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听了一会,没有脚步声传来,耳朵听到‘呼……呼……’的细微风声从木门那边吹进来。
周凡愣了一下,他今天开了两次门,知道那实木门很重,不是狂风很难吹得开,这是怎么回事?
这没有任何光点的黑暗使他没有睁眼,否则他可能会因为恐惧而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他原本在等‘父母’进来点灯才睁眼,现在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木门突然被推开了,难道是有人恶作剧,在外面推开门又没进来吗?
突地。
有双手掐住了周凡的脖子,冰凉的手掌瞬间让周凡毛骨悚然。
周凡依然没有睁眼,这么黑暗没有亮光就算睁眼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右手握拳,估算对方头部的位置向上轰去。
前世做刑警的时候,周凡就清楚,头部是人弱点最多的地方,无论是打中那人头部的鼻子、眼睛还是其他什么地方都行!
但是周凡的拳头打在了空气中,什么都没有打中!
这怎么可能?
周凡心里骇然,这人压着他的双脚,掐着他的脖子,就在他的上方,向上一拳就算不打中这人的头部,也应该打中这人身体其他部位才对的,为什么……
掐住他脖子的双手骤然加大力气。
“咳……咳……咳……”
周凡的呼吸困难了,他拼命挣扎,伸手向着自己的脖子抓去,试图掰开那双想掐死他的手掌。
只是周凡的双手依然抓空了,他的脖子明明能感觉到有手掌拼命掐他,但他的手掌什么都没有捉到。
周凡不断喘气,他的心脏狂跳不已,他的双手不断地拍着自己的脖子,脑袋也开始接近无法思考。
周凡的脚也一直用力试图往上抬,却无法动弹丝毫。
‘我要死了吗?’周凡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事,睁开眼睛,入目处一片黑暗。
但是他的眼瞳骤然收缩,他看到了黑暗中有着一个人形的阴影,这阴影正用手掐他的脖子。
周凡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了。
就在这时,房间亮起了一抹光,黑暗迅速消退,阴影也骤然消失。
“呼……呼……呼……”周凡能呼吸了,他大口吸气,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他的喉咙肺叶都有种火辣辣的痛。
“阿凡,阿凡,你没事吧?”一个四十多岁脸容憔悴的妇人焦急着扶起周凡。
“是阴鬼,它趁阿凡虚弱盯上了阿凡。”旁边老农般的中年男子说了一句,他快步离开,不一会端了一碗水回来。
周凡来不及开口说话,就被灌水。
周凡刚喝了一口,他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不是普通的水,带着刺鼻的辣味。
周凡想吐出来,但中年男子没有让周凡吐,他捏住周凡的下巴喝道:“不想死就全部喝下去。”
周凡还是被硬生生灌了一碗奇怪的水,他喝下去只是觉得浑身有种热气升腾起来,驱散了一股寒意。
“应该没事了。”中年男子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周凡的额头松了口气说。
站在一边的妇人则是长舒了口气,她责备道:“阿凡,你被阴鬼盯上了怎么不知道?以前娘不是跟你说过要提防这种东西的吗?”
周凡缓过气,他愣了愣道:“什么阴鬼?”
中年男子沉声道:“你别说阿凡了,是我们大意了,你忘记阿凡脑袋现在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吗?”
