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文人总是要比别人多一些机遇的。龙家寨中人大多目不识丁,即便是寨主龙宗傲也不过是勉强识得自己的名字罢了。忽然间有一文人来投自己,龙宗傲自然是欣喜不已,好生把陈秋白一家安顿了下来。
陈牧之也不负龙宗傲所望,来到了这龙家寨以后,慢慢地帮助龙宗傲把这杂乱无章的龙家寨治理得井井有条,俨然有序,使得龙宗傲的威望更胜从前,而陈牧之自己也声望日隆,俨然已成了这龙家寨中自龙宗傲之下说话最有分量的人物。
而陈秋白陈家大少,陈家的一根独苗,自小便受众人宠溺,骄纵跋扈,无法无天。便是陈家遭逢大难,西逃到这龙家寨寄人篱下,陈秋白公子哥的性子也丝毫未改,依旧整日里胡作非为,惹是生非。龙家寨中人慑于陈牧之的威严,受了陈秋白的欺辱也只能是忍气吞声。
总之一句话,陈秋白武不能安邦,文不能定国,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公子哥,平日里若不是有陈牧之压着,恐怕真的得反了天去。
而那白衣少女则是陈牧之随身护卫叶敬仓之女,芳名叶未晞。叶敬仓一家世代护卫陈家,忠心耿耿,当初能逃到这龙家寨,其中也有叶敬仓莫大的功劳。
叶未晞自小便跟随父亲习武,虽年纪不大一套家传的武学却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就算对上叶敬仓也能百招之内不落下风。打小又得陈牧之夫妇的喜爱,待之如同亲生女儿,琴棋书画倾囊相授。
叶未晞本就生得俊俏,聪慧过人,琴棋书画一学就会,平日里又喜穿一袭素雅的白衣,看起来就彷佛是天上仪态超卓,不坠铅华的仙子一般。
陈秋白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日里又行事无忌,对叶未晞这么个大美女自然是垂涎已久。无奈我们陈大少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想用强自然不是叶未晞的对手,但使一些迷香蒙汗药这般的下三滥手段,却每次都被叶未晞识破。
陈秋白虽用尽下作的手段,但叶未晞除了横眉以对也不能真拿他怎样。毕竟陈牧之夫妇虽疼爱自己,但认真算起来自己终究还是陈家的下人,这也是陈秋白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无论自己怎样,顶了天也就是挨顿父亲的训斥。
言归正传,一日午夜时分,当龙家寨里的人们正在熟睡的时候,寨子里不知怎么失了火。等人们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席卷了大半个龙家寨,人们想要引水灭火,却发现屋舍之上被人裹上了一层桐油,用水根本就浇不灭大火。
迅猛的火势在龙家寨中飞快的蔓延,很多人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大火吞噬,根本来不及反应,陈秋白一家就是其中之一。等叶未晞父女赶来时,火苗已经窜起两三丈高,炽热的火焰烤得人近前不了分毫,早已救之不及。
但叶未晞父女并没有丝毫的犹豫,还是义无反顾的冲进了火海中。结果就是叶敬仓一只手臂被大火中的柱头砸中并烧焦成了独臂,叶未晞也被大火毁去了半边倾世容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也只不过捞出了已经被烧焦了的陈牧之夫妇的尸首和浑身被烧得焦烂奄奄一息面目全非的陈秋白。
只是他们哪里想得到,他们救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少爷陈秋白,而是阴差阳错正好被黑洞吸到这里来的丁浩。当然丁浩身上的伤也根本不是被大火烧的,而应该是被核弹爆炸时巨大的能量灼伤的,只是别人分辨不出来罢了。
等丁浩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几块破烂木板拼成的简易木床上,浑身被大火烤得漆黑,身上有的地方已经结痂然后又皲裂,从裂口出渗出一股股泛黄的脓水,恶臭无比。
丁浩身边一个白衣少女正拿着毛巾仔细的给他擦拭着伤口,并不因为脓水的恶臭而有丝毫嫌弃。
丁浩想看清楚一下少女的面容,但是却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能借助眼角的余光使劲的瞟向少女,可惜他却发现少女脸上戴着一方白色轻纱,根本看不清少女的容颜。这少女自然便是叶未晞。
那日叶未晞父女虽救出了陈家一家三口,但陈氏夫妇早已气绝,唯陈秋白也就是丁浩还强撑着一口气。叶敬仓哪能眼睁睁看着陈家唯一的独苗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强忍着断臂之痛寻遍已经被烧得几乎倒塌的龙家寨医馆,勉强被他寻到了几颗老山参。
