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才是阴卦的本来面目吗?年幼秦幽看着面前已经恢复正常的父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阴卦阴邪,或许没错,像刚刚那种抽取灵魂的妖术,怎么可能会被称为大周的象征?
想到这,秦幽重重的点了点头:“爹爹,我明白了,以后孩儿会苦修阳卦。”
“唉,你明白为父的用心就好。”
秦阳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逼迫自家儿郎放弃家传的阴卦,这无疑是让他这个当父亲的自断秦家传承啊!
可无奈,武王的威压在上,恐怕不日便会彻底废除阴卦的正统资格。到时,自己的幽儿凭着阴卦又怎么能在朝野中立足,又该如何自保!
父子两个都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出于让秦氏多睡会的想法,秦阳带着幽儿走的很远。
当晚的风很大,风吹着不知道从哪飘来的焦味盖在秦家父子的身上。
“爹爹,这什么味啊,好难闻!”秦幽捂着鼻子抬头问父亲。
秦阳也很奇怪,这附近又没什么人家,哪里来的烧焦味。难道是附近的林子失火了?
“不好!马车!”
秦阳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附近几里内都是无人区,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的失火。况且这味道如此浓烈,必然是马车出了问题。
“幽儿,抱紧爹爹”秦阳一把搂住身旁的秦幽,浑身黑气乍现。
秦幽也同样一脸担忧,马车失火了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的娘亲还在车内酣睡啊!
当即他赶忙死死抓住父亲的衣服,就见秦父双腿发力,踝骨间黑气流转,刹那间就从地面上激射了出去!
前面已经隐隐看到了冲天的火光,果然是马车失火了!
秦阳丝毫不敢松懈,阴卦的千足术已经被他施展到了极致。父子俩来时的几里路程不到少时就已经飞越了大半,眼看着就要到了。
“夫人,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午夜时分,马车内的秦夫人依然沉浸在梦乡中。
马车内的装饰很考究,暗红色的长帘披在顶上,四下的木栏都雕着凤图,柔软的坐垫上绝美的女人正在侧头入睡。
“真是绝美啊。”
不和谐的中年低音突然响起,随即他抬起手,轻抚着面前梦寐以求女人的脸蛋。
秦氏被人打搅了梦境,朦胧的微睁开双眼,却只看到了面前的虚影。
“夫君,是你回来了吗?”她温柔的问道。
“是,我回来了。”
回答他的不是那个朝夕相处的熟悉声线,而是一个陌生的男音。
“你是谁!”
秦夫人立即清醒了许多,伸手打掉了正在抚摸自己脸颊的手,直起身怒视着面前躲在车内黑暗处的人。
“车夫,车夫!”秦夫人喊道,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回应。
马车外站着成排的侍卫,这些人都手举着火把,火光透过马车暗红色的帘巾,照在了秦夫人的脸上。
那名马车夫就跪倒在车门外,一柄侍卫的佩刀正插在他的背上,自上到下穿胸而过。
秦夫人看到了外面的景象,惊恐之下忙拔出腰间的防身短刃,指着面前的男人。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别激动,夫人,我是你的夫君啊。”男人前倾抵住短刃的刃尖,露出了那张脸。
秦夫人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威名赫赫的大周公爵,鲁雄!
鲁雄,曾是文王在位时开疆护国的大将军,一身阳卦本事通天,深得文王器重。
在当时鲁雄又一次平定西下蛮夷之后,文王曾许诺会为他寻一个美艳无比的女子做夫人。
鲁雄心中一直爱慕吴候家的公主,当即请文王开恩将吴候家的独女许配给自己。
可文王却说吴候家的公主早已经亲自进殿提过亲了,而这位侯爵之女的心上人竟然是远不如自己的秦家长子!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伯爵之后竟然会比我强!鲁雄心中怨恨至极,但迫于文王威严只得作罢。
直到武王继位,大行阳卦之风,极力打压阴卦术士。鲁雄这才找到机会,他要当面问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自己究竟那一点不如那个只会邪术的伯爵之子!
