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君要出门了,大家赶紧抄家伙……”
也不知道是那个门子散布了王卅要出门的消息,整个王府顿时炸锅。
原本宿醉未醒的四位总教头,闻讯后,果真抄起家伙,直接破门而出。
“太爽了,终于又可以和主君一起撒欢啦!”
别看他们手中兵器不同,但是喜极而泣的呼号声,惊人一致。
几个正在修理先前被他们破坏的门窗的匠人,看着撞的稀碎的木门,那是敢怒不敢言。
一个个憋着劲儿,琢磨着给教头们的厢房,换成铁门铁窗的日程必须加速。
“快把咱们的食盒都搬出来,各色果盘也不能落下,谁要是让本厨师长在少主君面前丢了份儿,哼……我王苗的杀猪刀可不懂情理。”
一心想在王卅面前露一手的王苗,一边指挥大家,一边叨叨个没完。
腰间一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不停地在伙房里晃悠。
……
当王卅身着素色儒袍,头顶的纶巾,戴着自制的十六层防尘防菌口罩,再次出现在前院的时候。
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禁想起野外考古的时候,曾在北宋贵族墓里,看到的那副豪强出行的壁画。
四位手持板斧,棹刀,流星锤,长戟的教头,带领着三十二个护院武士,拱卫在骑着一匹白马的墓主人四周。
他们后方的一群仆人,有的抬着食盒,有的抱着从番邦买来的地毯。
还有一些粗使的下人,赶着马车拉着桌椅板凳,甚至还带了方便主人出恭的马桶。
“我滴个乖乖,果然有带马桶。”
王卅努力平复情绪,但是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立时,便有一个比自己年龄略长,满身肥肉的小厮迎上来说道:
“少主君果然一如既往地关心马桶,小的刘全已经让嬷嬷们反复洗过,还刷了一层桐油,保证没有一点异味……”
“呃……”王卅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心说;关心马桶是个什么鬼,难道这是北宋豪强们追求精致生活的癖好。
“少主君闭门养病的这半年,小的日思夜想的都是少主君,就连做梦都是和少主君一起寻欢作乐。
没有少主君的陪伴,饭菜不香,酒水没味,你看我都瘦了好几圈……”
刘全越说越亢奋,宿醉的酒嗝熏的王卅差点吐了。心说,这家伙不要脸的境界真是超凡脱俗。
“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你这一身肥肉,老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王卅冷笑着说完,猛然抬腿就是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刘全的心口上。
“哎呀!好痛……”
顺势躺到地上的刘全,一边抱着胸口喊疼,一边继续溜须。
“啊!啊……啊……少主君的脚力太强……真是太强了,这一脚真是太舒坦了,好感动,真得好感动,终于又可以让少主君踹脚丫子……”
让王卅没有想到的是,这家伙演戏演得太投入,直接进入了泪眼连连模式。
刘全爬起来再次凑到王卅面前,眼含热泪地恳求道:“少主君,来,朝这里,使劲再来一脚……”
“滚开……老子没那个功夫。”
王卅怒喝着攥紧了拳头,刚想说从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就被四位教头的狼嚎打断。
“少主君骂人的声音,太让人感动了,我们……我们……呜呜……”
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竟然都激动得瘫在地上,捶地痛哭,看着王卅心里直发毛。
他无法想象,这具肉身的主人到底做了什么。
“看来求死之前,必须安顿好这些人,还有那个紫鹃,老管家也不能落下……”
王卅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别给我哭得如丧考妣,老子还没死呢。我命令你们都给起来,咱们大开府门,随我一同去折府……”
先前还捶地痛哭的众人,突然间欢呼雀跃地异口同声截断道:“抢亲!”
气氛彻底凌乱的现场,让王卅不禁想仰首问青天;这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
“你们给我听好啦,是去谈事情,不是抢东西。”王卅喊得都嗓子疼了,众人才安静下来。
“少主君,既然要谈,是不是要带上聘礼?”刘安一本正经地问。
“混账东西,都说了是谈事情,谈有关忠义的正经事儿。你这厮再敢打岔,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少主君……小的不敢……”
看着一脸享受的刘安,撒娇一样抱住了自己的腿,王卅那叫一个心累。
“啪!啪!啪……”
一通敲打牛肉丸的声音响过,王卅总算踹开了像膏药一样的刘安。
“好痛快,真是好痛快,少主君,刘安这条命永远都是你的……”
“……”
王卅彻底无语,原本就高冷的相貌,此刻更是冷峻非常,眼神自然更加犀利闪光。
靠得离他最近的刘安,忽然手舞足蹈地爆炸了。
“弟兄们快看,少主君那个勾人的眼神,再次降临啦。”
“哎呀,我滴娘亲,为啥那个眼神每次看都那么迷人……”
“太让人喜欢了,少主君要是女孩子多好,这个蒙住胡须的面罩真是太妙不可言……”
“……”
瞧着远比先前还闹哄哄,甚至有点诡异的场景,让王卅实在焦心。
回想起这半年来,全府上下看自己时候,那个迷恋的眼神,他的心莫名的得意。
高富帅的杀伤力,竟然男女通吃,让他觉得必须抓紧时间,速度求死,争取下次随机到文明时代,一位火爆网络和天下的高富帅。
为了赶时间,王卅拿出了雷霆气势,直接对着众人一阵声波威慑。
“你们这些混球,都给我听好了,老子是带把的,谁敢对我居心不良,我就把他赶出王府。
我现在要出门去折府谈正经事儿,谁再起哄耽误我时间,我立刻和他绝交。
给我打开府门,出发……”
院内沉默片刻后,众仆从也学着他的声威,齐声高呼道:“冲啊!冲进折府抢亲!”