老山参虽然算不得什么续命灵药,但聊胜于无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叶敬仓赶紧让叶未晞熬来参汤撬开陈秋白的牙关喂他喝下,这才有功夫打量起女儿脸上的伤势。
叶未晞的左脸颊被大火完全毁去,现下正鼓起一个个圆滚滚的水泡,其状甚是可怖,和原本俊俏的右脸颊一对比,简直就是一半天使一半恶魔,不禁让人扼腕叹息。但她只是轻抿着嘴唇,微微凝眉,任额头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煎药、熬汤一切做起来都一如往常般淡定从容,仿佛毁的是别人的脸,痛的是别人的神经。
“晞儿,别怪爹自私,你生在叶家,这就是你的命。”叶敬仓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替叶未晞敷在脸上,叹息着说道,语调之中夹着一丝愧疚。面对先前的大火,叶未晞本有一丝的迟疑,是叶敬仓一声厉喝逼着她跟着自己冲进了火海。
叶未晞微微一笑,不想笑容牵动了脸上的伤口,额头的汗珠更密了:“我知道,我也没有怪爹。”
从叶未晞才刚呀呀学语开始,父亲就经常给她灌输叶家的祖训:叶家人名字可以是叶家的,但命只能是陈家的。叶未晞慢慢长大后也开始理解了父亲,叶家祖上曾受陈家大恩,可以说没有陈家就没有现在的叶家,当然更不会有自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陈家对叶家恩同再造,陈氏夫妇也视自己如己出,叶未晞打心底认可了叶家这条祖训,也誓言将之世世代代传下去。
至于为何在那场大火面前有片刻的犹豫,那是因为火势实在太大,其实已经救无可救,即使勉强救出来了也不过是多一具尸首罢了。叶敬仓去的是陈氏夫妇的房间,而自己自然去救的是陈秋白。若是自己去救的是陈氏夫妇,叶未晞定当义无反顾,但换成陈秋白却另当别论。想想陈大少平时对自己的无耻行径叶未晞心底就升起一股无名怒火,现在却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一具冰冷尸首,叶未晞不能不生出一丝丝抵触的情绪。这也就是叶敬仓所看到的迟疑。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被捞出来的陈大少总算还留着一口气,也不枉叶未晞付出的沉重代价。
丁浩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几块破木板搭成的简易木床上,浑身是伤,几无完肤,手不能动,口不能言,每日里就靠着白衣少女熬制的药汤续命。
白衣少女虽然每日都细心地照料着自己,丁浩却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她对自己的厌恶之情。
连日来除了白衣少女之外还有一位独臂中年人也每日都来探望自己,中年人刚毅中透着一股慈祥,他似乎是怕自己想不开,每日里都拿一些宽慰的话来安抚自己。
如此过得几日,丁浩身体也慢慢的好转起来,在白衣少女的搀扶下勉强也能下地走路了。这几日来白衣少女虽然每日都冷着脸,但对自己倒也有问必答,通过白衣少女和中年人那里得来的消息相互佐证,丁浩也大致弄清楚了目前的处境。
现在正是崇祯十三年,旱蝗并灾,鼠疫横行,又逢兵祸连连,义军揭竿而起。华夏大地纵横数千里之间,白骨满地,十室九空,人烟断绝,更有百姓易子而食,天下早已民不聊生。
而这龙家寨偏安巴蜀西南一隅,倚仗着连绵的大山躲过了不少的战乱,唯有与相隔不到百里的齐家庄偶有摩擦。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龙家寨与齐家庄就是这一带的两只老虎,想要和平相处谈何容易,但也都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无甚大的过节。
可是却不曾想那日齐家庄联合龙家寨里的无耻小人,半夜里里应外合,一把火烧了大半个寨子,趁着火势更是对龙家寨慌乱逃出的人们大开杀戒。以有心算无心,龙家寨自然是被打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最后被迫困守在这龙家寨的祠堂里。
龙家寨的祠堂在寨子的最高处,背靠三面望不到底的悬崖,只有正面一条出路。要想突围必须得打退正面的齐家庄众人方有一线生机。但就靠着龙家寨逃出来的这些人,本就被打得没了气势,又如何能突出重围。几次交手都被对方打了回来,还损失了不少人手。
叶敬仓本也算得一方好手,奈何那日被大火夺去了一臂战力锐减,齐家庄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几个大高手,叶敬仓与之一战差点没丢了小命,好不容易才逃回了祠堂里。
龙宗傲看着灰头土脸的龙家寨余众,良久垂头叹息道:“若是先生在,断不至如此。”陈牧之的谋略在龙家寨确实备受推崇。
叶敬仓闻言触动心中悲愤,咒骂道:“老爷若是还在,定叫这群贼子有来无回,不得好死。”
