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洲边缘有那么一个村庄,村庄里有那么一家客栈,客栈里有那么一位店小二。
这店小二机灵得很,才来这山村里没两个月,村里的人都喜欢这个热心又聪敏的小伙。
客栈外排了两排桌椅,旁边有一只毛发全白的老狗,店小二正逗着它玩。
他把手里的毛球假装往前一扔,老狗朝前方狂奔,到处寻找不得,此时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
小二立马把毛球甩手一扔,毛球飞得老高掉到树林里,老狗立时追寻毛球,钻进林中。
“小二,上酒!”
“来了来了,给你给你,这是送你的假酒。”
“什么假酒,老子不喝假酒,给老子上真酒。”
“你不喝假酒今天怎么这么嚣张,去去去,又带你老婆来这秀恩爱。”
“这村里就你这里人多地方大,最好秀恩爱,不过你教我的秀恩爱这个词可真是贴切又好用,老婆什么的,你到哪里学的这些奇怪的词?”
“都说我不记得了,你们两个整天来这里,不如回家努力努力生个娃,到时带过来还可以把娃借我玩一下。”
“生什么娃,到时生了个女孩和我抢我老公那多不好,哎哟,老公,我太爱你了,真想把你吃了,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女子趴在男子怀里道。
“我也是啊,老婆。”男子抚摸女子肩膀道。
小二在一旁嗤笑一声:“她把你吃了,照样得把你拉出来,到时你们就成两坨屎,永远相亲相爱。”
一位年轻人由林间小道走来,摸着头,骂骂咧咧道:“奶奶的,谁扔的毛球。”老狗咬着球跟着年轻人回来。
看年轻人衣冠楚楚,刚坐下就大声嚷嚷:“喂,小二,小二呢?”
“李大叔、赵小妹,你们要什么自己去拿,完了别忘了把钱放在桌上就行,你知道的,若是忘了,我们当家的可不会放过你们。”小二对两人说罢,去接待那位新面孔。
他上前对年轻人道:“哎,客官,新面孔啊,住店还是吃饭?”
年轻人财大气粗,大声道:“吃饭吃饭,有什么好菜尽管端上来,要最贵的那些,钱多少我不在乎。”
小二听了,哼笑一声道:“兄弟,这世道,钱多顶个屁用,你照样得做别人的儿子,就是有人要你做孙子你也不敢不做呐。”
年轻人勃然大怒道:“有谁敢占老子的便宜?你说,是谁不要命了,胆敢要老子做他的孙子?”
小二慢悠悠地答道:“你爷爷呐。”说罢,往店里走。
年轻人喊道:“哎,你个嘴溜的臭小二,还没点菜呢!”
小二举着手中的单子摇晃道:“点好了点好了,都给你点了最贵的,又贵又吃不饱那种。”
刚好门口走出一名相貌三十岁上下的妖艳女子,她把手中提着的包裹往前一递,喊道:“喂,把这送到张医师家里去。”
一单一包裹,两人交换,小二疾步而去,老狗汪了一声,追了上去。
那对夫妻中的赵小妹道:“这小子武功不会,就是跑得快啊,不过也是,若是连这点功夫都没有,在这客栈做小二真不好过。”
小二跑得飞快,老狗追了一道就不见小二踪影。
不消两刻,只听得趴在地上的老狗忽而起身,朝树林里汪叫一声,小二由林中小道如火车疾驰,带起一路灰尘。
朝店面望去,那三十岁相貌的女子此时正坐在财大气粗的年轻人一旁,劝酒道:“玉郎,你长得可真俊,害我的心扑通扑通的,都快跳出来了。”
年轻人刚喝完女子手中杯,女子又道:“来我们喝多两杯,哎?没酒了?”