冲进折府抢亲?王卅感觉这个楼歪得实在扶不直了。
带着这群人,早晚都不愁一死。
……
伴随着隆隆的开门声,王府门外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快跑啊!王大虫又要出山了……”
“大虫来了,大虫来了……”
“大虫好像要抢亲,有女儿的人家看好门户嘞……”
……
伴随着一阵烟尘散尽,骑在白马上王卅,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摘下预防病菌的口罩。
他拍了拍手套上的尘土,郑重地提醒站在左手边首席教头雷豹。
“霹雳大板斧,再盯着我看,你就失业了……”
“嘿嘿……不看着少主君,就没法保护你。”
雷豹满脸横肉堆笑的感觉,让王卅反胃。
“那……”
曾经做过资深宅男的王卅,懒得再和对方废话,挥动手中的马鞭,朝跟在右边死胖子刘安戳了一下,明知故问道:
“为什么他们看见咱们就跑?”
“那是他们害怕被少主君的英姿迷惑……”刘安一脸谄媚的样子,让雷豹极为不爽。
恼恨自己真是莽夫,嘴笨的学都学不上来。
“如果不想被赶出王府,就给我讲人话。”
“少主君,其实……其实这都是因为,少主君喜欢在闹市策马扬鞭,自然少不了马踏……呵呵……
说来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反正少主君不差钱……”
“唉!”王卅长叹了一口气。
策马闹市和后世闹市飙车,果然都是土豪的标配。
“少主君,要不要策马撒个欢儿?憋了大半年,肯定手痒呗?”
刘安说完,还不忘用手指了指,刚出库房抬出来的三四口钱箱。
“撒个屁,钱是用来做善事儿的。
从现在起,都给我老老实实走路,决不允许再干扰民的事情,给街坊四邻添麻烦。
你们都听到了吗?”
心里着急赶时间的王卅,为了避免不必要闲事,不得不给这群野惯了的人立规矩。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人听话起来,那也个个都像乖孩子一样。
“清静的感觉真好!”
王卅心里想着想着,竟然升起了莫名的失落。
府州这座边塞小城,东西不过二里,街道自然不会有多宽敞,民居大多平房为主。
纵然是临街的商铺,脚店,也只是多了一些青砖和灰瓦。
唯有远处两座鹤立鸡群的高屋宅院,让王卅觉得眼前一亮。
“一会儿见到折刺史,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帮自己写一封招抚信呢?”
带着这样的问题,王卅陷入了沉思。
几乎不用打听,单凭前世的记忆,他都知道现在的府州知州是折继祖。
一想到,即将和史书上号称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国赖之的折家人见面,王卅有点激动不已。
“一定要给人留下好印象,一定要……那个,好像两家有什么过节……”
折府伏虎堂。
知府州留后折继祖,正领着众家将,围绕着摆在大堂中间的沙盘,一起研究麟府路秋冬防御战。
因为横在丰州和府州中间的有方族拒绝招降,面对简直无解的防御漏洞,众人神情有些凝重。
“都怪那个王卅任性妄为,才造成今天的局面。早知道这样,叔父当初真不该包庇他。
那个不知恩的家伙,有半年没露面了吧,下次再敢跑门上闹,就把他送有方族,让鬼雅娘报杀父之仇。”
怨声最大的是折家女将折文琪,不过她的话,众人却不敢接。
哪怕是折继祖,此刻都在左顾右盼,佯作不知。
心说;当初是谁求叔父袒护,现在怎么能倒打一耙。再说真把他送有方族你舍得吗?
可是这一切,怨只怨他当初,不该用退婚逼王卅交人。
绝没有想到那小子宁可退婚,也不交人,甚至还设局谋杀了,荒YIN残暴的有方族大头领鬼晖亮。
回首那些绕圈圈的事情,想得折继祖脑壳疼。幸有小校跑进来报信说,王卅又来抢亲。
“嘿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次一定要他好看……”折文琪边说边招呼同辈女将,离开了伏虎堂。
……
望着折府高大的门楼,王卅心里那叫激动。
什么叫你能见证的历史,这不就是吗?就连朱红色大门隆隆开启的声音,都仿佛是历史的回响。
假如不是太怕死的莫名其妙,他真想逛遍大宋的一切,然后写一本大宋记实录,甚至弥补一些历史上的遗憾。
比如提前终结即将发生的英宗朝濮仪之争,修补王安石变法的弊病……
“快叫你们家九娘子出来,我们少主君今天定要收她做妾……”
刘全的挑衅,不但折府门校愤怒,就连刚下马的王卅都直接气炸。
“你给我滚粗,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我都说多少遍了,今天是来谈正事……”
王卅是刚踹到刘全,身后雷豹几位也咋呼上了。
“叫你们府上那个折柔柔出来,这次我要打爆他的卵卵……”
“对,坚决打爆,女的也要打爆,什么府州第一家,今天要换王家坐庄。”
“……”
“你们都给老子闭嘴,谁再多喊一声,就赶出王府。”
领着这样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仆护院,王卅感觉心悸的厉害。
他无法想象,这一幕曾经在折府门口上演了多少遍。
流行文官商贾捉婿,武勋豪强抢亲的大宋,民风果然彪悍和宽容。
当他还在努力维持自家秩序的时候,原本退避三舍的百姓,商户摊主,此刻都开始朝这边聚拢。
“厉害了,另有婚约的王大虫,竟敢要抢折文琪做妾……”
伴随着新鲜出炉的猛料,连麟府路兵马帅司的文官们,都坐不住了。
纷纷上前鼓动正在检视这里的三度司正使韩绛,和他们一起去隔壁折府看热闹。
老神在在的韩绛,原本就是汴京城里爱看热闹的人。此番到麟府路检视数月,早就被枯燥的边城生活憋坏了。
现在有人敢上折府抢妾,那可不是一般的作死啊,这种热闹岂能错过。
只见他一边捋胡须,一边兴冲冲地喊了一句“够种,”便乐呵呵地亲自带队出发。
不过,等他们一行赶到的时候,画风好像不对。
“各位乡亲街坊,大家赶紧散场吧。我这次来折府,是有要事儿详谈,既不来抢亲,更不会抢妾。
我对折家女将向来都只有敬仰,从没有亵渎的想法。以前干了些浑事儿,纯属年少不懂事儿。”
王卅解释的嗓子都要冒烟,预防细菌的口罩,也早不知道丢哪里了。
可是人群还是越聚越多,甚至还有一些好事儿者打混起哄。
“快开打吧,我们甜瓜都买好了……”
循声望去,王卅当真看到了几个手拿甜瓜,悠闲舔舐的书生。
“少主君叫阵吧,咱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刘全一副贱兮兮地样子,看得王卅更加火大,抬腿又踹了他一脚。
“叫什么阵?我是来谈正经事儿,当真谈正经事儿,真得要谈正经事儿。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都说的不止三遍,怎么你们这些人听不懂人话呐!
