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榛推门而入,他晨间离开,此时到家,正赶得上午饭。
院中,祝初瑶伏在桌上,皱着眉头思索着。
自从诗会后,祝初瑶仿佛又找回了当年才女的感觉,文思泉涌,不时有佳作问世。
林榛不可置否,这里面有他一点点的功劳在,但祝初瑶本身的天赋也是极高,否则在江州,也不会拥有极高的名气。
他每次给出一点提示和引导,她往往可以引申全篇,用典拟词极佳,短时间内就能写出全篇佳作。
她抬头望着林榛,笑道:“小林哥,快过来,你说这里用“挠”好,还是“抚”好。”
林榛走过去,想了想,说道:“我觉得用“偷”更好。”
祝初瑶思忖一会,惊喜道:“妙,妙,小林哥,你怎么想到的。”
他苦笑道:“我是说,再不去村里偷点饭,我们中午就要饿肚子了。”
祝初瑶一怔,脸色微红,低头道:“我忘了…”
这些日子,祝初瑶沉迷诗词,经常忘记做饭,林榛已经习惯了。
他在村中人缘极好,偶尔蹭一顿,村民也不介意。
只是今天,村民们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
林榛端着瓷盘站在门口,二狗子从锅中给他装了满满的饭菜。
见二狗子还要继续给他装,林榛笑道:“够了够了,我和初瑶两人吃不了多少。”
二狗子看着他,憨笑道:“马上就是三口了……”
林榛走在村道上,还在琢磨二狗子话中的意思。
迎面,三婶挎着菜篮走来,看他的眼神中带着欣慰和高兴,笑道:“小神医,恭喜啊恭喜。”
一路上,林榛遇到了三四位村民,女人看他的眼里充满了欣慰,男人看他的眼中则带有一丝艳羡。
林榛摇摇头,笑了笑,今天还真是奇怪的一天。
午饭后,林榛收拾好碗筷,往后山走去,祝初瑶跟在他的身后。
他总是习惯去后山转转,以前是为了找身份的线索,现在纯粹的是习惯。
祝初瑶偶尔也会和他一起。
后山的树叶已经慢慢飘下,铺在路上,走在上面“咔咔”作响。
这儿也是安石村的坟地,他的便宜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安葬在这。
祝初瑶每次路过,都要驻足片刻。
林榛注意到,一旁的坟似乎添了一把新土,坟前还有新鲜的灰烬。
他知道,这是王石头奶奶的坟墓。
……
通常,林榛独自转悠时,还会在山顶独坐一会,但此时入了秋,山风渐凉,初瑶的身子骨吃不消。
两人走下山,三婶又挎着菜篮,迎面走来。
见二人从山上下来,她欣慰地笑了。
林榛转头看了看,附在祝初瑶耳边,“最近村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好奇怪,还总是恭喜我。”
祝初瑶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说道:“王伯父没对你说?”
林榛怔了怔,立刻明白了,“他和你说了?”
那天王村正提了一下成亲的事,现在看来,全村人都知道了。
祝初瑶脸色微微泛红,点了点头。
祝父临死前,让之前的林榛与她拜了高堂,可现在的林榛没有,说道结婚,两世为人的他还是第一次。
现在突然让他成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林榛也不是没想过,他不是宁家那个混蛋养子,占了天大的便宜,还要逃婚。
若是真和祝初瑶成婚,能娶到这样一位才学出众,端庄贤良,家务打理地仅仅有条的妻子,是很多男子的梦想,也曾经是林榛的梦想。
有妻初瑶,夫复何求?
如果换成宁灼,林榛觉得自己就不用纠结了,他会毅然决然的拒绝。
话虽如此,但他和祝初瑶的关系显然还没有到成婚的地步。
而且现在结婚,从身体来说,也太早了些。
初瑶年方十六,放在古代,确实到了结婚的年龄,但林榛却有些接受不了。
不说初瑶,林榛猜测,他这个身体,最多也只有十七,八岁。
每天早上,林榛都十分头疼,起床后,要在房间内呆上一段时间才能出门。
即使是顶着风,也得站在三丈外才可以开闸放水,不然,一定会打到墙上,溅的到处都是。
他看了看祝初瑶,笑道:“这件事,我觉得还不急,至少,也要先弄明白我的身世。”
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会去和王村正说明白的。”
……
江州宁家。
中年男子在堂中走来走去,美妇人坐在一侧,手扶着额头,表情凄楚。
她看着中年男子,怒道:“你别转了,你就是再转——,能把榛儿找回来吗?”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坐道她身旁,安慰道:“夫人,别急,再等等。”
美妇人看着他,“我能不急吗,都一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亏你还是广邗县令!”
中年男子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长叹一声。
他是县令没错,可此地乃是江州州城,不仅分为广邗,杨陵两县,头上还有刺史等官,死死压着他。
他顶多能在广邗大肆搜索,别人的地盘他怎能指染。
美妇人怒火中烧,气的点了点他的脑袋:“宁守绪啊宁守绪,早知道你这么窝囊,我怎么会拿绣球砸中你。”
宁守绪也有些烦躁,“你还说,当初要不是你爹在绣球里塞了石头,我能被砸的不省人事,直接被抬入你家吗?”
