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的秋夜,寒风格外凛冽,落霜更是冻醒失去巢穴的寒鸦,呱呱的哀鸣声响彻长空。
一位浑身浴血,不省人事的母亲胸前,那名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还带着满足的微笑吸食母乳,一份无法释怀的凄楚猛然撞碎了王卅冷漠的眼神。
“少主君……”郭宪中用手试了试,那位母亲的鼻息,情绪激动哭腔道:“她……她……已经死了。”
“那还墨迹什么,赶紧把孩子抱开。”王卅不假思索地命令道。“算了,看你那个笨手笨脚样儿,还是我来吧!”
说完,王卅不顾一切地解掉了穿在身上的铠甲,就在他双手抱起婴儿的瞬间,从襁褓中剥离的婴儿,好像感知到什么,哇的一声嚎哭不止。
婴儿清脆的哭声,像是一把插入王卅心房的利刃,在他心中反复切割,削剥……
这就是战争吗?非要牺牲的无辜的生命,拆碎这世上最珍贵的亲情。
他无法想象,这位母亲是如何做到,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抱着婴儿跑了四五十里山路。
此时此刻,他感觉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只能强忍着眼泪,轻摇着快被鲜血浸透的襁褓,想要安抚那颗弱小的生命,但是婴儿依旧大哭不止。
“大哥哥,你抱姿不对,不能那样抱,那样他不舒服……”
一个稚嫩的声音,让王卅听得无地自容,抱孩子都不会?可是没办法,前世连女人都没有抱过,怎么可能会抱孩子,这种更高级的事情。
“你教教……”王卅说到一半,再次被眼前的一幕戳痛。
只见那名提醒抱姿不对的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里,篝火的火苗相当灵动。
见到她正紧紧地抱着同样满身血污的妇人,郭宪中习惯性地想去测试鼻息,却被小女孩坚决地用手挡住了。
“娘亲还活着,你滚开……滚开……”气嘟嘟的小脸,看得人即心酸又怜爱不已。
“……”郭宪中嘴角抽动了好几下,关切的眼神里满是迷茫,雄壮如小山的男人,竟然流出了难过的眼泪。
“少主君,你看……”
“退下吧……”王卅轻摇着怀着的婴儿,一边耐心地哄着,一边吩咐郭宪中道:“去让伙房开火,赶紧做点热汤,给他们暖暖身子,肉饼也准备上。”
“遵命!”
走到小女孩跟前,王卅基本确认女孩的母亲也是凶多吉少,可是,想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感觉如鲠在喉。
再看看周围,那些情形略好一点的难民,脸上劫后余生的神情,竟然还是惶恐不安。
他无法想象他们的遭遇,但是却明白了一点儿,那些杀人者,必须要严惩,哪怕以暴制暴,他都要将行凶者赶尽杀绝。
“哇哇……哇哇……”第一次被陌生人抱起的婴儿,因为闻不到母亲的气息,哭得越来越厉害。
看到王卅手足无措,小女孩忍不住再次提醒道:“大哥哥,大哥哥,你把那只手抬高点,拖住他的小PP……”
“那只手?左手还是右手?”王卅急切地问,双手也在拼命的调整姿势,结果婴儿反而哭得更凶。
“当然是那只手,哎呀!你真笨,要不我帮你……”小女孩语气诚恳,让王卅不禁期待满怀。
“好哇!那就麻烦你了,作为答谢,我会让医官尽全力救治你娘亲。”
王卅很想拍胸脯承诺能治好,可是这里是大宋,没有急救120,没有医院,没有技艺精湛的大夫……
“大哥哥,你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吗?”小女孩抱着体温越来越凉的母亲,脸色有些羞赧,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忧。
见王卅没有马上应允,小女孩的脸上又冒出几分失落。
生怕被拒绝的她,连忙补充道:“不会很难的,就是有些难为情……”
“有什么难为情,我……本君最厉害的就是,从不知道什么叫难为情。”
说完,王卅就后悔了,怎么感觉就像承认自己不要脸一样。
他扭头看看了护卫们和那些难民的眼神,好像没什么异样,才放心了一些,毕竟他觉得自己可是个要脸的人。
“太好了,谢谢大哥哥。”小女孩有些大喜过望,看得王卅心里发毛。
“其实,这事情真得不难……”小女孩死盯着母亲的脸庞,说完这一句,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要急,慢慢说……”王卅十分无奈地劝说了一句,便开始边来回走动摇晃,边假扮各种鬼脸,哄怀中爆哭的婴儿。
当他看到很多难民也跟着抹眼泪,心塞的要死,心说;那个小丫头,果真不知道哭会传染吗。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大哥哥……”小女孩哭得泣不成声。
“那就随便说……”
“是这样的,大哥哥。我娘亲平时最喜欢俊俏的叔叔。大哥哥不要误会,这些当然是爹爹去世后,所以,所以……”
小女孩说的语无伦次,王卅确是脑补了一位单身母亲,为了照顾好女儿,为了养活这个家,不得不和各种男人虚以委蛇。
刹那间,一道神圣的光环,在他心中点亮,膜拜,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句;“真是一位好母亲。”
“所以能不能麻烦大哥哥,也抱一抱我的娘亲,她现在身上好冷,真得好冷……”小女孩继续语无伦次地说着,双臂明显地将她母亲,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懈,便再也抱不到一样。
这时,王卅怀中的婴儿突然安静了,他低头一看,发现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眼珠还没有落尽,却已微微上扬了甜蜜的嘴角,仿佛天使一般惹人喜欢。
怀揣着第一份特殊的成就感,王卅大大方方地点头答应了,然后还不忘确认,刚才点头的动作有没有惊动小家伙。