大家看,我拜帖都写好了……”
王卅手举着拜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一遍。
可惜,他刚走近别人半步,人家就退好几步。
曾经的霸道冷面郎,能干正经事儿?打死他们也不信。
原本打算还像往常一样,先躲在大门后偷瞄半个时辰的折文琪,此刻更是彻底凌乱。
半年不见,抢亲变成了抢妾,本就让她怒火中烧;这会儿又搬出个谈正经事儿由头,还演得那么认真。
此刻,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用铁鞭将那人就地打死。
“这位军爷,麻烦你……”
王卅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折府的门校无视了。
“算了,咱们回府。”
听到回府二字,刘全和雷豹他们都以为听错,直到他扯着嗓子喊了两遍后,他们又懵圈;果真不是来抢亲的么?
“我说最后一遍,都给我回府,撤!”王卅厉声喝令道,说话间,便撕毁了拜帖。
“刘全,把马给我牵过来……”
刘全一边喜滋滋地应允着整理鞍具,一边夸赞少主君冷峻的神情好霸气。
站在身旁拱卫的雷豹几人,又是一番自我陶醉,和满腹不甘。
溜须拍马这门硬功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的,最起码他们几个那是没可能了。
“什么情况?这就散了……”
围观的人群炸锅,韩绛也想发飙,气得胡子都扬起来了。
说好的抢妾大战呢?看来少年果然还是惧怕强权。
就在老倌心有不甘地准备移步的时候,折府的大门洞开了,从里面冲出两排身穿青黑色锁甲的女校。
在一群热烈的欢呼中,一位披红挂绿的女将,横刀而立。
“给我站住……”
折文琪的声音,虽然少了几分娇柔,但是铿锵有力。
“把我们折府当什么地方了,撒完野就想走。”
王卅转身冷笑一声,却是不想说话。
以他前世的经验,对方的下一句,肯定是无话可说了吧。结果……
“你无话可说了吧?”折文琪明明有满心的委屈,但是嘴上就是客气不下来。
直觉告诉王卅,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接话。和女人打交道,他有很多痛苦的经历。
折文琪接过女校拾起来的,已经碎成雪花状的拜帖,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翻找起来,嘴上自然也没有闲着。
“半年不见,你什么时候知道有拜帖这东西,难道以为穿身儒生的衣裳,莽夫就能变雅士?
这么俊朗的笔法,倒是让人眼前一亮,敢问是找府上那位账房先生代笔呀?
怎么不说话?难道被我的气势吓着了,不说话也行,那咱们就刀枪上见真功……”
听到折文琪说要动手,围观的人们忍不住欢呼,那个架势仿佛在催促道,赶紧动手吧,大家都等不及了。
买小吃的摊贩们,更是趁机高喊,快买了快买了,边吃边看才有味。
自然,这时机抓得,小贩们那是一阵热卖。
王卅心累到要吐血,明明是来拜府,谈正经事儿,怎么就变味到这般。
“在下虽然混蛋,但是还没有嚣张到敢来折府撒野,更不会在女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我是来拜府谈马政大事儿,既然府上无暇接待,自当就此告辞。
如果有得罪女将军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告辞了……”
刘全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确认道:“少主君你真得不是来抢亲?和九娘子比武不是你最大的乐趣?”
“胡说八道,我最大的乐趣是玩RPG……”王卅心态爆炸,把前世玩游戏的爱好都喊了出来。
“啊儿匹……”刘全彻底懵了,心说那是什么玩意儿,没听过啊。
对面折文琪也努力在脑子里搜寻,虽然搞不懂那是什么,但是一想到和自己比武,不在是对方的乐趣,一脸落寞难掩。
“想拜府很简单,只要你能打过我,或者亲手写一副拜帖,我就帮你引荐。”
“当真?”王卅突然来了兴趣。
毕竟,如果能让折府写一份招抚信,那么他为招降番部而舍身取义的壮举,自然就算是死的有意义。
至于对方归不归宋,他才懒得管。
一想到报仇心切的有方族女首领,一刀送自己回归天使姐姐身边,重新选择做高富帅的场景;
他心里那叫一个激动,连祈祷下次随机到文明社会的祷文,瞬间默诵了好几十遍。
得到折文琪肯定的回答后,王卅自然选择了写拜帖。
“来人啊,快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刘全突然面露难色道:“少主君,这些酸不拉几的东西,咱们从没有准备过……”
“那马上买!”王卅有些亟不可待。
“诺!小的这就去……”
听闻武斗变成了写字,围观的人们里,竟然冒出了很多不满和嘲讽。
“王大虫会写字吗?没听说呀……”
“急什么,反正丢人现眼完了,还得比拳脚。”
“今天到底干什么呐?抢亲有这么玩的么?真墨迹……”
“……”
折文琪望着变得比从前白净俊朗的王卅,她不得不脑补,他这半年时间到底发什么了。
冬天听说他生了一场大病,都假死好几次;春天里,他没有任何消息,夏天好像也没有。
“你订婚的是那家小娘子?”她鼓了半天勇气,终于问了出来。
王卅坦然道:“麟州娘舅家张判官府的二娘子,听说精通琴棋书画,温柔贤惠。”
“不好意思,没人给我说过。”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说是我病重的时候,舅舅为了冲喜……”
王卅努力回想着,刘管家早上的话,好像就是这样,他也是才知道。
“原来如此……难怪这半年,你没有再来闹腾过。”
折文琪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没想到对方说不是抢亲是真得。
“既然这样,写字就算了,让你没面子的事情我不想做。还是和我武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不成,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写字就写字。”王卅拒绝的相当干脆。心说;比什么武,那不是送人白打。