年轻人打了个酒嗝道:“和姑娘喝了几巡,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柔声道:“你喊我妹妹就好。”
小二离得远,低声吐舌道:“七老八十了还让个小伙子喊你妹妹呐……”
女子扭头厉声道:“别以为我听不到啊,我才没有七老八十啊,你这个小畜生。”
“啊?你说什么?”年轻人见温柔的女子忽然暴躁,有些惊讶,问道。
“没什么,美公子,我在说那不懂事的店小二呢,他以为你没钱,不肯给你上好酒,我就骂了他一句。”
“啥?看不起我?来给我上最好的酒,最好最好的那种”
女子接话道:“对啊对啊,小二,来两瓶最好最好的酒给我玉郎喝喝。”
小二皱眉道:“最好最好的酒吗?你确定吗?”
女子嗔道:“要你拿酒那么多话说,你怕这美公子没钱呐?”
小二对劝酒的貌美女子笑道:“最好的酒不知道放哪了,要不当家的你去拿罢。”
年轻人醉醺醺道:“我有点喝不下了,不过也罢,把酒上来美人喝。”便伸手摸向女子的身体。
当家的把年轻人的手一拍道:“玉郎不要急,我们喝酒,不喝些酒我会害羞。”
她扬唇皱眉,嘴巴无声咒骂小二,小二也无声摊摊手,当家的才哼声道:“好好好,我去拿,我去。”
她秀手拍拍年轻人的手道:“玉郎我去给你添酒。”
两人脸靠得近,年轻人见当家的樱桃小嘴,想凑上前去亲,当家的正好起身,若不是小二上前扶住,年轻人就醉倒地上。
待当家的走进屋里,小二才上前对年轻人道:“你真是茅厕点灯——找屎呐!”
年轻人道:“茅茅茅……厕点灯,怎么了,不不点灯怎么看得见,掉进去了咋办。”
“真是买棺材不知地,你知不知道我们当家的今年六十有三了,就你这小身板,带够钱没,不然到时在我家都不知道要做几年苦工。”
“六六六十三岁?你骗鬼呢,她这样子顶多三十,看起来比那些年轻小姑娘有韵味多了。”
“你一定是没问清楚就来我家店里吃饭了。”
“去去去,吃个饭还要问清楚什么?别妨碍我和美人吃饭……”
看到当家拿着一大瓶酒,婀娜多姿地出门来,小二语速加快道:“明天醒来别怪我没告诉你啊。”
看年轻人不耐烦地摆手赶他走,又指着一旁摇头摆尾等着年轻人扔骨头的老狗,续道:“哎,你真是和我们家老狗一模一样。”
“啥?你说啥?”
“说你狗改不了吃屎呐。”
“啊?你你你说啥,狮子头?我最爱吃了……”
当家的坐下骂道:“你这臭小子,在这和我玉郎叽叽歪歪唠叨什么,别传染你的丑脸传染给我玉郎就好。”
她给年轻人又续上一杯,摸着小伙子的脸道:“我的玉郎,你喝酒的模样可真威风,来来来,我们喝多两杯。”
年轻人把酒一倒,刚要亲上当家的,当家的往后别过头,双手抱住他脸颊道:“玉郎真是猴急啊,我还没吃饱,小二,给我上多几个菜来,又贵又吃不饱那种。”
年轻人只喝得天昏地暗,夜里小二要抬他进屋里客房,当家的阻拦道:“抬什么抬,留张桌子让他趴那睡得了。”
“他都订了天字房了,当家的都不让他去睡……”
当家的笑得如花盛开,道:“何止订了天字房,他把我们剩下的房都包下了,我又没拦着他,哪有不让他去睡,是他自己要趴在桌上,你又不是不知这换洗衣被多麻烦,就这样罢。”
当家的把小二背上的年轻人又放回桌子上。
……
第二天一早,年轻人睡得迷糊,起来朝四周都看了一下。
旁边坐了两桌客人,一桌是昨天那对夫妻,另一桌坐着一名五六十岁的男子。
年轻人瞄到眼前桌子的钱袋有些眼熟,道:“这钱袋……不是我的吗?”
