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偏僻山路里,走着一支马车队伍。
一名身着盔甲的将士在前骑马领着,三两士兵断后,正中马车旁有两名丫鬟,算上两旁的五名士兵,目所可见共有十二人。
这条山路车马难行,故队伍行进缓慢,前方途经之地,想来应该是没有人家的。
怎料一个拐角,前方一个看上去上百人的小村庄忽现在视线之内。
这村庄依山而立,远远望去,正中一幢两层高的楼房,在村庄民房围绕当中,尤为突出。
“小姐小姐,快看,前面有人家。”马车旁的秀丽丫鬟敲着马车喜道。
一只秀手将车帘掀开,一张稚嫩的童女脸庞探出,她望向远方,欣喜之色流露于表。
“太好了,终于可以睡在床铺,不用在荒郊露宿,兴许还能洗个热水澡。”小姐望着远方,简直两眼发光。
童女名唤智伯巧,看上去如外貌如十岁孩童,年纪实际已快十六。
带头的将士名唤姬豫文,他眉头一皱,心道:“这里什么时候发展出个小村落。”
天色渐暗,姬豫文驱马到了山脚,却转马头,要绕过山村。
丫鬟见方向不对,敲马车让小姐出来看。
智伯巧大声喊道:“姬将军,为何要走小路,不经山村?”
姬豫文驱马到了马车一旁,恭敬道:“禀告小姐,这山村有些奇怪,恐怕有诈,故而继续前行,找一处空旷地露宿为上。”
智伯巧嗔道:“不行,我今晚就是找家客舍民宿,我们风餐露宿好几天了,这前方明显有吃住的地方,你却要绕道走,我愿意这些弟兄妹也不想,你们说对不对。”
姬豫文扫视一圈,士兵随从皆躲避目光,只敢心里支持小姐的想法。
见这些士兵一个个灰头土脸,丫鬟衣服也沾染污渍灰尘。
姬豫文叹了口气,说道:“不要放松了警惕,一切小心,护好小姐。”说罢,拉转缰绳朝小村庄里去。
见此,智伯巧小姐嘻嘻笑出声来,余人也跟着面带笑意。
天色已暗,还没进到村庄,路遇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
男子见马车前行,便站在村口等候。
姬豫文上前问道:“晚辈多年前曾路过此地,不曾见有什么人家,敢问前辈,这村落是什么时候建起?”
男子拱手道:“回禀将军,近来年战乱不断,我们村里这些人都是逃避家国纷争,自五六年前组建的这座小村庄。”
男子拍了拍胸口续道:“承蒙村里人抬举,我便是这座小村的村长,名唤李三,未请教将军尊姓大名?”
“我哪是什么将军,不过是世道不好,才装上这身盔甲防身护主,敢问李村长,这村落里有没什么好民房能供我家小姐住宿一晚,当然,这不是白住你们的,我方定会相应奉上酬劳。”
“民房简陋,不如住店,正好我们村里有一间客栈,算来将军你们十来个人,刚好,刚好。”
“这村落里还有客栈?”姬豫文诧异。
李村长点头慈笑道:“有的有的,是我们村民所建,你也知道,这方圆数十里就我们一处村落,每每有客人经过,我们民房简陋招待不周,村民一合计,不如设一处客栈,有客自远方来,也不至于怠慢,不仅可以赚些银两,平日里还煮饭给村民吃。”
姬豫文看这男子衣着整洁,并不像是乡下务农的,外形看来,平日里也是好吃好喝的,心中不免生疑。
只听得巧儿小姐在后方催促,现将疑云放在后脑,手向前方道:“劳烦前辈带路。”
一路向前,途经民房时,屋内人听得外面声响,许多都走出来看,那些人衣服也是如村长一般整洁。
李村长口中的客栈就是先前看到的两层楼房。
客栈的门此时已关一半,马车方停,里面走出一男一女,男的是跑堂,女的是掌柜。
掌柜身材曲线凹凸有致,容貌放到这穷乡僻壤中,和村民比较,也是有些好看。
跑堂见来人有些多,喊道:“李老大,出来帮一下,猪老三你也来一下。”
这又走出一名瘦弱的书生,面色苍白,正是跑堂口中的李老大。
后面跟着猪老三,肥头大耳,衣上有油污,一看就是客栈里的厨子。
三人分头招呼,厨子拉马绕到了柴房,算账的看着瘦弱,却扛着两手看起来比他还要重的行李,稳步向前。
跑堂伸手想接过士兵身上宝剑,姬豫文大声道:“佩剑武器我们自己拿着就好。”
跑堂哈腰打哈哈道:“是……是的,官爷。”
他拿着衣物行李,带着欣喜的小姐丫鬟,送进门去。
外面姬豫文对士兵随从道:“一个个是不是以为,我们来这里是游山玩水的?”