妇人苦笑了一声道:“是我糊涂了。”
中年男子摇头道:“先去做饭吧,阿凡你好好歇一歇。”
夫妇两人就转身忙碌去了。
周凡心里面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见到夫妇两人都离开了,他也无法子再说话。
这夫妇两人就是周凡现在的父母,在这几天的对话中他知道父亲叫周一木,母亲则是被称为‘桂凤’,但是具体姓什么周凡也不清楚。
周凡苦笑不已,他觉得‘父母’的心有点大,他刚才差点被掐死,但他们两人在解决之后,转身就若无其事去做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古代人的价值观有些不同……
周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能抚摸到脖子上有着浅浅的手指勒痕。
周凡脸色微微变化,刚刚的事不是幻觉,但阴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难道黑暗中真的存在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穿越前的周凡是一个无神论者,他调查过很多疑案,但从来没见过鬼,现在却有些怀疑了,或许这世界……
周凡又看向屋内油灯无法照射到的黑暗角落,他凝视着。
他盯了好一会,身体再也没有那种毛骨悚然的反应,就好像黑暗中恐怖的东西已经离开了一样。
周凡脑袋有些混乱,他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母亲桂凤走了进来,她笑着道:“阿凡,我们去吃饭。”
桂凤就伸手想去扶着周凡站起来。
“娘,我自己就可以。”周凡摇头,有些别扭称呼对方为‘娘亲’,他知道这是避不过去的。
再说他毕竟是用了前身的身体,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以后前身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了。
周凡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自己站了起来。
一边看着的桂凤一脸高兴道:“看来阿凡已经好了,那我和你爹就不用担心明天的事了。”
明天的事?
周凡问:“娘,明天有什么事?”
桂凤道:“束发的事,本来我们还以为要扶着你去的,但今天你能自己站起来,想来是没事了。”
束发?
周凡想再问,却是被桂凤推着来到饭桌上坐下。
周家的泥房子就是两扇泥墙隔成三间小房间,房子坐北向南,东边那间是周凡的卧室,西边那间是父母的卧室,中间则是用来作简陋的小厅,平时吃饭或招待客人用。
之前那三天都是娘亲桂凤端到床前喂周凡吃的,周凡那时脑袋就好像一团浆糊一样,只是下意识进食,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现在算是他第一次坐着和父母一起吃饭。
四方桌上只有一盘用大碗头盛着的青菜,青菜混着黑黑的小块肉片。
周凡只是瞄了一眼那盘菜,他移开视线,注意力全放在桌子的油灯上。
黑瓷油盏,盏上有着一缕淡淡的火焰,这油盏的灯油自然不会是煤油,而是动物油脂又或者植物油,至于究竟是哪种,周凡就不知道了。
更准确来说,吸引周凡注意力的是在油盏下方压着的那张符箓。
符箓涂着深红朱砂,歪歪扭扭的线条,看起来很为独特。
黄纸符箓在前世世界不算常见,但也不会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周凡还是移不开眼睛,他总觉得那张黄纸符箓有什么吸引着他的视线。
他忽然发现那歪歪扭扭的符线好像蠕动了起来,就像红色的虫子爬动,它们顺着油盏的黑瓷面爬了上去。
难道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吗?
即使是这样,周凡也不愿眨眼。
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遮住了周凡的眼睛。
周凡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他觉得眼睛有种干涩的痛。
“这是小灯符,不能乱看,否则眼睛可能会瞎掉的。”周一木缩回手掌,拿起筷子,端起饭碗,朝周凡严肃说道。
小灯符?周凡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然后连忙移开视线。
桂凤盛着一碗饭过来,放在周凡的面前心疼道:“你这孩子,病了几天,怎么什么都忘记了?”
周凡尴尬笑了几声,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一时连小灯符的事都不敢问了。
周一木夹了一箸青菜,放在碗上混着粟米饭大口吃着吞了下去,才不紧不慢道:“张大夫不是说过了吗?人的脑袋伤到了,有可能会忘记所有的事情,也许过段时间就能想起来了。”
桂凤担忧道:“万一记不起来怎么办?”