“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
小女孩激动得又是满眼热泪,她小心翼翼地松开双臂,又呼啦了好几下,地上铺好的干草,确认没有杂物,才缓缓地将母亲放到了地上。
然后,才来到王卅身边,轻手轻脚地将婴儿接了过去。但是那双闪亮的大眼睛,从没有离开她母亲半分。
弯腰靠近小女孩母亲跟前,王卅又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莽撞,因为这种事儿,有点挑战他的伦理底线,更怕亵渎这位WEI大的母亲。
妇人看起来约有二十五六岁,长得也算端正,因为腹部伤口造成失血过多的她,双目紧闭,奄奄一息。
唯有发髻上,一朵还没有枯萎的紫色小花,能让人想象到她只是一个爱臭美的普通人。抑或小花,也有可能是女儿为她戴上的。
“大哥哥……你不愿意?”小女孩咬着嘴唇轻声道,拖着婴儿小PP的小手,不停地发抖。
看着那副委屈的可爱样儿,王卅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只好照做……
“娘亲,娘亲,快睁开眼看看,我找到……我找到一个帅气的大哥哥,娘亲……”
在小女孩急迫的呼唤声中,王卅感到妇人挣扎了几下,却是始终都没能睁开眼睛,微微蠕动的嘴唇,勉强挤出了一个清晰的字音“谢”。
生命是脆弱的,但是第一次抱着生命,近距离感受生命逝去,却无力挽回的王卅,彻底愤怒了。
战,必须战,哪怕西夏人不来夜袭,他要找上他们,将他斩尽杀绝。
“什么回归三原则,等我办完正事再说……”
王卅自言自语着,接过熟睡的婴儿,拉起小女孩的手,庄严地承诺道:“小丫头,你放心,血债血偿,我要杀光那伙西夏人,为所有无辜者报仇。”
“报仇!报仇……”情绪也异常激动的护卫,大声附和道。
“你们给我闭嘴,吵醒宝宝,一人一军棍……”王卅连忙喝止他们,确认怀中的婴儿没有被惊醒,才长舒了一口气。
“娘亲!娘亲……哇哇……留下瑶瑶一个,以后怎么活。娘亲……哇哇……”
望着匍匐在妇人身上撕心裂肺的小女孩,王卅一脸迷茫,满脑子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
直到此时,王卅才明白,报仇什么的很重要,但是小女孩,还要怀中的婴儿,以后怎么安排,似乎才是最迫切的。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把他们收养在王府,就算自己来日求死成功,只要托孤给身边那些忠心的人,想必也是孩子们最好的归宿。
“瑶瑶!瑶瑶!”王卅有些不大习惯地轻唤道。
“不要难过,以后就住到大哥哥家里,还有这个小家伙,虽然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真得吗!大哥哥?”小女孩抹了一把眼泪,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一些期待。
“当然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卅肯定道。
“爹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还请爹爹赐名……”
王卅蒙蔽三十秒,从大哥哥秒变爹爹,难道不突兀吗?不会太轻率?
“这样不好吧?”他随口说道。
“爹爹放心,汉人的规矩女儿都懂,女儿会很乖很听话的,会帮你看孩子,洗衣服,做饭,还会放羊,就是种地,女儿也会用心学……”
小女孩仍旧跪在地上,一股脑地保证了一大堆,让人又是一阵心酸,几乎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都落在了王卅身上。
“这个……”王卅真想拒绝,不光是他没有打算待在大宋,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光棍啊。
“大哥哥不想让瑶瑶做女儿,是想养着以后当家妓,或者小妾吗?”小女孩茫然若失地猜测道。
“怎么可能?你当我是什么人……”看着周围不善的目光,王卅有些措手不及。
“当然是男人啦!只求大哥哥以后玩腻了,也别把我卖出去,瑶瑶就能接受……”
王卅彻底崩溃,他真想扒开小女孩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奇怪的想法。
不过只要想想,生活在各方势力争夺区,艰难求生的环境,也许让小女孩耳濡目染的,都是大人世界的那些龌龊事情。
“还是做女儿吧,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没有那么禽兽。”
他的话音刚落,护卫们便几乎异口同声地欢呼起来:“恭喜少主君喜得爱女……”
王卅眼睛看着怀中的婴儿,再次压低声音提醒道:“你们轻点儿,嘘嘘……”
“爹爹在上,再受女儿一拜……”
面对求生欲极强的小女孩,王卅心中更憎恶那些制造悲剧的西夏人。
下定决心的他,毫不犹豫地将怀中熟睡的婴儿,交给了小女孩,让她帮忙看孩子,给她安心。
“我要去巡查战备,你要把宝宝看好了,要是让宝宝磕着碰着,会打PP……”
“爹爹!我还能待在娘亲旁边……,好像不合规矩,可是我真的很想再陪陪她……”
王卅摸着小女孩的头顶,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身份上的转变,憋了十秒钟,才点头道:
“可以啊,有孝心才是做人的根本和规矩,只是不要再哭了,别吓着小宝宝……”
“……”
巡营的路上,王卅还没来得及感叹,怎么就当上了便宜爹,就遇到了从后卫营赶来的刘幻文。
一见面,刘幻文便义愤填膺地痛陈杜维德跑了,虽然他都没有回去看,但是他就大胆说出来啦。
“那个混蛋,趁我不注意,带着人全跑了,不知道书圣大人如何打算?”
“呵呵……挺好,省了本君派人看着他们,防止他们成为乱兵,坏阵脚,还得费力弹压……”
“呃!”刘幻文惊愕,心说,好悬,庆幸自己没犯二,硬把他们留下来,不然,回头会死到谁的刀下,还不一定呢。