如此训斥一番后,姬豫文才领着众人进了客栈内,待众人收拾整齐都进了客栈里,掌柜这才把最后一扇门关上。
……
过了半个时辰,咚咚咚几声响,是客栈关上的门外有人敲门。
本以为不理门外人,他自己就会离开,谁知道越敲越响。
掌柜只得去开门,见一名青年背着一把旧剑,衣着朴素,一看就是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流浪剑客。
掌柜道:“今日客房已满,请这位小兄弟另寻住处罢。”
“给个草铺就行,让我睡柴房也可以,有房梁的那种。”青年闻到食物的香味,说话的同时探头往里看,模样饥馋。
“有房梁的那种?没有没有,柴房也没有地了。”
掌柜正要把门合上,青年挡下,望着里面的饭菜道:“就给吃的也行,我吃完就走。”
掌柜烦道:“吃的也没了,快走快走。”
“掌柜是不是以为我没有银两,”青年翻开口袋,露出两个铜板道:“你看,我这有钱呢。”
掌柜见老大一个钱袋就几个铜板,哼笑道:“你这点钱,最多来两碗白饭,走走走,不做你生意。”
姬豫文是一名使剑好手,他朝外看去,见青年佩剑,又看青年面善,同情道:“掌柜,你让他进来罢,他的吃住算在我的账上就是。”
掌柜听了也不好再拦,便放青年进门,姬豫文让他坐到自己一旁。
青年憨笑道:“谢谢大哥,大哥你可真好人。”
青年也不客气,拿起姬豫文先前放下筷子,便夹了几个菜,吃起馒头来。
姬豫文看着青年,亲切地笑了。
他知道,越是这种自来熟的人,越是无需警戒,只有万事警惕、小心翼翼说话的人,才要多加防备。
“不知兄弟你一人走这些穷乡僻壤路,是要去何方。”
“何方?啊~我是要回家去。”
看青年扒饭的样子,姬豫文想起了弟弟,又问:“请问兄弟家在何地?”
“我家在东风村,不过说是我家,其实那是柳儿的家。”
“东风村?是不是以温泉闻名的山阁镇东风村?”