周一木那张黝黑的脸显得有些木然道:“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阿凡人没事就行。”
桂凤点头道:“也对,人没事就万幸了。”
“我是怎么受伤的?”周凡忽然问,他想更了解这具身体的情况,前世作为一个刑警时,总是对案件充满着探知欲,对自己的伤当然会好奇。
这伤导致了前身灵魂消散,周凡才得以鸠占鹊巢,还是了解清楚的好。
周一木与桂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周凡盯着他们的脸庞,人的情绪会由脸部肌肉最先反应出来,以前审讯犯人的时候,会一直盯着犯人的脸观察,确认他们有没有说谎。
桂凤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的恐惧之色,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丈夫。
周一木的眼角细微抖了抖,他筷子扒了一口白饭,嚼了嚼咽下去道:“你是摔倒伤到了脑袋。”
“原来是摔伤的。”周凡点了点头,然后低头专心吃饭。
只是周凡心中清楚,人摔伤脑袋很多时候是扑倒的,但要是扑倒,也应该是伤到脑袋的前面。
他的伤在后脑勺,往后摔摔中的大多是腰、股骨两个部位,伤到后脑勺的情况会有,但要很特殊的情况才会形成。
最关键的是这两夫妇的面部表情出卖了他们,他们在说谎。
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实情呢?
看来他受伤还有着隐情,周凡没有再问,是因为对方显然不想说,问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而且周凡也担忧问来问去对方怀疑自己。
饭菜很难吃,但周凡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是吃了两大碗,才停了下来,毕竟再难吃,也能填饱肚子。
一家人吃完饭,桂凤就开始收拾碗筷,周一木取来黑铁水烟壶,点燃着小口吸了起来。
周凡只是呆呆坐着,他对着周一木也不知道怎么交流,有时候说多错多,他干脆就没有吭声。
周一木似乎很习惯这样的沉静,他抽了一会水烟,才看了一眼周凡道:“你刚刚病好,早点去休息,明天束发日很重要,是你一生的大事。”
周凡第二次听到了‘束发’一词,他以前在一些历史书上看过,知道古代有束发的说法,束发就是指一个人由小孩子踏入少年时期,在古代少年就可以做很多事了,比如嫁娶、参加科举、出外游历等事情。
周凡想了想问道:“爹,明天束发日我要做些什么?”
周一木对于周凡的问题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他也知道儿子已经失忆了,他吐出口中的烟道:“没事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束发,别人做什么你跟着做就可以了。”
说是这样说,但是周凡透过昏黄的灯光能看见周一木那张脸似乎变得沉重了很多。
这让周凡眉头一皱。
桂凤端着一盆水过来,她柔声道:“阿凡,不用担心,爹娘明天会陪着你的。”
但桂凤眉眼之间带着的一丝忧心让周凡察觉到了。
周凡微微皱眉,这束发日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不过周凡没有再问,他也看出周一木两人似乎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这个时代条件简陋,周凡只是简单洗漱一下,就准备回自己的卧室,只是周一木叫住了他。
周一木端起桌上的油盏,取出了那张小灯符递给周凡道:“那阴鬼今晚可能还会来找你,把小灯符放在你房间的油盏下面,今晚就让灯亮着睡,别熄灭灯,知道了吗?”
“知道了。”周凡接过小灯符,他不敢一直盯着看,害怕瞎眼,“可是爹娘你们怎么办?”
桂凤笑着揉了一下周凡的脸道:“傻孩子,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阴鬼只能对付身体虚弱的人,它无法招惹我们的。”
周凡这才明白,他拿着小灯符回了卧室。
没有多久,周一木两人也端着油盏回了他们的卧室。
一回到卧室,桂凤脸上的忧心再也没有遮掩,她低声道:“阿凡的伤才刚好,明天会不会有影响?”
周一木摇头道:“不会的,我问过人了,这种事与是否受伤没有多大的关联。”
桂凤急声道:“要是有影响,那可怎么办?”
周一木脸色微沉道:“妇人之忧,就算真的有影响,是我们能解决的吗?这种事向来只能听天由命。”
桂凤微微低头,她知道丈夫说的是事实。
周一木又叹道:“他的命好不好只能看他自己的了,我相信阿凡的命不会太差的,他的伤这么重都能好起来……”
周一木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周凡自然无法听到,他将小灯符压在房间的油盏下,又看着四处的黑暗,那种让他恐惧的感觉果然没有再出现。
周凡坐在床前,他看着油盏那缕火焰喃喃自语:“阴鬼……小灯符……还有明天的束发日……”
这些都让周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不简单,似乎四处都笼罩着一种诡异未知的危险。
周凡本来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华夏的某个朝代,但现在他产生了很大的怀疑,这似乎不像华夏的某个朝代,即使鬼神之说一直出现在各种野史小说典籍上,但华夏的正史很少提到鬼神之说。
最多也就吹嘘皇帝作为天子之类的玄奇,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鬼神之说。
这还会是华夏的某个朝代吗?