“比武!比武……”折府的女校们,纷纷呐喊助威道。围观的人民也跟着齐声呐喊。
普通人基本文盲的宋朝,人们更喜欢看人打斗。
不知何时赶来的折克柔,折克行,折克仁等折家兄弟们,却意外地支持王卅写字。
“九姐,你就让他先写字,我可是最喜欢看王八爬的……”折克柔话都没完,光是想象,就笑得站不起来。
“王八爬算什么,一把摁断笔头才有意思。”
“你们懂什么,因为写不成,然后恼羞成怒摔砚台,撕宣纸,掰笔杆子才有趣味……”
折家兄弟的话语,让那些原本对写字了无兴趣的围观者,也引诱的顿时兴趣盎然。
反正只要能让王大虫出丑,人们还是乐见其成。
一片只等看笑话的气氛中,王府的家仆护院,那是都气得脸色发青。
已经帮王卅摆好长几文案的家仆们,趁着端上苹果,瓜子的间隙,想鼓动少主君武斗,结果一张冷脸,盯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哪怕刘全带着文房四宝赶来,他都不敢相信,少主君要干蠢事儿了。
写字?写什么字?府上请过西席先生么?少主君能把自己名字写出来,都可以当奇闻吹三年。
他觉得少主君自从病好以后,智慧就没有在线过。
当王卅正襟危坐,握笔有型的准备写字的时候,麟府路军马司杜维德杜钤辖实在憋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霸王变孺子,真是笑死人啊……”
已经觉得没热闹看的韩绛,看着自己身边这些官员笑得有些夸张,倒也对眼前那位“孺子”将要出的丑,充满了期待。
“快看,王大虫下笔写上了……”
听着四周响起的唏嘘声,王卅不禁摇头。心说;等我写完了,惊死你们。
“哈哈……一笔一划的样子做得不错啊!就是不知道写得……”
武将出身的杜维德,不停地在人前秀大嗓门,终于让折家人注意到韩绛一行人。
北宋的官员,因为多是通过科举进位的寒门子弟,所以特别喜欢穿便服,以示自己没有忘本。所以放在人群都不亮眼。
身为折府下一代家主预选人的折克柔,悄悄吩咐家将去通知折继祖后,连忙主动带着众小将上前作揖施礼。
“韩相公,杜钤辖,王判官,诸位主薄推官大人,克柔率众兄弟见礼……”
北宋时期,只有当过宰相的才能被称为相公,普通人绝不能僭越这个称谓。
可惜,折克柔复述了三遍,都没人回应。
实在忍不住抬头一望,才发现官职最高的韩绛,正在专注地欣赏王卅写字的样子。
“难得,难得……
这等荒僻苦寒的边塞,竟有如此一表人才的少年。
挥毫书写的飘逸举止,简直是儒雅的典范。
妙哉,妙哉……”
早已失神的韩绛,自言自语地赞叹着,想象着,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凑过去看看。
他隐隐感觉,那一看,将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韩相公,韩相公……”
有文官轻轻提醒了几声,不过,韩绛依旧如痴如醉。
眼见大领导没有及时接礼,其他文官只能尴尬地赔笑,杜维德更是直不楞登地瞪着,同来见礼的折文琪坏笑。
看到折文琪对自己一脸不屑,杜维德莫名兴奋。
只恨这是折家人,不然……嘿嘿,他绝对抢上门。
想起王卅不但是打伤过自己儿子的恶徒,更是自己的情敌,杜维德觉得今天必须好好寒碜他一番。
“韩相公,韩相公……”
大嗓门的威力果然不一般,总算让韩绛回过神。
“哦哦……贤侄客气,老夫刚才迷瞪了,实在对不住……”
听到对方称自己贤侄,折克柔自然更加恭敬。
“是小侄对不住才对,这么久才发现相公大人,小侄已经命人去通知叔父,还请相公大人府上坐一坐……”
“呃……”
韩绛的神情有些僵硬,他真想拒绝,可是借口呢?
现在说没空,好像不合适,毕竟自己都有时间看热闹。
心说,这家伙怎么就不懂,文臣不能上武官家里做客,那会遭人猜忌。
“这个,这个……”
就在韩绛发愁找那种借口的时候,王卅已经打发刘全把写好的拜帖,给折文琪送了过来。
登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
“当的啷当!当的啷当!王府拜帖奉上……”
喜出望外的刘全,兴冲冲地捧着拜帖,用无比自豪的声调喊道。
“赶紧看看吧,九娘子!
这可真是我家少主君亲笔写成,上面每一个字,都和九娘子一样俊俏呢。”
“哈哈……”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哄堂大笑,杜维德更是直接开喷,唯有韩绛一脸期待。
“能写得和九娘子一样俊俏?真是笑掉大牙,这是杜某这辈子听过最荒谬的笑话。
去年和吾儿对簿公堂的时候,连自己名字都不会的写的狂徒,能写出啥样的东西,恐怕连个乌龟都画不好。
杜某建议九娘子最好别看,免得污了眼睛。哈哈……”
杜维德说完,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亲眼见证过王卅不会写名字的他,有足够的自信。
有人带头嘲讽,围观的人们自然更加人声鼎沸。
“快给大家展示一下王大虫的大作,我们好像看……”人群中,好几位身穿补丁衣裳的书生,也跟着起哄。
在他们这些寒门学子眼里,小霸王王卅穿儒生服就是对斯文的侮辱。
现在还敢写什么拜帖,简直是侮辱先圣。今天不让他出尽洋相,决不罢休。
“快展示,快展示……”
“好想看,好想看……”
“……”
瞧着口号激愤的吃瓜群众,王卅再一次觉得自己选择求死,是多么明智。
这么不受待见的身份,要是硬赖在大宋做高富帅,前途何其黑暗。
气得头顶快冒烟的雷豹,舞动手里的板斧,喘着大气向正端坐着吃梨的王卅恳求道:
“少主君,让雷豹带人把这些聒噪的厮们都赶走吧,真他么的太恶心人。”
“我们也受不了,少主君不发威,他们把咱们当病猫……”
王卅看了怒不可遏的众家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冷冷地呵斥道:
“吵什么吵,都消停些,别妨碍老子看戏。这个梨子不错,好甜,嚼着还没渣儿……”
“少主君吃梨的样子好可爱,小的再帮少主君削个苹果可好……”
已经返回到王卅身边的刘全,崇拜的神情让王卅如芒在背。
“看了么?”