“我龙家寨若是能熬过了这一关,我龙宗傲定会铲平齐家庄,让它鸡犬不留。”龙宗傲咬牙切齿的说完复又沮丧的叹了口气,成者王侯败者寇,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再说往丁浩这边,经过连日的休养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除了走路还有些虚浮无力和身上留下了一块块奇丑无比的疤痕,其它的倒也无甚大碍。
叶未晞看到丁浩伤势好得这么快也不由啧啧称奇,因为她自己脸上的伤都还没完全好利落,轻轻碰一下都钻心的痛,而丁浩那么严重的伤势竟然这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脸上一块块结疤的硬壳剥落,新长出的肌肤虽然有点任性的自由发挥,让丁浩看起来状如恶鬼,但这恢复速度确实是出人意料,由不得她不好奇。
但其实自己事情自己知,丁浩表面上的伤确实恢复得奇快无比,但他身体里面每日却像有几万只蚂蚁在撕咬一般,奇痒无比,酸痛难耐,否则以他的身体素质就这点伤痛尚不至于虚弱无力。只是他通过自己惊人的毅力死死忍住,这才没让叶未晞瞧出端倪。
丁浩体表的外伤一日比一日恢复得快捷,但身体里面的酸痒却日渐严重,几乎都要到了丁浩的忍耐极限。丁浩明白这并不是被大火烧伤应有的症状,自己应该是感染了核辐射,身体内部五脏六腑早已被核辐射的粒子流击穿病变,恐怕还是不可逆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跟个好人一样,但说不定哪天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从此长眠。
这日,丁浩在叶未晞的搀扶下首次离开了自己这几日养伤的小院。没走多远就看到庭院之间到处都是木板搭成的简易小床,木板上躺着被各种烧伤的人们,但都是小面积烧伤,并没有像自己一样浑身被烧得像烤乳猪的人,丁浩猜想应该不是没有,而是一个都没救活,毕竟在这个时代得个感冒都有可能送命。偶尔也有一两个是被刀剑所伤的,低浅呻吟、痛苦嚎叫不一而足。就是没有受伤的人们一个个也都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丁浩这几日虽一直呆在小院中养伤,但也已经大致了解了龙家寨的遭遇,只是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
“少爷,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叶敬仓大步流星从远处迎了上来,“晞儿,快扶少爷回去休息。”叶敬仓对着旁边的叶未晞说道。
丁浩摆摆手说道:“叶大叔,我已经不碍事了。出来走走透透气也好。”
叶大叔!从少爷醒了就一直这么叫自己,而且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尊敬。少爷莫不是被大火烧坏了脑子?他以前不都是颐指气使地叫自己老叶的吗?不过现在的少爷看起来倒是比以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少爷顺眼多了!
丁浩当然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眼前的中年汉子。这世界上为仆而心甘的实在不多,卖主求荣的倒是不少,即便是对上陈秋白这么个纨绔大少,他也能以德报怨,赔上性命也要护其周全,能做到叶敬仓这一步的确实当得起忠义二字。
丁浩考虑着是不是该告诉叶敬仓自己并不是他家少爷,但一想象叶敬仓那绝望的神态他就有些于心不忍,陈秋白或许是叶敬仓这个世上唯一的信仰了。再说就算自己说了叶敬仓也未必肯信,怎么解释自己从何而来?来自几百年以后?这也太骇人听闻了点。
看着眼前的叶氏父女,丁浩忽然生出一丝明悟,反正自己也回不去了,什么亲人、战友,什么责任、义务,这一辈子除了在梦里恐怕也都是再也触摸不到了的,那么安安心心地做这个时代的陈秋白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就让丁浩陪着战友、亲人定格在二十二世纪吧,这个时代从今往后将只有陈秋白。
别过叶敬仓,陈秋白继续前行,入眼的都是一幕幕人间惨剧。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温室花朵,在二十二世纪不管是在外星物种入侵之前还是之后,他都是战斗在第一线的铁血先锋。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从一个炼狱来到了另一个炼狱,他不介意杀伐,但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战争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日暮归来看血剑,将军只恨杀人多!