周凡又觉得脑袋有些胀痛了,他没法得出结论,因为他得到的有效信息太少了,他又不是什么历史学家,有着能从房间的建筑或物品迅速推出这是哪个朝代的本事。
周凡干脆不再多想,他闭上了眼睛,即使睡了好几天,但他依然觉得很困乏,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周凡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很奇怪的地方。
灰色的雾气缭绕在他身边,周凡蹙着眉头,他继续看向前方。
只是雾气浓郁,入眼处都是灰雾。
这是哪里?
他不是睡着了吗?
这里是梦境吗?
如果是梦,他怎么这么清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周凡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能感到痛。
周凡又看了一眼脚下,双脚之下有着灰雾游动,他踩着的是乌黑木板。
不是坚硬的泥地,而是木质的板面,他似乎不是在地面上。
周凡确认了这个事实,他保持了相对的平静,没有贸然在浓雾之中走动,而是抬头向着上空看去。
星空能给人指引方向。
只是周凡的眼瞳骤然收缩起来,灰蒙蒙的天空高处悬着一颗巨大的血色球体,球体表面有着密密麻麻的铅灰坑洞。
占据半个天空视野的血色球体好像随时会坠落下来,给周凡一种窒息之感。
周凡深呼一口气,他死死盯着血色球体,直至脖子发酸,那血球都没有任何坠下的迹象,他才隐隐松了口气。
要是这球体真的如彗星那般坠落,他根本就无处可逃。
突地。
一直飘荡的灰雾向着上空而去,庞杂的灰雾席卷着形成龙卷状,被吸入血球之内。
周凡只能愕然看着,周遭的一切实在太诡异了,他也无法做什么事。
灰雾被吸入的时间很短,短短数秒时间,血色球体就停止吸收灰雾。
周遭依然飘荡着灰雾,但已经变得稀薄,周凡的视野骤然清晰起来,他举目四顾,才发现自己站在……一艘船上?
他不太敢肯定这是否是一艘船,因为这艘大型木船什么也没有。
没有帆布,没有船桅,没有船的操控室,唯有辽阔空荡的甲板,甲板边缘围着半人高的木栏杆。
除此之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视线再向更远处望去,他看到的是灰水。
木船四周全是灰水,平静无波的灰水,如灰雾一样的灰水。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周凡来到栏杆边缘,向着底下看去。
灰水平滑如一面镜子,一阵栗然顺着脊骨爬满周凡的全身,汗水如浆从后背渗出,将他的单衣打湿。
下方如镜面的灰河,映照出来一个森白的骷髅头。
周凡从床.上直起腰,满头汗水的他发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
只是他的脸色依然白得吓人,眼瞳在收缩。
周凡拍了拍自己的脸,感受到脸上的皮肉都在,他才开始缓缓平复呼吸,但脸色有些发青。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骷髅头,会感到恐惧是因为最后看到的骷髅头,他觉得就是自己的头。
他看着帐幔外熟悉的房间布置,摇了摇头,这不过是一场比较真实的梦而已。
不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为什么会做了这样一场梦呢?