“看了,九娘子看了,而且都看哭鼻子叻……”
刘全有些兴奋过头,小小的苹果,竟然连续脱手几次。
“少主君你太厉害啦,小的都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侍奉你……”
“滚远点,你的表情太恶心。”
王卅嘴上骂着,心里也是爽歪歪。
前世没多少爱好,唯有写毛笔字画画那是一绝,曾经卖出过一平尺一百块钱呢。
现在写一个拜帖,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想到都看哭人了,他情不自禁地朝折文琪他们那边瞧去。心里也不停地提醒自己,要淡定,一定要淡定。
这边众人看到手捧拜帖,不住劲儿地流眼泪的折文琪,料定是被王卅的字丑哭了。
于是,劝解,嘲讽,那是此起彼伏。
“九姐,九姐……”折克柔自然是第一个劝解胞妹,心里有些懊恼先前不该起哄。
“看不下去就别看,让他直接拜府就是,咱们折府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不是的,真得不是的……”
折文琪一脸焦急地解释着,把王卅的拜帖捧到兄长面前。
“你看你快看,好漂亮的字体……”
“唉!不用看了,我能想到多难看……”
折克柔连忙转过头,暗自懊恼自己怎么能忘了胞妹喜欢那小子这茬儿。
人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没想到自己妹子能登峰造极,直接爱屋及乌。
平素也喜欢写字的他,十分清楚练一副好字,和练一身好功夫是一样辛苦的事情,而且更需要时间。
就算这半年,王卅练会读书写字,能写什么样的水平?让折克柔觉得不用猜,都知道字有多丑。
何况之前抢亲,总是在第三关抄写兵法的时候,王卅都是愤然甩袖离去。
折克柔犹豫再三,直接发令说:“来人,去请王卅过府……”
立刻,有人应诺称遵命。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记得告诉他,要是敢在府上胡闹,绝不会轻饶。”
“谢谢大哥!我正好有话想问……”
折文琪握着手里的拜帖,脸颊绯红。那个“他”字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慢着……”韩绛和杜维德突然异口同声地阻拦道。
两人相互对视瞬间,杜维德不停地暗示对方,揭人短的恶人我来,相公只管看热闹就好。
“呵呵……”韩绛诡异一笑,选择缄默。
“让他进府杜某没有意见,但是劳烦小娘子把他的鬼画符,王八爬,给各位街坊瞧瞧,让大家评一评够不够格儿,能不能配得上折家朱紫之门。
虽说咱们武将世家不在乎繁文缛节,但是别人既然写了拜帖,就不能随意糊弄。
这关乎的不只是折家的门面,而是我们整个武将门户的威严,相信这点儿诸位街坊也赞同。毕竟折家是咱们大宋一块儿招牌。
在场的所有府州乡亲,那个不是世代恩受折家将保护,相信大伙绝对不会同意有人轻待折家,随便弄个鬼画符就去扣门拜府……”
王卅没想到长得其貌不扬的杜维德,还有煽动群情的本事,特别是道德绑架这手,是他最恶心和不屑的。
不过,本就群情激愤的观众,现在更是炸锅。
“不同意,绝不同意……”
“谁敢轻待折家,我们活剥了他……”
“我们不怕王大虫……”
喊出不怕的那人,看到雷豹要吃人的眼神,吓得直接退入人后,销声匿迹。
瞥到这一幕的王卅,那是哭笑不得。心说;这人放到现代社会,绝对是个好喷子。
他实在想不通,只是想上门求一封招抚信,怎么就能横生这么多枝节。
古人真能搞事儿,放在现代社会,几条微信就能说清楚。
看着杜维德笑得恣意,王卅一脸无所谓,但是折文琪却生气了。
“既然杜钤辖想让街坊四邻看看,那末将就让大家看看……”
“有劳小娘子辛苦一趟儿……”
折克柔扫了一眼,依旧端坐着吃苹果的王卅,莫名地焦虑着阻拦说:“九姐,不要意气用事,男人都要面子……”
折文琪突然仰首大笑,满眼放光地豪言道:“放心,那家伙从来不要脸。”
说罢,她果真双手抻着拜帖,开始巡场展示。
“哈哈……诸位乡亲街坊,谁要是看吐了千万不要忍着,街面脏了,本钤辖会调派人手打扫。
想笑的直管放声大笑,有本钤辖,他们王府不敢肆意妄为……
那边看过拜帖的几位,赶紧来点反应助兴,都发呆干什么啊!
哦……杜某懂了,你们是被惊着啦,从没有见过那么丑的字是不是?
哈哈……”杜维德越是越是开心,他的笑声让王卅听得十分刺耳。
直到这时,王卅才发现折文琪已经绕场多半圈,嘈杂的现场也跟着哑了一半。
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许多。
“惊着了吧?让你们小看人……”王卅心里想着,欢快地啃着手里的苹果。
没有化肥污染的苹果,越吃越让人感觉回味甘甜。
等到轮到韩绛一众文官看到拜帖的时候,韩绛的眼睛都看直了,其他文官也是目瞪口呆。
一直全程鼓动气氛的杜维德看到这一幕,简直心花怒放。
写字丑到惊呆满场,他觉得这一定会成为名传古今的奇闻。
“韩相公,韩相公,是不是把你惊到了?”杜德伟有些忘性地问。
结果,已经石化的韩绛,充耳不闻。
“韩相公,韩相公……”杜维德有些担忧地嚷嚷道。“不好了,韩相公被惊出心病。快传军医,快传军医……”
听到要传军医,王家的家仆那叫一个乐啊,无不赞叹自家少主君厉害,随便画两下,就能搞傻一个相公。
像这样厉害的家主,这是打上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
折文琪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眼见韩绛一干文臣痴迷,自然将王卅的拜帖往他们面前贴的更近。
几乎同一时间,王大虫会写字,而且写得还不错的消息开始扩散。
不过,大多数都是当奇闻看,只有那些寒门读书郎的心情,备受打击。
趁着众人消停的空挡,王卅让刘全去叫来了,一直在果盒旁刮削小木棍的厨师长王苗。
“你是不是在做记号?”