这日,陈秋白喝过叶未晞端来的稀粥,对站立一旁的她说道:“你帮我传个话,我想见一下龙寨主。”这粥是一天比一天稀了,基本上就是一碗清汤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米糠,连勉强果腹都困难。但陈秋白知道自己这碗还算是好的,外面的那些人肯定连这样的米汤都喝不上了。
“不知少爷找龙寨主有何事情?龙寨主现在可没有功夫见闲杂人等。”叶未晞淡淡的说道,她虽然一口一个少爷的叫着,但除了一脸的冷漠哪有半分对一个少爷应有的恭敬。
难道这个二世祖嫌每天吃不饱想要找龙寨主开小灶?这样的事情她相信陈秋白绝对能干得出来。以前叶未晞只是觉得陈秋白大少爷心性,有些纨绔、不懂事,本心上应该并不坏,但现在看着他每日里无所事事,一副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样子,叶未晞就觉得他冷血、无情、毫无人性、猪狗不如,他若不是陈家唯一的血脉叶未晞都想将他大卸八块拉出去喂狗。龙家寨遭逢大难,人人自危,老爷和夫人也都尸骨未寒,他竟然完全没有一点为人子女应有的悲伤难过,这不就是一头白眼狼吗,叶未晞能给他好脸色才有鬼了。
“我找寨主自然是有事情,你不会是让我去求叶大叔吧?”陈秋白给他一个戏谑的眼神。陈秋白知道自己就是低身下气的求她也未必管用,但只要拉出叶敬仓就一定好使。
这确实算是捏住了叶未晞的命脉,如果陈秋白真去找父亲,不管什么要求父亲肯定都不会拒绝他的,到都来挨训斥的还是自己。
“我给你传个话就是,至于龙寨主见不见你我可管不着。”叶未晞没好气地说道。
“那是自然。”
当日傍晚陈秋白就见到了龙宗傲,意料之外的快。见面地点是在龙家寨祠堂的正厅,龙宗傲这些日就在这里临时歇脚。
“不知秋白找我所为何事?”龙宗傲开门见山的说道,声音低沉,显然他心情并不好。
“寨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龙宗傲压着性子把陈秋白引到了偏厅,这都什么时候了,如果这个纨绔子还拿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来烦自己,龙宗傲决定好好训斥他一顿,“有何事快说。”
“不知寨中还剩多少余粮?”
“还能坚持些日子。”龙宗傲避重就轻的答道,眼神中透着疑惑,难道这货想给自己加点口粮。
“那不知寨中还可以抗住齐家庄的攻伐几日?”
“秋白放心,除非我龙家寨的人都死光啦,否则他齐家庄休想踏进龙家祠堂一步。”龙宗傲微显愠怒,看他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若不是看在往日与陈牧之的交情分上,龙宗傲都想一脚把他踹出去了。龙家寨祠堂的外墙都是青石所铸,又高又陡,阻挡齐家庄一时的攻击确实不成问题,但一直这样僵持下去用不了几日等粮食耗尽,不等齐家庄攻击来,龙家寨众人自己就饿死在这祠堂里了。
“寨主误会秋白了,秋白以前虽顽劣,但也非是贪生之辈。只是前日偶得一妙法,或可助寨主求得一线生机。”陈秋白言辞诚恳。
“当真?”
“秋白怎敢欺骗寨主,请寨主命人取一碗面粉来,一试便知。”陈秋白神态笃定。
“那便试上一试。”
片刻之后龙宗傲从手下手中接过一小碗面粉郑重递给陈秋白,“口粮已不多了,望你慎之。”
“秋白知道。”陈秋白端着碗中掺着大半麦麸黄白相间的面粉来到祠堂前庭的空地上,“寨主身上可曾带了火折子?”
