茶楼门口聚集了一堆人,个个神色惊惶,正七嘴八舌地议论什么,便快步走过去,站在人丛外侧耳聆听。

  “梁麻子,你是陈府梁大总管的本家侄儿,又在陈府当差,消息应该准确一些,说说看,陈家三小姐是怎么被掳走的?牛头寨的强人既然到了陈家铺,为何不顺势攻打陈家大院劫掠钱粮,却单单把三小姐掳走了?”

  周曦听说陈家三小姐被牛头寨的强人掳走了,不由大吃一惊,赶紧扒开几个挡在身前的人,挤到最前面想听个明白。

  那个被称为“梁麻子”的人答道:“三小姐是今日辰时三刻左右在观音庵拜佛时被劫的,掳走她的是牛头寨坐第二把交椅的匪首吴吉昌。当时跟着三小姐去观音庵礼佛的有四个家丁、一个丫鬟,吴吉昌带着十几个匪徒突然包围庵堂,把家丁全部杀掉,用一只布袋掳走了三小姐,但饶了那个丫鬟一命。临走前,吴吉昌给了丫鬟一个五十两的银元宝,让她转交给陈老太爷,说是给陈家的聘礼,他和三小姐两日后就要成亲。唉,眼看三小姐这朵鲜花就要被一个强盗头子糟蹋了,陈家却无计可施,实在可惜啊!”

  说到这里,梁麻子不住地摇头叹气。

  旁边一人补充说:“我的妹夫也在陈府厨房当差,刚才他到集市上买菜,正好遇到我,聊起了三小姐被掳之事,说是正午时分,有人从陈家大院院墙外用弓箭射了一封书信进来。书信里面说,后天就是黄道吉日,牛头寨二当家的准备与陈三小姐洞房花烛,要陈府准备黄金一千两、白银两千两、彩缎一百匹、稻米一百担作为陪嫁,限于明日酉时将彩礼送到牛头寨。如若不然,二当家的与三小姐成亲后,牛头寨的好汉们会择日攻打陈家大院,到时候休怪二当家的不讲亲戚情面……”

  周曦听到这里,再也无心继续听他们闲扯,撒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跑。

  刚一进家门,正在纳鞋底的周氏忙问:“曦儿,三小姐被牛头寨的强人掳走了,你晓得了吗?”

  “我听说了。娘,我现在必须赶快到牛头寨去救三小姐,再迟一点的话,我担心她被那个什么二当家的污辱,以她的节烈,只怕会寻短见。”

  周氏大吃一惊,瞪大眼看着他,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你要去牛头寨救三小姐?曦儿,你莫不是情急之下昏了头吧!那是一个强盗窝,你一个文弱书生贸然闯进去,那些匪徒还不把你生吞活剥了?这事不是你能够管得上的,让陈家去想办法吧!”

  周曦此时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到牛头寨去,但又担心母亲忧急,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娘,你放心,我跟牛头寨的大头领相熟,不会有危险的。您安心在家里等着,无需牵挂!”

  随后,他来到自己住的房间里,从木板墙的缝隙中掏出郭鹰给他的赤金飞鹰,藏在长衫的衣袖口袋里,飞一般往陈家大院奔去……

  此时,陈家大院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女眷们聚在东院正房内哀哀哭泣,丫鬟仆役像没头苍蝇到处乱窜,从县衙赶过来的捕快、衙役、丁壮在东西两院穿梭来往,不住地吆喝示警。

  陈致和满脸惶急地坐在客厅一张太师椅上,问刚刚从县衙赶过来的罗孝光:“罗贤侄,县里已经向宝清卫所申请调兵了吗?如果卫所出兵的话,大概多久可以赶到这里?”

  罗孝光有点为难地说:“老爷,自郭鹰倡乱以来,宝清卫所王指挥使已经三次发兵围剿牛头寨匪徒,但每次均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据小侄所知,宝清府尹李大人、县宰刘大人、卫所王指挥使都有招安郭鹰一伙的想法,如今采取的是怀柔隐忍的对策,不会轻易发兵进剿牛头寨。如果因为三小姐被绑架就请求卫所发兵,恐怕难以如愿。”

  陈致和急得脸色煞白,嘴里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如果卫所不发兵救我女儿,两日后她就会被那个强盗头子强娶为妻,即使以后剿灭或者招安了那伙强盗,但我女儿的清白已经被玷污了,陈家的脸面也丢尽了,我们一家子还怎么在此地立足?”