“少主君厉害,这都能猜到。”王苗激动不已,两条眉毛不停地抖来抖去。
“我看那些叫得欢腾的人,大多数都是咱们的关系户,就想把他们都记下来,日后好好算账,帮少主君出出气。”
“好样的,我看好你,”王卅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打算怎么算账?”
“还没想周全,不过有几个的账,今天就能算,而且必须好好算,让他们上蹿下跳的厉害。”
王苗咬牙切齿地答复着,眼珠子还在扫视观众中可疑分子。
“像那个卖豆芽的朱小六,我会让他明天准备一千斤豆芽,明天再各种找茬断绝关系户。
还有卖豆腐的越三娘,就让她做一百坛臭豆腐,然后一坛也不受。
特别是卖活猪的老青蔡,找两头病猪送官府,告他想扩散瘟病,让他好好蹲牢房。
至于其他人,我会好好动脑筋,一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卅听完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心说;没看来出来,这憨货这么阴损,一点也不知道积德行善。
可惜啊,自己要离开这里,不然这人要重点培养滴。
“厉害!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厨师长,这个事儿就要这么办。
自己想不出整人策略,可以找大家一起出主意,要知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对于那些租咱们房子,店铺,还有田地,去找刘管家,就说我要求的,凡是今天在场起哄喝倒彩的人,都给要租三成;
在咱们府上有借债的,不管是卖身为奴,还是卖儿卖女,都要给我立刻把债还上……”
听少主君慢悠悠说完,王苗突然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对不知好歹的人,就该好好敲打。睚眦必报的少主君才是好主君。
王卅这边主仆相谈甚欢,杜维德那边总算发现了异样,等他凑上去看完拜帖,也惊呆了。
虽说杜维德只是一员武将,但是能混到正四品的官阶,文笔上还是有些见识。
拜帖上,那些笔力丰满,通体流畅,又比较像书圣王羲之行书的笔体,让他反复擦了好几次眼睛。
“代笔,一定是代笔……”
有那么一瞬间,杜维德很想找个人问问,能不能睁眼说瞎话。
“钤辖大人,要不要让军医帮忙扎两针,压压惊。”折文琪冷笑着问。
“呵呵,小娘子真会说笑,杜某是右卫大将军领麟府路军马司兵马钤辖,可不是府州钤辖那样的小杂鱼。”
杜维德故作轻松地化解尴尬,内心里那是慌得一笔,可怕身旁那位石化的韩绛大佬,突然放冷箭。
“确实不是小杂鱼,每次看到府州西面城墙,末将就会不自觉想到大人牌面。”
“呵呵,小娘子心思缜密,实在可爱……”
眼见杜钤辖免疫伤害,折文琪并不感到意外,人家要是脸皮不厚,怎能那么会抢功劳。
“右卫大将军领麟府路军马司兵马钤辖大人,听说你家夫人用檀木做了一块搓衣板……”
说人怕揭短,惧内的杜维德最怕揭这个短,气得胡子吹起老高。
事实证明,千万不要和女人在嘴上争高低,坐在远处观战的王卅,觉得自己前世的这条见解,挪到这里也适用。
在围观者热切期盼的眼神中,韩绛终于解除了石化模式,但是却又进入癫狂模式;
只见他突然双腿一弯,直接跪倒在折文琪面前,情绪高亢地喊道:
“天人啊,真是天人啊,小小一张拜帖,寥寥二十几个字,尽显书圣精髓,却又略有不同。
老夫……老夫……老夫必须跪着观摩,才能配得上这惊世才华。
书圣降世,此乃天佑大宋,天佑大宋阿……”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蒙蔽了,包括一直安安静静吃水果看戏的王卅。
“我滴乖乖,有那么好,老子前世去找多个名家求教,直接被人喷的灰头土脸,难道宋人不识货?还是高级黑,不过这个黑人代价太大了吧?”
要知道宋朝时期,只跪天地父母,见皇帝也只有大朝,或者大丧才会下跪,平时都是作揖。
王卅越想越觉得离开这里是多么明智的选择,要不是天使姐姐限定了回归三原则,他都想立马撞死算了。
至于正在手抻着拜帖的折文琪,连手足无措的过程都省略,直接石化模式开启。
“快快……你们随我一起跪拜观摩……
真是精妙,形体矫健,还不失秀气,果真是千年难出其一的神品。
快看那个王字,霸气四溢,但是敦厚……”
亢奋的根本停不下来的韩绛,兴冲冲地分享自己的感受,毫不理会别人接受不接受。
其实,理会不理会,对这些随属文官来说,他们都要跟着跪。
于是,在普通围观者惊讶的眼神中,一群他们眼熟的本地文官,诸如王推官,刘主薄,许签判都纷纷给王卅的拜帖下跪。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
这是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可是无人能解。古代读书人的疯狂,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几乎空气一样的折家兄弟,面对这场面,不知道该叫回自家胞妹,还是上前去搀扶众文官。
其实,此时最尴尬的人,是杜维德。
他原以为韩绛那位前朝探花郎,能当众夸两句书法不错,就够自己受得。
结果,尼玛,这算怎么回事儿。
眼见同僚都跪下拜读,他硬杵着自然格外显眼啊。刚想着找个借口开溜,又见折家兄弟也跪下了。
渐渐地,十几名待考的秀才也凑了上去。
本就喜欢盲从的围观者,此时再一次发挥了盲从的威力。
扑通,扑通……
眨眼功夫,折府门前,黑压压地跪成了一片。
“我是谁,我在哪儿……”
王卅迷茫了,王家的家仆和护院们迷茫了。
“跪那边?跪少主君,还是跪拜帖,那字可是少主君写得,那应该跪少主君么?”