“有的。”
“那就好。”话音一落,陈秋白抬手一扬手中的土黄色陶碗,一碗面粉被他尽数扬撒在了空中。
“你!”龙宗傲差点没被气死,这可是好几个人一天的口粮。
陈秋白直接无视了怒发冲冠的龙宗傲,伸手道:“火折子,快!”
龙宗傲努力克制着暴走的冲动,从怀里摸出一个细长的小物事递给陈秋白,他倒要看看陈秋白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陈秋白接过火折子拔掉上面的小盖,深吸一口气吹出点点火星后朝着前方的空气中扔了过去。
只见前方的空气中‘轰’的一声冒出一团巨大的火焰,一股热浪随之扑面而来,烫得人脸颊生疼。
龙宗傲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半响才讷讷道:“秋白从何处学得如此仙术?”
这哪是什么仙术,不过一个简单的爆燃现象而已,几百年后的小学生都懂的道理,但是现在却没办法跟龙宗傲解释得明白。于是只能随口胡诌道:“秋白前日梦中得一仙人相受。”
“好,好,好,我龙家寨有救了。”龙宗傲激动地直搓双手。
陈秋白又跟龙宗傲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返回了自己养伤的小院。
翌日,龙家寨众人发现今天的伙食好得过分了,满满一碗的大白米饭,还有青菜面疙瘩汤可以下饭,如果不够还可以再盛饭,吃多少都可以,总之管饱。
饭后,各人都领到了少量的口粮,大家都得到了消息,突围之时就在今夜。至于为何选择今晚大家却都不甚明了,气氛变得肃杀而凝重。
此时的龙宗傲和陈秋白正在偏厅中指导龙宗傲的心腹把剩余的粮食捣碎成粉末,叶未晞站在陈秋白身边看着忙碌的众人不明所以,她昨日并没有跟着陈秋白一起来见龙宗傲。
夕阳远去,夜幕降临,龙家寨的每一个人都严正以待。
这个时间段也是齐家庄每日进攻最凶猛的时候,齐家庄众人扛来数架登云梯揭开了一天进攻的序幕。众人架起登云梯借着夜色的掩护蜂拥而上,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彪悍至极。忽然,高墙之上撒下来一包包粉状的东西,如雾似烟,扬撒出去两三丈远,将进攻中的齐家庄众人全部包裹其中,诡异之极。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火折子带着红色的火星从高墙之上扔了出来。轰的一声,青石的高墙为之颤抖,坚实的大地为之震动,夜空中闪过炫目的光亮,片刻后又复归寂静,在然后才响起齐家庄众人的哀嚎。
‘嘎吱’,祠堂的大门猛然打开,龙家寨众人扶老携幼从里面冲了出来,顾不得理会地上痛苦翻滚、呻吟的敌人,纷纷往黑暗中逃遁。
不远处十几个黑衣劲装大汉静静矗立在那里,他们并没有参加刚才的进攻战斗,所以得以幸免,只是被刚才巨大的爆炸吓懵了,他们哪里见过这般手段,脑袋一时半会还在待机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家寨众人逃窜而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一众大汉中间一个锦衣华服的壮硕中年人双眼直直地盯着地上痛苦哀嚎的齐家庄众人睚眦欲裂,突然,他大吼一声从腰间抽出两把厚重的开山刀朝着祠堂大门这边杀了过来,“龙宗傲你给老子滚出来,你妈的乌龟儿子王八蛋,老子要把你的脑袋剁下来喂狗。”龙家寨所剩多是老弱病残,看见他过来都无心应战慌忙逃开,倒是被他顺手砍翻了好几个。
他这一声大吼也震醒了正在发懵的黑衣大汉们,他们也纷纷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武器加入了对龙家寨的阻击,他们的武器却是清一色的军队制式长刀。他们明显受过专业的训练,三人成组冲入人群中如砍瓜切菜般疯狂杀戮,根本无人能挡。
龙家寨的目的本就是突围逃亡,斗志也不算高,再遇到这些人的拦截,能逃出去多少只能是全凭造化了。
陈秋白混在逃亡的人群中朝着锦衣中年的方向快速移动过去,在锦衣中年迎头杀来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中年人见状狞笑着上赶两步,刀锋一横朝着陈秋白狠狠地斩落下来。陈秋白翻身一滚,堪堪避过刀锋,抬手一扬一把面粉劈头盖脸的撒在了中年人的脸上。
趁着中年人视线模糊抬手抹脸的功夫,陈秋白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掏出一根竹刺连刺中年人两腋极泉穴。陈秋白手中的竹刺是他前几日仿照后世的三棱刺磨制的,后世他使得最为顺手的武器便是这三棱刺,此刻抓在手里那种熟悉感又油然而生。
中年人被三棱刺刺中,刺尖贯臂而出,鲜血汩汩,双臂算是废了。
“无耻小儿,老子宰了你。”中年男子一双布满血丝的鲜红大眼怒瞪着陈秋白,还欲提刀再战,奈何双手已经颤抖得不听使唤,两把大刀终无力地掉落到地上。