“好啊,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
“我不是,没有……”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要不是娶了我,你还是个读不起书的穷书生,和你那林兄弟,受冻等死吧!”
宁守绪叹了口气,说道:“林兄弟与我,在京中相识,结为兄弟,那年他带着嫂夫人逃难,临行前,托付给我的孩子,我却没能保护好……,是我对不起林兄啊。”
美妇人擦了几滴眼泪,“榛儿这些年用功读书,虽不愿与人交往,但也乖巧懂事,要不是你逼他……”
“那怎么能是逼他,我把灼儿嫁给他,还不是为了他好,他整天只知道读书,这么多年也没读出个功名……”
“你敢说榛儿不好?”
“夫人,我没有…”
“那你就是冲我发脾气…”
“我刚才真没有…”
“那就是之前冲我发脾气了!”
……
文强走进屋子,只见老爷满脸谄笑,正给夫人捏腰捶腿,赶紧捂着眼睛,退了出来,贴心的把门带上。
美妇人心满意足,说道:“令县令前些日子不是惹恼了某位大人物,被窦刺史停职?听说新上任的杨陵县令,是陈公敏,你何不去找找他?”
宁守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冷着脸。
美妇人继续劝道:“你们当年不是同窗,这点忙他不会不帮吧。”
宁守绪一挥袖子,怒道:“我就是死,我也不去求他,还同窗?同窗能撺掇你爹,在绣球里装石头?能悄悄给你写情诗,还被我偷看到?
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要故意在我面前追求你,这算什么同窗?”
美妇人安慰道:“可最后,我还不是嫁给了你?”
“那是我运气好,正巧在绣球下面。”
“要不是我往你那儿丢,你哪能接到?”
“总之,我不去。”
美妇人一拍桌子,“啪”的一声。
“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榛儿重要!”
宁守绪缩了缩头,说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
杨陵县某酒楼。
宁守绪面色阴沉,踏入其中。
门口守着的伙计立刻上前,引宁守绪上楼。
此时不是时辰,二楼空无一人,伙计领着宁守绪走入一件包厢,恭敬地退了出去。
房中早已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两人目光对视,空气中仿佛都擦出了火花,同时哼了一声。
宁守绪落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陈公敏陈县令,你好大的架子,就让一小厮在门口迎本官,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陈公敏眼皮都不抬一下,阴阳怪气道:“宁县令好像也不给我面子,本官的接风宴,江州城中只有宁县令一位未到,怎么,做了江州首富的女婿,就不认同窗之情了?”
宁守绪一拍桌子,骂道:“你跟我谈什么同窗之情,你明知道我早就喜欢苏巧,当初为何还要偷写情诗?还“清风明月偷我心”,我呸!”
“你还好意思说,暗恋人家三年,我夜夜都听你说梦话,喊着“巧儿,巧儿”,却胆小怕事,因为穷,不敢追江州首富之女。
三年了,你连一点行动都没有,要不是我激你一下,你连绣球都不敢抢。”
“那你撺掇她爹往绣球里塞石头干嘛?我头上到现在还有一块疤!”
陈公敏撇撇嘴,“我就是看你那优柔寡断,磨磨唧唧的样子不爽,她爹正巧是我远房叔父,我就去告诉他咯。”
宁守绪怔住了,快速算了算:“这么算,你还是巧儿的哥哥?”
“诶,乖妹婿,快喊声哥哥。”
宁守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看着陈公敏脸上那看笑话的表情,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宁守绪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走至门外,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声音,“最近在你县内,帮我查一查一个叫林榛的读书人的下落。”
陈公敏没好气的骂道:“滚,本官没那个闲工夫。”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陈公敏忍不住笑了笑,这么多年了,宁守绪还是一点没变。
他皱了皱眉头,冲门外喊道:“李东,通知下去,在杨陵县范围内,找一个叫林榛的读书人。”
门外走进一名衙役,恭敬道:“是,大人。”
陈公敏轻敲桌面,“宁守绪啊宁守绪......”
………
林榛坐在马车中,靠着车厢休息。
陈钟灵派人发来请柬,她今日得到一些新灵感,发来邀请,请祝初瑶过府一叙。
正巧家中纸磨用完了,清晨忘了,他还要去采购一些。
他一直在想成婚的事,当他走进王家的院子,将这婚事再往后拖拖时,他动摇了。
有一个才貌俱佳,温柔贤良的妻子,一个温馨的家,一个宁静又吵闹的小村庄,似乎也不错。
而且,正巧填补了他上一世未曾体会到的那一部分,老天似乎补足了他上一世的遗憾与缺陷。
更不用说,隔壁还有一个算不上大腿的腿。
虽说官小了点,可也不能不把村长当成干部。
柴米油盐,粗茶淡饭,生活若是能一直安稳如此,倒也不错。
林榛惬意的靠在马车上,脸上带着笑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