强压下这么多年的怒火,鲁雄看着面前的秦夫人,用手移开了短刃:
“秦夫人,别来无恙啊。”
“鲁雄,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杀害伯爵随从,擅闯吴候公主马车,纵使你是公爵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秦夫人息怒,我已经获得武王的许可了。”
秦氏一愣,觉得这话有些不可思议。武王怎么会允许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可还没等她发问,鲁雄就继续说道:
“武王说,阴卦术士太过阴毒,又掌握邪术,不能久留。所以特命我暗中处理掉这些修炼阴卦的权贵们。”
“什么!”
秦夫人惊呼出声,武王虽极力打压阴卦术士,可也不至于——
“我今天来呢,就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跟我走,赐你荣华富贵,公爵夫人的头衔。不跟我走”说到这,鲁雄凑近了秦氏的脸,面色狰狞:“我就把你烧死在这车内!”
马车内沉默了良久,最终车门打开,鲁雄用力的按搓着手肘走了下来。
侍卫们一拥上前,几十团火把抛掷在马车的各处,厚重的木板被人钉在车门上。
“秦阳,能有女人愿意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你好本事!”
鲁雄背着手看向不远处正在飞速逼近的阴风,上下牙堂紧紧的磨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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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恐惧、悲伤、绝望、不可置信,秦阳的脸此时就像是一幅末日的黑白彩绘。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见到了马车上三角的伯爵标记却还敢下此毒手?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秦阳停下了飞驰的脚步,痴傻的愣在原地。眼中只有马车上冲天的火光,和窄小车窗外烧焦的半截手臂。
年幼的秦幽同样呆住了,那个才刚还对自己温声爱抚的娘亲,竟然在短短的一刻钟内化为焦碳。
“爹,爹爹。”
秦幽哭红了眼,用力拉扯着秦父的衣角,提醒他前方正有一群陌生人将他团团围拢。
“秦阳,终于等到你了。”
鲁雄站在成排的侍卫前,轻轻弹掉了肩头上的灰烬。
秦阳听到声音猛的回过神来,阴冷的注视着面前这位早日才在朝堂见过的鲁公爵:
“鲁雄,你怎么在这里?”
“呦,秦伯爵这话问的妙啊。”鲁雄活动着手腕,斜眼看他:“本公爵受武王之命,清杀今夜出城的阴卦术士。”
“哦,对了。本爵刚才见到了还在车内小睡的夫人,就顺手一把火点了,哈哈哈哈!”
鲁雄张狂的笑着,但随即又立即止住了笑声,声音变得很是焦急:“怎么了,秦伯爵?难道秦夫人被烧死了?”
“幽儿,你退后。”
秦阳冷冷的回过头看了一眼幽儿,眸中红光大放。
不知是不是这红光的缘故,秦幽就像是被鬼神驱使般向后连退。待到他止住退势站稳脚跟,秦幽已然衣袖齐飞,露出了浑身缠绕着白色符布的上身。
“啧啧啧,秦家秘术吗,有点意思。”
鲁雄不屑的撇了撇嘴,同时浑身金光骤起,后天八卦的相图自脚底逐渐放大。
这些图案均由金光绘成,每种卦位上都闪着更为强烈的金光,想必是暗含了什么法门。
“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阴卦邪术,连相图都不能凝聚,又何谈后天正统,笑话!”鲁雄讥讽的指着秦阳,大声地嘲笑道。
再看秦阳,双手合十,无名指内收,神色突然变得平静无比。
“阴卦术士,需将相图以‘黑水’刺满全身,防止寒气外泄。鲁雄,你虽阳卦无双,可对阴卦确是一无所知。”
片刻后他放下双手,慢慢的扯开了身上的白色符条:“阴卦相图极寒无比,附以全身可绝生气,通天地死生之道。”
秦阳说着口中渐渐呼出了股股白气,浑身的相图刺青也似有生命般灵活的转动起来:
“幽儿,阴卦并非无能。今日为父就让你看看我秦家阴卦的本来面目——夺魂吸髓!”
阳卦,乃是以乾位为首,余卦为辅,发后天阳刚之气力。修得阳卦四相之上,可脱离占卜算术本体,与乾位合二为一,调天地罡气为己所用!