“彼此彼此。”陈秋白把三棱刺顶在了他的下颚,让他动弹不得,这才指着远处还在追逐龙家寨众人的黑衣大汉道,“让他们都住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感受到陈秋白手中竹刺微微用力,他只得不情愿的大声喊道:“你们大家都先住手。”
黑衣大汉们听到喝声才注意到中年人竟然被对方制住了,纷纷收兵罢手。趁着这个机会龙家寨众人都没入黑夜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叶未晞陪还陪在陈秋白身边。
黑衣人也不再去管众人,慢慢朝陈秋白这边逼了过来。一个身材稍显矮胖的黑衣大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丑八怪,我劝你最好放了齐庄主,咋们兄弟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齐庄主!陈秋白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抓到了一张王牌。他刚才只是看中年人锦衣华服与众不同,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这群人的头领,没想到竟然是齐家庄的庄主。
“我要是就不放呢?”陈秋白手中的三菱刺微微用力,对中年人说道:“他们骂我丑八怪你听到了吗?你让他们跪下给我道个歉不过分吧?”
中年人感受到来自下颚的刺痛,为难的看着一众黑衣大汉道:“你们就给他道个歉吧。”
矮胖黑衣汉子嘿嘿一笑一抱拳道:“我这人心直口快,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你听不懂话吗?我说的是跪下道歉。跪下!”陈秋白手中的三棱刺又紧了一分。
“跪下吧!”中年人叹了口气。
“齐庄主确定要我跪下?”矮胖汉子诡笑着问道。
“跪吧。”
“好,我跪,我跪。”矮胖汉子单膝微屈作势欲跪,忽然手一扬,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抓了一把枣核钉,尽数向陈秋白射来。
奶奶个熊!玩大了。陈秋白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然完全不顾中年人的死活,看着疾驰而来的暗器陈秋白只得一个懒驴打滚向后滚去。暗器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中年人身上,他应声倒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陈秋白不等滚动的身体停下双手按地借势弹起,拉着还在愣神的叶未晞就朝着祠堂的后山发足狂奔。
叶未晞被陈秋白带着疾行如飞,但脑子还是懵懵的。身边这个人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欺负弱小的陈秋白吗?叶未晞感觉自己完全不认识他了。
“丑八怪,让你就这样跑掉了爷今后的面子往哪搁啊。”矮胖汉子几个起落,竟从屋舍之上跳到了陈秋白前面,堵住了他的去路,跟后面上来的黑衣汉子形成合围之势把陈秋白和叶未晞围在了中间。
陈秋白心里暗暗叫苦,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然会遇到这种高来高去的高高手。为今之计就是无计可施,只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陈秋白手握三棱刺飞身上前,率先发起进攻。
矮胖汉子大刀横陈封住陈秋白三棱刺的进攻路线,然后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了他的胸口,陈秋白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射出去两三丈远这才摔落地上。
矮胖汉子看也不看滚落地上的陈秋白,自己的大碑掌能开山裂石,中者必死无疑,转头对立在那里的叶未晞嘿嘿笑道:“小娘子苗子不错,伺候舒服了爷几个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啊。”
叶未晞看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秋白,心中生出一股悲凉,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护住陈家唯一的血脉。叶未晞银牙一咬,捥起数朵剑花朝着矮胖汉子迎了上去,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招招使的都是同归于尽的路数,不求灭敌于剑下,但凡能刺上对方一剑半剑也是好的,起码自己也算尽了守护之责。
但叶未晞毕竟年幼,对敌经验尚浅,矮胖汉子应付起来游刃有余,还能不时空出一只手来占些小便宜。