  罗孝光沉吟片刻,说:“小可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老爷和两位世兄还有大姑爷愿不愿意按我说的做。”

  陈致和的大女婿苏光灿忙说:“罗大人有何高见?快请指教。只要能救出三妹,保住陈家的清白名声,再难的事我们也能办。”

  陈致和的大儿子陈立中、小儿子陈立华也都催促罗孝光快说。

  “以小可之见,牛头寨匪徒绑架三小姐,无非就是想向陈家勒索钱粮。中午你们接到的那份索要嫁妆彩礼的书信,应该就是他们开出的价码。故此,我觉得陈家可以安排一个可靠的人,今天晚上或明天一大早赶去牛头寨,以探视三小姐为名闯进匪巢,直接与他们当家的商谈,搞清楚他们的要价。如果不是特别过份,可以用钱粮将三小姐赎出来。如此,陈家虽然会损失一大笔钱粮,但可以保住三小姐和陈府的清白。”

  陈致和仰头考虑了片刻,点点头说:“罗贤侄言之有理。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我女儿和陈家的清白名声,只能破财免灾了。立中、立华、光灿,你们三个谁愿意去牛头寨走一遭?”

  陈立中、陈立华和苏光灿听老太爷直接点名,都吓了一大跳,谁也不敢吭声——毕竟,独闯匪巢可是脑袋吊在裤腰带上的事情,牛头寨的强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旦说错一句话,或者小不如他们的意,很可能就会当场丧命……

  陈致和见儿子和女婿都把目光移过去,脸上都流露出惶恐害怕的表情,不由又气又急,跺脚骂道:“贪生怕死的孽畜!你们好歹也读过几天圣贤书,怎么如此没胆气没骨气?难道要老朽亲自去牛头寨救你妹子?”

  恰在此时,一个小厮跑过来禀报:“老爷,村东头的周相公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陈致和正在气头上,怒喝道:“那小畜生来见我干什么?想来看陈府的笑话吗?吩咐门上的,将他一顿乱棍打出去!”

  小厮迟疑了一下,说:“老爷,周相公还有话,他说要独自一人去牛头寨搭救三小姐,临行前想来讨老爷一句话!”

  “什么?他说要去牛头寨救三小姐?”

  陈致和惊喜得从太师椅上一蹦而起,连声吩咐:“快请周相公进来!快请!”

第5章 独闯牛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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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小厮的引领下,周曦施施然走进客厅,冲陈致和抱拳作揖,朗声说:“岳父大人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

  罗孝光见他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知道他心怀怨恨,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周生,你这是哪里学来的礼仪?圣贤书都读到狗肚里去了吗?你既然口称岳丈,怎不跪下磕拜?”

  周曦斜眼睨视着他,冷冷地说:“你是什么货色?这里是陈府,主人都没说我失礼,轮得到你来吹毛求疵?”

  陈致和好不容易盼来一个主动愿意去牛头寨的人,生怕罗孝光得罪了他,忙三步并作两步抢过来,紧紧拉住周曦的手,激动地说:“贤婿,你甘冒风险愿去牛头寨搭救小女,足见你对她的情义。悔婚之事是老朽一时糊涂昏聩,只要你将小女清清白白救出来,老朽立马做主给你们完婚!”

  陈致和老奸巨猾,刚刚周曦一进来自称“小婿”,马上猜出他临行前来见自己,就是想要自己亲口许婚。当此情势,与其女儿被强盗头子强娶,倒不如嫁给这个穷酸书生,这样至少不会让整个陈氏家族蒙羞——当然,许婚的前提条件是他必须把女儿救出来……

  陈立中兄弟以及苏光灿本来都捏着一把汗,生怕父亲逼着他们去牛头寨,没想到周曦却主动来挑这副千斤重担了,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生怕他反悔,忙顺着陈致和的话头说:“妹夫,只要你把三妹妹救出来,我们都给你做主,替你和三妹妹办一场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婚礼。”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现在就去牛头寨,望老爷和舅爷、姑爷不要自食其言!”