他最近没有见过任何有关船的东西。
屋顶天窗有浅浅青光漏了进来,外面有着雄鸡啼叫之声。
天已经亮了。
不一会,房间外响起脚步声。
是周凡的娘亲桂凤走了进来,她唤道:“阿凡,快起床了,村里的束发仪式我们要早点过去。”
周凡应了一声,连忙从床.上下来。
之后又在桂凤的安排下,周凡去梳洗一番,吃完早饭,穿上桂凤交给他的新衣服。
说是新衣服,其实也是相对他之前穿的那套,这新衣服也有好几个不明显的补丁。
周凡穿好新衣服之后,周一木和桂凤显然也已经准备好。
周一木看着已经打扮好的周凡,只是微微点头道:“走吧。”
三人一起出门,随手将门关上,并没有锁着。
毕竟家里本来也穷,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让人偷的。
清晨的风凉爽扑面,这还是周凡穿越过来第一次离开周家那座泥房子,他跟着周一木夫妇的同时也好奇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简陋而原始的粗犷环境。
村里面的人也在朝同一个方向前进,显然都是来参加束发仪式的。
途中有向周一木三人打招呼的村民,一般是周一木出声应付。
偶尔有跟周凡差不多大的少年唤周凡一声,周凡只能笑着应了一声,他压根不知道这些人姓甚名谁,也无法多说话。
行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周凡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村子中心的一块宽阔的平地,周围并没有常见的泥房子,只有一个灰石彻成的圆坛。
圆坛不大,只有三四十平方的幅度,圆坛下方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这些全是三丘村的人。
三丘村究竟有多大,周凡不知道,但是这里差不多有一千多人,周凡只是站在一边,周一木和桂凤正在和人交谈,说的都是一些琐事。
周凡没有细听,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周凡扭头看去,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个瘦骨嶙嶙的少年,他一笑,那脸骨就凸显出来了。
周凡呃了一声,他还是第一次见瘦得这么厉害的人。
这少年笑道:“阿凡,你可好了,我一直想去看一下你,可是桂凤婶又不让我去。”
桂凤转身过来,她看着脸上迷糊的周凡,就知道儿子忘记了这少年,她连忙道:“阿凡,这是张全福,你平时都叫他瘦猴的,你忘记了吗?”
周凡无奈道:“瘦猴,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瘦猴愣了一下道:“桂凤婶,为什么阿凡会把我给忘了?”
桂凤摇头道:“他伤了脑袋,以前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瘦猴恍然大悟,他摸了一下后脑勺笑嘻嘻道:“原来是这样子,那也没事,我慢慢告诉阿凡就好,阿凡我们到一边玩去,你跟着你爹娘也没什么意思。”
桂凤摆了摆手道:“去吧,可是今天你们两个都要束发,可不能离太远,待会就得回来。”
周凡还没有答应,就被瘦猴拖着跑了起来,很快就远离了周一木他们。
瘦猴拉着周凡到了偏僻的一个角落,才松开手,他转圈看着周凡道:“阿凡,你真的失忆了吗?你该不会是怕一木叔责骂,就假装什么都忘记了吧?”
周凡摇头道:“瘦猴,我真的什么都忘记了,我甚至不记得我们国家叫什么名字?”
周凡这是故意打探,他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他对着周一木和桂凤两人有所顾忌,但是对眼前这个叫瘦猴的少年却没有太多的顾忌,毕竟瘦猴这种年龄,应该不会有什么心机。
面对周凡的刻意询问,瘦猴挠了挠自己的咯吱窝,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阿凡,你这个问题有些深奥,我也不知道我们国家的名字……咦,也不对,我好像听我爹说过。”
周凡连忙道:“是么,那你好好想想。”
这对周凡很重要,即使昨天碰到了那么多诡异的事情,但是万一这真的是华夏某个朝代呢?
瘦猴皱着眉头苦想,他的眉头没有太多的肉,这一蹙眉眉骨就隆了起来,这瘦得真的是皮包骨。
周凡只是眼睁睁看着,瘦猴忽然一拍手掌道:“阿凡,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叫魏国。”
“魏国吗?”