一刻钟后,杜德伟快被逼疯了。
让他给一副字下跪,特别是自己最瞧不起,还刚刚贬的一无是处的人写出来滴,真是办不到。
举目四望,原先几百号看热闹的观众,都跪下了,就是小商小贩,也匍匐在自己摊子前面。
他数了数,除了手抻着拜帖的折文琪,还有那个整件事的始作俑着,依旧端在在案牍前吃水果外,就剩自己一个人特立独行。
“大吉兆啊,书圣出世,自动感召府州百姓纷纷跪拜接引。这是大吉兆……
天佑大宋,天佑大宋啊……”
沉浸在膜拜状态的韩绛,再次语出惊人,直接把杜维德逼上了绝路。他似乎忘了可是他让别人下跪,真是老糊涂。
“已经事关吉兆了,杜大人还不觉悟?”王卅撂下手中啃了大半的苹果,戏虐着帮他补了一刀。
擅长钻营的杜维德岂能不懂这里面道道,要是文官们把不敬吉兆的帽子扣过来,他的前程将是一片黑暗。
“扑通!”一声,他重重地跪下来,虽然不愿低头,可是……
“唉!”王卅心中叹气,这什么跟什么啊,莫名其妙的古人,让自己莫名其妙的装了个大大的十三。
“事到如今,该怎么收场?”
王卅还没想出对策,折家的所有家将生齿,忽然鱼贯而出,加入跪迎吉兆的队伍。
原本一出门就想呵斥折克柔,不懂得避嫌的折继祖,瞪着一脸无辜的王卅,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玩什么吉兆,这是你这等竖子能玩得起的吗?没听说真宗朝玩天书祥瑞的王钦若,坟头都让读书人给趟平……
难道是退婚那件事儿,对他打击太大,让他失了心智,搞出这番没法收场的闹剧……”
折继祖心里想了一大堆申斥的话,但是场景不允许他开口,更没资格开口。
不远处,几名跑出满身臭汗的医官,看着跪了一地人头,连手里药箱都抱不住,啪嗒一声,银针,剪刀,金创药瓶……天女散花。
谁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诡异的现场,完全陷入一片沉寂。
王卅再也没心情吃苹果,心里想得都是吉兆降临的消息一旦传出,自己求死的计划可能无法实施,事态有可能变得更糟糕。
万一被人当宝一样保护起来,然后偶感风寒,或者吃坏肚子……触发回归原则第一条……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御史言官当做妖言惑众的妖人,惹得官家震怒,各种酷刑酸爽得不要不要滴。
车裂,凌迟……
要是因为妖言惑众被杀,触发回归原则第二条,死得没有意义……
王卅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真心无法淡定啦。
对喊出吉兆的韩绛,恼怒之情如同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更如南美草原上数万匹草NI马奔腾而过。
思前想后,王卅决定起身救场。
只见他甩了甩宽袖长袍,俯首向四面作揖,学着影视剧里的大义凛然,朗声请求道:
“诸位大人,仅仅几个破字而已,别搞得如丧考妣,要是让天下的名家学士知晓,还不贻笑大方?
再说,万一让人误会本郎君是妖言惑众之徒,甚至是会妖法的妖人,那本郎君将如何自处?
在此恳求大家,赶紧恢复理智,谨言慎行,不要误己误人,失足成千古荒唐可笑之人……”
还在痴迷状态的韩绛,怎么能允许王卅自贬才华,他看上那就没有错。
“哈哈……”韩绛笑得有些癫狂,心里那个美呀!一双眼睛盯着拜贴闪闪发亮。
兴奋过度的他,似乎忘记了膝盖是谁的,依旧跪着说道;
“书圣果然不一样,已经厉害到这样了,还这么谦虚。老夫真是慧眼识人。
老夫纵横士林数十载,从没见过如此超凡入神的书法。如今得遇实乃三生有幸,你就算自谦,也不能踩老夫的脸面……
对了,书圣大人还不知道老夫是谁吧?”
韩绛言毕,转身看了自己的属官一眼,那人便立刻识趣地高声介绍。
“我们大人是前朝壬午科探花郎,人称韩龙图的龙图阁直学士韩绛,掌管三度司……”
人群有些骚动,尽管很多人听说韩绛正在府州检视粮秣,也对眼前老者有些猜测,但是得到印证,大家还是震惊不已。
王卅同样激动不已,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折家人,就够惊喜,没想到还能见到朝廷中枢级大佬。
几乎同一时间,他在脑子里把韩绛履历过了好几遍。
这可是一位北宋中期政坛常青树,和文彦博一样,属于超级不倒翁系列。
假如不是王卅惧怕北宋脆弱的医疗保障,想要逃离这里,这课大树底下还是不错的乘凉的地方。
看着地上还跪着的人,王卅很激动地提醒道:“麻烦韩大人让大伙都起来吧,我那几个破字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能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佬对话,王卅觉得这一趟已经死得其所了。
只不过,这位大佬的做事儿是不是太荒唐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破字试试……”
王卅没有想到老倌竟然为这个生气,连话都不敢再多说。心说;和古人沟通怎么这么难。
“有人强迫大家下跪嘛?如果没有,那这就是大伙对文化的自发膜拜。”
韩绛虽然对王卅过度自谦不满,但是还是征询了别人的意见。
结果,这自圆其说的定论,让他身边膝盖发麻的文官敢怒不敢言。
头头要自嗨,不跟着助兴怎么行?大佬这可是当今相公,除非想回家卖炊饼,才敢乱说话。
至于武将和百姓,管他那么多干嘛,反正我们膝盖硬,宁可拜错庙,不能被人笑话不懂事。
“敬仰个屁啊,我就随便写写,你们真要都喜欢,只要钱到位,要多少有多少……”
被人戴高帽的感觉,王卅有点不舒服,根据前世经验,这种情况基本都是同事们的高级黑。
可惜他的实话实说,听得韩绛浑身一震,猛然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朝他生扑过来。
“这是先皇赏赐给我的玉带,还望笑纳,恳请书圣大人将拜贴赠与老夫,实在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看着老倌当真解下玉带,王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特别是书圣大人,格外刺耳。
“都说了是我随手写的,收你这么重礼物,我会做噩梦,你喜欢只管拿去吧!”