“是是是,你也知道我们东风村温泉的厉害?”青年好似遇到知音。
姬豫文点点头,见青年只夹饭菜,不吃肉,以为青年不好意思,便把一碟肉菜推到青年面前,道:“来,无需介怀,开怀吃喝便是。”
青年摇头笑道:“谢谢大哥,我不吃这个肉,这个肉闻起来有点奇怪。”
姬豫文疑惑道:“奇怪?是臭了还是不习惯吃猪肉。”
“臭,好臭。”
姬豫文凑前一闻,心道:“这肉一点都不臭,反而要比一般的猪肉要香,为何他说是臭的……”
姬豫文只道是青年不习惯吃猪肉,并不在意。
巧儿偷偷地溜到青年身后,手就离青年佩剑一寸,青年往左一晃,巧儿剑没抢到,倒是站立不稳,扑到青年身上。
“这位小姐,我师父说了,剑是剑客的尊严,不能随便给他人碰触。”青年边扒饭边对胸前的少女道。”
巧儿霎时脸红了一大片,站起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把破破烂烂的剑,又不是什么承影剑,含光剑的。”
姬豫文见到少女脸贴到青年身上的尴尬模样,忍俊不禁道:“小姐你又想捣蛋,是不是所有士兵都提防着你,让你无从下手,你想捉弄这位小兄弟。”
青年对少女道:“承影?我这把剑就是承影剑。”
众人听了为之一惊,就连柜台前闲着的掌柜听了,也是跳起去瞧。
姬豫文礼道:“可否请兄弟拔剑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不要碰,我师父说了谁碰我的剑就杀谁,你是个好人,我不想杀你。”青年认真道。
姬豫文听了露出一丝笑意,而余人听了此话都大笑起来。
一名随从嗤道:“就凭你?你可知这位大人是谁吗?他可是……”
姬豫文咳嗽一声止住随从,说道:“好的,我不会碰你的宝剑一下。”
青年把剑拔出,众人凑前去看,又是一阵嘲笑。
“兄弟,你说这把锈迹斑斑的黑铁剑……就是承影剑?”
“是是是,这就是承影剑,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你一定是被你师父骗了。”旁人觉得青年有一丝,都凑过来,其中一个如此说道。
“这位大哥,我师父从不骗人。”青年皱眉道。
“那承影剑是剑圣所有,怎么会到你手中,或者说你就是剑圣?”姬豫文问道。
“我确实不是剑圣,这个……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不过师父从不骗人,那也许就是承影剑有两把?”
“据我所知,殷天子三剑,含光、承影、宵练,当世之上,分别都只有一把。”姬豫文道。
“搞不懂搞不懂,可是说到剑圣,大哥你认识他?我找他有事。”
“你找剑圣大人有什么事?剑圣大人可是我的偶像。”
“我想找他比试一场,等我胜过他了,我就算是有出息了,如此一来才配得上柳儿。”
听到这话,先是靠前的笑了,靠后的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下旁人,也跟着笑了。
见大家都在笑,尽管青年也不知道众人为何而笑,还是跟着一起呵呵地笑起。
“兄弟你可真有趣。”姬豫文笑道。
巧儿在一旁坐下道:“这小兄弟确实有意思,傻得有意思。”
青年憨笑道:“谢谢小姐夸奖,那什么来着,对了,不敢当,不敢当。不过请问小姐,你说的偶像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衷心仰慕的人,这是大英雄裘不易教的词,你不知道?”
“小姐说的裘不易,是不是就是那位剑仙?”
“全天下叫裘不易的英雄,除了剑仙没有别人,说的当然就是剑仙了。”
“剑仙啊,那也是我要打败的人,我师父让我下山,就是让我去打败剑仙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青年也跟着憨笑。
青年又问巧儿道:“衷心仰慕是什么意思?”
巧儿笑道:“大约就是想和他成亲的意思。”
“小姐你才十岁,柳儿说过十岁太小了,不能成亲。”
巧儿噘嘴气道:“我已快十六岁了,可以嫁人了!”
“啊啊??”随着青年极为惊讶的一声,一旁的丫鬟都笑了。
经这么一聊,大堂的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众人吃好喝好之后,都各自去了房内歇息,房内挂有日常驱蚊用的香囊。
对于这种驱蚊香囊,常年在外的姬豫文再熟悉不过。
本来姬豫文是让青年和两个士兵挤一间房,青年却坚持在大堂睡板凳。
……
“那带头的精明得很,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吃完人肉,再闻这种驱蚊香气,有迷魂的功效。”
“不过我看那小子没有吃肉,这可怎么办。”
“不就是个傻小子吗,老四去把他杀了,记得不要发出声音。”
“哎,那傻小子去哪了?”