打开一看,本来满满的钱袋只剩一个碎银,惊道:“我怎么就剩这点钱了?”
小二刚好端菜出来,哼笑道:“你啊,昨天把我们店里的东西全吃光了,害得我一早要去集市备货,还问为什么剩这点钱,留这点钱给你做盘缠回家就不错了。”
年轻人还有些懵,“哦”了一声,又立马反应过来,大吼道:“你们这是黑店啊!”
风情万种的当家把丝巾一扔,裙裤一掀,由白花花的大腿上拔出匕首,指着年轻人喝声道:“什么黑店,哪里黑了,你给我说清楚啊!你知不知道随便污蔑人是要赔钱的。”
年轻人见当家盛气凌人模样,与昨天的温柔女子截然相反,心下有些发怵,回道:“若……若果不是黑店,我这么多钱怎么都没了,就喝了几瓶酒,吃了几个菜,怎么我的银两都没了。”
“几个酒,你把我店里的酒都买了,你知道我这酒值多少钱吗,二十年陈酿啊,你看,那还剩几缸,你要可以带回去。”当家的指着墙边几个大酒缸道。
“老娘可没有卖贵你一钱,该多少我就收你多少,你把我店里的吃喝住都给包下了,这点钱还算你少了呢,吃老娘豆腐的钱还没跟你算呢,你个丑八怪。”
年轻人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这女人真是黑心!”
她把刀放在年轻上头上摇晃,年轻人立马把头一缩,像个受了惊吓的小老鼠。
当家的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年轻人……”
小二上前把当家手上的刀慢慢取过来,把掌柜往一旁推去。
又扭头对年轻人笑道:“客官,你昨天一直喊上上上,我就把店里能上的东西都给你上了,我还问过你几次,你还说我是不是瞧不起你。”
小二把茶壶往桌子上一放,续道:“这茶送你喝,喝完好上路呐!”
年轻人认命的表情拿起茶壶,发现没有茶杯:“小二,茶杯没上啊。”
小二道:“看给你惯的。送你的,还要什么茶杯,拿壶对着喝呐。”
一名中年妇女走林间小道过来。
当家远远望见那妇女,摇着白丝巾道:“张姨你来了啊,吃早饭没?”
小二双手插胸,瞟了当家的一样,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鄙夷道:“哦哟,当家的老喊人家张姨,你比她年纪还大上一圈呐。”
当家的白了小二一眼:“去去去,整天说的什么胡话。”手帕赶小二像赶苍蝇一样。
她对张姨道:“你把地字号房的衣被换洗一下就好,”随即由腰间掏出一串铜板递给张姨道:“张姨先把你今天的工钱收了,我要出去一趟。”
张姨道:“不好不好,我每天都没做什么,老收当家的你这么多钱。”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该收收,该拿拿,本来就说好的多少就该给你多少不是?我是有诚信的。况且你家孩子……”
“那……那好吧,谢谢当家的,当家的真是好心。”
小二望张姨走进去,才道:“真是可怜呐,为了家里的小病猫,一人做好几份工呐。”
“你一天天呐呐呐,呐什么呐,像个苍蝇一样烦都烦死人了。”
“呐呐呐,呐呐呐呐……”小二一直在当家的旁边叫喊,只见小二东闪西躲,当家挥着丝巾的手一下都打不到他。
当家的拿起鸡毛禅子,怒声道:“你个小苍蝇,站住别动,看我打死你。”
“傻子才不动呐!”
屋内铃铛声一直在响,小二一斜身就绕过当家,笑道:“这哑巴厨子也不会自己帮帮忙,把饭菜拿出来,一直当当当当个鬼咧,我去拿饭菜出来呐。”
当家的喊道:“昨天张医师那里拿回来的药材,一会张姨要走的时候,你记得给她啊。”
一阵大风由山上刮下,将小二额头刘海扬起,额头正中现出黑色的一线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