  周曦心里其实比陈府的人还要急,所以出了陈府后便沿着通往牛头寨的山道一路狂奔,只用半个时辰就赶到了茅湾渡口。

  刚在渡口站定,冷不防一张渔网从头顶兜头罩下来。周曦猝不及防,被那张特制的渔网紧紧缠住,越挣扎渔网勒得越紧,只好束手就擒。

  当周曦停止挣扎后,从渡口两边的茅草丛里跳出四个腰悬弓箭、手持刀剑的黑衣人,默不作声地将他团团围住。

  周曦生怕这几个家伙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砍掉,那就冤大了,忙高声喊道:“四位好汉,小生是陈家铺的周秀才,此番前来,是奉陈致和老爷之命,赴牛头寨商谈吴头领与陈家三小姐成亲事宜,绝无歹意!”

  黑衣人互相对望一眼,一个稍矮一点的对为首的那个人说:“吴大哥,刚刚你也瞧见了:此人从山道上飞奔而来,身手矫捷、快如奔鹿,显然是有功夫在身的练家子,不像个文弱书生。依小弟判断,此人应是官府探子,意欲窥探我牛头寨布防情况。”

  周曦本想申明自己怀里有郭鹰赠送的金鹰,但转念一想,牛头寨义军队伍鱼龙混杂,里面说不定就有官府的探子或者卧底,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暴露自己与郭鹰的关系。

  于是,他再次申辩道:“好汉,小生绝不是官府探子,确实是为陈家三小姐之事而来。”

  被称为“吴大哥”的黑衣人沉吟片刻,挥挥手说:“李冬王异,你们两人把此人押到寨子里去,交给二当家的,请他审明发落。”

  随后,他取下腰上悬着的一张鹊画弓,搭上一支响箭,对准对岸的芦苇丛射了一箭。

  没多时,只见对岸芦苇泊里,两个小喽罗摇着一支快船过来,径到渡口停下。

  李冬王异和船上下来的两个小喽啰一起动手,把被渔网捆缚得像个大粽子的周曦抬到船上。驾船的小喽啰划开桨橹,小船飞快地驶向对岸的青石码头。

  下船后,李冬从码头旁边的哨屋里找出一根绳索、一根长长的竹扦,将绳索套在渔网上,竹扦从绳索中穿过。然后,他跟王异一人一头,抬着周曦往半山腰的主寨走。

  此时残阳落尽、暮色昏蒙,周曦在渔网中睁大眼往四周张望,影影绰绰地看到沿途经过了几座雄伟的关隘,每座关前都摆着刀枪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

  进入主寨的石门后,周曦发现这是半山腰的一块宽敞的平地,依山建了很多木头房子。平地中央耸立着一座轩敞的二层楼房,也是木头搭建,从最外面的主院落进去,里面还有好几进小院落,估计这栋大楼就是义军首领聚会、议事和居住的地方。

  从牛头寨的地形、关隘等方面看,周曦觉得这里跟《水浒传》描写的水泊梁山简直一模一样……

  李冬王异抬着周曦穿过“聚义厅”,进入后面的小院落,将周曦放在满是青苔的地上。

  李冬跑到院落左边的一个房间门口,低声问门口一个小喽啰:“兄弟,二当家的在不在?”

  “不在。你如果有急事禀报二当家的,可以去后面的荷花厅找他。不过,他现在正在为陈家三小姐举办压惊酒宴,很多头领都聚在那里喝酒庆贺,若不是特别紧急的军情大事,你最好不要去扰了他老人家的酒兴。”

  恰在此时,后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惊呼声。很快,几个小喽啰搀扶着一个满脸鲜血的中年汉子奔进小院落,一个小喽啰连声叫唤:“快传郎中进来给二当家的治伤!快传!”