“是不是去上茅厕了,到后厨看看。”
“老大,没有啊,茅厕没有人。”
“再到柴房厨房找找看。”
“找过了,也没有。”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就是个不懂事的傻小子嘛,按计划进行。”
三人往楼上走,一楼人少,只让跑堂的去做。
房梁上一个黑影划过,啪的一声,客房门无风自开。
姬豫文睡在地上,而两名士兵挤在床上,青年呼唤一声,摇动两下,见叫他不行,由胸口中拿出一物。
那是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一股极呛的味道散发出来,这股味道闻起来却很矛盾,既臭又香,闻到鼻子刺痛,整个人精神百倍。
姬豫文只吸一下,惊呼醒来,立即反胃,同时呕吐一地。
青年在一旁道:“哎,我的剑呢?”
他这才想起,在房梁睡觉时嫌它膈应,挂在了上面。
他道歉一声,话音刚落,抽出姬豫文腰间佩剑。
只在眨眼的瞬间,姬豫文还未回过神,青年就已不见。
只见一个脚步踏过门槛,是那算账的手持利剑踏过门槛,见姬豫文醒着,面有一丝惊色。
又看姬豫文朝自己头顶上看去,忽觉头上一阵凉意,猛一抬头,闪耀的宝光从上而下将书生嘴、喉咙、内脏贯穿。
他只能发出啊呀啊呀的小声音,挺直身形,丝毫不敢弯腰,更不敢去拔。
门沿上翻身下来一名青年,飘扬的身姿缓缓落在书生一旁。
青年伸手一提,便把书生手中的剑夺了过来,把剑递给了姬豫文。
“大哥,外面有坏人要害你,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把好吃的给我,你是个好人。”
青年把解药塞到姬豫文手中,只轻轻一蹬,顷刻间化作黑影,黑影贴着书生飞出门外。
姬豫文此时力气恢复一些,他担心智伯巧,撑起身体往外走去。
只见一个身影由房梁落下,手持一把在黑夜中几近看不见的黑剑,上面好似有黑色火焰翻腾。
就在半空,那人霎时化作一阵黑烟,黑烟散开,人已消失。
寻风声望去,黑影忽现在二楼围栏,持着黑鞭的掌柜一旁,第一剑打在掌柜背上。
又现身在靠西边月光照射,大门敞开的客房内,持着大刀的厨子一旁,第二剑切在厨子腿上。
最后闪到一楼大堂,持着钢枪的跑堂一旁,第三剑砍在跑堂手上。
描述起来煞费时间,实际三剑都在一秒之内完成,三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速度之快,姬豫文平生所见,一口气卡在胸中久久未能吐出。
那个黑影飘到姬豫文身边,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大哥,这是个食人的黑店……”
听到声音,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姬豫文因惊恐下意识挥剑,只拨得一个残影。
再朝左看去,青年已在十步之外。
“大哥,你是要杀了我?”
青年话音一落,剑已架到姬豫文的脖子上。
“不,小兄弟,只不过是你吓到我了,下意识地挥剑。”
青年听此,把剑一旋,收回后背。
“啊~~啊~~啊~”
发声的是那个算账的,他此时已双膝弯曲,跪在地上,上身仍是不敢动半分。
大堂内,三位歹徒哀嚎不断,却叫不醒其他人。
……
天未亮,众人由客栈中走出,外面的村民见了,脸上清一色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这些村民都知道这是家怎样的客栈。
智伯巧本还有一丝睡意,听到姬豫文说起昨晚惊险,立即精神不少,问道:“将军说这是家吃人的黑店,是那傻小子救了我们?”
“是的,后来拷问算账的才知道,原来那算账的乃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的青面书生,其余三个也是恶贯满盈的凶徒。”
“就那个傻小子把这四个大恶人制服了?”智伯巧眉眼间全是无法相信。
姬豫文叹道:“是啊~那位兄弟武功非常了得。”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不愿意留下姓名,我也不好多问,不过我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慢着,你说这是吃人的黑店,我们昨晚吃的肉那么香……”
“小姐真是冰雪聪明,一提就知,我们昨晚吃的正是人肉。”
智伯巧连带两名丫鬟一起,呕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