陈秋白趴在地上内心大是惊讶,因为他中了对方一掌非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原本体内酸痒的感觉也减弱不少,一掌打得自己神清气爽一般,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他妈的,又是一个丑八怪。”只听矮胖汉子仿佛像被老婆戴了绿帽子一般怒不可遏。原来他戏耍叶未晞之时拳风带起了叶未晞脸上的轻纱,叶未晞毁掉的半张脸颊正好被他瞧了个清清楚楚。他这是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就好像你以为自己娶了个年方二八的大姑娘,结果掀开盖头的那一刹那才发现新娘是一个八十有余满脸褶子的老太婆。
矮胖汉子怒气冲冲,刀法忽然变得凌厉异常,叶未晞自然是敌不住,只能且战且退,不消片刻就已经退到了陈秋白身边。
陈秋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等到矮胖汉子越过自己之后忽然暴起,一把三棱刺直插矮胖汉子背心。等矮胖汉子发现不对为时已晚,三棱刺已经刺进了他的背心,他只好拼命前扑让三棱刺插得浅一点。这招果然奏效,本可全部没入的三棱刺只是堪堪插入寸余。
这对于陈秋白来说已经足够了,虽不致命,但也让矮胖汉子重伤失去了战斗能力。陈秋白扯过叶未晞继续狂奔。
“给我宰了他!”矮胖汉子萎坐在地上咆哮。
后面的一群黑衣汉子本来看矮胖汉子戏耍叶未晞得起劲,都站得远远的看好戏,没想到变生肘腋,顷刻之间矮胖汉子竟然被刺翻在地。
“杀”那群黑衣汉子怒吼着朝陈秋白追了过来,不过他们似乎都没有矮胖汉子那般高来高去的本事,凭着两条腿始终都追不上陈秋白。
陈秋白拉着叶未晞来到后山悬崖之上,一架用粗布和竹竿缝制的简易滑翔翼早早地等在了那里。不及细说,陈秋白拉着叶未晞抓住滑翔翼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滑翔翼是陈秋白前几天临时缝制的,为的就是这一刻。滑翔翼虽然缝制得粗糙不堪,但陈秋白相信凭着自己的技术平稳落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叶未晞直到这一刻还在懵懂之中。
自己怎么就跟着他一起跳了崖了?
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死掉了吗?
叶未晞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纨绔大少,发现他一张脸虽然奇丑无比,但却异常的镇定,没有一丝慌乱。再审视自身,叶未晞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急速的下坠,而是斜斜的朝谷底平稳滑去,仿佛御风而行。
忽然,叶未晞感觉自己抓着的这架奇怪事物有些微微颤抖,似乎有些飘忽不定。
“抓紧了,别松手。”陈秋白沉声道。
陈秋白努力地控制着手中的滑翔翼,他没料到谷底横风肆虐。若是一个人他或许还能掌控得住,但现在带着一个叶未晞,任他技术再高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嘣的一声,滑翔翼的一根支撑杆儿终于还是在摇晃中被大风吹断,陈秋白和叶未晞呼啸着砸向了谷底。
等陈秋白醒来,发现自己除了浑身酸痛,并无大碍。再走过去探了探叶未晞的鼻息,发现她也呼吸平稳,看来自己和叶未晞掉下来的时候,应该是被谷底的大树兜了一下,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可能是陈秋白的动作惊扰到了叶未晞,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陈秋白正抱着自己,冷声喝道:“放开我。”
陈秋白无奈一笑,松开了叶未晞。
叶未晞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发现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啊’的一声又跌坐在地,原来她的小腿骨被摔折了。她刚才只觉浑身疼痛难当,都没察觉到小腿的异常,现在只疼得她直吸冷气。
“你小腿不碍事儿吧,我帮你瞧瞧?”陈秋白试探性的问道。
“不用你管。”叶未晞淡淡说道,现在孤男寡女的,以这个纨绔大少以往的秉性,指不定会给自己使出什么下作的伎俩。她尝试着自己爬起来,经过几次努力,终究还是失败了。
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陈秋白有些哭笑不得,以前那个二世祖到底是有多么的混蛋,才能使得她对自己畏之如虎。
“你坐那儿别乱动。”陈秋白说完朝旁边的小树林走了过去,过得片刻,他寻得几根小木棍儿和一条类似麻绳的东西回来。他虽走得极慢,却也有些脚下虚浮,气喘吁吁。
“你腿骨断了,我帮你瞧瞧?”陈秋白再次轻声问道。
“我说了不用你管。”
唉,这女人!