  负伤的中年汉子暴跳如雷地吩咐一个小喽啰:“去后院传我命令:把陈家那个小贱货关进水牢,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待那个小喽啰得令离开后,中年汉子擦一把额头上的血水,想了想,又对一个小喽啰说:“你马上去找一下金喜媳妇,带她去水牢那边劝劝那个小贱货,就说只要她回心转意应允与我成婚,我就饶恕她用酒杯砸伤我的罪过,并立马将她从水牢里放出来。如若不允,她就会在水牢里待到后日,仍要与我拜堂成亲。”

  周曦猜测这个负伤的汉子就是牛头寨的二当家吴吉昌,从他后面那个命令可以推断出:陈清芙非但没有屈服于吴吉昌,反倒在为她“压惊”的酒宴上,伺机用一只酒杯砸破了他的额头。

  由此看来,这个陈家三小姐确实是一个值得敬重和珍惜的节烈女子,自己这次独闯牛头寨来搭救她,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李冬见吴吉昌准备进房疗伤,忙跪下禀道:“启禀副寨主:半个时辰前,巡山小队在茅湾渡口擒获一可疑男子,此人自称陈家铺秀才周某,奉陈府老太爷之命来寨,商谈副寨主与陈家三小姐成亲事宜。小的们见他身手不凡、形迹可疑,以渔网将其捕获。吴良队长不敢擅自处置,吩咐小的们将此人押到主寨,请副寨主审明发落。”

  吴吉昌脸上的伤口血流不止、疼痛难忍,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且又喝多了酒,听说周曦是陈府派过来的,犹如火上浇油,快步走到周曦身边,抬腿就在他身上一顿乱踹乱踢,边踢边骂:“入你娘的,陈府的人个个都是贱骨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见了就有气,谁耐烦跟你商谈?今日权且饶你一条狗命,回去告诉陈家老狗:明日酉时前,如果不将陪嫁的金银彩缎和稻米送到寨子里来,老子就发兵攻打陈家大院,将陈家一门老幼斩尽杀绝!”

  周曦从小到大从来没被人如此殴打和污辱过,内心愤怒至极,却苦于身子被渔网缚住,无法反抗,只好咬牙忍住,一声不吭。

  吴吉昌踹踢了周曦一阵后,感到有点疲累了,恰好看到小喽啰带着一个郎中匆匆走进了院子,便命令李冬:“将这小子捆在马厩里关一夜,明日拂晓押他到茅湾渡口,让他回去给陈老狗送口信!”

  周曦本来是想跟吴吉昌说明自己认识郭鹰的,但见他凶蛮霸道、匪气十足,不想跟他服软放低,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冬和王异按照吴吉昌的命令,将周曦抬进一个蚊蝇飞舞、臭气熏天的马厩里,两个人商量好轮流看守上下半夜后,王异先离开马厩去休息。

  周曦见马厩里并无别人,便对李冬说:“这位大哥,我怀里有一个物件,是赤金打造的,值得几十两银子。我想用这物件跟你换一碗水喝,行吗?”

  李冬用狐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终究抵不住几十两银子的诱惑,举着火把走过来,蹲下身子问:“金器在哪里?”

  “就在我的衣袖袋子里,你把渔网稍微松弛一下,我把衣袖伸出来你就可以拿到了。”

  李冬想了一下,把火把放到地上,右手持刀架在周曦脖子上,左手将渔网口子上的机关打开,低声喝令道:“把衣袖伸出来,别耍花招,不然我一刀切下你的头。”

  周曦将左手衣袖伸出来,李冬在袖子里掏摸了一阵,果然摸出一个金光灿灿的物件,心下大喜,赶紧将物件凑近火把,定睛一瞧,见是一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金鹰,金鹰的肚腹上还刻着一个“郭”字,不由脸色大变,失声叫道:“这……这是我们大当家的飞鹰令啊,你从哪里得来的?”

第6章 水牢里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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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曦看到李冬惊诧的模样,这才相信郭鹰说“见金鹰如见我本人”那句话并非虚言,便说:“你既然认识这飞鹰令,怎么还不放我出来?”

  李冬又仔细看了看那只飞鹰,用怀疑的语气问:“你既然持有大当家飞鹰令,为何不早说?早说的话,我等都会以礼相待,恭迎你进寨,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周曦不想让他知道事情的原委,便说:“大哥,你既然怀疑这飞鹰令的来历,何不将此鹰拿去给郭寨主瞧一瞧?这金鹰是真是假,他心里自然清楚。”

  李冬见他说得很笃定,倒也不敢再得罪他,便说:“既如此,我持此鹰去禀告一下大当家的,你且忍耐一下。”

  随后,他叫来王异,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他,让他看守一下周曦,然后便手持金鹰飞快地往后院跑去。

  一刻钟不到,后院忽然响起了迎宾的鼓乐声。跟着,一大群人打着灯笼火把,簇拥着郭鹰朝马厩疾步走来。

  当看到被渔网紧紧缚住的周曦后,郭鹰高高举起手里的金鹰,用激动得有点颤抖的语气问:“这位兄弟,敢问你身上这金鹰是从何而来?”