而阴卦的记载不甚详细,四相之上并无明显变化,不过倒是可以通过‘蚀身’和皮肤表面的卦图修炼。
也正因为这种阴邪的修炼方式,阴卦之术效果大多阴毒,所以阴卦术士常常用镇尸福绿包裹身体掩盖卦图,以防不慎伤人。
“这就是父亲常说的,阴卦术士的卦图吗?”
秦幽好奇的看着父亲身上的黑色图案,他记得自己刚开始修炼阴卦时父亲就说过,阴卦术士的卦图修至四相以上才能刺卦。
只可惜现在自己只练到了二相,连爻术都不会,更别说在身上刺卦图了。
然而就在秦幽分神的时候,秦父已经动了。
他的动作极快,脚踝处的黑气飞速流转,几乎瞬间就在草地上刮出了一条弧线,冲进了黑暗里!
凛冽的阴风掠过,鲁雄身后侍卫们高举的火把一时间也全部熄灭,漆黑的夜幕中只有鲁雄脚下的八卦图闪烁着金光。
“哼,歪门邪术!”鲁雄依然自负,拳心紧握,傲然看向四方。
唰!
阴风再次大作,众人只看见一团黑色的浊气突然自鲁雄的身后出现。随即浊气忽然散去,露出了秦阳的一双红眸。
“阴卦十爻——抽髓!”
秦阳怒喝出声,自上而下单手呈爪状,眼看就要扣住鲁雄的后脑!
可就在同时,地面上看似虚幻的八卦阵图却突然如实质般凭空骤起,阵下的鲁雄也迅速屈身,同时反手从阵图中揪出了像活体般的‘乾’字,重重的拍在了秦阳的胸口上!
胸骨的碎裂声在乾字掌力下接连传来,秦阳被横拍飞出,砸在了秦幽身后的大树上。
树根断裂,鲜血混合着不知名的肝脏一齐从他的口鼻中吐出。
“爹!”
秦幽大叫着跑了过去,想要扶起倒在地上的父亲。
“幽,幽儿——跑,快跑!”
秦父费力的冲着秦幽喊道,鲜血不受控制的再次喷出,溅在了秦幽的脸上。
“呜——”秦幽刚想安慰父亲,却发现自己的嘴张不开了,两条腿也开始不受控制抖动起来。
秦幽呜咽着看向父亲愈发腥红的瞳孔,双腿不自觉得向着前方的密林深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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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活动酸软的手腕,鲁雄坏笑着走向了奄奄一息的秦阳。
他并不着急去追那个秦家的小子,卦象以占卜为本,推测出一个孩童的行踪对他来说是在容易不过的事。
“秦阳,怎么,你以为你儿子真能跑出我的手掌心?”说着他蹲下身,戏谑的指了指前方的密林:“别忘了,你我可是术士。”
“????”秦阳含糊不清的回答着什么。
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刚才的卦术更是耗尽了他的寿元,此时能开口说话已是不易。
“什么?”
鲁雄凑过头去,仔细辨别着秦阳的话。
“坤,坤字——离,魂。”
坤字离魂?猜出了话里的意思,鲁雄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又变得极其阴毒。
他伸出手死死的掐住了秦阳的脖子,却发现怎么用力也没有反应。又抬手探了探鼻息,这才发现秦阳早已经断了气。
坤字离魂,是一种阴阳两卦术士都能使用的秘术。施术人可以已寿元为交换,分离出卦图中的大阴之位——坤位,并将坤位所含的脾肾阴气注入到受术人的体内,将他变成一具活死人。
换句话说,就是将自己坤位的阴气注入到另一个术者的全部相位内,冲走他体内所有相位的生气。
人无气不活,无气而活的人,才被称为活死人。
这样一来纵使鲁雄如何占卜推算也不可能发现秦幽的行踪,而刚才他的自大,正是给了秦幽逃离他视线以外的时间。
“好你个秦阳,到死也不让我省心!”鲁雄越想越气,抬脚猛踢秦阳的尸体,边踢边冲着身后的侍卫们命令道:“所有人,给我把城外搜个遍,天亮之前找不到那个秦家小子我剁碎了你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