陈秋白不再理会她,两步上前就要去掀她的罗裙查看伤势。
“你站住!”叶未晞声音冷若寒冰。
陈秋白充耳不闻,来到跟前,就要伸手去掀她的罗裙。
叶未晞一掌推出,打在陈秋白的肩膀上,将他打得翻滚出去,掉落到了乱石下面。
陈秋白爬起来,慢慢地走过去捡起因翻滚而掉落的小木棍儿和麻绳,然后又一步步的朝叶未晞走来。
叶未晞冷脸看着他,也不说话,待他来到跟前,又是一掌推出,将他打翻出去。
陈秋白亦不吵不闹,自己默默的爬起来,捡上小木棍儿走到叶未晞跟前,然后再被一掌打翻,周而复始。
终于叶未晞下手的力道越来越轻,陈秋白挨了他一掌,只是微微一个趔趄,没有再被打翻在地。
无视叶未晞要杀人的眼神,陈秋白撩开罗裙掀起她的裤腿儿,发现她的小腿已经一片淤青之色。
“你忍着点儿。”陈秋白轻声道。
陈秋白摸索着将断骨正位,然后拿小木棍儿将小腿固定住,再用麻绳结结实实的绑上,一切做起来手法娴熟。
叶未晞脸色绯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震惊。她总感觉眼前的陈秋白跟以往太过不同,以前自己一个冷眼就能吓得他落荒而逃,现在的陈秋白不但不怕自己,还总是时不时展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本事。
“你要干什么?”叶未晞一声惊呼,又伸出一双玉手作势欲打。原来陈秋白将她腿骨固定好了以后,竟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难道你想在这儿被晒死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陈秋白对她伸出的玉手视若无睹。
时值盛夏,经过刚才的纠缠已是中午时分,毒辣的太阳晒得人浑身发炸,若不赶紧到边上的小树林避暑,陈秋白怀疑自己会被晒成人干。
陈秋白将叶未晞放到树荫底下,转头又钻进了小树林之中,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几个黄扑扑的野果。
陈秋白将野果拿到溪流边儿洗净,这才递给叶未晞,“将就着吃两口吧。”经过一夜的拼杀,早上又滴水未进,陈秋白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想来叶未晞也是如此。
叶未晞也不矫情,伸手接过野果大口的吃了起来。她现在腿骨虽然被暂时固定住了,但根本无法用力,更别说移动,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坐着。
“你先坐着,我去四下转转,看能否找到出路。”陈秋白也没指望着叶未晞能回应自己,自顾自的说完,再一次钻入了小树林中去探寻出路。
陈秋白沿着四周的绝壁探寻了一圈,发现这个峡谷方圆两里有余,但却是三面峭壁一面悬崖,根本找不到出谷之路。无奈之下陈秋白只得暂且放弃寻找出路,回到了叶未晞身边。
“我们可能被困住了。”陈秋白不得不告诉叶未晞这一事实。
叶未晞双目微合,并不理会他。
“你饿了没有?要不我再去摘些野果来?”峡谷虽不大,但陈秋白本身就虚弱无力,一圈探查下来也耗费了半天的功夫。此时已是夕阳斜挂,中午吃的那几个野果早已消耗干净。
叶未晞还是不理会他。
不对。陈秋白发现叶未晞虽然坐着没动,但眉头微微凝起,略显痛苦之色,额头更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啦?是不是小腿疼的厉害?”陈秋白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儿。”叶未晞依旧清冷。
“不可能。”陈秋白上前两步道:“我给你看看,是不是伤口移位了?”
“没有,伤口好的很。”叶未晞语带慌乱。
陈秋白奇怪地看着她。
见陈秋白一直紧紧的盯着自己,叶未晞双颊绯红,半晌才扭捏的嗫嚅道:“我想如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