周凡点了点头,他贫乏的历史知识记得历史上出现过三个叫魏国的国家,第一个是春秋战国时的魏国,第二个是东河三国时期曹操建立的政权也叫魏国,至于第三个则是南北朝时期的北魏,那个似乎是少数民族政权。
至于其他的有没有周凡就不得而知了,他也不敢肯定这魏国是不是他想的这三个中的一个,还是得再问问才行。
“瘦猴……”
周凡刚想再问详细一些,瘦猴却是看着圆坛忽而转换话题道:“阿凡,束发仪式要开始了,你怕吗?”
周凡愣了一下问:“束发而已,为什么要怕?”
瘦猴脸上的皮骨抖了抖,他强自笑道:“阿凡说得对,束发而已,我也不怕。”
周凡一眼就看出瘦猴的紧张,他心里的疑惑更甚,从昨晚开始,父母对这束发仪式语气就透着奇怪,现在瘦猴说的话,难道这束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咚!咚!咚!
皮鼓敲动的声音传来。
瘦猴急声道:“要开始了,阿凡,有事我们束发之后再说,我先回我爹娘身边,你快去找一木叔他们,祝你好运。”
瘦猴说完就快步钻进了人群之中。
周凡一嗓子的话完全给堵住了,他也无法再问,心想为什么要祝自己好运?
周凡没有继续多想下去,这束发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他很快就会知道了,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周凡环顾了一下四周,步行着回到刚才的地方,见到周一木两人正站在原地等他。
桂凤朝周凡招手道:“幸好你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周一木见周凡回来了道:“既然回来了,那我们就要往前面去了。”
人群聚集在圆坛四周,但这时候说话的嚷嚷声已经基本停了下来,只有沙沙的低声细语。
村民们见到周凡三人,都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周凡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圆坛边上,周凡看着四周,发现旁边都是一些父母领着自家的孩子,这些人的年龄都是跟周凡同样十五岁,显然都是准备束发的。
这些同龄人有男有女,但脸上都露出了紧张之色。
说是束发仪式,其实也会有女孩参加,女孩十五岁不叫束发叫及笄,只是古代男尊女卑,这个世界也不例外,所以才会统称为束发仪式。
周凡看到了不远处的瘦猴。
瘦猴站在他父母身边,那双.腿居然在微微颤抖。
而准备束发的孩子父母脸色显得很为凝重。
这里恐怕只有不知情的周凡显得淡定很多。
紧张凝重的气氛在场内蔓延,使得周凡也有些忐忑了起来。
就在这时,场内忽然彻底安静了下来。
在周凡背后的那些人差不多时间都跪了下来,站在最前方的人回头瞄了一眼,也跟着跪了下来。
周凡察觉到之后,他想转头看去,却是被桂凤扯了一下他的手。
“快跪下。”桂凤低声道。
周凡连忙好像周一木夫妇那样跟着跪了下来。
不过即使跪了下来,周凡还是视线微抬,向着侧面看去。
他很快看到了有三个人向着圆坛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男子留着黑色的长胡子,身材矮胖,他一脸谄笑正在替后面的两人引路。
而后面的则是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这两老人一个矮一些一个高一些,相貌平平无奇。
三人很快沿着石阶走上了圆坛,看着下方跪倒的人群。
两个老人中的一个缓缓道:“让他们都起来吧,仪式马上开始,别耽搁时间。”
中年男子轻轻点头,他扯开嗓子喊道:“都起来吧,束发仪式现在开始。”
中年男子的声音当然无法让所有人听到,但是前面的人听到站了起来,后方听不到的人自然会跟着站起来。
即使都站了起来,也没有人敢大声说话,而是耐心等着。
周凡的位置比较靠前,他见到中年男子朝两位老人弯腰道:“两位老大人,此次仪式拜托你们了。”
两位老人脸色木然点点头,没有说话。
中年男子笑了笑,就顺着石阶从圆形祭坛走了下去。
周凡看到这里,他向身边的桂凤轻声问道:“娘,台上的三人是什么人?”