  原来,前几日周曦搭救郭鹰时一直蒙着脸,而且衣衫不整,也没有告诉郭鹰姓名,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周曦苦笑道:“郭爷,在下曾说过有朝一日会持金鹰来牛头寨一游,您也答应说会扫榻相迎的,谁知您的部下却将我捆到这臭烘烘的马厩里喂蚊子了,这待客之道未免也太轻慢了点吧!”

  郭鹰一听他的声音,再无怀疑,转身飞起一脚踢在李冬身上,怒喝道:“瞎了眼的混账东西!这位爷台持有我的飞鹰令,你为何仍不给他松绑?来人,将这有眼无珠的奴才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郭鹰驭下甚严,打军棍时用的都是镶铁皮的大板子,体质稍差一点的士兵,挨三十军棍便会晕死,五十军棍就是直接要人命了。

  李冬听郭鹰下令要打自己五十军棍,吓得心胆俱裂,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地哀求道:“大当家的饶命!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周曦见李冬吓得涕泗横流、浑身发抖,估计这五十军棍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心下恻然不忍,忙替他求情道:“郭爷,这位大哥起先并不知道我身上有飞鹰令,以为我是官府探子,是以将我擒获。所谓‘不知者不为罪’,您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郭鹰见周曦求情,便对两个准备将李冬拖下去施刑的士兵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瞪了李冬一眼,喝道:“这位爷台宽宏大量不计较你,还不快将渔网松开?”

  李冬慌忙爬起来,与王异一起将渔网口子上的机关打开,手忙脚乱地将渔网从周曦身上扯下,扶着他站起来。

  郭鹰上去攀住周曦的肩膀,借着火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叹道:“兄弟,你果然如我想象中的一样,是一位英俊潇洒、正气凛然的豪杰义士。郭某能结识你这样一位英才俊杰,实乃平生之幸!”

  郭鹰知道周曦不想让别人知晓他搭救自己之事,故此当着下属的面,他只称呼周曦为“兄弟”,没有再叫他“恩公”。

  周曦见郭鹰的话发自至诚,便向他抱抱拳说:“郭爷谬夸了!在下姓周,名曦,字子文,乃陈家铺一生员,郭爷称呼在下为周生即可。”

  郭鹰听说他是陈家铺的一位秀才,不由暗暗纳闷:这陈家铺与郭家村相距不过二十余里路,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位侠肝义胆、文武双全的秀才相公的名字?

  不过,这话他不好跟周曦直接说,便拉住他的手说:“愚兄进入牛头寨前,一直僻居荒村,孤陋寡闻,不曾想陈家铺出了贤弟这样一位义薄云天、能文能武的大才,实乃梅源一县之福。走,我们去聚义厅,愚兄陪贤弟好好喝几杯!”

  周曦知道陈清芙此刻正在水牢里受苦,忙说:“郭爷,且不忙喝酒。实不相瞒,小弟此次造访贵寨,是想搭救我的未婚妻——”

  郭鹰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贤弟的未婚妻在我们寨子里?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小弟未婚妻即陈家铺乡绅陈致和老先生的三女儿,闺名清芙。今日辰时三刻左右,三小姐去附近的观音庵礼佛,不曾想被贵寨二当家的撞见,将其掳到了寨子里,响午时分又传信给陈家,声言后日就要与三小姐成亲,并勒令陈家在明日酉时三刻前,将黄金一千两、白银两千两、彩缎一百匹、粮谷一百担送到牛头寨,作为三小姐的陪嫁。小弟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是以夤夜赶到贵寨,想请郭爷做主释放陈家三小姐。”

  郭鹰紧皱眉头听他说完,脸上渐渐露出了气恼的深色,对周曦说:“贤弟,此事愚兄略有耳闻,但因为终日忙于处理敝寨事务,尚未来得及过问。既然吴头领掳掠来的女子是贤弟的未婚妻,此事好办,愚兄现在就带你去见她,吴头领那里愚兄去说与他听就是。”

  随后,他转头问一个小喽啰:“陈家三小姐被关在哪里?”