“谢谢书圣大人的慷慨!”
韩绛那是二话不说,直接放下玉带,转身就跑到折文琪跟前,小心翼翼地收走了拜贴,嘴里自然又是一番狂赞,如获至宝一般得意。
“真是好书法,简直妙不可言,老夫要将此贴进献给官家,还要让官家给书圣大人封赏……
不行,这还不够,还要让朝庭昭告天下,书圣降世,教化万众的吉兆!
对了,相信大家也和老夫一样,跪得双腿发麻,现在神器已经收起,大家赶紧起了吧……”
看着韩绛屁颠屁颠地招呼众人起身,王卅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是被装十三,但是这感觉他真得不舒服。
要说众人之前都在蒙蔽,只是逢君之恶和盲从,这次确是懂了,王大虫要发达。
当然所有人的眼神里,也没有掩饰他们嫌弃王卅太装的鄙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家都懂,可是一字得道,王大虫升天,实在没天理。
这家伙的字该有多好,想到先前各种嘲讽倒彩,现在所有人都是脸颊发烫的厉害。
折家兄弟觉得自己被打脸最厉害,鬼画符,王八爬没有看成,还特么给人家的字跪到膝盖疼。
至于蹦的最欢的杜维德,那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悔当初啊。
善于投机钻营的他,猜得到这要是书圣的名头坐实,王卅将来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
面对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自己做了多蠢的事情啊!
望着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王卅头都大了,他还是不能确定这不是高级黑。
前世从未被那些官方协会认可的书法,在这里能遇到伯乐,打死都不信。
好在自己正在努力回归天使姐姐那边,不管别人怎么黑,对一个将死之人,能有什么伤害,随他们去吧!
“不能等了,真得不能等了。”
韩绛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又跑回王卅跟前,急切地哀求道;“书圣大人,能不能让学生借文房四宝一用?”
“随意……”王卅连忙示意说。大佬在自己面前称学生,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眼见对方当真写起奏折,王卅可不想求死大计出意外,脑筋急转飞快的想着拖延对策。
“大人既然要写奏折,何不等在下完成一件和教化有关的美事,然后一起奏报朝廷。”
“有这等美事儿?真要有,老夫乐意等一等,不过不能太久,老夫现在很心急,恨不能一步登天,和官家共享……”
听到“官家”二字,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再次烧得火辣辣,莫名的还有些小激动。
“不用等多久,就这几天吧。”王卅肯定道。
心说;这是要把玩大发了,必须赶紧离开大宋,大佬太疯狂,回到后世一定要和学生说道说道。
“哦,方便告诉老夫是什么美事儿嘛?”韩绛满眼期待地问。
“当然可以,说不定还要韩大人帮衬一二。不过,在这里不方便说,事关马政大事。”王卅如实答道。
“哦,那就上隔壁军马司……”韩绛用商议的口吻说。
王卅望着折家人群中,那位身穿朱色公服的中年男子,郑重地提醒道:“可以,不过,最好能带上折将军。”
“没问题,老夫一句话。”韩绛说完,便立刻招呼折继祖去了。
王卅刚想坐下来歇一歇气,一直在旁边等待献殷勤的刘全,立刻拿着用酒泡过的麻布,凑过来,将椅子重新擦拭了几遍。
干完活儿的刘全,双手叉着腰,颐指气使地吩咐道:“来人,把书圣大人的椅子抬到军马司。”
瞪了抢风头的刘全一眼后,见他依旧一脸谄媚,王卅有些没奈何,想向家仆护院显摆一下自己的心情,结果,这群人突然喊得震天响。
“贺少主君晋级书圣大人,自今日起,我等将誓死追随书圣大人,直到地老天荒,海枯撕烂。”
这是表忠心,还是示爱呢?
王卅摇着脑袋,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假大宋,还有一群不正常古人。
招呼人用清水擦拭完韩绛赠送的玉带,他刚想叫王苗给收起来,就听王苗正在吩咐手下,去拦截那些看完热闹要散场的人们。
“王福,王涛,王策……你们几个去拦下那些人,告诉他们,书圣大人说了,看他们不懂事儿,要小惩大诫,给今年的租金加三成……”
片刻之后,一片哀鸿响起。
“该死的王大虫,乱加租金,真是没人性……”
“女儿啊,爹爹要对不起你叻,王大虫你够狠……”
“家里只有一个老娘,能抵债嘛……”
……
已经帮王卅联络好一切的韩绛,还不忘亲自迎接他进军马司。
他看了一眼四周惶恐的人们,就朝王卅打听问出什么事儿了。
王卅努力憋笑道:“他们和韩大人一样,有些XING奋过度。”
“那就好,没想到民风彪悍的边塞百姓,如此渴求圣贤教化。”韩绛捋着长须,神情肃穆地点着头。
“噗嗤……”王卅实在憋不住了,见大佬疑惑不解地看自己,连忙赞叹说:“真让人感动啊!”
“书圣大人,请随学……老夫一同去军马司。”
“好的……”
……
一听当真要去军马司,王家家仆和护院们有一阵欢呼。
“书生大人厉害,直捣军马司,威震府州城……”
王卅和韩绛闻言都是满脸尴尬,心说这都些什么玩意儿,当自己土匪么。
“大家安静,安静……”
看到刘全救场,王卅刚想夸他一句,结果,接下来的话更雷人。
“直捣军马司有什么好嚷嚷的,咱们应该喊,踏过军马司,问鼎枢密院,威震开封府……”
韩绛一脸蒙蔽,心说;这些混账的家仆,是不是认错家主啦。
想到官家有心让他治权开封府,他突然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书圣大人给他的隐喻,那个开封府的差事不要接。
听到开封府三个字的瞬间,王卅确是想起了,发生在治平二年的那次水灾。
好像因为救灾不力,韩绛还被官家罚俸,申斥,让他失去了在英宗朝升迁的机会。
“韩大人,开封府的差遣,接手需谨慎,排水重于引水……”
“多谢书圣大人提醒,感激不尽……”韩绛心中又惊又喜。
果然如此,书圣大人远在边塞,都知晓汴京城排水不畅,易生灾害,真乃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