桂凤瞄了一眼四周,低声细语回答:“阿凡,那个正走下去的是我们村的村正罗裂田,那两个老大人是村里的符师大人。”
周凡听了眨眨眼,村正他有些明白,类似现代社会农村的村长,但符师大人是什么?
周凡刚想问得详细一些,周一木回头看了一眼周凡,沉声道:“别说话,好好看着。”
周凡不敢再问,抬头看去。
这时圆坛上的那两个老人已经分开,一人站在圆坛的最东边,一人站在圆坛的最西边。
老人看向下方的村正罗裂田道:“让人把东西扛上来。”
罗裂田连忙点头,他朝着后面挥手大喊:“把东西扛上去。”
罗裂田身后的人群让开一条大道,四个高大汉子用两条扁担交叉挑着一口大缸向着圆坛走去。
由捆着黑灰大缸的粗绳网系在扁担交叉处,两根扁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要被压断了一样。
四个汉子身上肌肉虬结,黄铜般的皮肤全是汗水,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在喘气,显然东西很重,否则就不用四个人一起扛着了。
黑色大瓦缸半人高,缸口处用兽皮密封着。
周凡还注意到瓦缸的缸面上贴着一张黄符,至于另一面是否贴着黄符,由于视角原因,周凡就无法看到了。
要是没有昨晚的事情,周凡肯定会对黄符不以为意,但昨晚见识过有些奇异的小灯符之后,他对这黄纸符的态度就很为谨慎了。
周凡不敢死盯着缸面的那张黄符纸,毕竟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
铛的一落地声,大瓦缸被放在了圆坛中间。
四个高大汉子把扁担放下,手脚麻利拆开大瓦缸上面的绳索,将大瓦缸的符纸撕下,小心收藏起来,才朝两位符师大人微微躬身,快速退下了圆坛。
两位符师皆是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一张折叠过的黄纸符,他们慢悠悠打开符纸,寻常符纸不过三指宽,但他们手中符纸张开后足足有六指宽,一尺长。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蹲下去,手中的符纸拍在了石板上。
纸符开始散发淡淡的黄色光芒,一道道小指粗的淡黄线条从符纸之中蔓延而出,沿着灰石地面爬行延伸。
周凡眼瞳收缩,他看着用现代社会知识体系无法解释的符线爬行,觉得荒谬至极。
两张符纸的淡黄符线还在不断呈扇形延伸,很快就将整个圆坛笼罩住,最终在圆坛中心汇聚爬上了大瓦缸,大瓦缸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线。
咔咔!
大瓦缸的瓦面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砰的一声,瓦缸破碎开来,深红色的液体流淌而出,刺鼻的腥味弥漫在圆坛四周。
周凡嗅到了这股浓郁的腥味,他很快反应过来,这绝对是血的味道!
诡异的是血液在落地之后并没有没规则扩散开来,而是被蔓延着的符线迅速吸收。
圆坛上纵横交错的符线被彻底染红,散发出摄人的血光。
若是从天空上俯瞰,就可以发现这些血线看似歪扭,但从整体上来看,却是一道巨大的咒文。
两位符师手中的符纸已经燃烧殆尽,化作黑烟灰消散,他们眉眼之间露出一丝疲惫。
站在东边的符师看了一眼圆坛下方道:“让可以束发的孩子都上来吧。”
符师发话,就开始有年轻的男子、女子开始颤颤惊惊走上圆坛。
周一木转身看向周凡道:“上去吧,符师大人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凡点头就向着圆坛走去,其实他心里有些不安,因为眼前的景象很像书里所说的血祭,他有些担心自己被拿来献祭了。
不过周凡转而又一想,应该不会是献祭,否则这些孩子的家人绝不会是这种表现。
周凡心里安定不少之后,他已经踏上了圆坛,看着脚下好像会游走一样的符线,一种怪异的感觉渐渐浮上周凡的心头。
“阿凡。”瘦猴也走了上来,他站着周凡的身边,说话的牙齿有些打颤。
周凡拍了拍他的肩头,让瘦猴别怕,其实周凡还是不明白瘦猴他们为什么这么担心,这束发仪式究竟隐藏着什么?