  小喽啰畏畏怯怯地答道:“在水牢里。”

  郭鹰大怒,铁青着脸骂道:“入你娘的,搞么子鬼名堂!水牢是关押官府鹰犬和作奸犯科军士的,怎么把陈家三小姐也关进去了?吴老二如此胡来,这山寨迟早毁在他手里!”

  随后,他气愤愤地带着周曦径往后院走去。

  水牢在第四进院落后面的一座小山坡底部,是一个很深的水池,几个铁笼子悬吊在水池里,犯人关进铁笼后,水会淹到脖颈部位,为了不至于窒息,犯人只能尽量仰起脖子,当真是苦不堪言。

  陈清芙身材娇弱,看押她的士兵害怕她会窒息而亡,不好向吴吉昌交差,所以把铁笼子升高了一点,让池水只淹到她的肩膀部位。

  饶是如此,她仍感到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胸闷气短、呼吸不畅。不过,她心里早已抱了必死的念头,所以对这点苦楚并不以为意,心里只是略微有点遗憾:临死前肯定不能跟周相公见面了,也不知道将来他会不会知道自己为他拼死守节的事情?

  当想起未婚夫时,陈清芙心里不由既酸楚又甜蜜。

  上次周曦去陈家定亲,陈清芙奉父命与他见了一面,交谈了几句,还送了一支玉钗给他做定情信物。与周曦一样,陈清芙也对这个外表俊朗、温文尔雅、谈吐不俗的秀才相公一见钟情,觉得他就是自己最理想的夫君人选,所以芳心窃喜,从内心里感激父亲给自己找了一个如意郎君。

  当然,她对这桩亲事满意,其实还有另一个因素,就是她未来的公婆周氏。

  周氏在陈府帮佣多年,主要的活计就是缝衣服、做鞋子、描红刺绣。陈清芙自十岁开始,就学做女红活,因为周氏的女红活做得特别好,所以也时不时会教教陈家的小姐丫鬟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周氏其实还是陈清芙的女红“老师”。

  令陈清芙惊诧的是:周氏不仅女红活计做得好,还精通诗书,偶尔还会在刺绣时,自题一首诗绣到荷包或者香囊上面。这些诗写得清新隽永,颇显功力,显然非一朝一夕之功。

  后来,她又听丫鬟说,周氏的儿子自小没上过私塾,但却在十六岁那年进了学,而且是那一年童子试的案首。而他的业师,就是周氏。

  由此,陈清芙判断:周氏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帮佣女子,而是出自书香门第,年轻时跟自己一样,是一名大家闺秀。只是不知道她后来遭受了什么变故,被迫带着儿子逃离家乡,流落到陈家铺安身立命。

  基于这个判断,陈清芙对周氏非常敬重和亲近,觉得自己如果有这样一位和善仁厚、知书识礼的婆婆,又有周曦那样一个倜傥英俊、满腹诗书的夫君,这辈子就无复他求了。

  谁知世事难料,就在她满怀憧憬日后的幸福生活时,变故接连而至:先是父亲悔婚,紧接着自己又被强盗头子掳掠到了牛头寨。当此情势,自己唯有一死方能保全名节……

  当周曦和郭鹰来到水牢时,她以为又是那个姓吴的匪首安排人过来劝说她了,便干脆把眼睛闭起,紧抿着薄薄的嘴唇,不想再跟那些絮絮叨叨的说客徒费口舌。

  但是,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以沉默应对来访者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娘子,我是你的夫君周曦,是来接你回家的。我来迟了一点,令你受苦了,请娘子恕罪!”

  周曦知道古代男女双方一旦定亲了,就可以互称对方为“夫君”、“娘子”,而且他此刻也需要让郭鹰等人知道自己与陈清芙的真实关系,所以便直接称呼她为“娘子”……

  陈清芙万万没料到周曦竟然会闯到牛头寨来救自己,有点不相信地睁开眼睛,明亮的灯火下,赫然看到自己的夫君真的就站在铁笼外面,正用关切的、歉疚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阵酸楚、一阵甜蜜,眼眶里的泪水如雨点般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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