参加束发仪式的人只有二十多个,他们皆是站成了一排,不少人脸上露出了不安的表情,眼睛骨碌碌转动,看向两位符师。
那两个年纪看起来八十多岁的符师走了过来,他们只是扫了一眼这些年轻人,其中一人道:“人齐了吗?”
站在台下的村正罗裂田连忙笑着应道:“今年参加的一共二十八人,都在这里了,没有缺席的。”
两位符师皆是点头,矮一些的符师粗着嗓子喊道:“现在给我听着,男的把上衣脱掉,女的把右脚的鞋子脱掉,把裤脚卷起来。”
参加仪式的二十八个同龄人立即行动起来,周凡也照做,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露出还算结实的上身,至于他身边的瘦猴则是一身排骨。
那些女孩子同样把自己右脚的鞋脱下来,裤脚卷得高高的,露出白.皙的小.腿。
圆坛下的村民都是屏息静气看着,他们知道影响这二十八个人未来的一刻将会到来。
圆坛上所有人都按照符师说的去做之后,高个子符师双手合在一起,结成了一个手印。
在这手印刚完成的那刻,原本就在散发淡淡血光的符线忽然迸发出耀眼的红光。
符线开始向着二十八人收缩,周凡他们的脚掌传来一阵灼热之感,就好像踩在了烙铁上面一样。
有不少人甚至想抬起脚躲避这种烫人的炙热。
只是那矮个符师呵斥道:“不许乱动。”
矮个符师严肃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不敢再乱动,幸好这种灼热并没有真的让人难以忍受,周凡他们都强自忍耐着。
周凡能清晰感觉到炙热顺着脚掌向着上身蔓延,全身就好像燃烧了起来一样,尤其特殊的是,周凡的鼻子嗅到了越发浓郁的血腥味。
这种感觉持续了一小会,炙热很快由四肢退散,唯独心窝处还有着燃烧之感。
周凡连忙低头看着自己的心窝,他骇然发现自己的心窝烧灼出灰色的圆环,在这圆环中心,慢慢浮现出.血红色的字迹,字迹起初模糊,但很快变得清晰了起来。
“十九。”周凡看着自己心窝上的血红数字,他愣了愣,又看向身旁的瘦猴。
瘦猴的脸色很为苍白,他呆呆看着自己的心窝,瘦猴心窝上的同样有着血色数字,是三十二!
周凡移开视线,又看向那些女孩子,他发现那些女孩子的右腿肚子上有着灰色的圆环,圆环内显示的血红数字大小不一。
在经过最初的惊愕后,有些人脸上露出了颓丧之色,甚至还有些女孩子在捂脸哭泣,有些则是脸露喜色,笑了起来。
周凡发现,露出悲伤表情的都是血色数字小的,比如二三十、三四十的,脸露笑意的则是血色数字大的,有的是七八十,甚至还有些达到了百位,其中最大的数字是一百一十!
周凡暂时还没有看到比他数字还小的人,他心中觉得不妙起来,那颗心直往下沉。
圆坛下的那些束发孩子的父母也走了几步靠近圆坛,瞪大眼看着自己孩子身上的血色数字,他们的脸上同样有喜有悲。
台下的周一木和桂凤也看清楚了周凡心窝的血色数字,周一木颓然闭上了眼睛,而桂凤眼眶发红,差点就要哭了出来。
这一切周凡都看在眼中,他眉头蹙着,他知道他心窝那数字十九肯定很不妙,最大一百一十,小的好像是他的数字十九,难道是年龄?
可是这世的他明明只有十五岁,与十九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寓意着他十九岁会发生什么事?
“村正,还不赶紧上来做好登记工作。”高个符师等这些少年们情绪缓和了很多,他才缓缓喊了一句村正。
罗裂田应了一声,就快步走了上去,他拿出一本蓝册子,用手中的毛笔飞快记录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完成了记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